楼千夜看着她，饶有兴致地问道：“姑娘也要参加这花魁选举？”
那女孩一怔，“不可以吗？”
她这话看似在反击楼千夜之前的一问，脸上却真的是茫然一片，如若天真无邪的孩童。
楼千夜也不恼，笑道：“当然可以。”
那女孩一笑，“那赢了有钱拿吗？”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楼千夜道：“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可以。”
她甜甜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二十两。”
虽在堇荣的意料之中，却还是愣了下，原来真的是为了买回古玩店里的那把琴。
楼下一片唏嘘，便是龙儿都眨巴着眼睛看着那女孩子，他问：“阿娘，二十两很多吗？”
这孩子就知道在人面前装傻，堇荣很配合地答道：“对我们来说是很多的，对于在座的几位公子而言，就算不得什么了。”
楼千夜看着那姑娘，笑意更浓了，问道：“你会作诗吗？”
“我会弹琴。”她语声淡淡，纤细的手臂抬起，朝着人群中的一个方向指去，“把你的琴借给我，我教你一首曲，你还我一首诗。”
堇荣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竟是那邺城凤凰、姜宸益。
楼千夜对段容止道：“姜宸益琴技了得，听闻皇上都曾请他去担任宫廷乐师？”
段容止回到：“确有此事，但他说弹琴从不为娱人，当下拒绝了。父皇欣赏他的才华和傲气，并未予以追究。”
这么说来，姜宸益的琴技是少有人敌了，那女孩子竟还说要教他曲子。
如此狂妄的话，却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好像她教姜宸益弹琴，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满座之人皆诧异地看着那个白衣少女。
姜宸益脸上波澜不惊，语声也是如此，“你怎知我身上有琴？”
女孩淡淡道：“我听到琴音了。”
姜宸益一顿，“你叫什么名字？”
“沉音。”
“沉音……好，我借你。”姜宸益左手一翻，一道红光在掌下炸开。
堇荣忽地想起，那女孩并非人类，若是被这凤凰琴伤到……她情急之下站起身走至窗前，喊道：“小心啊！”
红光扑面，听到身后段容止急着叫她的名字，知道危险，却已经避闪不及。那红光像受到什么召唤似的，往她身上直飙而来！
腰上一重，猛地离了地面，被抱起掠至几步远，离开了窗口。
惊魂未定之际，堇荣闻到紧贴着她脸颊的胸膛上传来隐隐熟悉的气味，忽然间竟然不再害怕了。
云若萱将她放下，沉声道：“凤凰琴凶悍，你这般鲁莽，活该被它攻击。别自找麻烦。”
堇荣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答了声谢。
段容止走过来，紧张道：“堇荣，有没有被伤到？”
“没事，我很好。”
堇荣更担心的是沉音，往楼下一看，却见沉音也正抬头看她，见她一切安好，微笑着点了点头，席地而坐。
凤凰琴已经安安静静躺在她手里。
凤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相传此琴为伏羲以玉石加天蚕丝所制，千年桐木斫造，长约三尺六寸，宽约六寸，高约二寸，上部凸起的地方被雕刻成一个凤头，尾部则是凤尾。
远远望去，琴身似乎泛着温柔的白色光芒。
沉音双手按于其上，琴声顿起，清奇幽雅，无端的，感到一阵心静祥和。
那飞快婉转的指尖宛若白云缭绕，抹、挑、勾、剔、打；吟、猱、绰、注、撞，起承转合，不绝如缕。这曲子的音调很古怪，往往在最为低沉之处，骤然嘹亮雄浑，又能在碧山流水之间低回成旖旎婉转的悲怨。
古质浑然，八指调弄，“这是上古之音。”
悲颓催泪，易位换形，“这是忧惶之音。”
弦底急泉，风雷惊变，“这是冲冠之音。”
百鸟朝皇，白衣翻飞，“这是豪气之音。”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淡得没有丝毫感情，不同的音律在她手下百转千回，却似乎根本到不了她的心。
姜宸益的神色终于起了变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白衣少女。
楼千夜也敛了笑容，沉声道：“据说这凤凰琴，除了它的主人，谁也不能将其弹响。”
堇荣心中更是纳闷，要知道，妖精一碰那上古神器，就会顿显原形，可她竟然还能这样随意操控它！
这女孩究竟什么来头？
琴音再度急转，风云喷涌，呜咽不通，回势将尽，千钧一发，那女孩子低低道：“这是……乱世之音！”
铮！
变徵高起，震人心神。
桌上杯盏寸寸碎裂。
堇荣身边四人尽皆变色。
待到一曲弹完，她拍拍裙子站起身，抱起凤凰琴将其归还给姜宸益，淡淡道：“你学会了吗？”
姜宸益接过琴，只是一瞬间，便将其藏匿不见。他拱手道：“在下佩服。这确实是我所听过的最乱的曲子。”
他如此评价，沉音却并不生气，笑道：“乱是乱了，可我只问你，是否有学到什么？”
“玉衡杓建，天之纲也；日月初躔，星之纪也。这曲中纲纪变化无常，姑娘是否在以此指代世事变化？”
“非也非也，世事变幻，我可看不明，这凤凰也说不准。”她嫣然一笑，“琴音之道，不可言说，你既有所获，就把诗给我吧。”
姜宸益道：“敢问这琴曲的名字。”
“沉音。”
“沉音？”
“沉乱世之音。”
姜宸益一愣，“现世安稳，怎说是乱世？”
沉音目光淡然，平静道：“乱由心生，敢问公子，你的心中可安稳？而在座的每一位，心中又可安稳？”
堇荣被这话一惊，移目望去，楼千夜、云若萱、段容止、龙儿，神色都不太好看。
姜宸益突然笑道：“那么我送姑娘的诗，也叫沉音吧。”
这回轮到那少女微微错愕。
姜宸益并未书写，直接诵道：“碧叶暗彤云，吐艳惊风雨。白面水中坐，今朝初相识。”
沉音忽又一脸天真稚气，问道：“你说的是我还是白茶花？”
姜宸益道：“姑娘这么聪明，这点自是不用我言明了。”
沉音抿了抿嘴，不再与他说什么，只转向楼千夜，问道：“他的诗可算过关了？”
楼千夜点头，赞道：“能借了他的琴又得了他的诗，姑娘了得。”
沉音伸手，直言道：“给我二十两。”
楼千夜嘱咐了下人，拿着银子给她。沉音拿了银子，也不管别人惊异的目光，一阵风似的走了。
姜宸益的面色比之刚才，多了几分变化。他忽地又抬起头看向醉烟楼，眼中露出杀意。
堇荣随之望去，眼见着数丈红绫从高楼之上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