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的同伴已经死去了,”林亦之看着他,眼里是一望无际的悲哀,“他们也许,会在看世界最后一眼时后悔呢?”
他愣住了,他并不知道他的同伴是否一直和他是一样的想法,他并不清楚他们的想法,也不知道死前那种痛苦的表情代表了什么。
一瞬间他显得犹豫而懦弱,像个名副其实的废物。
林亦之看着他愣住的样子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不应该这样让你苦恼。”
他看着这样自责的林亦之,又想回答不是,但一想到刚刚林亦之的话,他的嘴就完全发不出声音了。
他凭什么替那些同伴说根本没有记恨林亦之?
有些人爱好自由,有些人爱惜生命,他们都没错啊。
“今天就这样让它过去吧,”林亦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容带着显而易见的勉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他知道自己帮不上林亦之的忙,这几天处理那些死去同伴的时候林亦之已经消瘦了很多,他眼下的黑眼圈已经很重了,手上也有很多伤口。
林亦之他究竟是怎么看待那些人的死亡的?
自己救出来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在自己面前,到底是怎样的悲哀?
如果林亦之知道他也命不久矣,会不会也这么伤心呢?
他在这之前待在那个训练场的时候,只有一天到晚的训练,杀人,绑架,下药,他知道那些都是不好的事情,但是他不做就会被惩罚,从十米高的地方,有一个人会狠狠地把他摔进一池冰凉透顶的水池里,他不会游泳的时候,那是他的噩梦。
他每天和同伴们同病相怜地训练,但每个人并不过多交流,那是不被允许的。
他当时是第十三个成功长大的孩子,所以叫13号,在他之前的孩子只有两个,一个4号,一个9号,其他要么就是腹死胎中要么就是早早夭折,更多的是受不了药物而活活死去。
他或许也是活不下去的那个,只是凑巧被毒坏了脑子,保了一名,痴痴傻傻地活着。
他现在有一个听起来就很不错的名字,他叫dream,可是赋予他名字的那个人,可能会因为他而伤心,他不想林亦之那样。
所以他做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决定,他跑了。
那时候的临时营地并没有严格的看守,他走出后门基本就相当于逃离了林亦之的怀抱。
但是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却犹豫得不像话了,他舍不得。
那双漂亮的莺色琉璃,那个温柔的笑容。
他当时站在营地的外围,周围都是枪弹浓烈的烟味,熏得他流了很多眼泪。
最后在黎明破晓前他突然抬腿跑走了,再池一点点,林亦之就要起床了,就要发现他一晚上都没有在房间里了。
他一直往前跑,跑进山地里,中间摔了好几跤,膝盖擦破了一点皮,又跑了好久跑进了一个荒凉的村子,他的膝盖已经好了,只有一点点干涸的血痕告诉别人这里曾经受过伤。
他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上的伤七七八八的,有刚好的也有刚碰伤的,不痛。
后来他进了一个由难民重组的村子,找了一个最破的小房子住了下来,村里人很少,大家都管他叫君,因为他们念不来英文,所以他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他的红瞳经常让刚刚进村的人害怕,那样热烈而深沉的红色,像是夜晚遇见的饿狼。
他过着很难堪的日子,他不会种地,不会做饭,也不会洗衣服,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没有,所以会被村里的好人照顾着一点。
像是不忍心看见流落街头而把它带回家一样,他就这么勉强凑合着度过了几个月的时光,他学会了好多东西,他认为这些东西比以前学的有用很多。
他帮着村里杀猪杀牛,手法很利索,也会带着他们去凶险的山上打柴,人们知道他脑子不太灵光,讲话都很简单,让他能听得懂。
就是这样,他还是跑了。
因为他被发现了。
当时那么多个孩子,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所以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过来回收他。
但当他在这里待上几个月之后,他就逐渐放下心了,每天都很悠闲,需要做的事情都很轻松,每个人对他都是友善的。
他拿着小篮子去山上挖野菜,低头拍打野菜根上的泥土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束直勾勾的目光。
像是剧毒的蛇伸出蛇信子轻轻地在他脸颊上舔过,那种黏腻而湿滑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他马上挺起身子打算看看是谁在偷看他,结果那目光却突然之间消失了,无影无踪,这里安静地像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好像是他的错觉一样。
他再不敢挖野菜了,着急忙慌地就跑回了家,他很害怕,他不想再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也不想再继续那种杀人训练了。
于是他跑了,他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跑进林子里的时候后面的人甚至跟不上他。
但是他比不过子弹,他右腿中了12弹,被迫无奈倒在了地上,如同泉涌的血喷出来在地上形成一滩水,艳丽的红映进他的红色瞳孔,痛苦与恐惧让他失去了意识。
恍恍惚惚中他被人带到了一个很冷的地方,福尔马林的味道让他差点在昏迷中吐出来。
他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每天只有一管保证基础生理机能的营养液,他打碎了管子,拿着一小块碎片在自己左眼下方刻下了林亦之。
当时他满脸是血,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干了什么,只是对着他不屑地笑笑。
欢迎他回到地狱。
那时候他眼里糊了一层血,迷迷糊糊的,他看见了一堆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他的床边,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他们拿着冰凉的手术刀刺破他的右腿,子弹和盘子相撞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他没有打麻药,但是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所以他努力地去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些人的脸,结果只是徒劳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