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是一个温度很舒服的天气，他好久都没有再体验过那样的感觉。
像是云朵飘在空中，鸟儿掠过湖面沾染一点透明冰凉的水珠在脚底，脱落的一片白色羽毛摇摇晃晃地浮在湖面顺着涟漪一晃一晃。
他当时还在进行所谓的上课，严厉的老师从来不把他和同学当作孩子，他们像被强行饲养长大的速成鸡，一切的拖延都会被谴责。
后来他长到八岁，单调的体能训练变成了复杂的技能训练，他练习如何在二十秒之内迅速让一个人活着被生生折断所有骨头，骨头破碎的声音总是让他晚上不得安眠。
然后就是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当时正在和队员分解一个活人的身体，企图在里面找到老师埋进去的东西。
脸上的热血已经不热了，要是连手下那个被解剖的人也失去温度，那么他晚上就要接受惩罚了。
于是他更加疯狂地切开一层层皮肉，他感受到外面传来一阵阵轰鸣，以为有谁在训练，但下一秒他所处的房间就被炸破了。
无数砖瓦碎片落在他的身上，不痛不痒，但有些脏，他皱着眉头看着那个侵入者，都是因为他，自己晚上还要洗澡，他讨厌洗澡。
可是那个入侵者带着如同暖阳一样的微笑，一瞬间他的怨恨就消失了，像是一块薄冰融化在太阳底下，他看着那个眉目如星的男人，有些呆了。
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地看着那个男人，而他只是随意地抬起手杀死了他们那个老师，帅气的收起了枪之后对着他们轻轻一笑后就走了，之后无数个像他一样穿着黑白制服的人一股脑涌进来带走了这里所有的孩子。
当时的变种人发育并不完全，智力与体能大多数无法兼具，他知道自己经常被喊做智障儿，但是他其实知道的很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都没有再见到男人，他和同伴们被安排在一个很舒服的小房间里，大大的窗户照进来很亮很热的太阳光，比他在那个地方的房间温暖了很多。
他和同学们战战兢兢地坐在房间里呆了一下午，男人到晚上才带着一身红走进来，他当时正在和他们的人一起吃晚餐，那是他第一次吃热乎乎的食物，但他味觉并不灵敏，吃不出好不好吃。
男人长得很好看，带着一点斯文气，秀气的五官像是雕塑一般线条流畅，闪着微光的莺色琉璃一般的瞳孔在眼眶里轻轻一转就和他对视上了。
他不禁一愣，竟是忘记转开视线，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男人还很年轻，二十岁都不到的样子，脸部线条没有特别硬朗，像是一株刚刚手臂粗的树，还在成长着向上，他轻轻对着他一笑，眯起的眼睛有些上扬，像是一抹上玄月，温柔而美丽。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轻轻地对他这么说，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13号。”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告诉男人实话。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他精致如画的五官一瞬间凝滞了空气，而后他的眼神就带了怜悯，“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显然他是不喜欢自己这名字的，所以他摇摇头，“不喜欢。”
这个名字叫起来永远不会有感情。
“那，”男人不着力地垂下眼睑，像是在思考什么，“就叫dream吧？”
看见他疑惑的样子，男人笑着把dream给他拼了一遍，“dream的意思就是梦想。”
他很喜欢这个新名字。
“那你叫什么？”dream抬起头与男人对视，眼里露出了好奇的色彩。
“我的名字是我的父亲取的，我叫林亦之。”男人笑着向这个小男孩介绍自己。
林亦之，他一字一句地品味过男人的名字，确定自己记下来之后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好。”
林亦之笑了笑，他很喜欢孩子。
dream看着林亦之的笑容有些害羞，他以往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但仅仅只因为他当时的一个笑容，他就再也不能把他放在忽视的地方了。
林亦之那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对很多事情都想插一脚，每天在战场上活跃着，救下的很多男女老少都很感谢他。
dream当时一天到晚的希望他能快点回来陪他说说话，也许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他就是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待着，什么也不说也可以。
后来他的同伴失去了药物支撑，身体开始溃烂的时候他前所未有地在心里升起了一股恐惧。
他的同伴们，先是从手指头脚指头开始一步步得变红，发紫，转黑，而后是因为一点风吹草动的轻碰或者是一个小小的喷嚏，整只手就会应声而落。
他开始恐惧，他害怕自己迟早也会变成这样，也会从手指头脚指头开始到整个手臂整个人地开始溃烂。
他的同伴们一刻不停地迅速氧化活活死在这里，他们随着瞳孔颜色的深浅由浅至深一个一个借着脱落四肢，心脏一点点腐烂而死。
他有着最深颜色的瞳孔，漂亮的颜色像是纯粹的火焰，如同旭日东升的太阳，让人不敢直视。
“dream？”那天晚上林亦之找到了他的房间，他当时已经睡下了，但还没有进入梦乡，听了林亦之的声音马上就起来了，林亦之皱着眉头看着他，眼里是满满的担心，“最近你还好吗？”
他点点头，目前他的身体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而他的同伴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林亦之舒了一口气，他有些愧疚地看着他，“当时我是不是应该把你们留在那里更好呢？”
自由与生命的抉择，林亦之认为自己不应该插手。
“不要，”他摇摇头，抬手捧住林亦之的脸，那对漂亮的莺色眼睛让他像是在看黎明时的太阳一般，“我不喜欢那里，他们也不喜欢。”
那种杀戮而丑陋血腥的生活，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去了。
与其失去自由，不如失去生命。
身体与灵魂总有一个要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