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傅青华独自坐在床头等待天亮。
二喜进来的时候,她还没有知觉,二喜将洗漱水放在床头,以为主子刚刚睡醒,轻声道:“娘娘,该洗漱了。”
傅青华回过神,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任由二喜替自己梳洗,随后挑了件蓝色长裙给她换上,眼里掩不住的笑意。
傅青华不解:“二喜,你笑什么?”
二喜系好腰带,满意的抬头:“自然是高兴自家主子倾国倾城。”
她第一次听见自己居然被贴身的宫女打趣了,抬手点了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倒是会花言巧语。”
“奴婢可没有花言巧语,本就是事实,后宫妃嫔虽说姿态万千,长得各有各的美丽,但若同娘娘相比,就是逊色至极。”
自从她服侍傅青华开始,听遍了周围人对自己主子的赞扬,甚至还亲眼看见不怕死的京城首富,在与主子一面之缘后,公然向主子表明心迹,也不顾及其太子妃的身份,结局当然被太子请旨皇上,将他押去边疆几年。
二喜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的问道:“娘娘有如此美貌,为何先前一直要戴面具?奴婢听说,娘娘可是自幼就戴上那面具的。”
傅青华一愣,完全没想过会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就算她之前面具携身,众人也都一致以为她长相丑陋,不敢真面目示人,此刻二喜询问,她有些恍然:“本宫三岁习武,十岁进了军营,本就是女子身份,在那些个糙老爷们之间混迹,难免会出些差错,戴上面具,总归妥当一些。”
这些话自然是糊弄她的,二喜是个榆木脑袋,听得进去。
二喜果然不疑有它:“说得对,还是娘娘考虑得周到。”
傅青华看着面前傻丫头,不由得笑了起来。
“娘娘,奴婢去端早膳了。”
傅青华挥手,二喜就高兴着蹦跳出去了,一点也没有其他宫女的端庄,也因为这样,傅青华才放心把一些事情交给她。
傅青华站了一会儿,就走到梳妆镜前,盯着镜里的自己,她悄然伸手抚摸自己的面容,她素来不喜欢过于繁琐的头饰,所以二喜只给她将头发挽起来,戴了个簪子,朴素无华,又恰好如她意。
手慢慢触及眼角处,她突然想起来一些事。
二喜问她为何戴面具,不过因为她出生时带了一个疤,那疤正巧长在眼角的地方,吓坏当时引产的产婆,父亲因为娘亲的缘故,并没有嫌弃她,还将她捧在手心里护着,后来随她长到三岁,眼角的疤开始淡去,却变成了一只彩色的蝴蝶,父亲觉得这件事的怪异,请了当时有名的道士来算命,那道士指着她,一脸震惊:“此女是祸患,殃及楚国日后的江山,必要除去。”
父亲怎会让自己女儿凭道士几句话就处死呢,他求道士要解救方法,那道士只道:“若丞相要留,就掩了她的那道痕迹,别叫人看了去,若是看见惹出什么事端,别说我没提醒你。”
“那要掩到何时?”
“自然掩到痕迹消去。”
说来也巧,蝴蝶在她及笄后便消失了,所以,成婚之时,父亲才让她退去面具,这件事,多年不提,她都快忘了。
二喜进来,摆好膳食,傅青华放下手,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被二喜扶到桌子旁,刚一下桌,二喜无意转头看见了一群人,紧张着向身边的傅青华喊道:“娘……娘娘,太……太后来了。”
“嗯?”她循声抬头,果真见着有位貌美的华服女人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她引着二喜下跪:“不知母后驾临,请母后恕罪。”
凤千颜笑着走进来,抬手制止准备跟上的宫人,顺便扶起地上的傅青华:没事,哀家只是刚好路过这里,寻思着来瞧瞧。”
傅青华皱眉:“冷宫简陋,母后不必特意前来。”
“华妃这话,莫不是在赶哀家走?”
知道太后在开玩笑,傅青华也没有过于担心:“青华不是这个意思。”
凤千颜瞄了眼傅青华的模样,牵着她的手坐下,像极了慈母一般:“最近如何,身子可还好?”
在傅青华印象中,她与太后交情不错,太后待她,也是好的,但不知什么缘故,楚昀龙对这个生母却颇为抵触,因此,她也不好和太后有过于亲切的关系,可太后隔三差五来看她,陪她聊天,显得热情似火,她只能认为,幼时进宫做太子侍读,给太后留下了个乖巧印象罢了。
“回太后,青华一切安好。”
凤千颜听了,点了点头,眼神不小心看见身后的膳食,随即站起身,深深的皱起眉头:“你平日就吃这些?”
傅青华刚一启口,被二喜抢了过去说:“太后,冷宫中就只有这些食物,御膳房说咱们这是冷宫,不肯多开炤,有的还是奴婢亲手做的。”
二喜一说完,傅青华就明白这丫头打的容易算盘,无奈的摇头。
然而太后直接升起怒火,一手拍在桌上,惊得傅青华一震:“这些狗奴才越来越大胆了。”
傅青华刚伸手打算解释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二喜一溜烟跑到太后跟前,煽风点火说:“不仅如此,他们时常只给奴婢剩菜残羹来服侍娘娘,连内务府的人也不再供应冷宫炭火,可怜娘娘在寒冬中挺了一个月,染上了风寒。”说完,还变本加厉的抹了一脸莫须有的眼泪。
傅青华看完她生动的表演,嘴角一抽,可不好当面揭穿她,毕竟她正在兴头上,自己不能坏了她的兴致,任由她将悲惨发挥到淋漓尽致。
凤千颜顿时感觉到什么,怪不得她一进门毫无温暖,原来并未烧炭火,她即刻握住傅青华稍稍冰凉的手,:“你……你有风寒为何不说?”
“母后,其实青华并……”
没等傅青华把剩下的话说完,凤千颜就朝门口喊道:“全德,你进来。”
全德?名字极其耳熟。
傅青华认真看清那人的脸后,恍然大悟,他居然是楚昀龙身边的太监。
“全德,传令下去,冷宫吃的用的以后一样不少,要是有人在哀家眼里底下做手脚,哀家决不轻饶。”
“是。”
几乎在全德退下去的一瞬间,傅青华瞥见二喜得逞的笑,心里暗自叹气。
凤千颜转眼换了刚刚的凌厉,冲着傅青华和蔼的笑:“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母后这般大张声势,恐怕会让皇上误会。”
“无碍,这后宫,哀家还能做些主呢。”
凤千颜转而盯着傅青华的容颜,把傅青华盯出一头雾水,没想到,凤千颜张口就是:“不错,长的越来越好看,和哀家当年有得一拼。”
太后这话确实没错,听闻她当年是名震一方的美人,样子堪比天仙。
即使现在年华老去,仍然掩不住的风华绝代。
“母后说笑了,青华怎能同母后相比。”
凤千颜只笑,不反驳她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问:“青华这样的好容貌,莫不是甘愿留守冷宫?”
“母后抬举,青华已无心再思虑其他的事,冷宫是个安静之地,能过且过。”
好一个能过且过,将凤千颜多余的话断得彻底,她看了眼傅青华无所谓的姿态,微微吃惊。
想当初,她和皇上二人,可是相爱得不得了,如今,说放下就放下,怎能不让她感到稀奇。
不过如此,也不算坏事,凤千颜又道“你难道连自己骨肉也不想了?”
骨肉?傅青华捏紧自己的拳头,正戳中她的痛楚,当年情景攸然出现在她脑里。
她刚进冷宫不久,便到了生产的时候,楚昀龙听闻消息,仅仅派了产婆来接生,来不及让她看一眼就抱走了,她虚弱至极的身体只能亲眼看着二喜跪在地上哀求,那些产婆奉了圣旨,执意抢走,哪怕她拼命想上前,跌落在地,却换来一句:“娘娘别让奴婢等难做了,皇上下旨会亲自抚养骨肉,毕竟是皇宫第一个皇子,娘娘就放心吧。”
她忍着三年不曾谈及的话,现在被一语说破,不过还是故作镇定:“青华相信,皇上会好好抚养的。”
“哦?被纳入别人名下,也能好好抚养吗?”
“什么?”傅青华显然还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凤千颜仅仅笑,没等说些什么,二喜打破了气氛:“太后,您该回宫了。”
凤千颜颇有深意的望着一边的二喜,勾起嘴角喃喃:“是啊,哀家该回宫了。”
说罢,起身向门外走去:“来人,起驾回宫。”
还体贴的向身后准备送她的人挥手:“不必送了,哀家改日来看你。”
傅青华虽然好奇刚刚太后未说完的话,但也不好再问些什么。
只朝远去的人行礼:“恭送母后。”
太后刚一出冷宫,便招手唤来自己的宫女:“明玉,你去查查那内务府和御膳房。”
毕竟是多年侍奉的老宫人,一句话就知道她的意思:“难道太后怀疑有人在背后做手脚?”
“单单一个御膳房和内务府,不会平白无故惹出祸端,保不齐有人挑拨,你去把那些人揪出来,哀家要亲自处理。”
“是,太后。”
明玉正打算离开,又被叫住回了身。
凤千颜停顿片刻,添加道:“顺便将华妃身边那个宫女的身份查清楚。”
一个宫女,怎么敢阻止她说话,还敢在自己面前大胆演戏,似乎毫不畏惧,这可不是普通宫女该有的行为。
明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