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杨文庭
身为药2025-06-07 09:343,745

  焦强焦家龙不是泰康县人,档案是从隔壁齐市公安局调过来的。这是一对父子。焦强在一九九二年因为抢劫被捕,在监狱里关了六年,九八年一月释放。镇中派出所当年有一个出警记录和他有关,一九九八年一月二十六日,焦强打电话举报有人卖淫嫖娼,镇中派出所的警察按焦强说的地址找过去,把焦强的老婆和情夫按个正着。因为这属于家庭纠纷,警察对焦强和其老婆及其情夫批评教育一顿,让他们自己解决。

  说来也巧,焦强家也在幸福村,住在杨文庭平房北边,隔了几家,算是邻居。杨文庭回到幸福村,焦强家院门上用粉笔写了“卖房”俩字,挺老大,但是没留联系电话。上回来还没有。人应该回来了,并且住了一段时间。杨文庭想起人口普查时,王小琪来幸福村找他。她说遇到两个人,也许就是焦强父子。杨文庭心里一阵后怕,可能王小琪在鬼门关打了个晃儿,他庆幸那个关口他没提前离开老房子,不然……杨文庭不敢继续设想下去。杨文庭先去找到村委会副书记,杨文庭没直接把话题往焦强身上引,先拉近关系,说他小时候也住在幸福村。副书记一拍大腿,说他嘴真严实,人口普查的时候一点风不透,不厚道。杨文庭把父母的名字说出来,副书记挺遗憾,说你爸是好人,可惜了,好人不长命。杨文庭问他焦强家的事,副书记挺来劲,说这家人可有故事了,你听我跟你说。

  杨文庭一家搬走时,焦强还没来泰康县,所以杨文庭不知道这家人也正常。焦强家一堆烂眼子事儿,焦强之前在齐市机械厂上班,维修工,焦强是九八年年初搬到泰康县,幸福村的平房是他媳妇娘家的。副书记说的主要是焦强他媳妇许欣偷人的事,和杨文庭了解到的大差不差,九八年刚过完年,许欣跑到南方打工,再没回来过。这是焦强给邻居的说法。到底咋回事,谁也不深问。丢人现眼的事儿,谁能当面问,都背后议论。邻居普遍认为他老婆跟情夫跑了,不多嘴是给焦强留着脸。

  杨文庭问焦强人呢,现在在哪工作。

  副书记说焦强下岗了,现在具体干啥不知道。有个儿子,叫啥来着,啊,焦家龙,精神不正常,得长期服药。隔段时间焦强就带他去看病。

  副书记这样说,杨文庭心里有个大概思路,焦强过去维修工的身份符合杨文庭一开始的判断,凶手在行凶时会不自觉选择比较熟悉的凶器,如果他是凶手,用锤子说得通。他又带着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儿子……

  杨文庭给黄凯打电话,这人刚离开泰康县,回石门庄了。电话里,黄凯把杨文庭骂了一通,问他啥他都不肯配合。

  这天,杨文庭回到局里,把他的怀疑汇报给局长。他已经向各单位核实过,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七日晚间没有人在东赢洗浴城遇到过黄凯,基本可以再一次证明有人冒充警察。但杨文庭也说,保险起见,请示局长批准他去一趟石门庄。他要和黄凯再确认一遍,黄秋影被杀那晚,黄凯见到的是不是焦强父子。局长要派个人一起去,他说还是一个人去吧,又没啥危险,两边一起行动,家里先集中警力,把焦强父子找出来。

  这次远行,他只带焦强父子俩的证件照。另外,局长把备用手机借给杨文庭,出了省,他的小灵通就是块砖头。

  

  二〇〇一年一月十四日的下午,杨文庭下火车,按照黄凯接受审讯时留下的地址找过去。他打一辆出租车,汽车开到新华区学府路体育学院后身,拐进一条土道,闯进一片辽阔的耕地。石门庄下雪了,被雪覆盖的房子看着都是一个样子。杨文庭以为走错了。“你地址没错我就不会走错。”来来回回绕了几圈,司机的耐性被消磨光了,于是这样回他。杨文庭再犟,司机脾气冲,干脆不跟他掰扯,打开收音机,杨文庭识趣地闭上嘴,看车窗外两边稀稀落落的雪白民房。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广播节目,接听听众电话的环节,都是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杨文庭没当回事。最后一通电话,来电听众说他叫黄凯,要反映一件违法乱纪的事。

  杨文庭的耳朵立起来,把音量调大。主持人让黄凯说,黄凯说他是做生意的,在东北一个叫泰康县的小县城,让一个叫林昌东的警察抓起来,对他刑讯逼供,要把他当成杀人犯给定罪。泰康县有一起连环杀人案,公安局一直没抓到凶手,林昌东就拿他顶罪。

  主持人可能是认为这件事影响比较大,建议他向警方反映,主持人切断通话前,黄凯把话全秃噜出来了。他说他被关在看守所期间,泰康县又发生一起命案,这才把他放了。他听人议论说案发时林昌东去过被害人家所在的小区。他认为林昌东就是贼喊抓贼,不是他自己这么想,满泰康县老百姓都这么认为。

  杨文庭气的血往脑袋里涌,伸手啪地关了收音机。司机瞥他一眼,说:“现在哪他妈还有好人。”

  找黄凯家浪费许多时间,司机带着他满世界转。终于看到一间占地面积挺大的厂房,外面围着两米来高的红砖墙,院子里高高堆起的货物罩着苫布,很扎眼。杨文庭让司机停车,结车费,下车走过去。亮证件跟旁边邻居确认,的确是黄凯家。邻居热心过头,带他走到厂房生锈的大铁门前敲门,里面摩托车发动的声音这时候响起来,邻居抻脖子对里面喊黄凯开门。等待的工夫,邻居嘴上还不闲着,问他是不是为了黄凯强奸杀人的事来的。

  杨文庭拿古怪的眼神看他,“你从哪听说的?”

  邻居挤眉弄眼,“你不就是从泰康县过来的吗?这不是啥新闻了。”

  院子里的脚步声近了,杨文庭懒得和住户纠缠,“黄凯马上出来,要不咱一块唠?”

  大铁门打开,住户和黄凯打个招呼就走。

  黄凯喝酒了,穿戴整齐,好像要出门。见着杨文庭没好话,张嘴就骂。杨文庭把他推进院子,关上大门。进了黄凯家,黄凯坐到堂屋的饭桌前,继续往嘴里灌啤酒。杨文庭扫一圈,屋里就他一人,饭桌上堆着十二三瓶啤酒,有俩啤酒瓶倒着,塑料袋里的熟食有点发黑发干,半个火烧里夹着酱肉,也扔在塑料袋里。黄凯把半瓶啤酒灌进肚子,空酒瓶猛地往饭桌上一墩,十几个酒瓶跟着一跳,两个倒着的酒瓶滴溜溜滚下桌子,啪嚓摔个粉碎。

  杨文庭说:“你老婆孩子呢?”

  黄凯忽地站起来,跟杨文庭鼻子挨鼻子,“你还舔脸问,跑了。妈的跟我闹离婚呢。你们泰康县的警察背后捅我刀子。说嫖娼的事就算了,我干了我认,杀人的事也往我身上赖,还告诉我媳妇。我要是离婚了,你们也别想好,咱们打官司,鱼死网破。”

  杨文庭理亏,由着他耍会儿脾气,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想激化矛盾。杨文庭朝窗外望,瞅一眼摩托车,“你要出门?”

  黄凯说:“你不来我早走了。”

  杨文庭说:“干啥去?”

  黄凯把杨文庭往门外推,“关你屁事。”

  “嫖娼的事你是不是干了。你有啥好耍的。”杨文庭被推到门口,他把住门框,跟黄凯争论,“我犯次纪律,替你往回圆。咱们互相帮助,你也帮我一忙。”

  杨文庭从兜里掏出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写下手机号码,递给黄凯。“你把媳妇找回来,给我打电话,我跟她解释,我替你撒个谎,跟她解释,抓错人了,你啥也没干,清清白白好人一个,好不好。我专程跑石门庄一趟,她肯定信。你也帮我个忙,认认人儿。”

  杨文庭拿出焦强和焦家龙的证件照,刚举起来。黄凯的眼球转了几圈,说:“你先打电话。”

  黄凯进里屋,把纸拍在炕边放电视的木桌上,拎起座机话筒拨出一串号码。电话通了,黄凯对里面喊媳妇儿,他媳妇儿嗓门挺大,黄凯把话筒拿远,杨文庭站旁边都听到她骂得很难听。黄凯瞪杨文庭一眼。杨文庭当没看见。黄凯把话筒递给杨文庭,杨文庭接到手里,心里窝火,憋着一股恶心劲儿,对里面的人撒谎。

  黄凯的媳妇口风儿松动了,将信将疑挂了电话。黄凯这时候脸色好看不少,呲个大牙笑。

  “满意了?”杨文庭又举起两张照片,说,“认认吧。”

  黄凯拿到手里,边看边走到堂屋,一屁股坐到桌边,起开一瓶啤酒喝。杨文庭说:“先别喝了,喝多还识数吗?”

  黄凯撂下酒瓶,把照片往饭桌上一甩。

  “我见过这俩人。”

  杨文庭后脖颈吹过一阵凉风,“在哪?”

  “就东赢洗浴城门口。俩警察嘛,错不了。”

  黄凯要去老丈人家接媳妇儿,杨文庭还站在他家门口回不过神儿,黄凯骑上摩托,回头问他,“你不走啊,等我管你饭呢?”

  杨文庭没反应过来,黄凯拧一把油门,用前轮把大门顶开,开出去,然后下摩托,伸头往院里看,“你要不走,我给你锁院里,饿了桌子上有吃的。”

  杨文庭只好出来,看黄凯把锁头挂在大铁门上按死,又跨上摩托车准备出发。杨文庭紧赶几步,按住摩托车把手,他说:“我今晚回去,我们这边抓到人需要你指认的时候你不能掉链子吧。”

  黄凯扒拉掉杨文庭的手,“行行行,知道了。”

  黄凯骑着摩托车走远,天已经稍微见黑。杨文庭忽然反应过来,咋回城里是个问题。

  他站了一会儿,来前儿的土道上一辆出租车发动了,朝他这开过来,他招招手,出租车从他身边开过去,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杨文庭后悔没让拉自己过来的司机等会儿,考虑不周了。杨文庭按原路走着回到学府路,上了柏油路,才打到一辆出租车,他跟司机说去火车站。当晚没有回东北的火车,他买了第二天上午的火车票,在站前旅馆开了一间房落脚。

  这一晚他睡的还是不踏实,恍惚间,让手机铃声给吵醒的了。他住的房间没有窗户,分不清这时是黑天白天,接起电话,手机里是个女人,“黄凯是不跟你在一块?”

  杨文庭一愣,“你谁啊?”

  “我他媳妇儿。你是谁?”

  “泰康县来的警察,跟你通过电话,没印象了?”

  “想起来了。你让黄凯接电话。”

  “他没跟我在一块。他不去你娘家接你了吗?”

  “没有。我自己回的家,他不在,桌上留的这个电话。”

  杨文庭对电话里说:“你要不再等等,没准一会儿就回去了。”

  撂了电话,杨文庭打盆凉水洗把脸。再回来躺床上,死活睡不着,他寻思给局长家里打个电话,汇报一下现在的情况。就是焦强焦家龙这俩人,八九不离十。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多。天亮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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