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万分歉意
田月桑时2020-12-22 22:273,632

  晚上睡不着的结果就是白天长时间的嗜睡。困意大概从天快亮的时候开始袭来,把梁越带入了梦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窗外淅沥的雨声敲打在窗户上,吵得梁越烦躁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中午了,而病房里还是空荡荡的。

  他终于感觉到胃部传来一阵饥饿的疼痛感,从前天晚上一直到现在,除了那碗苦得想吐的药,梁越便没有再吃下任何东西了,全靠头顶的几瓶葡萄糖勉强维持着身体的正常运作。他撑起身子环顾一圈病房,只在床尾的桌上找到一个果篮。他瞥了一眼悬空在上方的吊瓶上的标签,全是自己看不懂的文字。他盯着标签几秒,低头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他挪动到桌子旁边,从果篮里拣出一个苹果,随手拿起旁边的水果刀,对着两者有些犹豫了:以往的二十几年里,自己似乎只用过旋刨式的削皮器,这种小刀自己压根就没有用过。

  很小的时候梁薪经常用这种小刀给他削水果,梁薪的刀工很好,削出来的皮又薄又不会间断,每次他削皮的时候,梁越总喜欢趴在厨房水槽旁边看着,一边咽着口水,满眼羡慕,这时候梁薪就会笑着对他说等你长大了老爸就把这独门技艺传授给你。

  只是后来梁薪便不再为他削苹果了,他也习惯了用专属便捷的削皮器。以至于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用过小刀削皮。

  他动了动自己的右手,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手掌也可以稍微用点儿力。梁越把苹果握在左手,艰难地用右手拿起小刀,小心翼翼地靠近苹果,努力在记忆中翻找梁薪削皮的样子,在果皮上落下第一刀。

  没有削动。梁越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猛地一刀斜切进去,第一次用刀削皮本就控制不好力度,何况还顶着一只打着石膏的受伤的手。梁越这一刀用力下去,让苹果在手中失去了支撑点,一下滑落到地上,小刀却没有就此停下,顺着原来的轨迹一路割到梁越的手上,食指和中指出顿时传来一阵刺痛,随后慢慢渗出鲜红的血。

  梁越慌忙扔下刀,手忙脚乱地去找能够止血的东西。血持续不断地渗出,速度很快,滴落在桌上、地上,蹭在他的衣服上、右手的石膏上,原本白净整洁的病房顿时变得一片狼藉混乱,配合着鲜红的血液,看起来像极了瘆人的案发现场。

  梁越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什么东西,只是抽了将近半盒餐巾纸给自己止血,却无济于事——即便包裹了厚厚一层,血还是很快就染红了整张纸巾,从它们覆盖着手指的边缘渗出来,把梁越的衣服染得血迹斑斑。

  门口终于传来脚步声,听着门开的声音梁越也随之回头,姚寻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病房,昨天自己离开的时候还是一片安宁,才不到一天时间而已,竟变成了这样的一片狼藉。

  不过他反应的速度很快,迅速跑到梁越面前检查他的手,看到是手指处的伤口,铁青和焦急的脸色显然缓和了些,随着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弄的?”

  “切水果被刀割了。”梁越拼命想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废物,于是强装着镇定,看起来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怎么不去找医生?”姚寻无奈地起身,企图去搀扶他,“走,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不用了吧?”梁越有些犹豫,他仔细观察自己的手,“血好像已经止住了。”

  “止住个屁!你没见它还在渗出来吗?”姚寻突然有些恼火,“就算止住了也得去打破伤风针!你知道破伤风是什么吗?一旦发作了会怎么样你了解吗?会要人命的!”

  梁越被他唬住了,愣愣地看着他,终于不再倔强了,嘴角向下一瞥,眼里差点都泛起了泪花:“那你还凶个屁赶快带我去啊!我都快疼死了!”

  姚寻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搂住他的腰,把他搀扶起来朝外面走去。

  等梁越再次打开病房门的时候,自己也被眼前的这副景象吓了一跳。

  四处都溅到了自己的血,桌上地上、床单上床头柜上,要不是知道是一把水果刀引起的时间,自己可能也会怀疑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血案。

  他突然兴奋起来,有些变态地对姚寻笑道:“你看这像不像恐怖片?”

  “还能开玩笑呢?”姚寻白了他一眼,“忘记刚才包扎的时候自己是一副什么样子了?”

  梁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他用包得跟一个馒头似的左手作势抵住姚寻的脖子,威胁道:“要是你敢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要你好看!”

  “什么事情?”姚寻装傻,然后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刚才包扎的时候你哭出来的事情啊?”

  梁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刚才的自己确实有些丢脸,只是包扎和打针而已,自己却如临大敌,甚至到现在一回想起刚才自己手指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梁越还有些反胃。

  好在全程都把头埋在姚寻的衣服里,别人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之后还是姚寻自己发现衣角处湿漉漉的,才意识到梁越刚才埋在自己的怀里做了什么。

  他忍住干呕,狡辩道:“那是汗,好不好?”

  “好好好。”姚寻笑得很嘲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梁越抿起嘴,深呼吸一次,强压下心里的不爽,快步走回自己的床上躺下。

  “要不要吃点东西?”姚寻打开保温盒,迅速传来一阵热腾腾的香气。

  梁越本想赌气的,但实在是太饿了——在原本就很饿的基础上,不但没吃上任何东西,还让自己又放了点血。

  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比面子重要。梁越立刻起身面朝向姚寻,直勾勾地盯着保温盒。

  姚寻把调羹递到梁越面前。

  “我都这样了怎么自己吃啊?”梁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喂我吃。”

  看在这满屋子都是他的血的份上,姚寻妥协了,耐心地用调羹舀着保温盒里的粥,一勺一勺晾凉了,再送进梁越的嘴里。整整一盒吃得倒是干净,等梁越吃饱喝足满意地躺下,姚寻持续举起的手腕都酸了。

  姚寻把保温杯盖上,起身朝外走去。梁越用余光瞥到他离开的背影,一个回头或问候都没有留给自己。梁越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又走了。

  不过这回失落倒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病房门被重新推开,姚寻提着洗干净了的保温盒走到床边,把它放到床头柜上,顺势在梁越身边坐下。

  “你没走?”这倒是让梁越很意外,平时都跟躲着他似的,还想尽一切办法希望把他送走,现在倒有空在这坐下陪他了,他转念想到今天还是周末,高三学生应该已经返校了,便越来越觉得奇怪,“今天不用上课吗?”

  姚寻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觉得我还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吗?”

  “哦。”梁越突然有些开心,“你担心我啊?”

  “我只是怕你在我这出一桩命案。”姚寻满脸鄙夷,“谁能想到你伤了一只手,就变成了生活九级残废呢?”

  梁越把自己包裹得肿肿的左手举到他面前,不要脸地说道:“现在是十级了。”

  姚寻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梁越转过身去,背对着姚寻闭上眼睛,那一刹那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过上了猪一样的日子——很多年前自己的心愿便是如此,在每一个忙到天昏地暗的时刻他都暗自发誓,等自己年纪大了一定要让自己的生活被美食和睡觉填满,努力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没想到借着这个机会,愿望提前实现了。

  窗帘没有拉上,而暴雨遮挡住阳光,即便是白天也显得天空灰暗,一点儿也不影响睡眠。梁越听着窗外的雨声,一点儿也不像是几个小时前才醒过来的模样,又是一阵困意袭来。

  朦胧间他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紧接着身边的姚寻起身开门,在门口与来者交谈几句,很快又重新回来坐下。

  梁越懒得睁开眼睛去看,只是稍微动了动脑袋,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梁越还是第一眼看到了紧闭的窗帘,它的遮光性不好,即便被拉上来,也不难看出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梁越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还维持着睡前的姿势,这倒是难得——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睡相随着年龄越来越差,很多时候一米八的大床都不一定能满足自己的睡姿,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中间,可眼睛一睁,要么是在床的边沿,要么直接滚到了地上。这难得的矜持和安分,还是得归功于自己双双受伤的手。

  侧卧压着的一边手臂已经全麻了,梁越动了动,艰难地翻了个身,瞥到姚寻还在床边的椅子上,占据着床沿的一小块地方,伏在上面睡着了。

  不过显然,他睡得不深,梁越一动他立马便察觉到了,猛地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梁越,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梁越突然有些难受,眼眶都红了,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发出正常的声音:“我想上个厕所。”

  “哦。”姚寻下意识地抬手打开床头灯,起身之后才愣了愣,“你可以自己去的吧?”

  梁越哭笑不得:“我只是手伤了,这能有什么问题?”

  姚寻点点头,重新坐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梁越在床头灯下看清他的脸,才意外地发现他脸色不好,这么白皙的皮肤也变得蜡黄,腮帮子凹进去得厉害,看上去更瘦了,两只眼睛周围分别盘旋着一大圈青黑色,梁越有些愣住了,他以为只能在影视作品中的特效妆中才能看到这种级别的黑眼圈,没想到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他弯下腰,用右手的两根手指夹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快步走出门。他看了一眼时间,刚过凌晨两点。

  梁越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他看见屋内的姚寻并没有再睡下,反而从背包里拿出电脑和笔记本,边敲字边勾画着,连背影看上去都是疲惫的。他居然还在备课。梁越心想,原来下午那声敲门声是给他送来了教案,当高三老师本就辛苦,现在却不得不在凌晨、在医院这样的条件下开始备课,而导致他这样的原因都是自己。

  要不是自己不小心划开了手,他就不会寸步不离地在床边陪着;要不是自己的胃病犯了,他就没必要出现在医院;要不是自己胡搅蛮缠地坚持住进他的家里,他就不会为照顾自己而休息不好;要不是自己贸然地重回杉城,重新遇到了他,那么他现在地生活应该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吧。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继续阅读:129、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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