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你要扔我去喂鱼吗
田月桑时2020-12-20 23:283,564

  这绝对是梁越在这几年里睡得最早的一次。

  平时习惯了熬夜,习惯了昼夜颠倒日夜不分,忙碌的时段里,要是实在困得不行了基本都直接在会议室或者排练厅睡下,醒来之后草草用冷水抹一把脸继续工作,久而久之梁越也养成了这样毫无规律的生物钟,即使到了空闲的时候,不熬到凌晨两三点绝对没有一丝困意。

  而现在甚至还没过零点,房间里已经漆黑一片,整栋楼房都安静下来,方圆几里内只有稀里哗啦的雨声还在闹腾。

  梁越紧紧闭着眼睛,全身都在用力,努力让自己入睡,但无济于事。几年的生物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他悄悄把头探出被子,转过去看了一眼身边的姚寻,从窗外透进来极微弱的一点光亮,投在他的睫毛和鼻梁上,温和而儒雅。

  他老了好多,梁越心想。他突然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到了,大学毕业四年,他和姚寻距离三十岁大关怎么着都还有些日子,实打实的年轻人,怎么能谈得上“老”这个字眼呢?

  也许是经历吧。梁越叹了口气,究竟是怎样的痛苦让他年轻的脸上蒙了这样一层沧桑啊,这些年里他过得很痛苦吧,可为什么就不愿意告诉自己呢?他到底有没有想过也许自己愿意陪他扛下这一切呢?

  梁越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对方的脸,这张让自己朝思暮想这么多年的少年的脸,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所有的阴霾都能被赶去了。这样的脸上本该承载起草长莺飞和清风明月,却因上天不公,现在满是落魄和迷茫。

  他的心一抽,附在姚寻脸上的手也随之颤抖。姚寻睡得不深,敏锐地感受到了身边的动静,猛地睁开眼睛,满是警惕和危机。

  看到眼前是梁越,他的表情才缓和下来,叹了口气,往后缩了缩脑袋躲开梁越的手,问道:“怎么还不睡?”

  梁越抽了抽鼻子:“习惯熬夜了,这么早睡不着。”

  姚寻听出他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的整个眼眶都是红的。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长期熬夜不好。”

  “你以前不也熬夜吗?”梁越反驳道,“熬得比我还厉害呢。”

  姚寻沉默了,翻了个身平躺着,好一会儿才开口:“改了。”

  “那你教教我怎么改呗。”梁越不想要脸了,朝他那边挪了挪。

  姚寻再一次往床的边缘挪去,梁越不依不挠,对方远离自己一寸,自己就贴上去一寸,一直挪到了边缘实在动不了了,姚寻才眨了眨眼睛,做好了心理准备似的,忍受住梁越黏在自己身上。

  梁越见他妥协了一步,更加得寸进尺,把自己被子一掀,抓开姚寻的被子钻进去。

  “你干嘛?”姚寻牢牢按住被掀开了一半的被子,阻止他的更前一步。梁越露出满脸惊恐的表情:“手!手!”

  姚寻以为自己压到了对方的石膏手,慌忙松手,这让梁越捡了个大便宜,趁机完全钻进了他的被窝,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手没事吧?”姚寻看他,无奈道。

  “能有什么事。”梁越满脸得逞的小自豪,“都没什么感觉了,再说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哪能像豆腐一样一碰就碎?”

  幼稚。姚寻心想,转回头重新闭上眼睛。

  “你搂着我吧。”梁越丝毫不顾对方同意或是反对,直接抓起身边离最近的这一只手绕到脖子上,把它垫在脑后当枕头。

  姚寻语塞,心说你给我拒绝的机会了吗。

  罢了,伤者为大。姚寻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三遍,长长舒出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梁越醒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姚寻瞪得老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吓得浑身一颤,一脚踢在姚寻的小腿上。

  “靠。”姚寻惨叫一声,面部表情狰狞起来,这一脚正好踢在他的小腿骨上,剧烈的疼痛顿时蔓延到全身,让他头皮发麻。

  “对不起对不起。”梁越猛地坐起来去关心对方的小腿,“没事吧?”

  “没事。”姚寻终于可以活动被梁越的脑袋压了一个晚上的那只手了——几乎完全没了知觉,仿佛打了几针麻醉,已经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

  他坐起来持续不停地甩手,终于让它有了知觉,松了口气,还好这条胳膊保住了。

  窗外的雨不眠不休地下了一个晚上,一直到现在还维持着昨天初来乍到时那副热情四射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停歇的迹象。像这样的老小区,地势低平而崎岖,排水系统老旧而迟钝,怎么顶得住这样一天一夜的暴雨,到了现在早已积起厚厚一层水,从楼顶望下去,一条条道路已经变成了纵横的河流。

  姚寻担心地看着外面的雨势,又走进厨房拉开冰箱看了看存货,心里盘算着无论如何都得出趟门了。

  何况现在家里还是两张嘴,另一张嘴的主人还受着伤,总不能亏待他。

  真麻烦。姚寻忍不住吐槽:“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梁越瞥了他一眼,在沙发上坐定:“这种天气,你要扔我去喂鱼吗?”

  狗日的天气。姚寻烦躁不安地跺了跺脚,翻箱倒柜找出了一身雨衣和一双雨鞋,给自己穿上。

  “你要出门?”梁越不放心地站起来,瞥了一眼窗外的大雨,拉住他,“这么大的雨,出去洗澡啊?”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姚寻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是能不吃饭的话,那我不出门也行。”

  梁越立马松了手,诚恳道:“那你自己小心。”

  变脸比翻书还快。姚寻翻了个白眼,最后确认一遍自己已经严严实实地裹在了雨衣里面,开门出去。

  “诶等等。”梁越又叫住了他。

  怎么还不放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了?姚寻心里想着,背对着梁越却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干嘛?”回头的时候却又变回了严肃的脸。

  “帮我带包烟回来。”

  这让梁越至今也没想明白,只是帮忙带烟而已,可为什么自己说完了这话之后,姚寻会这么重重地关上了门,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似的。

  冬至将近,天色暗得越来越快,加上阴雨的天气,今天的白天似乎没有驻足多久就匆匆离开了。梁越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都到这个点了,姚寻还没回来。

  他跑到窗口向下看,雨水越积越深,已经把楼下的垃圾堆彻底淹没了,混黄的泥水流淌在整栋楼的脚下,牢牢堵住了居民们的去路,仿佛成心想要把他们困在这里似的,控制着他们留在这里陪伴这栋老旧的楼房。

  梁越的心悬了起来,他有些害怕,而一害怕就忍不住多想——姚寻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不会碰到什么意外了吧?他回忆起五年前那种窒息的感觉,仿佛是一块岩石压在自己胸口,怎么都喘不过气。

  他拨通了姚寻的电话,从断续的铃声到持续的忙音,礼貌而冷漠的机器女声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对方无法接听。他越来越焦躁,在窗前踱来踱去,不停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再过一个小时,要是还不回来,就出去找他。梁越心想,让自己坐回到沙发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再次抬眼——只过了五分钟,却如同度过了漫长的一整天,梁越忍不住了,腾得从沙发上站起,从玄关的抽屉里翻出一把雨伞,急匆匆地开门出去。雨天之下的楼梯都是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混杂着石灰和尘土的浑浊气息。梁越一路小跑下去,受伤的手臂让他的步伐有些失衡,缓步台边的窗户都是洞开的,没有丝毫遮挡的东西,风雨狂啸着进来,飘在梁越身上,一路走到一楼,还没走到室外,梁越的衣服便已经湿了半边。

  他用一只手艰难地撑开伞,为自己挡住扑面而来的大风和雨丝,走到这里他突然冷静下来——自己该去哪里?

  真是越急越慌乱,梁越停住了脚步,愣在原地,看着错综交杂的伞骨,一时失了神。

  他讪讪地把伞收回去,重新回到楼顶,有气无力地抬手拉门——门却纹丝不动。他愣了愣,伸手拍了拍空荡荡的口袋,才意识到一件要命的事情——他没有钥匙。

  一阵冷风正合时宜地刮来,吹在梁越身上,让他情不自禁浑身一颤。他捋了捋袖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起来,在这样昏暗的天色里,他仿佛觉得末日来临。

  出门着急,不仅没穿外套,连手机都忘了带。现在的梁越除了一把伞身无长物,他感觉到自己鼻子下方有温热的液体流下,随手一摸,手指上一片鲜红。

  他愣住了,不会这么背吧?液体触碰到他冰凉的嘴唇上,顺势滴下,他面前的水泥地上也随之出现了暗红,梁越慌忙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把脑袋高高昂起,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快回来吧,求求了。梁越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满手都是血,衣服上也蹭到了些,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墙角半昂着头,看起来狼狈极了。还好这里是顶楼,没有其他人经过,否则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要是被别人看到了,绝对能让他丢脸到几天都不敢出门。梁越在心里默数着时间,祈祷着姚寻能够早点回来。

  好在他的鼻血很快就停了,可能是刚才急火攻心,加上这几天过于劳累也没有好好休息,才一下子气血上头,一下子喷涌而出。他小心翼翼地把头低下来,确认再没有血滴落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脖子因为长久的仰着感到一阵剧烈的酸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鼻血才止住,另一边,梁越的胃部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逼着他在墙角紧紧蜷缩成一团,喉咙里传来一阵温热的腥甜。梁越一边受着冷风的吹拂,额头和后背却因为疼痛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被风一吹,让他的眩晕感更加强烈。梁越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的无助,他突然想起金欢的唠叨来,那个曾经自己避之不及的声音回荡在此刻的脑海中,如此悦耳。

  在他感觉过完了半个世纪之后,姚寻终于回来了。

  他蹲在墙角受着一阵又一阵的冷风,感觉自己的意识都有些不清楚了,恍惚中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睁开眼睛,面前是姚寻那张模糊的脸。

  他感觉自己朝对方笑了笑,说道:“你回来了。”

  但是梁越实在没有力气了,这句话也没能发出声音来。

继续阅读:127、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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