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寻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心里奇怪着以梁越的脾气为什么连这都没有生气,反而还腆着脸一定要留在自己家里。他的大脑飞速转动,想着能让梁越离开的其他理由。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闷雷,一点儿预兆都没有,吓得梁越浑身一颤,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脸上作相的表情终于消失了,瞪大了眼睛望向窗外,满是惊恐。
姚寻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些恍惚。面前这样的梁越似乎一点儿都没改变,还是以前那个胆子小不惊吓的小孩。
他下意识地去拍了拍梁越的肩膀,安慰道:“没事。”
惊雷不再,梁越也缓过神来,见姚寻的态度有所缓和,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抱住他的一条胳膊,和他紧紧黏到一起:“我害怕。”
姚寻无奈地瞥了一眼窗外,天空中是大片的灰黄色,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大雨便像失控了似的倾泻而下,随之而来的是咆哮的狂风,没命地抽打着他家的窗户。
“不会再打雷了。”姚寻尝试着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对方却死死抱住,只有一只手还这么有劲。
“你先放开我,我去关窗户。”姚寻指了指窗户,风越来越猛烈,带着成片的雨丝穿过纱窗,袭入阳台。
“我跟你一起去。”梁越还是不肯撒手,跟他一起站起来,两个人仿佛连体兄弟似的,步伐怪异地挪动到阳台关上了窗户。
姚寻看在梁越手上石膏的份儿上,侧了侧身把他护在身后,以免外面的雨飘到他的身上。梁越很快就发现了他整个都被淋湿的袖子,有些心疼地伸手探了探。
“这雨怎么下这么大?”姚寻皱起眉头看向外面,楼下的几棵死树本就已经摇摇欲坠,被这样的风一吹,甚至都没有时间挣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这又淋不到你头上。”梁越满脸无所谓,作为一个沿海城市长大的孩子,他的前二十年人生几乎是被几个月一次的大小台风吹大的,早已见惯不怪。
姚寻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饿了。”梁越还是黏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只有方便面,”姚寻拉开冰箱门,里面空空荡荡,除了只剩下一点点的蔬菜,就只有几包方便面可怜兮兮地躺在角落里,“你吃吗?”
梁越点头,突然想到以前的事情,问道:“你以前不是不吃方便面吗?”
“哪有。”
“有的!”梁越极力帮助他回忆,“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晚上我们饿得不行了,在你宿舍里煮东西吃,可难吃了。那会儿我问你为什么没有方便面,你跟我说你不吃的来着。”
姚寻干咳了一声,目光躲闪:“我忘了。”
他从冰箱里拿出两包方便面,看了一眼自己不受控制的胳膊,无奈道:“这下可以放开了吧?要么放手要么饿死,你自己选吧。”
梁越在心里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立马撒开了手,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姚寻洗了点蔬菜,切了两根火腿肠,熟练地起锅倒油,又炒了两个鸡蛋。还没等方便面下锅厨房里便洋溢着炒鸡蛋的香味。
“好香!”梁越使劲抽了抽鼻子,夸赞道,“你太厉害了。”
“煮个方便面就没必要尬夸了吧?”
“这得夸。”梁越认真地说道,“以前你连面都煮不熟呢。”
姚寻闭上了嘴,黑历史就没必要再提起了。
方便面易熟,很快就出锅了,姚寻拉开碗橱,找出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碗,把一锅面平分到面前的两个碗里,一滴汤都没有浪费。
梁越看着碗橱摇头,“怎么都是不配套的?看着不难受吗?”
“别看了。”姚寻把两碗面端到餐桌上,“我又没有强迫症,也不需要那么精致。”
梁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如果没理解错的话,对方这意思是在内涵自己吧?
吃人手短。梁越决定忍气吞声不与他计较,转身出去在餐桌边坐下。也不怕烫,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
看来真是饿着了,姚寻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风卷残云地把一整碗面都吸进肚子里,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你……还要吗?”姚寻碗里的东西几乎还没动过,秉持着热情待客的原则,他还是把自己的碗推到梁越面前。
梁越刚用餐巾纸把嘴擦干净,看到对方又递过来一碗面,腼腆地笑笑,欣然接受,重新低下头开始暴风吸入。
“慢点吃。”姚寻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似乎眼前是一副多么不忍直视的画面,印象里对方的食量和吃相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梁越嘴里全是东西,腮帮子被撑得鼓鼓囊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嘴上的动作却还是没有慢下去,只一会儿功夫,就连这个碗也见了底。
“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姚寻忍不住问道。
“也就两天吧。”梁越这回吃得还算满足,重新把自己的嘴擦干净,半躺在椅子上摸着肚子,满足地打出一个饱嗝。
“你还会打饱嗝了?”姚寻居然有些嫌弃,“以前不是……”
以前不是还不允许我打嗝出声吗?这后半句话被姚寻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努力不去提起过去的事情,只是这压根不可能,尽管分开这么多年,两个人重新聚到一起,往日的生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桩桩件件都历历在目,让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来。
梁越没有在意,白了他一眼,反问三连:“打饱嗝怎么了?犯法了吗?吃饱了还不许人打嗝了?”
这语气也太似曾相识了,简直跟大学时候那个顽劣和厚颜无耻的姚寻如出一辙。
姚寻愣了愣,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以为你现在都看不上这些东西了。”
年纪轻轻能把自己的事业发展成这样的人,杉大前后几年的毕业生能有多少到达他这样的成就?姚寻似乎在心里认定了自己与他分割到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梁越呆在自己破旧的出租屋里,跟他一起吃着简单的方便面过日子。
一个星期前自己还过着庸庸碌碌的生活,以为自己永远都要被局限在这种早八晚五的日子里了,想得再远一点,自己可能还会结婚,还会有一个孩子,柴米油盐、厨头灶脑,他在这条路上走得越远,就是跟从前的自己告别得越来越彻底。
他也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梁越。五年时间他摇身一变,成为了荧屏之前舞台之上的人物。他时常在网上关注梁越的消息,看着他越来越自信和成熟的笑脸,姚寻不止一次地怀疑往日时光的真实性,这个光芒万丈的人果真是从前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吗?
然后他就来了,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个舞台落幕的晚上他被人群挤掉了外套,那么无助和暗淡,在杉城大学的这片土地上,姚寻甚至有些恍惚,仿佛这些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梁越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
只是匆匆一眼而已,五年的心理建设全线崩塌。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理智和克制,不管怎样一定要疏远他,可他一开口,自己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也许是心里还有希冀吧。
梁越懒散地瞥了一眼姚寻,随口道:“这还有什么看不看得上的?方便面是我这几年里吃过最多的东西了,每次排练剧目时间紧,压根就没工夫吃饭,能在排练室里吃上一碗方便面已经很不错了。”
姚寻愣了愣,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惜,但很快就消失了。他起身收拾碗筷,却被梁越截下了:“我来收拾吧。”
不等他说什么,梁越用单着的一只左手,麻利地把碗筷叠起放成一堆,准备拿起来朝厨房走去。
震惊归震惊,为了这几个仅有的碗碟的生命安全,姚寻还是拦下了他,从他手中夺走了碗碟走进厨房。
梁越知道自己伤着手,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躺回到沙发上玩手机。
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丝毫没有发现厨房里的目光回过来看向了他很多回。
因为暴雨,两个人只能困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这个房子虽然不大,但房间并不少。姚寻本想跟梁越分开来呆在不同房间里,有着一墙之隔也不至于这么尴尬。可是梁越却铁了心地黏住了他,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像个跟屁虫似的,怎么都甩不掉。
以前他从来不会主动黏在自己屁股后头,甚至还十分不乐意让自己黏着他。什么“距离产生美”、“适当的相处时间才能保持两人的新鲜感”,只要他想在那位不愿意的时候黏上他,对方总有千百个理由等着自己。
而此刻面前的这个人,实在不像是梁越。
该不会是整了容冒充成梁越的样子,潜伏到自己身边来的吧?姚寻突然冒出了这个奇怪的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
雨越下越大。
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减弱的迹象,半空的积雨云像是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大战,引得雨点们争先恐后地逃离战区,前仆后继地朝大地奔涌而来。豆大的雨点敲打在他们的窗户上,仿佛有一只强有力的手重重叩着玻璃,狂风肆虐而过,他们的小破窗户与之负隅顽抗,看起来随时都有牺牲的风险。
每一声打在窗户上的闷响,都会让梁越情不自禁地颤抖。
他变得越来越不经吓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梁薪和从前的沈佳明带给他压抑的氛围让他养成了他敏感自卑的性格,一直到现在。原以为姚寻的出现能够将他走出这样的怪圈,然而对方的突然消失,让梁越重新跌回谷底,甚至越陷越深。
梁越戴上耳机,把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他安静地蜷缩在床的一角,乖巧地闭着眼睛,仿佛从来都没有长大过一样。谁又能想到,这个眉目逐渐硬朗的少年已经成为了大部分同龄人望尘莫及的人中龙凤。
姚寻抿了抿嘴,还是把手中的被子摔在床上:“给你的。”
梁越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厚被子,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跟我分开来睡?”
“呃……”确实是一件伤情面的事情,姚寻只能换了一种温和的措辞,“天冷了,一床被子会感冒。”
“你前天不还跟那个谁一床被子呢吗?”梁越小声嘟囔,却没有闹脾气,伸手抓过被子铺平,盖在自己身上,把整个脑袋都闷了进去。
姚寻松了口气,还算是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