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停车场，一切又都变得熟悉起来。哪怕自己在毕业之后的这么长时间里只回来过一次，但更早之前三年的记忆却更深刻，仿佛火红的烙印一般刻在脑海里，几乎成为了潜意识里的东西，挥之不去。
“这儿是体育场，跑道那边有一个小门。”梁越指了指红色的跑道，“我以前最不喜欢上的就是体育课，因为老师总叫我们跑步，我每次都会在第一圈的时候溜进那个小门，最后一圈的时候再出来。”
“你怎么这么懒？”姚寻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男孩子得多运动才好。”
梁越点了点头，丝毫不否认他对自己的斥责。这话自己从小听到大，道理都懂，就是不愿意做。
“这里是科技楼。”他们走进正对着校门的那幢宏伟大楼，“这楼是我们学校的排面，我高中呆在这里的时间甚至比呆在教室里的时间还多。”
“为什么？”
“一楼是我们的社团中心，那儿有一个报告厅，室内的晚会节目和重要的报告都是在那里举行的。”梁越带着姚寻走到走廊尽头，往门口密码锁上输了几个数字，蓝标亮起，门顺势打开，梁越有些惊讶，“居然还没换密码。”
屋子里面一片漆黑，两扇厚重的落地窗帘闭合起来的交界处露出了一道缝隙，让外面的亮光照了进来，洒在地上形成一小道光斑，这是此刻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梁越抬手按下身边灯的开关，头顶的大灯却无动于衷。
“怎么回事？”梁越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口骂道，“真他妈小气。”
他只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了一圈，舞台上挂着七零八落的彩带，墙上的装饰和贴纸也凌乱不堪，梁越瞪大眼睛仔细看着，依稀辨认装饰上写的是今年的年份。
显然是今年的跨年节目之后剩下的残局，一直闲置到了今天，也没人来收拾。梁越叹了口气，捡起脚下的几张贴纸放到桌上，退出报告厅：“走吧。”
“这里是什么情况？”姚寻依旧不明情况，面前的萧索破败之景让他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居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元旦晚会吧，一般这里只有在用得到它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打扫，平时这样也正常。”梁越解释道，“我高中没课的时候就整天在这里呆着，还在这里办过一场话剧。”
“哦豁。”姚寻正眼看对方，露出钦佩赞许的目光来，“小伙子年轻有为啊，多少人的场子？”
梁越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十个不到吧，还都是当时同一年级的艺考生，给我面子，来捧个场。”
姚寻想到梁越在杉大剧场那个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想不到他曾经也这么寒碜过。但被廖子庆肯定过的人，实力一定不会差，以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姚寻心里疑惑，却也不好问出口。
“我们学校一直是以理工见长的。”梁越指了指楼上，“二楼以上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实验室，我们学校能被评为省重点，也是因为在这方面获的奖多，奖越多，学校就更重视了，一门心思培养学生的逻辑思维能力，恨不得天天让他们做科学实验。所以我们这种文艺活动，学校是很打压的。”
“那还挺不容易的。”姚寻随声附和。
梁越摇了摇头，顺着科技楼的走廊一路走到教学楼：“这就是我们的教学楼，但是我当时的教室在那座小附楼上。”
“为什么？”
“那幢楼每层一个班，就是三个年级的理科重点班。为了他们的清净，学校专门空了一幢楼出来给他们，我们那届招生特别多，多出了一个文科班，不知道怎么也被安排在了那幢楼。”
“哦。”姚寻点点头，似懂非懂。
梁越趴在自己原来的班级门口，从前门上的小窗里往里看。显然这一届的招生又恢复了正常，这间教室又被空置了，似乎还成为了储物间，原本的桌椅都凌乱无序地挤在一起，上面和周围还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一片萧索。
“太凄惨了。”梁越摇了摇头，有点于心不忍，看着自己呆了三年的地方如今落得如此下场，换做谁都会有些伤春悲秋的感觉。
突然间，梁越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于是转头看向站在教室后门边上的姚寻：“干嘛？”
“干嘛？”姚寻也很奇怪，不知道梁越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发问。
梁越皱了皱眉头，难道是幻听了？他朝姚寻走过去，靠近了越过他才发现姚寻身后，走廊的那端还站着一个人。
“老刘！”梁越惊喜地蹦跳过去，整个人挂在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被对方拍了下来之后还对着他略微发福的脸和肚子摸摸捏捏，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自己从前的语文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臭小子，我在这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倒是你，你怎么来了？”他看到梁越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问道，“这个是……”
“这是我……”梁越看了一眼姚寻，突然变得忸怩起来，“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我们姚城人？”老刘扶了扶眼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姚寻，不等梁越回答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咱们学校去杉大的，这几年里也就你一个啊，他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他是杉城人，来我们这儿玩的。”梁越随口道。
“全家人来我们这儿过年啊？是去海边度假吧？”老刘开始地域吹，“不错不错，姚城还是很好的。”
姚寻却不买账，反而专业拆台：“不是来过年，我晚上就走了。”
梁越见老刘的脸色茫然起来，生怕姚寻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慌忙捂住他的嘴，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赶紧岔开话题，“我刚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一辆车，当时还在想是谁的，看到你才想起来，都快过年了，你在这儿干嘛？”
“值班啊！”他往梁越脑袋上一拍，“大人赚点钱不容易的！”
随后又意识到了不对劲：“我车在停车场啊，离校门十万八千里呢，你进来是怎么看到的？”
“呃……不重要不重要。”梁越在心里打了一巴掌自己的嘴，怎么什么话都能被自己说到死胡同里去？他再次尝试岔开话题，“就你一个人值班吗？是不是挺无聊？”
“值班倒是一个人。”老刘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不过昨天刚好有一帮学生说了今天要来看我来着，现在应该已经在办公室了，你要不跟我一起去看看？”
“行啊去看看。”梁越拉了拉姚寻的袖子，跟着老刘往办公室走，随口问道，“都是谁啊？”
“以前你们隔壁班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噢，有一个男生你应该听说过。”老刘想了想办公室里的来访者，拿出一个自己觉得最耳熟能详名字来，“林净，你知道吧？就是你们那届隔壁班那个学霸，我记得当时还挺有名的。他应该也来了。”
梁越的脚步戛然而止，在办公室门口站定，笑容在脸上凝固下来。
老刘没注意，一拐弯走进办公室。
“怎么了？”姚寻跟在梁越身后，也及时止步，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寻常。
“我们走吧。”梁越抬起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眼神有一丝躲闪。
姚寻指了指办公室：“那里面……”
梁越没等他说完，快速地跑向楼梯口下楼，一转眼就不见了。
楼梯在走廊的尽头，要下楼就意味着必须得经过办公室。姚寻路过办公室的时候还特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大概五六个人，只有一个男孩，高高瘦瘦的，被一堆女孩围在中间显眼得很。他们都背对着门口，丝毫没有发现路过的梁越，只是姚寻路过的时候，也许是因为驻足久了，倒让那个男孩转过头来看到了他。
他的脸白净极了，看到姚寻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只一瞥就把头转了回去。
林净。姚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人如其名。
他看着梁越在前面的背影，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走出校门的时候与来时截然不同，梁越还特地昂首挺胸地从保安室门前经过，不出所料地引起了保安的注意，从里面看出来，他们茫然的眼神显然是没印象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却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由着这两人在自己门前经过。
两人并肩走着，姚寻想问问刚才的事情，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梁越也不说话，于是一路沉默着。姚寻在心里准备好了说辞，正准备开口，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突然停下了脚步，像一块石头似的愣在了原地，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有些颤抖。
梁越心一紧，凑上去看了一眼那条新的消息。
“尊敬的旅客，我们抱歉地通知您，您的姚城机场至杉城机场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已取消，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