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的航班，从梁越家到机场的时间是一个半小时，现在又已经将近中午，意味着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梁越匆匆吃了几口蛋糕，一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在心里盘算作为东道主，是不是得带姚寻去看一看姚城的风景名胜，但小有名气的景点都在荒郊野外，和梁越住处的城区相隔十万八千里，路程两小时，观赏五分钟，紧接着姚寻就得去机场了。
不妥。梁越在心里否认了这个想法，要不在家打半天游戏算了，又舒适又悠闲，到时候直接在自家楼下打个车直达机场，这一天也就过去了。但人家大老远地跑到自己面前，他却把人家闷在家里打游戏，是向人家炫耀自己家的无线网络格外好吗？
这样也不妥。那要不去逛街吧？这个计划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梁越扼杀在了摇篮里，逛街之于他和姚寻，与其说是一种休闲方式，不如说是折磨他们的艰巨任务。梁越摇了摇头，这样更不行。
再不想出来接下来去干些什么，下午就要过去了。梁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抓狂，他从来都不反感制定计划，但需要好好筹谋。像此刻这种姚寻临时到来的意外情况，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没事。”梁越的痛苦都写在脸上，姚寻看得出他正在为今天的行程苦恼不堪，安慰道，“要不你带我出去转转吧，就附近。”
这是姚寻第二次来到姚城。
在认识梁越之前，他对姚城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的名字而已。这个临海小县城的人们总是默不作声地经营着他们的生活，安居乐业，只想好好守护这方土地，从未想过把这里的生活推向更远的世界，让更多的人看到他们。这里的生活与姚城依赖着生长起来的海岸不同，即便在狂风暴雨中也永远一片祥和，毫无波澜。
说句实话，要不是姚寻提议，梁越是绝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压马路的。路上冷冷清清，连来往的车辆也少之又少，梁越的一只手放在姚寻的口袋里，他们都穿着一身黑色，裹得严严实实，远看起来就像一个长着两个头和四条腿的怪物。
梁越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抬头看到姚城一中许久未见的校门，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起来，他在校门口站定，仰着头恍惚起来。
这条路自己走了三年，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就算蒙上自己的眼睛，还是会分毫不差地走到这里。
“怎么了。”姚寻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面前学校的大门。
“这是我的高中。”梁越低下头揉了揉眼睛，风吹得他的双眼有些泛红，“你想进去看看吗？”
梁越不等他回复，像是自言自语道：“估计也进不去吧。”
“为什么？”
“门禁呐。”梁越用袖口指了指门口保安室，“从我高考结束那天开始，没有特别的允许，我就进不了这扇大门了，无情无义的学校。”
“一次都没回过？”姚寻有些不可思议，他今年大三，却还有一种才高中毕业的感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每到寒暑假头尾，都会被自家老妈抓到学校里去，替她给学生批改试卷，而每次刚放假的时候都是高中学生们期末最忙的时候，总让姚寻尚未步入社会就感受到了成年人的苦痛。
“哦。”梁越突然愣了愣，对方这么一问，倒让他回忆起上一个夏天唯一的一次返校来，那时候自己坐在林净的电动车后座，只凭着他的一张脸就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学校，那是他们头一次这么靠近地聊天。他低头踩着脚下的小石子，道：“……回来过一次。”
“那那会儿是怎么回来的？”姚寻果然顺着这个话题问了下去，梁越支吾了半天，还是决定蒙混过关。他赶紧拉着姚寻离开，姚寻却反拉住他，满脸莫名其妙：“别走啊。来都来了，还不进去看看？”
梁越坚持把他往另一个方向拽，与他对峙：“学校不都一样吗？能有什么好看的。”
“那不一样。”姚寻半分都不肯让步，他的手劲明显比梁越大出许多，稍一用力，梁越便只能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倒去。
“……我们进不去啊。”梁越的语气软了下来，抛出一个现实问题。
“这还不简单。”姚寻见梁越满脸疑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高中的时候不会连个墙都没翻过吧？”
梁越没有说话，但“我没有”三个大字全写在脸上了。
姚寻像没见过梁越似的，从上到下打量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惋惜地叹了口气：“你的高中实在是太不完整了，哥带你去弥补一下遗憾。”
他朝四周观望一番，拉着梁越绕了一大圈，来到学校背后的围墙。不知是梁越从没来过这个地方还是因为毕业太长一段时间而忘记了，总之在他的印象里自己从没来过这个地方。姚寻却一点儿不拖沓，把包从身上卸了下来，往墙上猛地一扔，薄薄的一堵墙，包也稳稳当当地挂在了上面，他纵身一跳，试了试高度，满脸肯定地跟梁越打包票：“没问题！”
熟练程度仿佛在这里读了三年高中的人是他而非梁越。
梁越仰头看了看墙头，望而却步。自己人生中唯一翻过一次墙就是在杉大剧场的后台，或者说那压根就不配称作是一堵墙，几乎就是一个与自己等高、垒起来的砖头堆，自己站直了都能看到里面，普通跳高选手甚至能一下就蹦过去，然而就那样的高度，梁越当时还爬得够呛，何况是现在比姚寻还高出好几个头的高墙，他对自己的身高心里有数，后退一步，朝姚寻摆了摆手。
“你试试！”姚寻极力撺掇，“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算了吧。”梁越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又对比姚寻的，“这是硬伤。你可以，我不行。”
“有我在你怕什么。”姚寻半蹲下，一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梁越瞪大了眼睛，这是做什么？杂耍吗？
他赶紧把姚寻扶起来，紧张地环顾四周，即便没看到别人，他也压低了嗓子说话：“太丢人了！”
“这有啥？”姚寻莫名其妙，突然像是开窍了一般，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我晚上就得走了，你就这样让我带着遗憾离开吗？”
“……”这话果然管用，梁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让步，“行吧。”
他小心翼翼地坐上姚寻的肩膀，整个人都被他拖了起来，梁越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地面，头一次体会到了高个子的感觉。他好不容易抓到了墙头，死死地扣住，用力往上一撑，紧接着迅速跨步离开姚寻的肩膀，坐到墙头上。
“不错啊。”姚寻作为前辈露出赞赏的目光，“你以前真没干过这事儿？”
梁越往墙里侧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中的停车场，地面都是石砖，要是从这里摔下去肯定很疼，说不好还会让自己的骨头关节遭殃。高处只有他一人，也不敢往下跳，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受。
“你快点上来！”他有一种做贼心虚的紧迫感，依旧压低了声音催促姚寻上来。
姚寻的动作干净而利落，一跳，一撑，墙在他面前完全成不了障碍，翻上来就好像跨过一张纸那么简单，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梁越都没怎么看清，他就已经坐在了自己面前。
然后又是一跨，姚寻灵巧地跳到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伸出手朝着梁越：“跳下来。”
梁越原本心里是十分抗拒这件事的，他总觉得不大光彩，但看到姚寻刚才的动作，受到了些感触，看了看地面，眼睛一闭心一狠，直挺挺地就跳了下来。
“诶哟！”结果与梁越刚才所想的有些出入，他居然是侧身着地的，双手垫在身后为自己缓冲了一定的撞击，还好穿得厚，摔一下也不怎么疼，只是衣服的境况比较惨烈，满地的灰尘争先恐后地吸附上来，让梁越看上去仿佛是刚从工地里搬砖出来。
“你没事吧？”姚寻觉得眼前这幅画面似曾相识，仿佛才刚见过，现在又重现了。他扶起梁越，看了看墙头，有些迷惑：“我明明都在下面接着你了，你怎么还往边上跳呢？”
梁越全然没想到自己二十岁的生日从早上的一摔开始还在继续，但他还得装作没事的样子，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咬牙切齿道：“没事。”
好在停车场隐蔽，又只有寥寥几辆车，没有人看见这一切。梁越揉着手臂，走路都有些不自然。
“等等。”梁越突然站定。
“怎么了？”姚寻也随着他停下来。
他看了看面前银灰色的小轿车，觉得有些眼熟，一定是他从前格外关注的老师，但具体是哪一个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应该问题不大，梁越摇了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