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走得急，没有带钥匙，没有背包，也没有带雨伞，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剩下不到20％电量的手机和半包烟。梁越只能躲在屋檐下，看着门前的水洼越积越深。
去阿林饭馆吧。梁越下了决心站起来，自从梁薪去饭馆闹了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和阿林联系过了，也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对自己心存芥蒂，还愿不愿意收留自己。
他刚想打车，林净却给他发来一条消息：“你在哪儿？”
梁越本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浪费电量，但出于担心，生怕他又出了什么事，还是多嘴答了一句：“在家。”
“太好了，你方不方便来找我？我有事跟你说。”
梁越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找一个能避雨和给手机充电的容身之所，于是答应了：“……行吧，其实我不在家……你在哪？”
梁越匆匆赶到的时候林净正一个人坐在包厢里发呆。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对KTV有什么情结，为什么一发生点事就独自来到这里黯然神伤。
“怎么了。”梁越虽然是打车过来的，但不可避免地淋到了雨，浑身都湿漉漉的。他抽了几张餐巾纸擦脸，一边在林净身旁坐下。他没有点歌，包厢里安静极了，面前摆着满桌的啤酒，却只开了一瓶，只少了一小口。
梁越拿起一瓶啤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找我喝酒啊？”
“我刚才看到她了。”
“谁？”梁越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林净扭头看着他，满眼的幽怨，梁越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她”，连忙放下酒瓶，别开自己的头，“什么情况？”
“我在楼下的烧烤摊看到她了，旁边还有一个男的。那个男的看起来都超过三十了，两条胳膊上都是纹身，两个人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看得我差点报警。”林净面无表情地说道。
“呃……”梁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紧接着萌生了想抽对方一巴掌的冲动。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这样大老远地把他叫了过来，梁越有点想骂娘：“那你叫我过来干嘛？”
“我想喝酒。”林净盯着面前的酒瓶，“但我是理智的人，我不能跟她一样。”
“所以你买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看着解气？”梁越觉得对方是不是高中的时候读书读傻了，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
林净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喝过的那瓶酒推远了些：“你还是不懂我的感受。你不知道，我看见她这样堕落心里有多难受。你不懂，唉，你不会懂的……”
梁越不知怎的，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升起，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顶着雷雨打车过来，只是为了确保对方没有因为心情不好而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现在到了他面前，却一味地被告知自己永远不懂他的感受。梁越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可笑又可悲。
他冷笑一声，拿起面前的一瓶啤酒，直接用牙咬开了瓶盖，脖子一仰，没多久瓶子便空了。林净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梁越又开了一瓶，又是一口气灌了下去，紧接着从裤袋里摸出剩下的半盒烟来，烟被雨淋过受了潮，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梁越索性把一把烟都拿出来挨个点，终于点燃了几支，又一齐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慢地吐出烟来——整个包厢都变得烟雾缭绕。
“你……”林净捂住口鼻，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梁越。
“你以前说的，厌恶极了那些抽烟酗酒的社会分子，”梁越把烟头按到烟灰缸里，微弱的火星还在无力地闪动，“我也是那样的人。”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包厢，只留下林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呆若木鸡。
梁越一出包厢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从来都没有这么抽过烟，浓烈的尼古丁的味道直窜入他的喉鼻，刺得他生疼。
旁边路过一个服务员，见他此状上来担心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咳得直不起腰，朝对方摆了摆手。他费力地直起腰，瘫软地靠在墙上，抚着自己的胸口让呼吸顺畅。他看了一眼刚刚走出来的包厢，和旁边几个欢声笑语的相比，显得格外沉寂和冷清。
梁越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外面的阵雨没有一点小下去的势头，梁越身上的衣服被室内的空调风吹干了，贴在他的皮肤上有些凉意。他摩挲了一会儿自己的皮肤，让鸡皮疙瘩都褪了下去，冲进雨里。
商场门口有很多停驻等生意的出租车，梁越随便拉门上了一辆，跟司机说了一个地址。
“你确定？”司机怀疑自己听错了，特地转过头来确认，“这地方过去少说也得一个小时，这大晚上的，你去那儿干嘛呀？”
梁越只回答了他前一个问题：“确定。”
“小兄弟，你是不是喝多了？”司机有些担心。
“没有。”梁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向前方，“就去那儿。”
在梁越的坚持下，司机还是咬咬牙接了这单。这一趟少说也是上百元，不过就是路远了些，有钱干嘛不赚呢。
梁越的眼睛死死盯着车窗外面，外面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刚才在那么短时间里接连不断地喝了两瓶啤酒，一直到现在才觉得胃部钻心得疼，让他第一次有了因为酒精而头脑发晕的感觉。
他叹了一口气，刚才真的不该这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上来的一股怒气，冲动行事下，让他跟林净之间的关系跌到了冰点，这又是何必呢。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原本脸上的潮湿感被车里的冷空调吹干了，变得干燥而紧绷。梁越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丧家之犬。
“怎么了小伙子？”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梁越这副颓丧的模样，心里猜到了八九分，“跟女朋友分手了？”
“嗯？”梁越抬起头，“没有，我也没有女朋友。”
“那是……失业了？”司机歪着头看镜面里的梁越，“不像啊，你还是大学生吧？”
“嗯，大二了。”
司机“哦”了一声，自己本来仗着开了十几年的出租车，自认为阅人无数，现在年轻人的烦恼莫过于此。排除这两点，发生在后座这个奇怪的年轻人身上的估计就是家庭里的事情了，他便不再多问，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开车。
因为暴雨，时间也不早了，路上没什么车，尽管车速比平时慢了好些，但还是比预计时间提前到了目的地。
“扫这儿吧。”司机拿出一张二维码牌递到后座，“正面是微信，背面是支付宝。”
梁越手机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电量，能撑到现在也是实属不易。从停车位到酒店大厅还有一段很长的人行道路，梁越匆匆下车，尽量避着脚下的水坑一路跑进酒店，好不容易焐干的衣服重新被打湿，脚底下全是黑黢黢的泥土，每走一步都在酒店大厅光洁如新的地砖上留下明显的脚印。酒店的工作人员虽然没说什么，但他每走一步，一旁的保洁员立马扛着拖把就冲过来，弄得梁越尴尬极了，赶紧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用最后一点电量给姚寻发了条消息：“我在酒店楼下。”
姚寻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失忆了，梁越什么时候说过要来找自己吗？怎么一点儿提示都没有，现在就到楼下了？他觉得梁越可能在与自己开玩笑：“你逗我呢？”
对方却没有了动静，姚寻等了五分钟，依旧没有任何回复。他深吸了一口气，踩着拖鞋便走出了房门。
电梯门一打开，他便看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梁越，蜷缩着自己的身子，浑身都湿漉漉的，偌大的大厅，除了前台坐着无聊谈天的两个女孩，便只有他一个人了，显得可怜又弱小。
他皱了皱眉头，走到梁越身边，他的影子投影在地上，遮住了梁越的影子，对方发现了，抬头看他，他的嘴唇有些苍白，眼睛看起来无神又悲哀。姚寻皱起眉头，莫名有些难过：“你怎么来了？”
“我……”梁越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要来这里，低了低头，说道，“我没地方去了。”
“先上去吧。”姚寻扶着梁越，生怕他摔倒似的，一路走进电梯。保洁员应该是到了换班时间，现在也没跟着梁越擦他留下的脚印，梁越冰冷的的手臂感受到姚寻手掌的温度，温暖极了，在那瞬间感动得想哭。
姚寻是一个人住一间单人房，他们的队伍人数正好是奇数，多出来了一个人，姚寻便主动提出来自己一个人，从而避免了跟自己爹分到一间的可能性。
队伍的财务也真会精打细算，多出来的一间就直接订了单人床，能省多少是多少。
梁越的脚印走出电梯便消失了，房间门口的走廊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终于把他的鞋底蹭干净了。姚寻打开房门，迎面便是随意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和用剩下的餐巾纸，虽然才到了这里两天，但已经把这里装饰得与姚寻自己的宿舍如出一辙。
姚寻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随手捡起地上就近的衣服扔到更远处的地上，把揉成一团的被子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坐。”
梁越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有些犹豫。姚寻反应很快，立马说道：“你先去洗澡吧，当心别感冒了。”
梁越确实感觉浑身凉飕飕的，喉鼻和嗓子还有些刺痛，这是要感冒的前兆。他可不想大夏天的就鼻塞咳嗽，全身无力，不能碰冷饮，不能喝酒抽烟，他才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他果断往卫生间走去，随即转过头：“有多的衣服借我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