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寻的衣服清一色都是差不多款式的白T恤，随便拿了一件扔给梁越，还好他的衣服带得多，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谁知道没有为自己备着，反倒给一个本地人占得了便宜。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哗啦的水声，姚寻莫名松了口气，从收到消息开始他便一直紧绷着神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绪缠绕着他让他头疼。姚寻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尽量让自己放轻松，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里到处都是的杂物，让它看起来像个正常的房间。
梁越洗澡宛若推猪毛。姚寻心想，他半躺在沙发上吹着空调昏昏欲睡，耳边只剩下了从卫生间传来的水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声突然停了下来，他突然被惊醒，茫然地看了看左右。紧接着卫生间传来门开的声音，梁越探出一颗脑袋，人却迟迟不出来。
“怎么了？”姚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透过卫生间朦胧的雾气姚寻依稀看到里面的人还没穿上衣服，见自己过去，又把门掩了掩，面色有些尴尬，仿佛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
“你，”姚寻往后退了退，斜着眼睛看他，“到底怎么了？”
“你能不能再借我一下……”梁越实在不好意思开口，“那个。”
“哪个？”姚寻愣了愣，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女生之间的秘密交易。
卫生间里的雾气渐渐消散了，梁越的皮肤若隐若现，姚寻侧了侧身子，尽量移开自己的目光。
梁越一直光着身子觉得有些奇怪，对方一直不理解倒不如速战速决，他用二倍的语速说道：“我没有换洗的内裤。”
“哦。”姚寻仿佛烫脚似的立刻弹开，很快把东西递到里面，一个人半躺回椅子上蜷缩起身子，慌忙拿起手机，指纹打不开，密码输了两次都是错误。
卫生间的门彻底打开了，梁越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到他面前。自己的身材明明算是偏瘦的，可能是由于平时买衣服宽松惯了，他又比梁越高出半个头，所以衣服穿在梁越身上大了一码，倒显得梁越有些滑稽。不过他不敢抬头，盯着手机屏幕却一时不知道打开什么软件，只是在主页面一页一页地划动。
也不知道为什么，梁越整个人突然就靠近了过来，他身上还散发着水雾的热气，以及自己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姚寻缩着身子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啪嗒”一声，手机顺着沙发滑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梁越拿起书桌上的电吹风，捡起手机放到桌上，“还好屏幕没碎。”
不等他回复，梁越便回到卫生间，随即便传来电吹风的呼呼声。
姚寻飞速地眨了几下眼睛，拿起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劫后余生似的长长舒出一口气。他使劲拍打了两下自己的脸，赶紧打开一个手游分散注意力。
这一把游戏理所当然地惨败了，卫生间里的响动也终于停止。梁越扑到床上，舒服地打了个滚，然后趴着去给手机充电，一条一条划过屏幕上的消息。姚寻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也坐了过来，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梁越玩手机的动作戛然而止，脸上放松的神态也逐渐收敛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刚才的烦心事。他直坐起来，看着姚寻的脸，突然翻身下床越过他走到柜子面前，拿起了一包烟：“可以拿吗？”
“你拿吧，反正是公费报销的。”姚寻才不心疼学校的钱，他倒是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也没多久。”梁越叼着烟，说话张不开嘴，他给自己点上之后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看向姚寻，“你不介意吧？”
“没事。”姚寻摇摇头，顿了会儿才道，“不过你还是少抽点烟。”
“嗯。”梁越吐出一口烟雾，回到原位，顺带来了一股浓郁的烟草味，呛得姚寻咳嗽了一声。
“你没事吧？”梁越不好意思地放下烟，自己毕竟是个经验不足的新烟民，很多事情都考虑不周。
“口水咽到气管里了。”姚寻摆了摆手。
“对不起。”梁越垂下眼睛，看出来姚寻说的是安慰他的话，突然有些失落，站起来准备去把烟掐了，对方却拉住了他，从他的指尖里抽走烟头，送到自己的嘴里吸了一口。
他似乎还在吐出来的烟雾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薄荷香，被搅得有些沉醉。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用那么拘谨。”姚寻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冲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梁越最终坐了回去，又从他手中夺回了烟头，猛吸起来。
姚寻见空气安静下来，有些许尴尬，于是开始没话找话：“其实我高中的时候也抽过烟，就是觉得那味道太冲了，后来就再也没抽过。”
对方不理他。
“不过抽烟真的还挺有害健康的……”
依旧没有回应。
“以后我送你几盆我养的植物，你放在家里，可以净化净化空气。”
回应自己的只有一阵又一阵的烟雾。
“我……”
“姚寻，”梁越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他愣了愣，心里一咯噔，没想到对方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姚寻看着对方严肃而沉稳的样子，快速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最近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
“以前你不是问过我很多次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吗？”梁越盯着手上的烟，随它在自己手上慢慢燃烧着，“因为我从高一开始就喜欢一个人，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年龄，在哪儿上学，是不是本地人，但我还是一眼喜欢上了他，念念不忘。然后我的运气很好，发现他居然是我隔壁班的，从那之后，我每天都开着教室的门窗等他经过，那是我上学最大的动力，每次看到他，我的一整天都会很开心，再讨厌再犯困的课程都愿意好好听讲，只为了能追赶上他的脚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年，你想像一下。有时候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面对一个三年都没说过话甚至不认识我的人，我还能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第一眼见到他的感觉。有些人天天呆在一起，谈天说地，畅聊人生，但这样的爱情友情都很少有能坚持三年——可我做到了。”烟头越烧越短，梁越的指尖感受到了烟头传来的灼热，“后来我们毕业了，我觉得终于是时候了，再不告诉他就没有机会了。就在填完志愿之后的没几天，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他终于认识了我，那几天我高兴疯了，我真的以为是我的坚持得到了回报——”
梁越苦笑着摇了摇头，把烟头扔到床头柜上：“可过了两天我就发现，他的身边已经有别人了。可笑吧？那会儿的我又怂又没劲，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暑假，什么事都不去做，也没心情去做，看着我朋友圈里的人分享着他们多姿多彩的人生，我就觉得自己是块废物。”
“不过上了大学之后事情改变了很多，你也都亲眼看到了。我曾经以为我会喜欢他很久很久——不敢保证是一辈子，但至少能坚持十年八年，我一向都是死心眼的人。可是没想到啊，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听到他的消息没有一丝丝波澜，甚至还可以跟朋友一起开他的玩笑，不过这是好事，我以为这种没头没尾的感情终于可以结束了，可是老天跟我闹着玩，我追求的时候总是得不到，偏偏放弃的时候，却把他轻易地拱手推到了我面前。就在前段时间，他分手了，来找我诉苦，把我当成知心的好朋友……按照小说里的桥段，这样的结局应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本来也以为会这样的。我不断地告诉自己面前那个是曾经朝思暮想的人啊，他就在你面前，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呢？哪怕只是圆了中学时候那个那么漫长的梦呢？但脑子是永远骗不了心的，我知道自己厌烦了。”梁越顿了顿，自嘲道，“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犯贱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却有恃无恐’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我看着他每天找我说话就觉得越来越恶心，然后才发现他跟我想象中的那个人差远了，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可能只是我臆想中的一个人而已——恰好长了一张他的脸。不过也可能是心境变了吧，总之这整件事情，又可笑又可悲，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地自导自演。”
他抬起头看向姚寻：“就是这样了。”
姚寻听得很认真，猝不及防地结束让他有些缓不过神来，半天才憋出一句：“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女孩子？”
“哦。”梁越的眼神突然变了，温和中透露着一丝诡异，“他是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