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姚寻半天没说话,梁越轻笑了一下,似乎还带着些轻蔑。他盘腿坐着,把双手在自己的背后撑直了,满脸戏谑地看着姚寻。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姚寻看起来有些紧张,心虚地开口问道,别开了自己的头,避免与梁越的眼神接触。半晌才顿了顿说道:“我只是很意外,你会把这种事情告诉我。”
梁越左右看了眼房间,认真地说道:“就当作是你今天收留我的回报吧。”
姚寻的眼睛趁着梁越正在环顾房间,终于又从别处回到他的身上。梁越眼神的余光看到对方的眼睛,仿佛自己在面前这个认识了挺久的朋友之前变成了异类、动物园里的大猩猩,被好奇地打量。他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尴尬,尽量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仰头盯着房间的天花板,等到脖子都酸了才瞥了一眼姚寻,对方的眼睛还是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梁越心里一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席卷而来。他看着姚寻慌忙扭开的脸,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大可放心,我虽然……那样,但我对你没有想法。”
“真的吗?”姚寻回过头来看他,开玩笑似的说道,“你看不上我?”
梁越歪着头仔细想了想,答道:“那倒不是。只是我看人一直都挺准的,而且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我们的同类,凭着感觉就能分辨出来,一看一个准。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是从来都没察觉到你身上有什么与我相似的特质。”
他又想了想刚说出口的话,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怔了怔,神色黯淡了下来:“不过……那人除外,是我看走眼了。”
怎么莫名其妙地又扯到了林净?自己都能把自己说黯然神伤了,姚寻真是拿他没办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仿佛安慰梁越似的,姚寻想了一个办法出来:“这样吧,我今天也不是白听你这些秘密的。酒店是公费住的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这份恩情可算不到我头上,等下学期开学我们回学校了,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绝对不欠你。”
“你的秘密?”梁越斜着眼睛看他,不说则已,这样一说,他的好奇心便一下被勾了起来,“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
姚寻笑得贱兮兮的:“时机未到。”
“神经病!”他越不说,梁越就越想知道,跪坐起来靠近他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秘密还分什么时机?我今天都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你了,你还对我不坦诚?”
姚寻半躺在床上,察觉到了两人极容易被误会的姿势,突然闭上了嘴,满脸深沉。梁越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退下,坐到了床沿上。姚寻达到了目的,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梁越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此刻的这种感觉可能跟刚才说出了这个秘密有关,总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总感觉奇奇怪怪,用什么姿势躺着都不舒服。
而且就只有一床被子,姚寻几乎全数都让给了他。上一次他们同床共枕的时候还记忆犹新,一整个晚上两人都为了能多分得一点被子而争得你死我活。
还有可能是因为这张床比宿舍里的宽了两倍,总之梁越没有感觉到一丝姚寻的触碰,两个人完完全全分开了——要不是被子有些绷直,梁越甚至怀疑自己身边根本就没有人。
上一次一起盖同一床被子的时候绝对不是这样的。明明说出一个秘密是朋友之间关系更进一步的象征,可为什么对姚寻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之后,却感觉莫名的一道鸿沟横亘在了他们之间呢?
就连梁越自己也对姚寻排斥起来,愧于和羞于去接近身边的人,一些小小的触碰甚至都让他心绪不宁。
他还是因为自己的秘密感到害怕了。梁越心里想着,叹了口气,不过说出来也好,一直以来梁越总是把自己包裹得很牢,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一分一毫,头一次主动把这样交心的秘密告诉别人,感觉还不错。
最后一点,他想起姚寻刚才的问话:“你看不上我?”
怎么可能?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四个字来,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梁越承认自己刚才那样的回答只是为了让对方心安,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此情此景下,梁越都得给时间让对方消化今天的信息量。
算了,不要再想了。他在心里默念一句,然后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紧闭上眼睛,逼迫自己睡着。
很奇怪,昨天晚上入睡特别快,睡眠质量也出奇得好——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何况还是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梁越本以为昨天说了那些话之后会辗转难眠一直纠结到天明,没想到心里却豁然一片,仿佛丢弃了几个包袱似的,一身轻松。
姚寻已经出门了,今天天气很好,雨过天晴之后地面还残留着昨晚的积水,阳光也没有焦灼的感觉。梁越差点就忘了他来这边是干正事的,与他的游手好闲截然不同。
他还给自己留下了早饭,一袋小笼包,一袋生煎包,一碗皮蛋粥,一杯豆浆,这是把他当成猪喂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没打理了,昨晚的睡姿一定格外清奇,否则也造就不了此刻现在鸟窝似的独特发型。好在单人房里的各种生活用品都是成套的,他拆了一副新的洗漱用品,简单往自己脸上沾了点水,穿戴整齐之后便快速溜走了。
酒店门口很好打车,他像做贼似的躲进一辆出租车里,死命催司机开快点,司机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载到了一个什么案件的嫌疑人,担惊受怕了好一段时间。
梁越紧紧攥着手机扶着额头,回忆起昨天晚上自己说的话,浑身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恨不得用脚趾把车底抠穿。
自己话说出口总是不太顾及后果,加上昨天夜晚那种暴雨如注悲伤气氛的渲染,居然噼里啪啦就把心事说出来了。怎么平时藏着掖着挺好的,偏偏昨晚就头脑发热。这种话换谁听了都会见面尴尬一阵,何况自己跟姚寻的关系什么时候到了这种掏心掏肺的地步了?
他烦躁得很,一拳锤在车后座的沙发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司机更加肯定自己刚才的想法了,把腰板挺直,看了一眼自己手机的位置,以备不时之需。
好在后面的时间里后座的客人便再没有别的奇怪举动了,直到行程结束,对方尽数付了钱还说了谢谢便下车了。梁越“啪”一下关上门,司机便开足马力溜走了,扬起了一片尘土。
到家之后他才想起来给沈佳明发消息:“我到家了。”
“好。”沈佳明回复得很快,“昨天又住侯子天家了?”
“嗯。”他跟沈佳明说的是自己去找了侯子天,否则昨天晚上一定会被对方连夜带回去。
“哦。”沈佳明对侯子天还是信任的,但还是免不了说一句,“会不会让人家爸妈觉得麻烦了?你以后也少去,至少不要过夜。”
梁越无奈道:“他一个人住的。”
“哦。”沈佳明不再说话了,上班时间也不能一直盯着手机看。
梁越扔下手机,往床上一躺,眼睛又快闭上了。他就是这种一沾床就困的体质,不管何时何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有床就是家,能睡就是福。
他的手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手机屏幕正对着自己的脸,却已经进入了三分睡眠。突然眼前一亮,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他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消息是姚寻发来的:“你已经走了?”
我不走还赖在那儿干嘛,相看两厌吗?梁越心里说道,但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他,索性装死。他把手机扔到桌角尽量不去看,还打开了游戏分散注意力,但余光一瞥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还是克制不住地去拿手机。
自然还是姚寻发来的:“给你买了早饭怎么也没吃?”
梁越总算是回了个消息过去:“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早饭。”姚寻开始苦口婆心,“早饭可太重要了,你平时不会都不吃早饭的吧?”
他一定是在转移话题,梁越心想,于是敷衍道:“吃的吃的。”
“早饭一定得吃知道吧。”姚寻还在那头教育自己,“不吃早饭就很容易低血糖,你记不记得之前你军训的时候就晕过去一次?还会生出很多消化道的疾病……”
“我知道了。”梁越及时打断对方,“我以后一定顿顿吃早饭。”
“不止是早饭,”姚寻还没要结束对话的意思,“抽烟也少抽,你才几岁啊就开始抽烟,别年纪轻轻的就小病小痛一大堆,这样到老得怎么办啊。”
“知道了。”梁越突然产生了种正在与沈佳明对话的错觉,“我先去吃午饭了。”他随便编了个理由结束了对话。姚寻终于停止了这个话题,人是铁饭是钢,教育归教育,还是得放对方先去吃饭。
梁越松了口气,直接把手机关了机,打开抽屉新拆了一包烟点着,自己的房间里顿时烟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