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寻扯出一个极敷衍的假笑：“没有。”
然后一手拎起行李箱就往楼下走去，梁越匆匆跟上，坐到副驾驶上，按住姚寻去抓离合器的手，顺势站起来，往他的方向靠过去，凑近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我怎么会不想你呢？”
姚寻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他瞥了一眼梁越，满眼都是不舍：“以前总觉得假期短，但现在一想到我们要分开，我就只想着开学了。”
梁越摸了摸姚寻的脸，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个假期而已，很快就过去了。再说我现在还没走呢，等我真的离开了，说不定你一打游戏就马上把我忘了。”
“怎么可能。”姚寻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道，“其实我上个暑假跟那些研究生一起去你们那考察，还不是因为想着能见你一面，否则大夏天的，谁还乐意去搞学术研究啊。”
梁越愣了愣，“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所以那时候你就开始喜欢我了？”
“你也可以这么想。”姚寻发动了车，一脚踩下油门。
“那那会儿我来找你的时候你也不给我点暗示，拖拖沓沓居然挨过了半年。”梁越想起上一个暑假，那天晚上的事情变得有些模糊和不真实。
“那可不行。”姚寻分析得头头是道，“当时就挑明，就好像我跟你开玩笑似的，再说了，你那时候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不也直接就说了对我没想法嘛。”
梁越是真的一点儿都回忆不起当时的细节了，只记得在那个夏天的某一个雨夜，有这样一件事情，是他第一次跟别人吐露心扉。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梁越突然好奇起来，他把座位放低了些，侧过身半躺在上面，单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姚寻。
“不告诉你。”
居然不肯告诉自己。梁越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此刻好奇心被重新燃起，对方越是不说，他就非要寻根问底摸清楚为止：“你跟我说呗，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姚寻态度很坚决：“不说。”
“我都要走了你还不告诉我这不告诉我那的。”梁越开始耍赖，“别忘了你还有一个镜头藏在我的箱子里，你不告诉我别逼我对它不仁不义。”
姚寻正眼都没瞧过来：“随你便。”
“……”
类似这样既没有营养的对话持续了整整一路，他们出来得迟了，只走到一半的形成，路上便开始堵车，都是前往火车站的方向。幸好梁越的车票买在晚上，他头一次尝试乘坐火车回家，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从晚上开始，一直到第二天天亮。虽然从未体验过，但光靠想象就觉得这段路程会比较艰难，总归没有柔软舒服的高铁座椅来得方便。尽管这样，何媛却还是坚持要和梁越一道回家，二话不说也买上了整整一夜的火车票，只告诉梁越在火车站碰面。
梁越跟何媛是差不多时间到的，何媛前脚刚下车，梁越便到了。姚寻只能送他到这里，把行李箱递给他，满脸都是不舍。
“记得跟我打电话。”
梁越把脑袋所在围巾和帽子里，迟钝地点点头。
“在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千万别感冒了。”
梁越接过行李箱，走上一级台阶，跟姚寻平视着：“你怎么跟我妈似的。就没有别的话跟我说了吗？”
姚寻摸了摸他的头，抿了抿嘴道：“记得想我。”
梁越顺势抱住他，把头埋在姚寻的颈窝里，鼻息萦绕着洗衣液干净的味道，清香而温暖：“你也是。”
冬日里的白天不等人，时间尚早，天色却已经暗了下来，地上大块的积雪照映着天空，白得有些发亮。雪没有丝毫见小的趋势，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他们的头发和肩膀上，没多久就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
姚寻伸手掸去了梁越帽子上的雪：“去吧。”
梁越突然有些难过，这样分别的滋味已经久违了，上一次还是刚要来杉城的那一天，看到沈佳明泛红的眼眶，才恍惚地意识到他人生中的分别即将就要开始了。他朝姚寻招了招手：“你也回去吧。”然后拖着行李箱转身走进检票厅，刚走进大门，想要发消息问何媛是否已经到了，却突然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肩膀：“嘿！”
梁越不经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惊得浑身一激灵，猛地转头看向旁边，正是何媛。
“你什么时候来的？”梁越摘下帽子，尽管是在室内，还是觉得头顶凉飕飕的。
“我才刚到。”何媛看了看门口，“我看到有人送你来的，同学？”
梁越愣了愣，往姚寻刚才停车的方向看了看，从这里看出去什么也看不到。
他点了点头：“学校同一个部门的。”
“校报社的，对吧。”
“你还知道这个？”梁越有些惊讶，从一个外校的人口中听到“校报社”三个字，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
“你忘啦？”何媛撅了撅嘴，“你大一刚进去的时候跟我说的，那时候我还可羡慕你来着。”
梁越确实忘了，这样的小事情，即便是发生在半个月前也得容他好好回忆回忆，何况是大一刚开始时候的陈年往事，这不由得让他佩服起何媛的记忆力来。
两个人的车票是一起买的，座位自然也在同一个包厢。梁越还是头一次坐火车，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惊奇，路过什么东西都好奇地观察一番，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包厢里总共四个人，另外两个位置是一对年轻情侣，何媛和梁越刚进去的时候两人正坐在下铺，举止亲密。看到梁越他们进来，不好意思地分开了些距离，朝他们抱歉地笑笑。
梁越礼貌地笑笑，把他和何媛的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对何媛说道：“你去上面吧。”
包厢里的空间很小，梁越坐到下铺的床上才能把一人走道的空位让出来给何媛。她卸下背包扔到上铺的床上。梁越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后背贴到墙上，避免与何媛有肢体上的接触。
对面的年轻女孩看起来有些兴奋，突然问道：“你们也是情侣吗？”
“啊？”何媛和梁越两张脸纷纷看向对面，二脸茫然。梁越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是。”
总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他只要与何媛两人单独走在一起就会被误认为是情侣。
何媛大方地笑了笑，爬到上铺，梁越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对面的女孩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似乎有些懊悔问出了刚才的问题。
梁越借着话题随口问道：“你们是情侣吧。”
“对。”女孩的表情放松下来，她与身边的男孩对视一眼，脸上尽是掩盖不住的甜蜜笑容，“我们是从槐城来的，一路南下，准备去各个地方边旅行边过年。”
梁越突然有些羡慕，原本只是想缓解尴尬的气氛，这回却是因为好奇继续问了下去：“你们也还是大学生吗？”
“对。我今年大三，他大四了，今年估计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假期，以后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时间出来旅行了。”面的两人拉住彼此的手，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惋惜。
梁越愣了愣，他突然想到从明年开始，姚寻也即将步入大四，仔细算算两人能在一起的时间也很短暂。
他有些低落，把自己缩在角落里，满心惆怅。他呆滞地盯着车窗外的风景，黑漆漆的一片，偶尔闪过几点亮光，让他有些发晕。
手机提示音突然响了一声，把梁越的思绪拉了回来，消息是何媛发来的，他看了一眼上铺，点开了消息：“告诉你一个秘密。”
梁越还没来得及问对方要说什么，她已经发来了下一条消息：“我有男朋友了。”
真是一点悬念都没有，一点关子也不卖。
不知为什么，梁越突然松了口气。从高中到现在的这些年里，虽说他不是自恋的人，但很多种细节和周围人的反应，不得不让他猜测很多次何媛的心思，所有人都猜得到一点彼此的心意，只有梁越装傻充愣。
何媛突然告诉他这件事情，自己头一个反应竟然是宽慰而不是意外，梁越头一次觉得自己与何媛之间的壁垒轰然倒塌，终于可以放心地在何媛面前坦然，以友相待。
他甚至还开始八卦起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酒吧认识的。”
梁越愣了愣，他本以为对方会说出的答案莫过于“学校部门认识的”“同专业的学长”之类。
“也就是上个月的事情，期末考前最后一次放纵，我跟朋友去了趟酒吧，他在那儿打工，是一个驻唱歌手。”
梁越的手指在键盘上方悬空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突然觉得何媛变得陌生起来，记忆中的何媛，成绩优秀性格温和，说话也总是细声细气，在教室里的时候也不乱串，永远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偶尔和身边的朋友聊聊天。完全想不到她这样的人会去酒吧，还在那里交了一个男朋友。
不过这是她的事，梁越也无权置喙，只是有些难以相信，因此半天才打出一句：“还挺好的。”
对方没有回应，梁越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何媛发了一个表情包过来，又问道：“那你呢？”
梁越有些神经敏感，以为何媛是在问他对自己的态度，立马拉起一级警戒，准备继续装傻充愣，然而对方继续发来问题：“你是不是也谈恋爱了？”
他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样想。
梁越想了想，承认道：“是。”
不过他还是十分好奇，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何媛说得很玄乎，“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你跟之前不一样了。”
确实，姚寻改变了他很多。
一想到姚寻，梁越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微笑。他关上手机看向窗外，这段路程的灯光多了一些，配合着火车疾行的速度，连贯在一起变成了一道闪耀的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