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演出之后
田月桑时2020-10-15 22:253,407

  梁越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这样的一次机会,虽然只是改动一段很小很小的剧本情节,还是在这样现象级的原作的基础上;更没想到这个剧本能够拿给了原作者国家一级编剧廖子庆这样从前只出现在自己教科书中的人物看,虽然他看过之后还是临时推掉了这几天的工作,重新仔仔细细地修改了一遍,但是保留下了梁越原本的框架,还毫不吝啬地夸了他几句,差点让梁越的尾巴翘到天上,还萌生出辍学复读重新追寻梦想的念头来。

  而这些都是在这两天里发生的事情,事情来得这样突如其来和猝不及防,让梁越不禁觉得魔幻,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还在做梦。可真真正正的,在新生到来的时候,他脑海中构思的情节和画面被搬上了舞台。

  底下清一色穿着军训服的小绿人,整齐得很。他们的剧场对后台的管控没有这么严格,就算观众看到了幕布背后候场的演员或是工作人员,也无所谓。梁越就是仗着这一点,站在后台的幕布旁伸长了脖子往底下看,正好能看到底下的观众,几乎也让底下的观众看到了他。

  很少有人玩手机,这就是剧院的魅力。人们习惯看电视时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习惯观影时坐在影院里偶尔亮起屏幕看一眼动态和时间,习惯在吃饭的时候看一部下饭神剧,习惯在各种各样的时间和场合盯牢自己的手机——但是剧院不一样,它天生带着神秘文艺的艺术气息,让到访者无一不屏息凝神,付以内心的虔诚和崇高的敬意。

  他头一次感觉到自豪,虽然名不正言不顺,甚至无法用得体的语言来形容他为此剧做出的贡献,但这是他的文字头一次登上舞台,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机会在人生中绝不可多得,自然万分欣喜。

  剧目结束,藏在幕布后的演员们纷纷返场谢幕,张入铭作为主角自然是压轴出场。梁越看着他们一个个上台,到最后只留下了自己一人在后台,几分嘘唏,满心羡慕。

  张入铭站在舞台中间,认真地为观众介绍台上的每一个演员,最后鸣谢各组工作人员,一万年不变的套路。梁越抽了抽鼻子,准备离开,但突然听到张入铭说着彩排中从未提到的话:“最后还要感谢一个人,他虽然没有加入我们,但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演出。”

  梁越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感觉即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果然,张入铭继续说道:“……他就是梁越,是我们本次的特邀编剧。”

  舞台上的人,舞台底下的人,整个剧院的人,所有目光都随张入铭的话看到舞台角落,梁越完全没想到有这一出,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脸颊迅速发烫,但这么多双目光在自己身上,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台。

  本来他只想往角落里一站,奈何两边的演员都纷纷往边上挪了一步,为他让位,在中间空出了很大一块位置给他,张入铭在他刚走出幕布的时候便迎了上来,生拉硬拽一般地把他拉到舞台中央。

  所有的舞台灯都打在了他的身上,台下的掌声连绵不绝。梁越扫了一眼观众,原来站在舞台上看台前是这副景象,他突然就不紧张了,只觉得鼻子发酸。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与之失之交臂的东西,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够实现。

  他拼命咬着自己的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两边的人已经握住了他的手,举手,深鞠躬。

  因为张入铭比梁越高上了一个头有余,自然也是手长脚长,他猛地一举手,梁越立刻感受到了手臂肌肉的撕裂感。硬生生地把他感性至深的眼泪和情绪憋了回去。

  台前围了一圈记者,都在等着他们这副谢幕的场面,梁越突然在其中看到了姚寻的身影,突然愣了愣。

  他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开学之后就逃了一次校报社的值班,那会儿他们正在加班加点地排练,算上这次是第二次,可他两次请假的理由却是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这下见到姚寻,仿佛被捉奸在床。他低下头妄想着对方没有发现他,但是舞台耀眼,站在上面的人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加上张入铭刚才高调张扬的介绍陈词,想不引人注意也着实困难。

  梁越似乎感觉到姚寻刀子一般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远望,看向观众席的最后一排,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收入了姚寻,怎么躲都躲不掉。

  他原以为谢了幕,便可以早点下台,可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了个楼卓,自顾自地便走上台了。他刚才一直坐在观众当中,身边还有穿着笔挺西装的选角导演,如果本场顺利,那家传媒公司就可能考虑与张入铭签约,把他打造成正式的有商业价值的人气演员。

  梁越许久不见楼卓了,他留了长发,扎成一个小辫子挂在后脑勺,带上了黑框眼镜,嘴边还有根根分明的胡茬,穿着一身宽松的亚麻布料衣服,整个人蒙上了一层仙气。

  楼卓一上台便提出了与台下观众的互动,成千上百个人,其中不乏热爱剧作的,被演员圈粉的,或者只是为了想出风头的,楼卓话音刚落,底下便已是手臂林立。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梁越只能尴尬地在台上看着,尽量避免目光与姚寻接触,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对方的眼睛死盯着自己,恨不得把自己身体盯出一个窟窿来才善罢甘休,仿佛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不过梁越的焦虑很快就消失了,还没等第一位观众提问完,姚寻便弯着腰匆匆从侧门离开了,梁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隐隐地担忧。

  他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满口谎言的人?会不会就此对我猜忌和疏远?他们之间因为梁越暴雨夜的交心谈话本就蒙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纱,又经此事,梁越觉得他与姚寻之间变得越来越捉摸不透。

  他有些不耐烦了,想赶紧下台,但观众的问题持续不断,举手的人也越来越多。梁越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又不能中途离开,他盯着姚寻离开的侧门,心思也跟着对方飘了出去。

  突然的冷场拉回了梁越的思绪,话筒刚刚递到张入铭手上,他只听见底下有人问了一句什么,但具体没有听清楚,紧接着便冷了场。他几乎没张开嘴,只把头靠了过去,咬着牙齿悄悄问自己旁边的人:“刚才问了什么?”

  身边的人以同样的姿势和声音回答他:“她说觉得理解不了话剧,问话剧的魅力到底在哪。“

  小小年纪还颇有杠精的潜质,竟然当着张入铭问出这样的问题。梁越的心跳又重新加快,他有些冲动,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一会儿对方,又见张入铭神情有变,二话不说从他手中抽走话筒:“话剧的现场感,它独特的神圣和形式,无与伦比,无可匹敌。它与电视剧和电影相比更加奢侈:电视剧免费收看,电影也不过几十块钱,但你必须要花几百元来观看一场话剧,而且它不是存在于各个角落,它是在有限的空间里才能得以存在的艺术。当你站在我的位置,看到台下的观众因为有趣的情节笑,因为感动而擦眼泪,你就会明白话剧的魅力究竟在哪里了。”

  他说完之后,一直到下台,都不知道刚才是哪来的勇气让他抢过了别人的话筒。梁越从来不高调,能不露面和留名的事情他绝不做多余的动作,刚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听到那个问题便突然情绪高涨。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张入铭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管梁越怎么解释,他都把刚才的事情当作对方是在帮助自己,一个劲地道谢:“谢谢你刚才为我解围。”

  “真的不算是解围。”梁越真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冲动就说了出来,真的真的,不是为了想替你解围。”

  梁越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入铭还是穷追不舍:“我知道,但是谢谢你刚才为我解围。”

  “……”

  后台的演员们差不多卸完了妆,换好了自己的常服,楼卓突然走了进来,大家都很惊喜。毕竟是摆渡的老社长,把自己引入剧社的直接启蒙人,因为他现在升了大四难得一见,所以一出现便格外惹人注目。

  他跟一圈人都打了招呼,来到张入铭身边:“一会儿一起去庆功宴吧,最后一次了。”

  张入铭本不怎么在乎,但听到“最后一次了”显然动容,难得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再如芒刺背,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楼卓轻抚了一下张入铭的头发,朝他笑了笑。梁越在一旁看着,他甚至觉得这个笑不同寻常,印象里楼卓的脸上虽然时刻带笑,但总给人敷衍客套之感,让人觉得生分,而这会儿对着张入铭,可谓是……宠溺,除了这个,梁越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他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两人,他们之间的气氛从未这样融洽过。

  “大家都在啊。”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楼卓一听便收起笑容迎了上去:“你来了。”

  然后他把门口的人拉入了化妆间,跟所有人介绍:“这是触名传媒的边老板,他是著名的选角导演,他觉得我们剧社的演员都很有潜力,所以特地来看看。”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大家基本都心知肚明,面前的这个老板是为张入铭而来的。楼卓话音刚落,大家便纷纷看向张入铭,果然他的脸色铁青,紧紧攥着手机,手指有些发白。化妆间里一片寂静,楼卓咳嗽了一声提醒,大家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张入铭重重地推开椅子,椅脚与地砖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刺得整个化妆间都哑口无言。他侧了侧身从楼卓身边狭小的门缝里挤了出去,不愿意碰到他分毫,同样也不愿意在他身上留下一个眼神。

  梁越抓起背包,赶紧跟了上去。

继续阅读:62、生活的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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