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寻把车开得呼呼作响,风灌进梁越的衣服眼睛和耳朵,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紧紧抱着姚寻的腰,大声吼道:“什么时候买的车——”
姚寻同样大声吼回来:“白天刚拿到,不是我买的——”
“那是哪儿来的——”
姚寻没有再回答。梁越迎着风扯着嗓子喊了两句之后也觉得喉咙生疼,于是也闭上了嘴。
他们照旧到了校门口的小吃街,在姚寻舅舅的烧烤摊前坐下,姚寻抱着自己的背包,朝梁越露出了神秘而诡谲的微笑。
“你干嘛?”梁越看着他的笑容不寒而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不是总问我这几天在干嘛吗?给你看个东西。”姚寻伸手在包里摸索,却还不准备把东西拿出来,故作神秘地问道,“你猜一猜是什么?”
“我猜不到,你快点说!”梁越最烦别人卖关子吊着他的胃口,恨不得扒开姚寻的背包把东西翻个遍。
姚寻“嘿嘿”笑了一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牌来,放到桌子上推到梁越面前。
“记者证?”梁越揉了揉眼睛,拿起牌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上面确确实实写着几个大字:杉城日报实习记者姚寻。
“真的假的!”梁越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差点上牙齿鉴别证件的真伪。
“当然是真的!”姚寻指了指牌子上自己的名字,“这么大的字都印在上面了,这还能有假?”
“所以你这几天是去忙入职的事情了?”
姚寻点头,指了指旁边停车场上崭新的电动车:“这也是他们配给我的,跑稿子可以方便些。”
“天呐。”梁越反反复复端详着手中的记者证,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姚寻的脸,“孩子大了有出息了。”
“对了。”梁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收敛了笑容,“你爸妈知道这件事吗?”
姚寻瞥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抽回记者证放回包里,心虚地摇了摇头。
“那你——”
“哎呀!”姚寻把背包拉链一拉,“保研结果出来之后我爸就不怎么管我了,他估计也死心了,还让我搬回了原来的宿舍,我跟他说会好好准备考研的。反正平时在学校经常一星期都见不了一次面,再说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只要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的。”
梁越皱了皱眉头,他还是觉得这事不妥。
“真的没事儿!”姚寻扳着手指跟梁越算道,“我只是实习生而已,不会特别忙,朝九晚五都是固定的,除非有特别大型的活动可能会耽误点时间,不过也能接受,我们以前在校报社做稿子的时候不也经常熬到很晚吗?”
这么一听还挺有道理,梁越点了点头,他总有一种自己被骗了还帮着数钱的错觉,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梁越又是在快到凌晨的时候接到了张入铭的电话。
这回的号码倒是梁越手机中存着的若干个中的某一个,来电显示出他的名字,才让梁越在听到电话铃声时并没有那么忐忑。他心里想着姚寻的事情,隐隐觉得不安,所以接起电话时也是漫不经心。
“你怎么了?”张入铭敏锐极了,听出了对方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梁越坐直了身子,集中精力,“你找我什么事?”
“廖老师想见见你。”
梁越心一紧,一阵酥麻感瞬间从头皮蔓延开来,随之遍布全身,他的双手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失去了一半知觉,甚至连手机都握不住,“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慌忙拾起手机,好在显示还与对方正在通话,梁越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廖,廖子庆,老师吗?”
“除了他还有谁?”张入铭哭笑不得,他还是对刚才那声巨响比较好奇,“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梁越的心怦怦直跳,他感觉自己的脸迅速发红发烫,“那我应该,做些什么?不是,什么时候见面?在哪里?是剧本的事情吗?我……”
“你别紧张。”张入铭笑了笑,“明天你有空吗?廖老师好像只有周末才有时间。我可以请半天假,然后带你去他那里。”
“有有有!”梁越的声音都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沙哑,兴奋之余还补充道,“什么时候我都有空。”
“好。”张入铭笑笑,“那我明天再联系你。”
梁越点点头,挂了电话,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愣了几分钟才缓过神来,突然兴奋地弹跳起来,嘴里还发出几声奇怪的呼噜声。
“还不睡啊梁越?”唐智翻了个身,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梁越,“你给谁打电话呢?”
梁越没有回应,一大步跨到唐智床上,隔着被子紧紧抱住他。
“撒手撒手!”唐智的瞌睡都完全醒了,他惊恐地把梁越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裹住被子严严实实地护住自己,“你发病了?”
梁越心情太好,就算这样说也丝毫不生气,又从床上跳下来坐到书桌旁,打开自己的剧本一遍又一遍看。
他是否会看好自己的剧本呢?会跟自己说些什么呢?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呢?梁越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廖子庆时候的样子来,两年之前的大活剧场,廖子庆匆匆从自己身边走过,衣袖拂过他被冷气吹得冰凉的手臂,再一转眼他便已经站在舞台的中央了,璀璨夺目,熠熠闪光。
梁越拿出手机想给姚寻发消息,点开对话框却迟迟说不出话。他莫名其妙地又产生了一丝担心,尚未见面,一切都还没有定数,还是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告诉他吧。梁越心想,他放下手机,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眼睛有些酸涩,他摸了摸自己的电脑键盘,上面的白色字母已经有些褪色了,这台从高中就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电脑,和自己一起为梦想奋斗至今,梁越第一次尝到自信的滋味,其实自己也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因为这个消息的到来,梁越的心里脑里自然满满当当都是对明天的期待。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自然醒来,在镜子面前拾掇了自己足足一个多小时,端坐在书桌前等待张入铭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他的心跳逐渐加速。梁越想做些其他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尝试了很多却发现无济于事。他索性就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寸步不离地守在它旁边。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和难熬的,向来为梁越讨厌,但这次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即便是几个小时的空等也耗不尽他的期待。
张入铭的消息来得不算太晚,他告诉梁越半小时后在校门口见。梁越走去校门口都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他却即刻出发了。今天正好是周末,出校的人很多,成群结伴地从校门口来来往往,梁越一个人站在角落,没有心思去关心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只是注视着来往的车辆。
一辆不起眼的出租车在梁越面前停下,他一开始没注意,直到车窗摇下,张入铭的半颗脑袋从车里探出来:“上车。”
梁越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车身,随后拉开门上车——这与梁越原本心里想的有些出入,他原本以为张入铭好歹已经成为了正规大公司的签约艺人,就算不能招摇过市,至少也会为他配备专车和司机吧,身边还有助理为他排除一切可能遇到的障碍和意外。而现在在这辆破旧的出租车里,除了司机之外就只有张入铭一人,戴着毕业典礼那天那顶巨大的帽子,口罩和墨镜把自己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过梁越也不敢多问。上一次见张入铭的时候就觉得他一切不尽如人意,这次看来,他确实在那个常人渴望和好奇的新环境下过得不开心。
“我们去哪儿?”出租车开出了十几分钟的路程,到了一片梁越从未到过的区域,他才突然觉得有些后怕,想起来问问到底要去哪里。
“廖老师家里。”张入铭清了清嗓子,扶了一把墨镜。
“去他家里?”梁越的手攥着自己的衣摆,他的手心全是汗。
“没事。”张入铭竟然猜出了他在想什么,“不用紧张,廖老师是个很随和的人。”
“我不紧张!”梁越松开衣摆,往裤子边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扯出一个口是心非的笑。
张入铭没有再答话了,整张脸被挡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剩下的路程中两人便再没有多余的对话,一直等到出租车在一栋看起来就极有年代感的小区楼门口停下,张入铭才开口吐出两个字:“下车。”
这是梁越从来没到过的地方,就算小区的门牌和路标明明白白地矗立在身边,梁越也对这个地方闻所未闻,他抬头打量这里的建筑,楼栋之间挨得很近,半空中都是交错的木杆和电线杆,楼房的表皮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被长年累月的风雨腐蚀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在这里常住的居民多半是老人和孩子,习惯在楼下凑上一桌喝茶聊天,整个巷子里充斥着老杉城方言的谈天和孩子们的追逐嬉闹声。看惯了杉城的高楼和大厦,梁越若不是亲身到了这里,他难以想象在这个城市之间还有一块这样的地方。
因此张入铭和梁越的到来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起来,尤其是张入铭,这样的高个和打扮穿过人群,很难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梁越也在他们的目光下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紧跟上张入铭,一路七弯八拐,走到小区的深处。
“他在那里。”张入铭拐过最后一个弯,指了指小巷尽头,那个单元楼底下并不例外的也有一群闲聊的人,梁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老远就认出了廖子庆。
他的气质实在独特,哪怕与周围的人穿着相似的棉麻中山装,也不难称作是鹤立鸡群。
梁越把目光收回来,看了一眼张入铭,想要走上前去,可张入铭却在原地站定,丝毫没有迈步上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