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辞的手还优雅地悬在半空，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保持着邀请的姿势。
掌心的温度似乎还未消散，桑亦晓的手机突兀地炸响。
她掏出手机，刘妈的来电让桑亦晓瞬间变了脸色。
桑亦晓接起电话，刘妈带着哭腔的声音瞬间刺破了奢靡的氛围：“太太，泽泽的仪器突然测不到血氧了！”
“哐当”一声，香槟杯从桑亦晓手中滑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晶莹的酒水溅得到处都是，桑亦晓脚下的高跟鞋在柚木地板上慌乱地打滑，踉跄了下。
“泽泽！”桑亦晓声音很低，却带着焦急，拽起裙摆就开始朝着游轮入口处跑。
正这时，霍凌川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扯开领带就往船舷跑。
领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飘落在地。
“救生艇钥匙！”
海风呼啸着，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他精瘦的腰线。
他跑到船舷边，单手撑过护栏，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地跳进救生艇。
霍凌川抬手接住郭程安扔过来的救生艇钥匙，启动，动作一气呵成。
发动机的轰鸣声骤然响起，他回头，目光如炬：“愣着干什么？”
桑亦晓回过神来，立刻跟了上去。
高跟鞋在甲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她没有说话，跳进救生艇，被霍凌川稳稳接住。
霍凌川发动引擎，救生艇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海面。
海风呼啸，海浪拍打着救生艇，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快艇劈开墨色海浪，桑亦晓的珍珠耳坠砸在霍凌川后背。
他单手控舵，另一只手摸出手机开免提：“王院长，准备儿童急救舱！”
不知是冷，还是风大，或是紧张， 桑亦晓竟然从霍凌川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紧张。
桑亦晓攥着湿透的掌心：“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也不知是在跟霍凌川说，还是在自我安抚。
明明刚刚还一切正常、睡得安稳的孩子，怎么突然就测不到血氧了呢？！
就在桑亦晓越想越害怕的时候，桑亦晓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刘妈打来的视频通话。
她慌乱地划开接听键。
画面中，霍峻泽正抱着小熊饼干罐，一脸无辜地坐在床上。
桑亦晓心脏乱了半拍：“泽泽！”
霍凌川偏头，幽邃眸底是一闪而过的担忧，却但因为正在操纵救生艇，他无法分心去看屏幕。
“怎么样了？”霍凌川问。
意识到这边两人的担忧，刘妈把视频下移，镜头对准了霍峻泽的胸口。
只见仪器的探头滑到了胳肢窝，霍峻泽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专注地吃着饼干，一脸的无辜和专注。
桑亦晓看到这一幕，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泽泽，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啊，刚刚刘妈突然把我喊醒，我都饿了！”霍峻泽凑近了视频，问到：“爸爸在旁边吗？”
海上风大浪大，霍凌川的救生艇又开得飞快，听不太清对面的声音。
桑亦晓桑亦晓瘫坐在座位上，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嗯，我们马上回家，泽泽别怕。”
说着，桑亦晓挂断了电话。
“没事。”桑亦晓的声音还在止不住地颤抖：“仪器掉了，泽泽没事。”
霍凌川放缓了救生艇的速度，靠在椅背上，眉眼间的痕迹慢慢舒展开来。
……
————
刘妈已经再一次给霍峻泽做了身体检查，一切正常。
不用去医院了，两人回到霍家，一前一后地进去。
霍凌川转过身来，似乎是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但此时的桑亦晓却一心都在霍峻泽身上，根本不想跟他多说什么。
桑亦晓脚步急促，带起一阵风：“让开。”
霍凌川一时不察，微微踉跄，稳住身形后，却见桑亦晓已经冲进了霍峻泽房间。
霍凌川眉头微拧，快步跟了上去。
推开门，暖黄的灯光洒在屋内。
他们从海上回来，又赶回霍家，花了一些时间。
霍峻泽小小的身躯蜷成一团，已经又睡下了。
桑亦晓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霍峻泽的情况，亲自确认他一切正常，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走出房间，不再吵他睡觉。
桑亦晓走到一边，拿出手机。
当时事出突然，谁也不知道情况，也忘了要跟船上的人说一声。
等陆莞凝跳完舞，才发现她不见了，到处也没找到人，给她发了好多条信息。
桑亦晓看她絮絮叨叨的担心信息堆积成山的样子，已经想象到她着急的模样了。
【晓晓你不会跟霍凌川一起掉海里了吧？！】
看到这条信息，桑亦晓忍不住笑了笑，回了信息。
【凝凝，泽泽这边有点小情况，我就先回来了。我们明天九点半准时在顾氏总部门口见。】
霍凌川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好不经意瞥见了桑亦晓的笑。
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桑亦晓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走到她面前，他没有丝毫犹豫，突然伸出手，一把扯住桑亦晓的手腕，手劲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霍凌川墨眸紧盯，声音低沉凛冽：“顾砚辞知道你有孩子吗？”
桑亦晓一怔。
他不会以为她在跟顾砚辞发信息吧？
桑亦晓吃痛地皱起眉头，转过头：“和你有什么关系？”
“桑亦晓，我提醒过你。”霍凌川目光灼灼：“你还是我的妻子。”
“但我们快离婚了。”桑亦晓仰眸看他，冷笑了声：“再说了，要求别人的时候，首先要自己能做到。”
他和周雪窈，早就已经把她伤得体无完肤了。
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桑亦晓甩开他的桎梏，往后退了几步，与霍凌川拉开距离：“至少我没带着别的男人招摇过市。”
她揉着被抓红的手腕，脸上写满了防备与不满。
就像眼前的男人是一个陌生人。
“我明天早上还有工作，就先回家睡觉了。”桑亦晓敛眸：“泽泽应该没什么事，但还是麻烦你稍微照顾一下他。”
说完，桑亦晓拽着裙摆离开。
……
夜里，霍峻泽又醒了。
他迷迷糊糊伸手去抱，本以为会抱到香香软软的妈妈，却没想到是爸爸。
“妈妈呢？”霍峻泽问。
霍凌川伸手将儿子蒙进怀里，按了下头，声音和身体一样僵硬：“快睡。”
霍峻泽撇嘴，要是妈妈肯定会轻轻拍拍他睡觉的。
但他不敢反抗，只能闭上眼睛继续睡：“哦。”
————
第二天九点半。
顾氏门口。
玻璃幕墙折射着晨光，陆莞凝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她抱紧文件袋，冲桑亦晓挑眉一笑：“合同细节我昨晚熬到三点核对了五遍，顾氏那帮老狐狸绝对挑不出刺。”
桑亦晓伸手替她理了理翻翘的衣领：“口红沾到牙齿了。”
“什么？！”陆莞凝慌忙掏出小镜子，指尖在唇齿间慌乱擦拭，耳坠随着动作晃出细碎银光。
她突然顿住，从镜面后露出狡黠眼神：“故意的，增加记忆点。”
桑亦晓被她逗笑。
电梯门开，顾砚辞早已候在会议室。
他今日换了银灰暗纹西装，正式又不失随和，比昨晚在游轮上显得更加稳重几分。
点睛的袖扣是两枚剔透的蓝宝石。
好巧不巧，桑亦晓耳畔上，是闪烁发光的海蓝宝耳钉。
陆莞凝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唇角勾起暧昧弧度。
“顾总久等。”陆莞凝立刻收起嬉笑嘴脸，上前，伸出手：“顾总好！”
回去以后，陆莞凝恶补了一下顾砚辞的身份信息。
顾砚辞，顾氏集团小少爷，刚从国外回来，深受顾氏长辈的喜爱。
看样子，他将会是顾氏未来的接班人。
一旦他接受顾氏，在锦城，就能跟霍凌川的地位媲美了。
陆莞凝再也不敢轻怠，想起昨晚在船上对他的“不敬”，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桑总，陆总，欢迎。”顾砚辞还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模样，伸手问好。
桑亦晓微微颔首，在陆莞凝身边坐下。
她今天只是陪衬，项目交回给陆莞凝主导。
陆莞凝熟练地打开电脑，展示着方案的各项内容：“这次我们带来了更完善的方案，从市场分析到成本控制，最重要的是奥科和顾氏的需求，每一个环节都做了详细的规划。”
桑亦晓在一旁适时补充，两人配合默契。
谈判比预想顺利。
合同也签了。
顾砚辞笑着伸出手：“与二位合作，十分愉快。”
陆莞凝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感谢顾总信任，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结束会议，大家陆续离开。
陆莞凝核对着最后的内容，桑亦晓在旁边等着。
一旁的顾砚辞微微一笑，看向桑亦晓：“桑小姐，陆小姐，有时间吗？庆祝一下？”
结束了工作，顾砚辞也换了称呼。
很明显，他虽然说着是要庆祝一下，但是是以私人的身份发出的邀约。
桑亦晓没有察觉，回头看向陆莞凝。
她们说好了，签了合约以后，她们俩一起吃个饭。
但，陆莞凝意识到了顾砚辞的想法。
陆莞凝突然捂着肚子弯腰：“抱歉！我好像早餐吃坏了。晓晓，你陪顾总吃个饭稳固一下合作，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陆莞凝已抓着包夺门而出，留给她一个夸张的wink。
顾砚辞轻笑：“陆小姐很有当演员的天赋。”
桑亦晓有些无奈，她是已婚妇女，又是个妈妈，实在是不适合跟顾砚辞单独吃饭。
就算他是甲方，也不合适。
但面前男人毕竟帮过她，桑亦晓垂眸，想着措辞。
一墙之隔的门外。
在桑亦晓和顾砚辞没看见的地方，周雪窈举着手机假装自拍。
……
霍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办公桌上，形成一片片光影。
霍凌川的鼠标轻点，点开周雪窈发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周雪窈眨了眨眼，声音娇柔又带着几分委屈：“凌川哥，我今天去顾氏总部争取项目了，可努力了呢。但是顾氏好像已经跟亦晓姐签了合约，可能我还是有很多不足需要努力吧！”
她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视频画面定格。
周雪窈身后的会议室大门开着，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场景。
桑亦晓和顾砚辞两人单独在会议室，面对面站着，桑亦晓笑得眼睛弯弯的样子。
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柔和起来。
不知是不是处理工作太久，霍凌川突然觉得电脑屏幕的光有些刺眼，刺得他眼底生疼。
鼠标在他的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关掉视频，回了信息：“我给你安排其他项目。”
霍凌川扯松领带，拿起电话，拨通了霍峻泽的电话：“泽泽。”
“……”
————
会议室里，桑亦晓正想着要怎么委婉地拒绝顾砚辞的邀约。
恰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她微微一愣，歉意地看向顾砚辞：“抱歉，我接个电话。”
“妈妈！” 手机刚接通，霍峻泽带着哭腔的声音就穿透听筒，“刘妈做的饭好难吃，我要饿死了！”
桑亦晓一怔，无奈道：“刘妈是有厨师证的，泽泽。”
“不管，就是难吃，我要吃妈妈做的饭！”霍峻泽哼哼道：“妈妈你来给我做饭吃，然后陪我玩好不好？”
桑亦晓有些犹豫：“你爸爸呢？”
“爸爸不在家啊，他会很晚才回来！”霍峻泽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委屈：“你们都不陪我，我好无聊啊！”
听他说霍凌川不在家，很晚才能回去，桑亦晓这才放了点心。
不用在霍家碰到霍凌川了。
正好她也不想单独跟顾砚辞吃饭，也算是有正当理由了。
桑亦晓应了声：“好，妈妈这就回去。你乖乖等妈妈。”
“好耶！”
挂了电话，桑亦晓看向顾砚辞，一脸歉意：“抱歉，我得回去给我儿子做饭吃，下次再庆祝吧。”
顾砚辞眸底深潭微荡，笑了笑：“好，我送你。”
两人一起往外走，顾砚辞已经按下了直达车库的电梯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