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日，是个难得晴好的天。
晨起，容府一家人围坐一起用膳，容夫人将新裁的衣裳分给众人。
新年换新装，象征新的一年万事顺意。
容笙一身银红镶边月白锦袍，与身着石榴红牡丹纹刺绣长裙的云青钰站在一起，仙姿玉貌，任谁看都是一对翩翩佳人。
容豆豆几个也换上了喜庆的红棉袄，缠着偷跑来的琅琊点爆竹玩。
连清墨也得了一件暗红镂金长袄，端端正正坐在一旁喝茶。
容夫人听了清墨的事情，很心疼这个寡言少语的小少年，给他的红封也格外厚。
容豆豆几个非但没吃味，还笑嘻嘻地拉他一起出去玩。
清墨眼眸一转，又冷着脸躲开了。
他的特殊体质，注定了不能与人亲近。
“戴上这个。”
云青钰递来一双毛茸茸的手套，上头用金线勾了个不明物体。
清墨辨认了半晌，才认出是个长相奇怪的兔子。
真是丑的离奇。
他嫌弃地瞥了眼，却将手伸了进去，尺寸很合适。
容豆豆欢喜地来牵他的手，这回清墨没有躲，他将手指微微收紧了几分。
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牵手。
小孩的手柔.软又温暖，肉肉的，很娇嫩。
清墨抿唇，心中似有一滩水，静静地晕染开来，心口都被温暖浸润。
这感觉真奇妙。
容夫人听着院外的吵闹声，忍不住抬头望天，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夫君离世时，她只觉天塌了，再也不会快活起来了。
她从未想过，容府还能过上这么热闹的除夕。
“难得，今日除夕，天气还这么好。”
云青钰撂下茶杯，望了眼层层白云，笑着道。
“母亲说错了，依我猜，晚上怕是有大雪呢。”
“哦？”
容夫人有些诧异，现下晴空万里，确实不像要下雪的样子。
她这个儿媳什么时候还会测天象了？
“听说晚上，永宁公主会亲自登上流云塔祭拜仙人，太后和陛下也会在下面观礼，这若是下了大雪，可不方便了。”
云青钰勾唇，笑意明媚。
“是呢，难得有这等盛事，我可不能错过了。”
容笙抿了口茶，不动声色道。
“雪天祭天，场面一定很精彩，我也同去。”
“还有我。”
清墨往室内瞧了一眼。
虽不知云青钰与永宁公主有何过节，但云青钰一向没有隐藏过对她的恨意。
他倒要看看，她要怎么在太后和嘉庆帝面前，对这位尊贵万分的长公主动手…
容夫人本以为云青钰在说笑，没想到才过午时，京城竟突然下起了雪。
起先是细碎的雪花，后来越飘越大，变成了漫天的鹅毛大雪，如柳絮纷飞，遮挡着路上行人的视线。
天空仿佛顷刻便暗了下来，乌云集聚，似在酝酿着什么未知的风暴。
流云塔下，早已凑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除夕当日，君民同聚，本是值得庆祝之事。
但因着流云塔的建造已经触了民怒，百姓怎么看这塔怎么不顺眼，嘴里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听的话。
不敢让话传到贵人耳中，只能低声偷偷议论着。
“听说一会，公主要在上头求什么仙丹呢！也不知真的假的？”
“呸，损阴德建的这东西，能求来什么好东西？不遭天谴就不错了！”
“别瞎说！不要命了？”
“我又没说错！公主怎么了，就能随便杀人了？因为建流云塔死了多少劳工了？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是啊，真是造孽！”
“别说了！快看前面，圣驾到了！”
“...”
一片哄闹声后，明黄色的轿撵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百姓齐齐跪地叩拜。
嘉庆帝率先从龙轿中走了出来。
后头跟着两顶华丽的轿撵也掀开了帘子，正是太后和永宁公主。
太后常年幽居深宫，若不是为了永宁，是不会特意出宫一趟的。
她穿着雍容华贵的宫装，一派威严。
扶着她的是位半头白发的老公公，瞧着像是太后的心腹。
他动作恭敬，只是望着永宁公主时，时常会微微走神，像是在担忧着什么。
永宁公主一席凤穿牡丹朱红宫装，珠光宝气，奢靡豪贵。
只是再精致的装扮，也掩饰不住她病态的气色。
尤其是一双凹陷的丹凤眼中，隐隐透着一丝疯狂的喜悦。
王霖站在她身旁，忍不住被她怪异的举动吓得心颤。
他见过永宁恶毒的模样，阴狠的模样，唯独没见过这种近乎疯癫的样子。
对，疯癫。
这一个月来，她急性狂躁，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要杀人泄愤。
他甚至觉得永宁已经疯了。
永宁亦懒得看王霖一眼，她侧过头，目光掠过跪在地上的众臣。
而后定在一张清俊的脸上。
她冲着谢潇，深深勾起唇瓣，随即转身向着高塔走去。
待她求仙成功，得到神仙赐下的灵药，便能获得美貌，永葆青春。
她恨自己脸上的皱纹，恨自己松弛的皮肤。
只有灵药，才能让她与谢潇永远在一起。
对了，还有府上那些面首，那些年轻的躯体，他们都在等着自己。
戏文里已经唱了，只要建成通天之塔，便可向天求药。
她本是天之娇女，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
她一定会心愿得偿！
正在永宁面露痴迷，一步步走向流云塔时，人群中的一名妇人，面上竟也露出了相同的狰狞笑意。
正是满身褴褛的季淑然。
她右腿已经完全烂掉了，只能拄着拐杖勉强站立，身形消瘦得可怖，活像逃荒的疯妇乞丐。
季淑然眯着眼，死死盯着巷口的一辆马车。
那马车围着厚厚帷帐，挂着的灯笼上写着“容”字。
她眸中迸发出一股疯狂。
一想到云青钰一会的死状，季淑然心中就无比畅快！
云青钰…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我要用你的血，为婉儿偿命！
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突然，狂风四起，哀嚎着，呼啸着吹向流云塔尖。
马车帘突然掀开一角，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娇美脸庞。
她轻勾唇角，清凌凌的眸子望向流云塔中，那个缓缓移动的红色身影。
“好戏要开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