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刑官赶到红袖坊的时候,容笙和云青钰已经提前到了。
嘉庆帝得知此事,为表重视,也派了宫中的太监陪着永宁公主前来旁观。
令人惊讶的是,方之霖竟然也夙夜赶来。
下人立即搬来椅子,请他上座。
方之霖盯着站在第一排的清墨,把玩着手中的核桃,目光微微阴鸷。
“好久不见啊,清墨。”
清墨垂眸,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方丞相。”
方之霖笑了,声音有种诡异的愉悦。
“怎么如此生疏啊,从前不都叫我干爹的么?”
清墨抿唇不语。
方之霖却端起茶杯,接着道。
“对了,忘了问你身体如何了,药人不享常人之寿,世上最可惜的就是英年早逝啊。”
他凑近几步,低声开口。
“记得提前把后事安排好,像你这种怪物,不一定哪天晚上阖上眼…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半诅咒半威胁的话语,令清墨瞳孔一缩,忍不住攥紧了五指。
纵然已经离开方之霖半年之久,他心里仍旧保留着对他的憎恶,和…恐惧。
在方府的十余年,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日子。
如同刻入骨髓般,他无法轻易忘记。
“方丞相多虑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女生,一双手隔着衣衫,轻轻地搭在他的后背上。
云青钰迈步上前,笑意盈盈道。
“清墨命中有吉星,自会保佑他长命百岁,就不用您老操心了。”
方之霖冷嗤了一句:“我怎不知容少夫人有这本事,竟会给人看相,不如帮老夫也瞧瞧?”
“略同一二。”
云青钰弯了弯眼睛,笑眯眯地看向方之霖。
“丞相面相方润,正合海中金命,本是富贵长命之运!可惜了,偏偏命中缺…”
大理寺官员听得好奇,不由接话道:“缺什么?”
云青钰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缺德。”
“因为您缺德,所以流年不利,横生灾祸折寿,怕是享不了几年人间之福了。”
“不过您放心,到时我会让清墨去为您上几柱香,再好好为您哭上一场的。”
满室皆静,落针可闻。
没一个人敢出声,似乎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大理寺官员听得脸都绿了,一口茶喷出来,直接呛出了眼泪。
他真恨啊!他为什么要多嘴问那一句!
这容少夫人是疯了不成吗?
容世子也是,还有心情喝茶呢?还不赶紧捂上他夫人的嘴啊?!
看方丞相那表情,简直要杀人了…
他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岔开了话题:“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咱们就开始吧?您说呢,方丞相?”
方之霖冷笑了一声,“好,听大人的。”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手中的核桃已裂成碎瓣。
官员松了口气。
他再次看向清墨:“你说驸马王霖是被人谋杀,还说绿莺的银簪就是杀害他的凶物?”
清墨道:“正是,簪上的毒便是致使王霖死亡的元凶。”
“不可能!你胡说什么呢?”
绿莺第一个跪了下来,矢口否认道。
“大人,这簪子我戴了这么多天,日日装扮在身上,怎么可能有毒?”
“而且驸马爷是…”
她顿了顿,恐惧地看了眼永宁,低声道。
“驸马爷是我们这最大的恩客,出手又大方,我好好服侍他还来不及,有何理由害死他…”
“这话倒有理。”大理寺的人都点头。
“大人们不是要证据么?我可以给你们证明!”
绿莺突然站了起来,不顾阻拦,徒手拿起了桌上的银簪。
她将簪子紧紧握在手中,还当着众人上下摸了个遍。
“你们看,我没有死!哪有什么毒?他就是污蔑我!”
比起她的激动,清墨显得很平静。
“你当然不会死,因为这毒不是为你而下。”
“此毒特殊,只对男人…不,准确来说,是雄性物种有效。”
“女人不会被它影响,所以绿莺日日佩戴银簪,并不会伤及性命,而男人一旦接近这东西,便会心跳异常,体温骤升,呈现兴奋疯癫之状,最终四肢抽搐,暴毙而亡。”
绿莺听的脸色一白。
这症状,与王霖死前的模样也太像了。
清墨接着道:“大人若不信,可寻一头雄性动物试试,一试便知。”
大理寺的人却半信半疑。
这世上竟有区分男女的毒药?他们处理过百余案件,可从未听过这种事!
永宁撩开眼前的纱帘,隐约觉得清墨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然而这时候,也由不得她多想,先保住谢潇要紧。
她冷哼了一声:“毒药又不是人,如何区分男女?简直无稽之谈!”
清墨淡淡道:“此毒是根据专门针对男子的媚.药而制,因此只对男子有效。”
“荒谬!驸马之死事关重大,怎么能容你在此胡言乱语!来人!把他关进刑房审上三天,好让他说出实话!”
“这…”
大理寺的人有邪犹豫,偷偷看向方之霖。
没有证据就给人上重刑,这不是正常的办案程序。
可今日在场的又是公主又是丞相,宫里的公公也表明和永宁一条心,哪里轮得到他们说话?
“公主所言也有理,此事确实骇人听闻。”
方之霖点了点头,幽幽看向清墨。
“若真把大理寺七十二道刑罚都受遍,还不改口的话,才算有几分可信。”
清墨理了理衣袍,从容地站了起来。
“丞相若如此说,清墨愿意奉陪。”
来之前,他便猜到了今日来做此事的风险。
方之霖是不会允许人轻易揭露王霖的死因的,就算找到了证据,他位高权重,轻易便能施压大理寺。
自己难免要吃些苦头。
不过云青钰…她曾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清墨垂了垂眸。
为了她,就算走一趟大牢,他也是愿意的。
反正他不会改口供,一定要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清墨下定了决定,刚站起身,突然被一双手臂拦了下来。
容笙起身,高大的身躯挡在了他前面,对着方之霖冷笑道。
“无凭无据把人下狱,丞相未免太急了。如此怕查出真相,难道幕后下毒之人,与丞相相识?”
方之霖惊于容笙的敏锐,眉眼一凛:“荒谬!”
“今日有本世子在,谁也不能带走清墨。”
“容世子,你是公然阻挠大理寺办案吗?”
永宁忍不住开口,声音尖利。
今日,绝不能让人查出那簪子的真相!就算是硬来,她也一定要把这事拦住!
她气急道,“来人,把容…”
话音未落,公主府的侍卫便痛呼了一声,齐齐倒地。
琅琊抱剑站在一旁,神色嘲讽。
“武安将军?你疯了!”
永宁咬了咬牙,一掌狠拍在桌上。
“你…也要与本公主做对不成?反了,都反…”
话音未落,忽闻廊中传来一阵奔腾之声。
永宁惶然抬头,竟见厢房门连着半片墙轰然炸裂!
有人乘马疾行,呼啸而来。
银剑似闪电迅疾,生生劈开了门扇,闯入了厢房之内。
永宁吓得险些跌坐在地,望着马上那张绝色的脸孔,狠狠出声:“云青钰…”
又是她。
怎么又是她?!
“诸位大人的马架不少,刚巧,被我找到只雄马。”
云青钰冷笑一声,跃下马来。
趁着绿莺吓傻在原地,她抢过对方手中的银簪,众目睽睽之下,将它猛然扎进了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