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阿钰小时候很抗拒回西洲?”容笙凤眸微眯。
宋竹青叹了口气:“是啊,她那时哭闹得厉害,连苓儿都哄不住她。”
这便很不正常了。
容笙眸光浮动,想起当年在京郊寺庙遇见的那小丫头。
梳着双圆髻,冰雪可爱,一双杏眸亮的不像话。
正是幼时的云青钰。
“听阿娘说,舅舅要接我们去西洲了,我没见过舅舅,也不知道西洲,好像在离大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
“多远都好!反正阿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只要有阿娘就行了…”
她软唧唧地趴在床头,小脸上满是关切。
“诶?哥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高热还没退?”
小姑娘双眸清澈似水,如林间幼鹿一样天真无邪,冰凉的小手贴在他额头上,疑惑地嘟囔着。
“难道阿婆的药不好用?不应该呀…”
想起小姑娘稚嫩软糯的声调,容笙心中泛暖,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当年他意外受伤,昏迷在京郊寺庙附近,正遇见了同样在庙中祈福的一对官家母女。
许是因为除夕的缘故,寺中人烟稀少,小姑娘很快发现了受伤的他。
她人小,胆子却大,非但不怕,还特意采了各种草药来给他煎,日日都来寻他说话。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小姑娘在自言自语。
后来她还开心地向自己告别,说要随她阿娘离开大周了。
宋竹青却说,她哭闹着不肯离开。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容笙将事情与宋竹青说了,宋竹青亦感到惊异不解。
“不行,我现在就去问问小钰,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师且慢。”
容笙拦住了他。
“她的记忆中已经没有当年之事了。”
宋竹青一愣,随即恍然道。
“这也正常,她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也正常…”
“并非如此简单。”
容笙摩挲着白玉茶杯,眉间掠过一抹冷寒。
“她记得那年除夕的烟火,也记得她阿娘曾带她在寺庙中养病,但在她的记忆中,她们在寺中度过了一段悠闲安静的日子。”
“没有您与她们母子私下相见,没有您试图接她回西洲。”
…也没有他。
宋竹青皱起眉。
他凭一己之力坐上西洲国师之位,自然不是眼界狭隘之人。
“你是说,小钰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
“国师可知,轩辕的离魂术?”
此言一出,宋竹青双眸猛睁,惊诧出声。
“这…怎么可能?小钰当年只是个孩子,谁会对她下如此狠手?”
容笙声音冷了几分。
“那就要看她们无法回到宋家,对谁有利了!”
“等知道了阿钰生父的身份,也许就会有答案了…”
宋竹青微怔,刚要说话,就听门外忽然传来朱雀的声音。
“主子,少夫人过来了!”
宋竹青立即噤声,与容笙对视一眼。
二人都觉得此事与云青钰生父有关,默契地选择先对她隐瞒。
门扇一推,云青钰走了进来。
一身天水碧垂柳暗花长裙,衬得她眉眼如画,妍丽生姿。
宋竹青忍不住恍然。
当年宋苓已是西洲有名的美人了,但这丫头的五官却更胜她母亲三分。
不知她生父是何身份…
“宋国师也在。”
云青钰有些诧异,然而也只是一瞬。
她对着宋竹青行了个常礼,态度微微疏离。
虽然知道当年的事另有隐情,但她也一时无法与一个多年未见的舅舅如何亲昵。
毕竟,不是谁都有宋澈那样自来熟的本事的。
如今已是盛夏,暑气蒸腾得厉害。
容笙命人端上了冰好的梨汤,看着云青钰用了小半碗,这才开口问道。
“这么急着过来,是出了何事?”
“方才与清墨聊了两句,我怀疑太子有弑君的嫌疑。”
云青钰并不避讳宋竹青,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容笙点头,淡声道:“听说太子近日热衷为嘉庆帝献进补丸药,已经有半个月了。”
“红绫在宫中没什么发现么?”
云青钰拧起眉心。
“真是奇怪,我看她从前做事挺机敏的…”
容笙垂眸,饮了口清茶。
“今晚是永宁的婚宴,嘉庆帝定会出宫庆贺,我会想办法弄些丹药,到时一验便知。”
“好。”
云青钰应了声,轻笑着道。
“太子若胆大下毒,再上他在巡防营的小动作,以嘉庆帝多疑心狠的性格,一定饶不了他。”
宋竹青听得直皱眉。
“你们想做什么?嘉庆帝与太子,你们是站在哪头的?”
云青钰摇头:“哪头都不站。”
容笙淡淡补充:“只是看他们狗咬狗罢了。”
一旦嘉庆帝与太子的矛盾爆发,南疆战场一事,便是太子扳倒嘉庆帝最大的砝码。
皇室要将自己做过的伤天害理之事深藏于地下,想的倒美。
到时为了夺得皇位,太子一定会将嘉庆帝谋害忠臣一事公诸于众。
那便是容家血洗冤情之时。
容笙眸色深寒。
数十万容家军埋骨南疆,一条嘉庆帝的命,怎能平息这滔天的罪行?
他要毁灭整个大周皇室。
要这牺牲了无辜将士性命得来的,荒唐可笑的皇权威势毁于一旦。
…
未央宫中。
嘉庆帝一把推翻了桌上厚厚的奏章,暴怒出声。
“参参参!整日都是参奏公主府的奏章!这些言官是吃饱了撑的不成?!”
“孤只有这一个皇姐,难道还能真杀了谢潇,让她再守一次寡吗!”
“还有那个王家人,孤看他们是要造反啊!不就是一个儿子么,孤已经赏了他们一百两黄金,赔那王霖的命还不够吗?他们竟然还贪得无厌,一直指使人上奏!简直是无法无天!”
红绫笑着上前,温柔地递上一杯茶水。
“皇上,何必与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生气呢?来,近日的丹药还没吃呢。”
嘉庆帝舒了口气,忙道。
“是么,怪不得觉得浑身不舒服,快把丹药拿来!”
他就着红绫的手服下了两颗药,这才觉得气顺了些。
“陛下,今夜永宁公主大婚,太后和您都要去公主府庆贺,妾身也想同去,可好?”
嘉庆帝不同意。
“你大着肚子,还是好好在宫中休养为好。”
“陛下!”
红绫佯怒,撅着嘴娇嗔了一声。
“妾身想出去透透气嘛,而且妾身也想时时陪在陛下左右,小皇子离了陛下也会想念您的…”
她玉手一勾,搂住了嘉庆帝肥硕的腰身。
嘉庆帝被哄的心花怒放,顿时点了头:“好,好!你也一起!”
红绫勾唇一笑。
这次是发自真心的。
玄武和白鹤迟迟未露面,她的情报递不出去,但她知道永宁的婚宴,容笙一定会去参加。
她要抓住这个机会见他一面,再将那重要的消息告诉他。
她要让容笙知道,她才是助容笙成就大业的女人。
他的身边不能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