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翩翩眼看着九天雷劫打下，想到虞无咎刚才的话犹在耳旁，当即就要冲过去相救。
但是一只手却紧紧将她拉住，翩翩转头，却是羲无邪，“你放开我！”
羲无邪看到她双眸泪下，身形崩溃，不禁愕然，“你……难道想陪他一起死吗？”
“羲无邪！他死了，我也不会想活的！你放开我，不然我恨你，我恨你！听到没有！”
九天雷劫共会打九次，没有人能全部扛下来。
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
“放开我！他会死的，他会死的，羲无邪，你放开我……”
翩翩眼看着虞无咎一次次被劈中，哭到崩溃。
羲无邪将她的样子收在眼中，心中暗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虞无咎，让这个没良心的臭凤凰被劈死算了。可是他跟虞无咎一体，虞无咎喜欢的，又何尝不是他喜欢的。
财神和穷神，总是这样，挣脱不开争夺的命运。
“如果死的是我，你会想我吗？”羲无邪突然问。
翩翩怔怔地看着他，无声流泪，羲无邪看到她的眼泪不断夺眶，心中莫名的受到安危。
“不错，起码你比那个凤凰女神有良心。好好看着，你不能受雷劫，你是凤凰，还不明白吗。”
翩翩似懂非懂，也不想懂。
羲无邪拍了下她的脑袋，“傻。”
羲无邪将翩翩关在一个结界内，而后自己闯入九天雷劫之中，同虞无咎共同抗下雷劫。
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只是到第六道，虞无咎和羲无邪就已经无力扛住，他们体内的灵力迅速流失，根本比不上雷劫损耗的速度。等到第九道来的时候，他们比人还脆弱，结果只有形神俱灭这个下场。
“羲无邪，放开我！”翩翩大喊，但羲无邪此时吐血连连，别说有可能，根本连解开结界的力气都没有。
但突然，翩翩眼前的结界一松。
高散人出现在半空之中，“你是凤凰，有治愈万物的能力，如果想救他们的话，就必须觉醒，九天雷劫就是你的机缘。为今之计，不妨用你的金身护住他们。”
翩翩不信高散人所说的，但是看虞无咎和羲无邪的眼神，她知道，高散人说的是真的。
此时广袖上神已经带着人从天庭而来，“魔神，你居然敢出现在此！把他抓起来！”
高散人却根本毫不畏惧，因为很快，四海的人就出现在了四周，将广袖上神和她带来的人团团包围。
广袖上神指着敖敬，“四海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然是血债血偿！”
这不周山是天庭和人间之外的结界，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打开，其中有一个入口在四海之滨。如果广袖上神等人在这里出事，天庭派人来追查，也很难发现真相。
高散人和敖敬正是知道这点，所以商议要在这里灭了玄镜司，如此一来，对于控制天庭就更有把握。
广袖上神被迫陷入争斗之中。
第七道雷劫降下。
虞无咎和羲无邪已经在边缘。
“慢着！”翩翩看向高散人，“你只是想用我引出仙路而已，何必这么麻烦。”
高散人看着翩翩，“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想用你引出仙路，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先破了金身。”
虞无咎咬牙，想阻止翩翩，但是单单是扛雷劫，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翩翩知道自己的金身有治愈万物的能力，想到能帮虞无咎和羲无邪，根本就毫不在乎，“好。”
“慢着。”
“又想怎么样？”
高散人微微一笑，“你想用金身救他们？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如看看密州城的情况。”
高散人将手一挥，密州城顿时显露在翩翩面前，无数的妖怪在作怪，其中该有虾兵蟹将，也在屠杀百姓，生灵涂炭。山神庙前，江城和大壮奄奄一息，血尸遍地。再继续下去，所有密州城的百姓都会被害。
翩翩道：“你只是想冲我来而已，何必动他们！”
“不不不，这是你们逼我的。是救他们，还是救密州城百姓，你可以选，我绝不阻止你。”
翩翩看了密州城百姓一眼，转头看向虞无咎和羲无邪。他们两个狼狈得很，毫无上神的姿态。
翩翩看着高散人，“你这么卑鄙，是永远都比不过你师弟的，不信我们就走着瞧。”
“废话少说！”
翩翩闭上眼，顿时她身上散出无数的金光。
虞无咎和羲无邪知道她要自毁金身，“不要！”
翩翩却已经做好决定。
密州城一片惨烈，江城站在山神庙上，看着底下的惨状，不由得苦笑，就连他也到了强弩之末了。底下看不清数量的虾兵还要冲上来，江城知道这将是自己的最后一站，但他也绝不会退缩。
大壮道：“大哥，我陪着你。”
“好兄弟。”
眼看着虾兵冲过来，江城和大壮挥刀而上，可是等他们冲到眼前，一道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照拂过来。那些虾兵蟹将像是空气一般，在金光照到的瞬间，一排排消失在眼前。
再看那些被毁掉的草木，也都重新复活了过来，郁郁葱葱。
“大哥，你看山下！”
只见暗无天日的密州城，突然全部光亮打开，街上那些死去的百姓一个个站起来，妖怪瞬间蒸发消失。而密州城正上空，一只凤凰图样出现，金光灿灿，将所有的妖邪全部清理掉！
“是凤凰女神！”
密州城有人爆发出声音，随后那凤凰之神转向山神庙的地方。
江城看着那凤凰在他头顶停留，凤凰的翅膀轻轻抚过，他身上的伤顿时全部恢复，地上的血也全都消失干净。
江城脸上露出笑容，“翩翩，是你。”
“江城，谢谢你。”
“大哥，我怎么没事了。”大壮在旁边觉得很奇特，其它兄弟也都纷纷站起来，摸不着头脑。
江城忽然见凤凰飞身进山神庙里，正高兴，忽然见神像炸的一声，四分五裂。
“翩翩！”
凤凰瞬间消失。
江城楞在当场。
刹那间，一股悲伤的气息传遍整座密州城。
“大哥，你怎么哭了？”
江城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润。而大壮等人愕然发现，他们所有人都在流泪，每个人心里都有着说不出的悲伤，像是有什么坠落了一样。
翩翩能感觉到密州城的重生，她看向虞无咎和羲无邪，毫不犹豫地朝他们过去。
在第八道雷劫落下来之前，她将他们全部推了出去！
只有凤凰有涅槃的能力，金身被灭的瞬间，她已经完成了涅槃，也是最后一次复活的机会。九天雷劫之下，翩翩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皮肤寸寸裂开，整个身体似乎都要消失。
但是与此同时，又有一种奇妙的再度重生的感觉，视野和感觉全然不同。
“凤凰飞升！”高散人激动地大喊，“快引出仙路！”
一道天梯从天上出现，翩翩抬头，看着头顶的仙路，脸上却露出微微一笑，她看着高散人。
“原来凤凰引仙路是这样的。”
高散人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如果不快点上仙路的话，你就会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小凤凰，难道你不想继续和我师弟双宿双栖吗？”
“你不要骗我了，我已经没有了金身，就算羽化登仙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便宜了你而已。”翩翩笑眯眯地看着高散人，“抱歉，我选择不飞升。这仙路，不要也罢。”
翩翩说着，当即压制自己身上的仙阶，而代价就是彻底毁去自己的道行，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高散人万万没想到，翩翩居然连一点生路都不留给自己！
“你不要开玩笑了，这仙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只要踏上，你就能重新吸收天地灵气，再过千年你就能够重新得道，难道你就不想吗？”
“不想。太麻烦了。”
“什么？”
“既然麻烦在我，那我自我解决好了，省得以后总被人惦记。累了。”翩翩说得轻巧，可听到高散人耳朵里，不亚于是惊雷。
高散人大喊道：“仙路即开，岂能由得你关上！”
高散人谋划了几百年，就为了这一刻，自然做了完全的准备，他当即飞身而上，想要登上云梯。但就在这时，明烛忽然出现，拉住他的脚，将他往下拖。
“父亲大人，难道你忘了儿子我吗？”
眼看登天梯就要消失，高散人低头，看到了明烛眼中浓浓的恨意。意识到他早已知道所有的事情，就等着这一刻害自己。明烛却早准备要同归于尽，不顾一切将高散人往九天雷劫方向推。
“明烛！”
翩翩想要保护明烛，却是已经有心无力。
广袖上神看着他们一个个不惧雷劫，心中受触，她身为玄镜司司长，又何曾将生死置之度外呢。只因为顾虑天庭和四海的关系，所以她处处忍让，却不亚于助纣为孽。
广袖上神道：“玄镜司诸将听令！挡我者杀！”
“是！”
玄镜司的人早已憋着一腔怒火，对四海的人再没有丝毫的顾忌，刀刀致命。而在其中的东海景盛等人，见状也知道时机成熟，无需再忌惮西海，当即振臂一挥。
“东海诸人，同玄镜司一起，扫清邪佞！”
“是！”
新仇旧恨，双方杀红了眼。
第九道九天雷劫打下，高散人当场消散。而翩翩本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关键时刻，竟有人挡在她身上，她旁边的明烛同样无事。愕然间，翩翩看到了沈金桥含笑的双眸。
“沈司主……”
沈金桥和云歌站在一起，是两人分散的雷劫，“翩翩，谢谢你，让我有机会能保护明烛。”
原来，刚才翩翩的凤凰之力也治愈了沈金桥，让他能够解开高散人的封印，及时在这时候救了明烛。明烛此时躺在旁边，还在昏迷之中，但虽然受了些伤，却不至于致命。
翩翩眼看着沈金桥和云歌消失……
“沈司主！”
“爹！娘！”明烛在梦中见到沈金桥和云歌跟他道别，他们说，他身上的犰狳诅咒已经解开，功德消抵，以后他不会再受劫难，但很可惜，他们无法再陪伴他，希望他日后能快乐地生活下去。
明烛睁开眼，泪流满面，“爹！娘！”
可惜，空荡荡的天际，已经空无一人。明烛不无法接受这种结果，追随而上，翩翩想阻止，但有心无力，她能感觉到自己在消散。
虞无咎当即上来，扶起翩翩，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神力打入翩翩体内。
“财神爷，不要再浪费神力了。”
虞无咎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一次次地不断打入，直到自己吐血力竭都不肯停下。如果师兄想让他知道痛彻心扉的感觉，那他感受到了。天地没有任何意义，只想要她活着。
羲无邪看着虞无咎癫狂的样子，怔了怔，苦笑。
翩翩微笑着，拉住虞无咎的手，“财神爷，你之前是不是说喜欢我？再说一次好不好？”
“不要说话。”
“说嘛，我想听。”翩翩紧紧抓住虞无咎的手，他的手冰凉刺骨，比她还像是要消散的人。
虞无咎喉咙哽咽，“我说，我喜欢你，很早就已经喜欢你。只是我碍于财神司司主的威严，一直不肯告诉你。”
“你好坏，害我还以为自己是自作多情。早知道……早知道……”
“我带你回去疗伤。”
翩翩没有反对，靠在虞无咎怀中，独自占有这他，任凭她带自己去任何地方。
四海之滨的滨主敖敬一看高散人居然消失，没想到计划会失败，知道如果四海作乱的消息被天庭知道，必定会引来莫大的麻烦。当即决定退出不周山，同时封闭了四海进入不周山的入口，伺机毁掉不周山，杀人灭口。
广袖上神知道不周山还有另外的出入口，当即让大家分开查找。
虞无咎带着翩翩到一个山洞里疗伤，这里再没有人打搅他们。
“财神爷，你说，人死后会轮回，会去枉死城，那神明死后呢？是不是就完全消失了呢……”
翩翩避着眼睛，还有力气胡乱猜想，虞无咎又伤心又难过，却也看不通的脑袋瓜哪里不对。
她连金身都没有了……
翩翩自己也意识过来这个问题，“财神爷……我、可能，会化作一株小草……你路过的时候，记得，记得……”
翩翩话没说完，便倒在了虞无咎怀中。
虞无咎的心像是碎裂了般，一动不动地坐在洞穴中，不在乎时间的流逝，只知道自己失去了最珍爱的东西，再没有机会能够听她喊一声“财神爷”。早知道终究会如此，就该一直惯着她，她不是想躺平吗，想混吃混喝吗，一直保持着就好……
不必像现在这样。
让她履行山神之职，让她顾虑那么多，再也不是从前无忧无虑，懒散的小山神。
“翩翩……你还没喊过我的名字……”
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了，更不会跟他说任何话。
山洞昏暗，日月无光。
——
不知过了多久，翩翩像是睡了一场大梦般醒来。她顿顿睁开眼，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有些恍惚，抬头看到一动不动仿佛死寂般的虞无咎，才想起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她不是应该形神俱灭了吗……
翩翩疑惑，动了动，发现自己竟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财神爷，你怎么了？”翩翩坐起身，发现虞无咎虽然睁着眼，但毫无反应，而一头青丝竟然变成了白发。
翩翩心疼地将他的头发挑起，“怎么会这样。”
虞无咎听到声音，身体猛地一颤，目光重新聚焦，在看到翩翩后，却以为是幻觉。
可是，就算是幻觉也好，她还好好地在自己面前。
“叫我的名字。”他轻声诱哄道。
翩翩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不想喊，却被他用力地掐起下巴，比她对视。他的目光里只有她，蛊惑得很。
“虞、无咎……唔。”
凉薄的唇瓣直接将她吻住，翩翩呆呆地不知道反应，只能任由她索取。直到后背触及到冰凉的地面，才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而虞无咎也因为过度真实的感觉，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虞无咎猛地分开唇瓣，睁大眼睛看着翩翩，声音沙哑，克制着激动，“你……”
翩翩脸上含羞，但还是点了点头，确认道：“我没事，好好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虞无咎就这么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笑容，连一向清冷的双眸都染上喜悦之色。
翩翩看他如此，见他满头的白发，不由得双手将他抱住，“财神爷，能再重新见到你真好。”
“嗯。”他也觉得，真好。
两人在洞内待了些时间后，终究无法忽略外头的事，从山洞中出来，迎面便碰上了羲无邪。
“想不到你还能活过来。”
“我自己也想不到。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该不会他们在山洞里做的事他都听见了吧。
其实准确来说，羲无邪一直在不远处的树上等着他们。
羲无邪看到两人手牵手，心中十分不爽，但生死相许并不适合他，也做不到像虞无咎这样几乎要同生共死，如果不是翩翩及时醒来，他必定会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那一头白发便是开始自毁的证据。
羲无邪心中嗤笑一声，慵懒道：“言归正传，那魔神，你们不会以为那么容易就能对付吧。”
虞无咎道：“他的金身不在这里。”
“你也发现了？”羲无邪玩味。
翩翩却有些听不懂，“什么金身？”
羲无邪道：“虽然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堪破的天道，但是如今他已经成为天道认可的神，所以有了金身。这神，恐怕就是如今盛行的逍遥神吧，估计信众全是冲着旁门左道来的。今天他只有肉身在这里，金身还藏在不知名的地方，看来是做了两手准备。”
翩翩道：“没想到，就这样都还不能消灭她。那现在怎么办，如果找不到他的金身的话，岂不是一直无法对付他。”
“他的金身，倒是有人知道。”
“谁？”
翩翩的话刚落音，就有一道身影从树后头走出来，正是明烛。明烛显然不想提起沈金桥和云歌的事，所以一出现，便率先抢了话头，将自己知道的事说了出来。
明烛道：“应该在他自己的结界里，外人无法进入。但是里头有个人，穷神说可以通过她找到魔神的金身。这人就是他的妻子，我亲眼所见，在千年寒冰之中。”
翩翩诧异，“这人居然有妻子？他那么恶毒，我还以为他是从石头缝中蹦出来的。”
说起高散人的妻子，倒是让虞无咎勾起了深藏的往事。
明烛看着虞无咎道：“他说人是被你害死的，要你血债血偿。”
虞无咎摇头道：“他虽然自小在我师父身边修道，但长大下山后，曾经遇到过一人间女子，互相许下终身。没多久，师兄便觉得人间的感情影响了他修道，逐渐冷落了师嫂，再后来一日，我跟师父听到练功房动静，赶去看才知道，师兄为了斩断俗世，竟然杀了师嫂，连同不足两岁的儿子。”
翩翩愕然，“这人这么丧心病狂！”
虞无咎道：“所以师父才认为他不适合再继续修道，要他下山历练。谁知这样反倒激起了他的偏执和憎恨，以致堕入魔道，势不成神死不休。”
羲无邪嗤笑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那不靠谱的师父造成的，像这种人，要是早点清理门户不就没事了。”
“师父也这么想过，所以派我出手。只是当年他如今日一样，藏起了部分原神。”
翩翩道：“现在既然知道他金身所在，只要把他的金身毁去，不就能彻底消灭他了。”
虞无咎道：“看来要去枉死城一趟，师嫂如果还在的话，应该在里头。”
羲无邪倒是同意虞无咎所说，不过眼下有一个问题，“你们该不会忘了，我们还困在不周山吧。”
翩翩左右看了下，突然又闭上了眼睛，大家不明白她做什么。
翩翩突然睁开眼，笑眯眯道：“果然如此，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了。现在有我在，你们想离开不周山，简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