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三楼。
风声萧萧，空旷的走廊上静悄悄的。
人一走进去便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312停尸房。
管理人员拉开冷藏柜，放到桌面上。对楚昀和薛澄简略的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让他们在里面独自待着。
楚昀掀开白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具被泡得发白的尸体。头发黏在耳侧，嘴唇颜色青紫。
薛澄不忍直视未婚妻，背过身去，将脸埋在掌心里，肩膀微颤。
楚昀打量着遗体，心中有点疑惑。
按照他的推测，白薇薇的耳朵上会少一只耳环，并且刚好和中年男人衬衫口袋上挂着的一致。
然而眼前看见的珍珠耳钉，证实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楚昀看向薛澄：“白薇薇溺水后，是怎么被发现的？”
薛澄回答道：“有个路人经过碧水湖，看见台阶上坐着个浑身湿透的男孩，男孩说有个姐姐为了救他，困在湖里了。”
“路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具女尸飘在湖面上。她吓得赶紧报警，等警察和救护车赶来的时候，薇薇已经没救了。”
楚昀仔细分析他的话，总觉得漏掉了哪点，但脑子里就像起了雾，看不清具体的轮廓。
他沉吟半晌，说：“殡仪馆有监控，警方想调取很容易，而且一旦视频被人动了手脚，同样能轻易查出来。所以关键点就在于，如何能让她看起来是由于意外，自然死亡。”
毕竟一旦被定义为英勇事迹，谁都不会往凶杀案的方向想，更不会和婚纱店联系到一起。
薛澄是个沉稳可靠的人，楚昀已经将耳环一事告诉了他。
薛澄问道：“你还记得那枚耳环长什么样吗？”
楚昀点头，在房间里搜索一阵，找到纸笔，凭着那天模糊的记忆，画了个大致纹样。
薛澄愣住了，神情难过道：“这是我和薇薇的定情之物。我跟她表白的时候，送的礼物就是这对耳环。她很喜欢，经常戴着。”
楚昀看着遗体，沉声道：“如果你没认错，那么白薇薇一定很重视这副耳环，当她平常不戴的时候，肯定会好好保管。你问问伯父伯母在不在家，我们去她房间看看。”
薛澄眼神一黯，苦涩的笑道：“不用问了，我有她家的钥匙。”
楚昀有些吃惊，白薇薇和她的父母，对这个未来女婿竟然已经信任到这个地步。
两人火速赶往她家。
家里没人，他们直奔卧室，翻箱倒柜找了许久，只在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找到一只，还缺了另一只。
期间，薛澄给白母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会儿后，放下手机，表情凝重道：“伯母说，薇薇去试婚纱的那段时间，有天回家，她发现薇薇的耳环少了一只，所以问了一句。”
“薇薇解释说，她左边耳洞发炎了，所以过几天再戴。”
闻言，楚昀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明显就是个借口。
回到家后，他整理了下今天的事，微信语音告诉了荆迟。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那头只言简意赅的回复了一个字：“嗯。”
楚昀进了浴室，脱下衣服，打开喷头。温热的水流自上而下，淋湿了他的脸。正打算拧开沐浴露洗澡时，放在外面洗漱台的手机响了。
他赤脚走出去，接起电话，是宋楠。
听筒那边声音极小：“程沅那小子叫我多关照你，他回来你可得记我一功！现在，马上来柏汇游泳馆！”
“游泳馆？”楚昀疑惑道，“我去那里干什么？”
宋楠：“有好事，限你十分钟内到，不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说完，不等楚昀回答便挂了电话。
听着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楚昀觉得莫名其妙。
但不得不说，宋楠这番话成功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什么好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他顿时顾不上洗澡，直接拿清水冲了一遍身体，擦干净水珠，穿好衣服就出门。
游泳馆离小区很近，五分钟左右的车程，再加上走路的时间，九分钟差不多了。
他刚走进室内游泳池，背后突然蹿出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拉着他不由分说就往前走：“跟我来！”
地面上有水，宋楠走得很快，楚昀的鞋子不防滑，他几乎是一路被拖着走，体验了一把滑冰的感觉。
好不容易站稳，这厮又猛地推他一把，然后揣手站在一旁看热闹。
楚昀在池子边摇摇晃晃几下，“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这混蛋，他……不会游泳啊！
在水里无法顺畅呼吸，脚不着地的痛苦，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懂，绝望到了极点，生不如死。
宋楠带着戏谑的笑，正打算掏出手机，记录下待会儿的画面，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大声吼道：“有人落水了！快救他！”
其实不用他说，游泳池的人也注意到：有只旱鸭子掉进水里了。
渐渐地，楚昀快要失去意识，没有足够的力气挣扎了。
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白薇薇的脸，之前去殡仪馆漏掉的关键点，他似乎知道是什么了。
临近死亡的那一刻，周围人的说话声其实都听不真切，像距离隔得很遥远。
睁开眼时，模糊中好像看见水底下有个人朝他游了过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想：啧啧，这人身材不错，宽肩窄腰，腹肌明显，脸蛋长得也不错，就是看着有点眼熟。
“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楚昀转头“哇”的一声将肺腑里积攒的水吐了出来，使劲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口腔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令他神智清醒了几分。洗澡前吃的蒜蓉茄子顿时被这股味道所覆盖。
抬头一看，一堆陌生的脸庞围着他，见他醒来后又纷纷摇头散开，最终只剩下两张熟悉的脸。
宋楠满脸愧疚和心虚，弱弱的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楚昀没管他，直接看向另一个人。
那人脸色极其难看，像从地府来索命的黑无常，盯着楚昀的眼神，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楚昀心想：谁又惹到这位大爷了？
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荆迟从腰上解下一条干毛巾，甩到楚昀的头上，等后者好不容易扒拉下来，荆迟已经走远了。
楚昀茫然道：“他冲我发脾气干什么？”
宋楠指了指楚昀的嘴角，又指指荆迟的背影，末了，惋惜地摇了摇头。
楚昀脸一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借用温梦诗吐槽宋楠的话，这人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宋楠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来。
楚昀擦拭着脖子上的水珠，电光火石间，猛然忆起唇上那一抹温凉的触感。
他如遭雷劈般，全身僵硬，咽了咽口水，有些费力的开口：“我问你，刚刚谁把我从水里救出来的？又是怎么救的？”
宋楠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蚊子呐呐般，小声说：“荆教授离你落水的地方近，他救的你，至于方法……当然是人工呼吸了。”
“你奶奶的！”
楚昀暴跳如雷，难得爆了句粗口，抬手便要给这个罪魁祸首一耳光。
宋楠看他真发火了，连忙抬手挡住，解释道：“我想着你之前不是说，邻里之间要互相关爱吗？荆教授一个人来游泳，怪孤单可怜的，正好给你们创造个相处的机会。本来是打算跟你开个玩笑，结果没想到你……”
他的话被楚昀打断：“照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做善事啊？！”
宋楠：“将功赎罪，那倒不必了。”
楚昀揉着头，神情懊恼。
他总算弄明白，嘴里那股久久不散的薄荷味是哪儿来的了。
一番唇齿相碰，亲密接触，怎么能不混味？
荆迟这人洁癖，指不定怎么嫌弃他。偏偏两人明天还要见面，纵使楚昀脸皮厚，但大老爷们之间接了个吻，换谁心里都难受吧？
程沅以前给他介绍过一个书香世家的女孩，但两人的关系仅限于牵手和拥抱，没有别的逾矩行为，纯洁得不能再纯洁了。
所以，楚昀的初吻奉献给了荆迟。
看荆迟平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估计也是头一次。
万万没想到，这么戏剧性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楚昀深呼吸口气，决定假装不知道这事儿。
回家后，他躺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
夜里，他做了两个梦。
其一是荆迟拿着把枪，朝他步步逼近，对他冷笑着说了一句：“去死！”
“嘣----”
他死了。
其二，他没那个脸继续回忆，梦里的内容不太好说出口。
翌日清晨，温梦诗给楚昀打了个电话：“你和荆教授记得早点去婚纱店，我听我的姐妹说，最近店里生意很好，怕人多了你们行事不方便。”
楚昀敷衍着点头：“嗯，知道了，没事我挂了。”
外面有人在敲门，楚昀嘴里含着牙膏泡沫，慢吞吞地去开门。
看清是谁后，他吓得将泡沫都咽了下去，慌慌张张道：“荆……荆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