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内麦苗枯黄,农人在田地里忙碌,蚱蜢吃得肥肥的,听闻脚步声走近,纵身一跃,落至另一株麦穗上。本就低垂的麦穗,在蚱蜢落上之后,显得更加的颤巍巍,在一阵秋风中,终于是不堪重负的折断,给提着竹篮在田地里捡麦穗的农家小媳妇增添了一点负担。至于戴着帽子扎着辫子的三四岁小孩,追逐着田野里的各类虫子,玩得不亦乐乎……
相比于中原腹地,遥远的漠北,已是时至隆冬,年关将近,天色渐暗。
北风从天边卷来,透过光秃秃的树丫,撕出咧咧声响,刮在人脸上生疼。铅灰色的云自山那边翻滚而来,遮住了本就没有多少温度的太阳。
如此天气,如果坐在暖房中,再弄上一口热锅,煮着新宰杀的牛羊肉,温一壶淡酒,那该是多么惬意。当然,这是富人才有的日子,至于穷人,越是这样的日子,越好挣命,因为这样的天气工钱越高。
狼首山下的大片草原早已经枯黄,这里临近边塞,很少会有牧人来这里割草,所以即便是百草凋零的季节,放眼望去,这里的草依旧与人的腰身持平。
不过今年有些不同,靠近北边山脚的一侧,驻扎了两支大军。双方泾渭分明,营地中央,旗帜飘摇。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用不知名颜料,在白布上勾勒出来的三首青狼。这是狼族图腾,是所有狼族之人心中最神圣的信仰。
与之相对的,这是另一方军营中的一面火焰旗帜。北风卷积,旌旗招展,旗帜上的火焰不断抖动变化,好似真的在天空燃烧一样。耶鲁国立国之初,便是二十一王族共襄盛举,踏平西域,成了如今这片地域上当之无愧的霸主。大概是受共襄盛举这一词的影响,所以耶鲁国朝,便用火焰作为国朝图腾。
大地枯黄,有经验的军卒感受到寒风,不用抬头便知晓,在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场冰雹降临。于是乎他们不一而同的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富裕一些的老卒甚至从行囊里扯出一张袄子,把自己紧紧的包裹起来,让得他们看起来如同笨重的狗熊。
忽赤军官巡营看到这一幕,并未多说什么,现在非战时,对军卒的约束不需那么刻薄。抬头开了一样天空灰云,军官拍拍军卒的肩膀,转身回帐篷休息。
这场冰雹估计会下个两三天,晴开后,大军便会开进。一旦越过边境,战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到时候想要好好休息,便是一种奢望。听将军说,此次进军要穿过八百里瀚海,这让军官有些难堪。天气寒冷他们还可以通过添加衣物来取暖,但进入沙漠中,炎热的气温甚至能把鸡蛋烤熟,到时候便又得遭罪了。不过比起战场这种真正的炼狱,似乎沙漠行军也没有那么可怕。
作为大头兵,能选择余地的不多,艰苦乃是必然,在面对艰苦的环境,用这种乐天派的思想安慰自己,乃是他们征战多年,所总结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一点人生智慧。
临近冬日的北地,白日骤短,加之天空的阴云,军官只觉钻进营帐没多久,再出来时,四周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于此同时,一股温热自四周升腾而起,然而不及这股温热将人的脸颊浸润,天空一股寒意已然来袭。
黄豆大小的冰雹敲击在头盔上,清脆醒神,趁着冰雹还没完全下大,军官加快脚步继续自己的巡视。白日里的防护工作虽然做的充分,但天灾面前,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寒流一路南下,经过八百里瀚海后,便没有了那股子深入寒髓的冷。其随着黄沙,来到高大的雪山前,黄沙被阻挡在雪山一侧,寒风则飘摇直上,越过山巅之后,广袤的草原便呈现在前,供它驰骋。
寒风吹拂过栅栏,带着牛羊的味道,飘至很远的地方。牧民帐篷前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催人入眠,随风而逝。
这是黑夜的大地,困在地底的虞嫣二人自是享受不到这种旷野的气息。黑暗中,虞嫣悠悠醒来,她揉揉眼,双眼依旧酸涩,看来自己并未沉睡太久。
一觉醒来,虽然腰酸背痛的,但虞嫣感觉自己精神健旺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样疲惫。看了一眼对面的云奚,听着其渐稳的呼吸声,虞嫣松了口气。她用力的伸着懒腰,可惜此地太暗,无法看清少女曼妙的身姿。
腰背上的酸痛袭来,让人忍不住想要**,虞嫣扭动着脖颈,用力的挤了挤肩胛,随后松懈下来。全身依旧是酸溜溜的,但经过这短暂的活动,身体已不像之前那样酸软无力。她敲着肩膀,稍微休息了一会,这才起身,向着来路寻去。
眼前还是那堵土墙,下来时的洞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厚实的土方。浑然天成,并不是有人堵住了洞口。虞嫣吐了口气,不敢在此逗留太久。
她已经知道,这地道并不是死物,有人用机扩将各个甬道勾连,可以让之自由移动。自己和云奚表面上是退回了来时的甬道,实际上,这条甬道,已经被人调换了。
这样的手笔,虞嫣只在京城进学之时,听萧铮儿说过,国朝在东海之滨,以及蜀中大山深处,设有两个地下牢狱,里面羁押着国朝要犯。那些人所犯之罪,早该斩决。可因为他们所掌握的本事,对国朝有大用,所以不得不将之羁押,让其继续为国朝效力。其中不乏一些绝顶高手,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虞嫣以前很好奇,甚至想要去看看,会移动的地下监狱是何等模样。不过这个愿望自然是没法实现,阴差阳错之下,想不到她现如今倒是圆梦了。
只可惜,虞嫣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有真正进入到这里,才会感受到其所带来的压力。她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在岔口万千的甬道中,还未来得及寻找出路,便已经迷失了。
虞嫣在云奚身侧不远处坐下,免得这家伙被悄然移动的甬道带到不知名的地方。说实话,她有点害怕自己一人面对这陌生的迷宫。
蹲身坐下休息,虞嫣微微喘息着,稀薄的空气,让得她有些不好受。从身侧的小花包里掏出一截果干,虞嫣小口小口的嚼着,还好她有随身带零食的习惯,否则现在只能吃沙子了。
堂堂土司府千金大小姐,沦落到这种境地,也是没谁了。
心里诽谤着,虞嫣不禁思量起伊贺甲雄冒充父亲之事。对方利用这种会移动的地下迷宫,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掉包,让人也想得通。可是云奚和不归人一直跟着父亲,自己和杨欢也算是紧随其后,若是甬道发生异变,四人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想着事情,不知不觉手中的果干已经吃完了,虞嫣把手指从嘴中拿出来,想要继续吃点东西,看到盘膝运功的云奚后,手里动作不免慢了下来。两人所剩食物不多,这个伤病号醒来后,比她更需要食物。肚子依旧很饿。
既然无事可做,虞嫣只好假寐养精神,短暂的休息不足以恢复她之前消耗的巨大精力。地下世界静谧得可怕,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呼自已云奚口中响起,而后虞嫣也跟着从假寐中醒来。
“我打坐多久了?”
“三四个时辰的样子。”虞嫣不确定的回道。
云奚点点头,“这么说,此时外面已经天亮了。”
“应该是。”虞嫣回着话,递过两片肉干,云奚也不客气,接过之后放在嘴里大嚼。
“你去别的地方探查过吗?”云奚含糊不清的问。
“没敢走太远。”
云奚点点头,他已经知晓了此地的古怪,“这样的情形下,确实不宜走散。”
两人说着话,他已经将口中的肉干尽数咽下。虞嫣再度递来两片肉干,云奚笑着拒绝道:“不用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婆婆妈妈的。”
“并非是我客气,之后我们说不定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要困在地下,食物不多,必须精打细算。”
“你还真是细心,比女人的还细心。”
听着虞嫣的戏谑,云奚吐出口气,“走吧,去前面看看。”
“你受了重伤,要不多休息一会吧?”虞嫣见云奚起身,不免提议道。
“无妨,已经恢复了几分,行动已是无碍,不过之后与人争斗,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云奚觉得有必要把自己身体情况说清楚,免得遇到危急之事时,来不及应对。
“你还真身肉厚加抗揍,那么重的伤,现在竟然能动了。”
“多亏姑娘的药丸。”云奚谢道。
虞嫣傲然道:“那是当然,那可是本姑娘最珍贵的几枚药丸,你以为是江湖术士卖的大力丸不成?你心思细腻,探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至于打架的事情,本姑娘最喜欢,一会那些老鼠再出现,你就全交给我。话说之前要不是你在一旁拖后腿,那个什么伊贺甲雄,早给我一刀劈成两瓣了。”
“……”
云奚身子微微一滞,“说话也会浪费精力的……”
“那是对于你这种弱鸡来说,本姑娘可不是你,快些探路,这个鬼地方黑漆漆的,我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记得你先前可是死活要跟着下来的……”
“啧,你这大男人怎么废话这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