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张韵的盘问，孟谌楚三句两句就随便搪塞过去了，左不过都是梦，张韵也没太在意，很快就过去了。
他在桌子上摆好碗筷，见孟谌楚心神不宁眉头紧皱的样子，忽的想起之前孟谌楚在提到白沐那丫头之后笑得那般明快的样子，有点心疼这人。
话说这世事也真是难料，孟谌楚喜欢的姑娘，恰恰就是他十年前说是已经死了的妹妹，白沐就是阿弥，可看那丫头的样子，是已经忘了孟谌楚的。
但饶是这样，这两人还能被绑在一起，也算是天赐的缘分。
张韵看着孟谌楚闷声吃着饭菜，忍不住忧愁，这又是妹妹，又是喜欢的人，孟谌楚面上冷，可最是重情重义，这位白沐姑娘自然是他放在了心尖尖上的。
张韵深度怀疑，孟谌楚有可能已经有放弃在秦云山上的一切的打算了，毕竟白沐是不可能跟着他上秦云山的。
“我忽然想起件事。”张韵坐下，眼瞅着孟谌楚，观察他脸上变化。
孟谌楚没说话，只是看了张韵一眼，这是示意他有话就说。
“你那妹妹既然找着了，那之后，你又是如何想的？”张韵紧盯着孟谌楚，生怕漏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但其实这没必要，孟谌楚是极少撒谎的，这辈子撒得那点慌也都是被白沐带着变得没皮没脸了，张韵说的这种话题，要么不说，要么就说实话。
于是，孟谌楚把思绪从梦中的那个女子移回来，散落的目光聚焦在张韵脸上，思量再三后，他就放下了手上的碗筷。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和白沐确认这件事情，而且，若是白沐日后有什么旁的打算，我也不知道。如今的她，并不是孤身一人，不一定愿意跟着我的。十年前，她只有我，但我错过了她十年，并不奢求她能抛下一切跟我回家，但求她能平安喜乐一生无虞，我也就此生无憾了。”
孟谌楚的脸上，净是愧色，若不是他当时的粗心大意，也不会忽略了阿弥没死的真相，他只要一想到阿弥独自一人在黑黝黝的棺材中拼命叫着，他就锥心的疼。
张韵后悔提起这么个话题了，亡羊补牢的安慰道：“没事的，你可是她哥，这世间她唯一的亲人，她一定会跟你走的。”
孟谌楚摇摇头。
“你不曾知道，我却知道。白沐有两个毛病，一是饿不得肚子，二是见不得血液，我问她缘由，她轻描淡写的说是她曾经逃难时惯了这两样事，后来得她师父收养，久而久之，就得了这么两样怪病，一是，每日都要按着时辰吃饭，不然腹部就会疼得厉害；沾不得一点血，否则浑身上下就抓心饶肝似的难过，自己的血也不行。我曾见过两次，也给她把过脉，没有任何病症，康健得很。”
张韵喃喃道：“这……这是心病？”
“对，心病。”
孟谌楚想起白沐脸上明媚的笑容和笑容下的坚强，她现在过得很好，白沐有疼爱她的师父，照顾她的姐妹，现状再好不过，只是独独没了他的位置，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白沐开心，他更不会有怨言。
张韵叹气，他和白沐也就匆匆见过几面，伶牙俐齿的很是厉害，还喜欢爱捉弄人，却真没想到那个丫头竟然遭过这等祸事，也难怪孟谌楚心疼他这失而复得的妹妹，不舍得同她说这些事。
见孟谌楚脸上阴暗，眉头更是皱得紧，张韵当即转移话题道：“啊那个，米业别想这么多，还是当面问了才能知道她的想法，对不对？对了，你睡这一天，我仔仔细细翻了那堆东西，又找出了新线索来。”
孟谌楚眸子亮了几分，但整个人还是恹恹的，提不起来精神：“你说吧。”
“有面铜镜，叫窥天镜的，你听过多少？”
孟谌楚细细思索自己曾读过的过往书籍，道：“这窥天镜，不是凡物，说是数千年前生神取了天柱上的一块玄铁寒冰所铸，是
送与凡人与天沟通的。不过也是传说，你问这，是与这聚魂灯有关吗？”
“师父传来消息，在此之前，北临北边一处小城，名叫焕州的，已经出事了。城边依山靠水的地方出现了个大坑因为是个小地方，所以没几个人当回事，官府草草审一下就过去了，结果这段时间爆发了瘟疫，才把这个大坑当回事，报到了朝廷，朝廷立刻就派人去了山下，师父他们知道后就派贺言他们去看过，说是那里，少了些东西。”张韵表情严肃起来。
“少了什么？莫不是窥天镜吧？”
“哪能啊？窥天镜这种不世出的宝贝，谁知道有没有呢？不是窥天镜，是那处的大坑里，有妖兽的气息，不只一个。师父传来的信说，其中一个是玄武，另外一个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很不详。”
“玄武？”孟谌楚低喃，“玄武……朱雀……这两者都是天之四灵之一，为什么都忽然出现了……”
张韵脸色也很不好：“尚不可知呢，只是师父还叮嘱我们，让我们别在这查了，速速赶去东澧衢州。”
“东澧衢州？”
“师父说掌门观天象，发现窥天镜即将世出了，就在东澧衢州，命我们一定要护住。”
“那这处……”
“依我看啊，你就是个实心眼的。玄武朱雀皆出，四灵出二，必天下大乱。师父命我们两个赶往衢州，定是已经将这里安排好了，贺言已经往这儿赶了，等他到了我们就动身去衢州。北临焕州那事已经传入了别的门派耳朵里，由昆仑派牵头，不少门派都说我们竟然让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几大门派聚在一起开过大会，断言这两次事情定是一个团伙所做，而且目标就是这回在东澧衢州一带出世的窥天镜，且各大门派都派了不少人去了衢州。这窥天镜，我们两个是一定要护住的，不然可就丢人丢大了。”
“你不是刚刚才说不知道有没有窥天镜吗？而且，我并不在乎丢人与否。”
张韵无语，他最受不了孟谌楚这副清高不懂旁事的样子：“大哥，你不在乎丢人，可我们整个秦云派在乎啊！”
孟谌楚摆摆手，敷衍地表示知道了。
朱雀，玄武，倒还有联系，可聚魂灯和窥天镜却没有半点关系，聚魂灯是聚魂用处，窥天镜是用作揽观天下事物，传闻上也没有半分联系，
事情发展得太多太快，孟谌楚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根据那堆书页知道了这么多事，真是厉害得紧。”
张韵舔了舔嘴唇，知道孟谌楚这是说他之前说话没边，半分没提门派里来信的事情。
张韵讪笑：“叠音传书嘛，一下就消失了，看不见踪迹了，就……就看不见了……嘿……嘿嘿……”
话说东澧王城内，国师白府大张旗鼓找两个小贼已经找了六七天了，不止同僚，连王上都在朝堂上问起白黎这件事情，白黎都是随便笑一笑，说些套话，也就过去了。
而白府上派出去的人手也是有增无减，整日整日的出去搜，白沐有时还跟着他们一起出去，每每这回，颇有扫街的意思了。
可惜却依旧一无所获。
白沐找不到人，但人也一直在东澧城，一边找不到，一边离不开，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的形成，不过一个原因，白沐不愿用召唤术定姜秋为儡，姜秋不愿破坏灵契伤了白沐。
两方就这么耗着，直到第八日。
“砰”一声，白沐狠狠锤了下桌子：“闹闹闹！这都八日了还不回来！他又出不了城！当初我将他从那腌臜地方弄出来，不好好当个灵也就罢了，这都过了七日了还不回来，过了头七都不回阴曹地府的灵魂是得不到超生的他不知道是吧？！拐着一孩子就跑了，长能耐了他还！气死我了！呼……呼……”
白沐气得不轻，骂姜秋的话已经滚轴一般连续七日了，这是第八日。
翎儿愁得揉着眉心，她劝过白沐几次直接用灵契召唤姜秋，虽然这样做了第一次后，姜秋会渐渐自我意识模糊成为白沐的一枚傀儡，可好歹听话，不至于像这样，难以控制。
可白沐就是不肯，翎儿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但这是目前要找到人的唯一办法。
白沐愁容满面的托着腮，猛地又是一拍桌子。
翎儿以为她又要来一轮新的骂法，结果白沐却重重叹口气，出了大厅叫了管叔。
白沐一脸疲色，强打起精神问道：“叔，今日派了多少人出去寻？”
管叔掰着手指粗略算算，道：“大概百十来个吧。唉，你非不肯搜民宅，不然这会儿，只要他人还在这王城，早寻着了。”
白沐揉了揉眼睛，道：“让他们都回来吧，不找这个小畜生了。”
管叔惊讶，却也知道白沐说的小畜生是谁。
“怎么不找了？这已经是找到第八日了，也应该知道你这苦心，指不定就今天就回来了的。”
白沐叹口气：“您也说了，也应该知道我的苦心了，若回来我还养着他，若不回来，那就算了吧，鲛人油这事，就当吃了哑巴亏了，估计也寻不回来了。”
“唉，丫头，恕我直言，”管叔道，“你对那位姑娘和她身边那位，实在是仁至义尽了，跑了就跑了，这鲛人油，咱府上不缺这一星半点的，虽然珍贵，但大人想要，总是有办法得着的。至于那两个小东西，你都派人这么大张旗鼓了七日，若再不明白你是为保着他们，能让他们再重新光明正大回这家，也没必要再强留着了。”
白沐笑：“所以说，这不是让管叔您把人撤回来吗？他们既然不愿意把这当家，就随他们去了。”
管叔点头应下，当即就去准备将派出去的人都叫回来了。
翎儿从后面，看着白沐的背影，总觉得透着悲伤，想出口安慰，就听白沐苦涩的一声叹。
“翎儿，你说，我对他不好么？他就这么骗着阿凉跑了，在这王城生生和我耗了七日也不肯回来。我想，许是他觉着，我太欺负人了吧。”
翎儿张了张嘴，却连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了。
白沐再转头时，脸上已经又是满满的笑意了，只是笑容里的疲惫怎么也掩盖不了。
“我这心里愁得慌，晚饭辛苦你送我房里来，如何？”
翎儿除了答应别无办法，眼见着白沐转了身，就往长廊后面去了。
白沐先去了她自己的书房，许久没进来了，好在管叔时常记挂着，会命人打扫这里，否则她都不知道这里会堆着多么厚的一层灰了。
这里面的书都是白黎替她搜罗来的，桌案只占了小小一块地方，里面的书不只是她会看，也有很多是翎儿用的书，所以这书房，准确来说，是白沐和翎儿共同的书房。
她循着记忆，沿着书架一路路的找，从最后一排架子的最上面一格上去下了一本书。
白沐掂量了下她手上这本书，然后笑着出了书房。
远在南戚烟城的孟谌楚，正在乾真寺和刚刚来到这里的贺言交代这段时间他们找到的所有线索时，忽觉左手腕上一紧，一个轻快脆脆的声音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落到他的耳朵里。
“白沐叫着孟谌楚，白沐叫着孟谌楚，妖怪别回答，妖怪别回答。”
孟谌楚一时没忍住失笑出声，然后对周遭目瞪口呆的众人说他有点事要离开一下。
贺言眼看着孟谌楚离开，张大的嘴巴却一直合不拢，还是张韵颇为瞧不起的托住了贺言的下巴。
“师……师兄……我没看错吧……大师兄他……”
“笑了，你没看错。”
张韵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他颇为心疼贺言，想他第一次看见孟谌楚笑也是贺言这个德行。
几个师弟都上赶着问张韵怎么回事，他们可从没见孟大师兄笑过，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如此景象，莫不是真要天下大乱了吧？
张韵一个个都打了脑袋，命令他们赶紧收住内心这点想法，若是被孟谌楚知道了，定要黑脸好一阵。
孟大师兄黑脸，还那么幽幽地一直看着你，众人都害怕，也没怎么问了。
唯独贺言不怕死的，还上赶着问张韵怎么回事。
张韵狠狠赏了贺言两个脑瓜蹦子，道：“你这大师兄这是榆木脑袋开了花，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刚刚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贺言没懂张韵那句话意思，只能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