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孟谌楚当然没把那话说出口,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而已,这话太狂了,不太合适。
“可这样调查下去,势必会涉及三百年前的事。”
这是才是孟谌楚说的话,委婉的,平静的。
“那又如何?孟谌楚,我的师兄,”张韵放软口气劝孟谌楚道,“掌门和长老们既然不希望我们牵涉其中,肯定都是为我们好,再说了,知道那么多做甚?对我们一点没益处,说不定还会办坏事呢,所以我们还是能避开尽量避开吧,如何?”
孟谌楚看着张韵几乎全是恳切的样子,勉强点了点头,然后又迟疑道:“那这个聚魂灯……”
“这事,突破口肯定是这个法络,要不先问现在的法明住持吧,法络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法明的师兄弟之类的他肯定知晓。”张韵出主意道。
“可之前我就探过现任住持的口风,有关聚魂灯的事,他看起来好像并不知晓,而且他对我好像有点意见,就算知晓也未必会如实相告。”孟谌楚说出自己的担忧。
张韵还没正经多久,一听了这话又开始没个正形,道:“我是真没想到啊,你都会看人脸色了~”
孟谌楚觉得张韵小题大做,自然而然道:“这是很正常的,不必大惊小怪。”
张韵挑眉,表示并不赞同孟谌楚的话,孟谌楚竟然学会看人脸色,这就好比虚清长老开始没板着脸骂人,完全不可能!
不知是因为下山见过许多人和事得到了历练,还是因为那女子而改变,如果是后者,张韵有种预感,孟谌楚怕是对这姑娘情恨深种而他自己却尚不自知呢。
孟谌楚没顾上张韵在想什么,他想着要不要问问乾真寺里以法为号的其他僧人,说不定能问出点当年法络事情的蛛丝马迹。
“明日再去一次乾真寺。”孟谌楚道。
张韵无奈摊手:“我就知道,去问其他僧人有关这位法络的……额……风流韵事,对吧?”
孟谌楚看着张韵道:“嗯,而且,只有你一个人去。”
“什么?!就我一个人?!我这么如花似玉扎和尚堆里,你忍心吗?”张韵连抗议都是满嘴骚话。
孟谌楚虽然很不想接张韵的话,但依旧好心地正经解释,道:“你擅长同人交谈,今日你不就问出来了许多东西嘛?那个住持会提防我,我不在你倒还方便些。”
张韵撇撇嘴,算是勉强同意了,又问孟谌楚道:“那你去做什么?”
孟谌楚道:“我要再去一次源河。”
张韵:“可是那个法阵不是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吗?”
孟谌楚:“我多少还记得一些,去试一试,万一能重现就再好不过了。”
张韵难以置信:“你疯了?法阵如果构筑失败,严重的话可是会遭到反噬的。”
孟谌楚却不是很有所谓,道:“这是能最快找到真相的方法。”
张韵白眼一翻:“我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
孟谌楚放下手中羊皮本子,起身就打算出去。
“诶诶诶!你现在就去?”张韵拦住他。
孟谌楚脚步一顿,回头理所当然道:“从万千缔结法阵的方法中找出我们需要的那一个,这本身需要大量的时间,自然是越早开始越好,而且那只夔背后还有人,我们如果不早点知道真相,就不知道在暗处的人的目的,万一如同这次一样用整个城池的人来献祭怎么办?那那些生命的无辜消失,责任也有我们两个一份。”
张韵最讨厌听大道理,把眼睛一翻,道:“闭嘴!走吧你!”
目送着孟谌楚出门,张韵同小二报了几个晚膳想吃的菜单,就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张韵脸上的吊儿郎当瞬间消散,脸上露出苦笑,孟谌楚这人,连饭都没吃就走了,天下苍生真有这么重要吗?
张韵自己都觉得奇怪,他自忖自己这人平日待人待事都很散漫,受不得规矩,也不是什么能清心寡欲定心定力的人。结果却偏偏在规矩最森严的秦云派留了下来,真不知自己当初是怎么在面上温和实际上最严格的虚影长老手下过了这么多年。
孟谌楚去了源河岸边,这里依旧是光秃秃一片,不过两日没来,也长不出什么东西,黄色枯焦的地面上孤零零的种着树,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孟谌楚知道,这些树很快就会死掉了。
但这不是他能担心的问题,哪怕是植物的起死回生也不可能能做到,他所在意的是这源河下的封印究竟有什么猫腻。
孟谌楚二话不说,直接不顾地上脏乱席地而坐,双手结印开始聚集天地灵气,试着依照自己的记忆追溯那个法阵原本的样子。
这个过程很难,法阵不是画画,并不是画得像就能看出之前那个是个什么东西,重新缔结一个法阵,细节很重要,全部都要重新复刻,一旦错了一星半点,要么失败,要么得到一个完全用途不同的法阵。
而失败的结果,依照法阵的复杂程度而各有不同。如果是简单又小的法阵,比如静声之类的小咒术,有可能只是单纯失效,再复杂一些有攻击力的,有可能会爆炸,最严重的就是反噬,灵力被反噬殆尽而自爆而亡,这也是张韵说孟谌楚不要命的主要原因。
不过孟谌楚并非真的不要命,他很小心,而且与他之前对张韵说的并不是真话,那是他图方便随口说的。
孟谌楚感觉自己被白沐带坏了。
他之所以今天就出来,是因为这日是朔日,正好有朔月。
孟谌楚猜测,这个法阵缔结成功与朔月有关。
崇光大师的舍利子被偷的时间与法阵开启的日子中间相差太大了,孟谌楚究其原因,觉得很有可能因为法阵缔结需要时间的同时,他们还要等一个朔月。
书上有记载的法阵,有不少的源头都和光有关,日光、月光,还有与时间有关的,朔月之日和满月之日。而那天夔启动法阵的时间,恰好是朔月,也就是无月光、且在夜晚。
孟谌楚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再次还原当时情景最好。
此时天时地利,只待人和了。
孟谌楚运气调息,开始重现当时情景。
对于张韵而言,这夜简直就是不眠夜,已经四个时辰了,可孟谌楚没有任何要回来的迹象。
原本孟谌楚就说了不回来,所以张韵没必要睁着双大眼看着床铺顶等着孟谌楚回来。
但是,张韵就是担心。
照张韵来看,按照孟谌楚以往就从来没要过命的尿性,他还是去看看比较稳妥。
想了许久,张韵本着再晚一点就只能给孟谌楚收尸的打算,火急火燎的披上外衣直接从窗户外闪身跳了出去。
等张韵到了源河附近时,他不由得惊讶了。
源河那一处亮着刺人眼睛的亮光,这简直令人无法忽视,一看就知道那块有人再搞大动作。
张韵暗道:不至于如此拼吧?!
他点着树尖枝桠一飞而起,直冲那块地方过去。
到了源河附近,他看清楚了,源河河面上悬浮着巨大的法阵,刚才的亮光就是这法阵打出来的,远看这处亮如白昼,但近看却没觉得有多亮堂。
孟谌楚本尊正悬浮在半空,双腿盘坐,眼睛紧闭,周身散发着和法阵一模一样的光芒。这是人与自己缔结法阵的感应。
从此时看起来,孟谌楚似乎并未把陷入危险,反而还挺像回事的,说不定真能成功。
而且,张韵看不懂这法阵是个什么东西,对的还是错的,随便插手才有可能断送了孟谌楚的命。
张韵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有点犯贱,非要看到这人好端端的在自己身边才能有睡意。
他飞身去了远一点的地方,靠在块石头边。一来靠太近怕打扰孟谌楚,而来也可以为孟谌楚护法。
这么想着,张韵就靠在石头上睡着了。
直到他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脸,一下接一下的,一点都不温柔。
张韵人未清醒睁开眼,起床气“腾”的一下就起来了,头一夜就是靠着块硬邦邦的石头睡的,本来腰酸背疼了结果还敢惹你张爷?!
张韵大喊一声“谁呀?!”然后挥舞着拳头就砸过去一拳,由于尚未清醒,所以打得像软绵绵的醉拳,不仅没砸到,还被来人十分不给面子的抓住了拳头。
来人低沉着嗓子道:“别闹了。”
这声音有点熟啊……张韵终于肯朦朦胧胧睁开点眼睛,就看见孟谌楚白着张脸站自己面前。
孟谌楚以前脸也很白,但没这么白,不会是……
没等张韵“不会是”出个什么来,就见孟谌楚忽然眉头一皱,“噗”的一声就吐出一口血来,恰巧吐了张韵从脖子到胸口一身。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味让张韵差点吐出来,他张大了嘴,难以置信的看着嘴角尚有余血的孟谌楚,一句文雅的问候家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又见孟谌楚眼睛一闭……
张韵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后退,眼睁睁的看着孟谌楚带着一嘴血砸在了自己怀里,没错,是砸,这人晕过去的时候还真是挺重的……
哪怕张韵洗了好几遍澡,他依旧觉得自己身上有股血腥味,到了乾真寺,他还在香客上香的地方装模作样的待了好一会儿,生怕别人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以为他杀了人。
乾真寺里法字辈的和尚挺多,有十几个,但是,八卦嘛,张韵没打算拘泥于那么几个人。
八卦这事,就要从边缘敲起,这样才能逐渐接近真相。
法络是个和尚,从羊皮本子的内容来看,应该是个很得崇光心的弟子。
一个这样的和尚,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再加上这人看起来貌似毫不遮掩,不说寺外,寺内估计就闹得沸沸扬扬,随便问个寺里年纪大一些的僧人,应该都能问出什么来。
哪怕讳莫如深,张韵也能问出来,他自信自己的能力。
张韵第一个下手的,就是随便乱走时碰见的了悟。
“嘿!小师傅,你做什么呢?”张韵笑得人畜无害。
了悟看见张韵,原本白白净净阳光的小脸蛋立刻黑了,不理张韵,黑着脸把扫把一收,转身就走了。
张韵可是个就爱胡搅蛮缠的主,立刻上前跟着了悟的脚步,凑他身边阳光明媚地笑着道:“小师傅,你怎么了?小小年纪,生闷气不好的。”
了悟不答,黑着脸到处乱拐,结果却怎么都甩不掉张韵,这人活像个狗皮膏药!
了悟脚步一顿把扫把往地上一戳,对张韵怒道:“你烦不烦人?!”
张韵笑嘻嘻的丝毫不为所动,道:“不烦人。”
“你!”了悟被气得憋红了脸。
昨日张韵一走,了悟就觉得奇怪,普通香客怎么会来后堂僧房,所以他就去打听了下,不仅发现张韵不是普通香客,还知道孟谌楚又来寺里了,而这人还是与孟谌楚同来的同派师兄弟。
这下了悟成了个没守承诺的小人了,而且孟谌楚也会知道了,说不定会因此嫌弃他,这都怪眼前这人从他嘴里把话套出来,这让他如何能对张韵有好脸色呢?
而现在这人却一副嬉皮笑脸,对自己道:“小师傅别生气,你昨日对我说的话我可是一句都没同我师弟说的。”
了悟年纪尚轻且天真,听人话一说出口,不论什么都先信上三分,于是半信半疑道:“真的?”
张韵立马真有其事似的摆出“那当然”的样子,道:“我哪是那种随意揭人隐私的人啊?”
见张韵这样,了悟立刻就信了,不住点头,还长松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笑脸,道:“我也觉得你是个好人。”
“好人”张韵微笑着点头,极其认同了悟的说法。
了悟轻快道:“原来孟施主是你的师弟啊。”
张韵笑着道:“对啊,我这个师弟可听我话了。哦对了,我找你呢,是有点事的,很重要。”
了悟见张韵表情严肃了,于是也瞪大眼睛看着张韵,略微紧张问:“什么事?”
张韵坦然一笑,道:“别紧张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乾真寺里有哪些僧人在寺里有二十年以上的?”
了悟紧张的心一放,道:“嗨,这个啊,我当然知道。”
张韵拍了拍了悟的小光头,道:“好,把他们名字告诉我吧,另外他们其中有谁脑子是稍微不太灵活的,也告诉我一下。”
了悟听张韵这么说就皱了眉头,这人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