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嘴角略微抽搐,求救似的看向孟谌楚。
孟谌楚别开头表示他什么都没听见。
白沐挑眉:“别乱看,他,我的人,你老实点,我家小猫弱小可怜又无助,你怎么就舍得如此欺负他?”
贺言:“……”
弱小可怜又无助?姜秋这妖,饶是他用尽全力也才只是堪堪打过,而且尚不知道这妖是否是用尽全力,哪里看得出弱小可怜又无助了?
可没想到之前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桀骜不驯的姜秋,此刻在白沐手里却柔柔弱弱的轻声喵叫,仿佛真是受了欺负的委屈样子。
贺言忙解释道:“我我我……我们没怎么他,倒是他还伤了我十五师弟和刘师兄不信,你若不信……不信大可问阿凉姑娘。倒是他,明明是个厉害的大妖怪,怎么……怎么好意思如此装弱?”
大妖怪姜秋斜斜地睨了贺言一眼,尾巴一晃,虚弱得直接倒在了白沐的怀里。
贺言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他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妖!这回真是有口难辩,而他的大师兄孟谌楚却没有要管他的意思,于是他也只能转头看向阿凉,期望能得到心地善良温和的阿凉的声援。
阿凉不负贺言所望的接收到了他求救的信号,她刚想替贺言说一两句话,结果就被翎儿直接捂住了嘴巴,还比了个“嘘”的手势。
贺言眼见着阿凉也不出声声援他,他心中忽的涌起一阵悲愤,黑幕啊黑幕!是他太久没有下山了吗?跟不上这个只手遮天的时代了吗?!
贺言是个老实人,老实人老老实实地瘫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面前尚未凉地用来待客的茶水,沉痛道:“你想如何?”
白沐露出胜利的微笑,经这一事,使得她很是喜欢贺言,这个师弟比某个叫张韵的可爱多了。
“咳咳,听着,你也别说我欺负你,你仔细瞧瞧,我家这猫,究竟是不是妖怪。”
言罢,贺言疑惑地转头,真的盯着这猫仔细看,上看下看,还凑上前用鼻子闻了闻,然后十分真诚的对白沐点点头:“是妖怪。”
白沐:“……”
孟谌楚扶额:“你学的东西用得也太死了,既是问是否为妖怪,哪里能只看有没有妖气的呢?”
贺言听了顿悟,自拍大腿,对孟谌楚万分感激道:“多谢师兄指点!”
孟谌楚略微颔首,表示不用。
贺言立刻就依着孟谌楚的话,开了天眼看姜秋,姜秋也不藏匿,让着贺言发现了其中端倪。虽然这具身体是妖怪的,但却没有自己原来的魂魄,只有白色的一团火焰附在其上,形状颇像魂火,可却不是,想必这就是姜秋的原型,姜秋只是占了个妖怪身子,并不是妖。
知道真相,贺言露出了内疚的神色。
白沐趁热打铁,大手一挥道:“你看看我这房间,哪里有妖怪?全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你不补偿我的猫,无论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贺言巡视这房间一周,姜秋只是个魂魄,阿凉充其量是个精灵,那条鱼,干脆长都长不大,看起来貌似白沐却也没有包庇妖怪,他好像,也一直误会了姜秋。
阿凉没有误会,阿凉姑娘那么可爱,贺言怎么舍得误会?嘿嘿嘿……
贺言只能认栽,从此下定决心同白沐离得远一些。
次日,天还没亮。
大小夜猫子都已经回了窝,即便是龙城的大街,此时也开始空旷了起来,只有草丛中还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时有时无,显得一惊一乍的。
凌晨,露水下来了,空气开始变得潮湿。
又潮湿,又粘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风,角落里总好像有什么东西的影子在那晃来晃去,人走在街上,老是觉得背后有东西在盯着自己。
就在这样一个时间,白沐出门了,抱着只猫。
姜秋打着哈欠:“我才刚回来,你闹什么啊……啊哈……”
白沐也困得不行,可她心中有事,尤其等不到日后,若非如此,她定然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可她这夜根本没睡,她只要一闭眼就是那个桥头人说话的场景,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必须要再去*看看,一定要去。
孟谌楚和翎儿一定不会支持她,只能强行带上姜秋引路,而且姜秋现在不同往日,已经是在旁人嘴里能称大妖怪的人物了。
白沐轻拍姜秋头:“到了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了,若你不想一直这么保持猫的样子,就好好给我引路,我这番真知道了我想知道的,那你这欠我新帐旧账,都一笔勾销,我永不再提。”
姜秋自从昨日夜间被白沐变回原型之后,就一直没能变回来,怎么努力都不成,如今听白沐这么说,才知道原来是白沐捣的鬼。
现如今,能得到重新自由变化的机会,还能同白沐一笔勾销旧账,姜秋自然是同意的。
就在这样无人知道的夜间,一人一猫就这么消失在了黑暗里。
还是那个山洞,洞门口泥土上的反光粉末在黑暗中已经看不见了。
由于是连夜赶着走山路,虽然碍着姜秋的妖气未有什么野兽妖物等来骚扰,但白沐的衣裙上还是被挂破了好几道地方。
可白沐却丝毫未觉似的,一直往前走,她心里有个声音,催促着她快点快点,这让白沐自己也不由得焦躁起来。
这回看见了洞口,白沐似乎终于略停了脚步,但也没停多久,抬脚就打算进洞口。
这时就听见姜秋突然出声了。
“喂。”
白沐脚步停住,不耐烦的皱眉:“怎么?”
姜秋从她怀里跳出来,站在她的正前方,看似无意的挡住了白沐的去路。
姜秋抬起他的猫头看了眼即将大亮的天空,轻快道:“你就这么进去?”
姜秋这副随意懒散的样子让白沐更加不耐烦:“你不跟着,就让我自己过去!”
姜秋却是丝毫未让,轻摸着自己的胡子道:“别闹,快天亮了,你还要吃早饭。”
白沐几乎抓狂:“吃什么早饭?!这件事才更加重要!我要去看!你别拦着,否则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我有这个资本!”
姜秋依旧丝毫未动,暗金色的眸子微动,金色愈亮,紧紧盯着白沐,虽然他能力被限制,可天眼还是开得的。
于是他就看见,伴随着白沐发怒,她通身都散发着黑色的气,同周遭的夜色还黑,给人十分不祥的感觉。
从到了这山边的时候姜秋就觉得白沐不对劲了,不在乎伤,不在乎累,就这么一直走,像有什么控制似的,可白沐说话又很有条理,这让他一时判断失误,只当是白沐确实心急。
可就在刚刚,白沐竟然想直接就进山洞去,虽然他不知道这山洞有什么,可洞口写着“崇明教”这三个字他还是看得清的。白沐竟然不让他侦查侦查有没有什么人在里面就直接打算进去,若是正常时候,白沐绝不会如此粗心大意,所以这其中必定有问题,而结果,显而易见。
姜秋索性直接摆出就是不让过的架势,扬声对着白沐身后的空气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给孟谌楚留了信,他很快就能赶过来,纵使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只会操纵人心的东西,有胆子,就出来一战!”
话音落下没多久,四处寂静,而白沐身上的黑气却好似怕了姜秋这般威压,竟然慢慢地退下去了。
白沐的眼里的愤怒也渐渐退下,眼神渐渐变得茫然,看了看四周,又看着眼前进攻模式启动的姜秋。
白沐低声呢喃:“怎么回事?我怎么……”忽然又觉一阵剧烈头痛,白沐捂着头无力地蹲在地上。
姜秋看着白沐身后徒然又壮大了的黑气,这黑气忽然壮大,甚至比刚才那样更黑,好像有了现实的形态,黏稠如水,恶心至极,一点点顺着白沐的脚缠上了她,而白沐就只能蹲在那里无力的捂着自己的头喊着痛。
因为白沐被控制,姜秋也感同身受,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炸开,他霎时间就失去了全部抵抗的力气,迷蒙中,眼睁睁的看着犹如行尸一般的白沐从他身边走进那如同大嘴的洞穴。
那一刻,姜秋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时候,姜秋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一个地方,他没去过这里,却觉得无比熟悉。
奇形怪状种类纷杂的花草树木,周遭无处不是流水凉风,目之所至,十里春意。
还有宫殿楼阁,就在这其中,秾丽恢宏,富丽精工,一路绵延,绕着山峰险峻,瀑布飞湍。
姜秋只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个地方,可又不知道在哪里。
没等姜秋想明白,他忽然就到了一处亭台之上,眼前忽然多了一张琴,手边还站着个女人。
姜秋转头看向她,却发现她竟然是梦歌,这个梦歌同他现在见的那个梦歌很不一样,周身散发着十分强大的灵气,绝不是凡间能有的,也不是现在的妖魔样子。打扮也爽利,没他见到的那样美艳,长相更是二八少女的模样,眼神也清澈干净,没藏了那么多东西,
梦歌见姜秋看她,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上露出疑惑,歪着头看着姜秋。
姜秋想问问她,她是谁,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
可梦歌却诡异地保持着那个动作,站在那里看着姜秋,动也不动,想是时间静止在这一刻了。
姜秋奇怪,想四处看看,结果他也动不了了。
就在他极力想要脱离这种窘境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声音,就在他的正前方。
是急匆匆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快速的踏在木桥上的清脆声音。
他想回头过去看看是谁,结果却一动不动,他心中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可也只能干听着那声音停在自己的左手边方向的不远处。
是男声。
“我听娥女们说,您要……要将我送走?”还喘着气,像是跑了很长的路。
很长时间都没有声音,或许是这个“您”对这个男人说的话不置一词,于是这男人就急了。
“不……不能,我不想走,请求您,别送走我,我可以做许多事,娥女们都喜欢我因为我能帮她们,我……我……我不想走……”
男声渐渐低下去,到最后几乎就是恳切的请求了。
又过了很久,“您”终于开口了。
“胡说。”
单单两个字,就让姜秋心头蓦地一颤,他只觉好似电流流过他的灵魂一样。
他听得出来,那声音,从远古而来,走过时间,挟着和顺的请风和丰硕的果香,走过奔腾的海浪和滚滚的云边,染了雪的白和梅的红,这声音里带着一切,然后,就这样停在这里。
这声音他明明应该再熟悉不过,可却丝毫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应该是前尘往事,可他哪怕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也还对这个声音无比怀恋。
那男声又说话了,夹杂着明显的不舍和委屈。
“你又是这样,一句出口,没人能反驳,必须顺从,我偏不,我……”
“停。”
男人还没说完,被这一个字,吓得停下了。
又没有声音,直到又过了很久。
女声开口了,语气依旧毫无波澜,可姜秋偏偏听出一丝无奈。
“汝太放肆了。”
男声没出声,但姜秋能想象得出那个男人咬着嘴唇害怕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是害怕,反正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这里本就不该是汝归属之地,时日渐长,汝理应离开。”
又是很久很久之后,男声才痛苦落寞道:“真的真的不能再留我了吗?”
那女声先是沉默半刻,然后毫无感情地肯定道:“是。”
姜秋此刻不知道男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女人什么表情,但他能想象的出男人心中的痛苦。
那人语气中的不舍显而易见,摆明了就是在同这女人耍赖,虽然听起来很像是吃软饭的,可单想想拥有那样声音的女人能带给人的威压,就应该知道谁在这女人面前,都必然是个吃软饭的。
那人爱这个女人,可女人的态度却不冷不淡,虽然这对话让姜秋心中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但他强行将不明来路的情绪压下去,强行觉得这女人很是辜负男人的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