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年儿,从芒奴营带回来了个奴隶?”姜鹤月伏在案前翻着折子,他将墨汁枯竭的毛笔放在砚台里沾了沾,漫不经心似的问身旁的人。
“是。”老韩把头低了下去:“不是中原的人,看体型倒像是从北边关外逃难来的蛮子。”
“今天那张玉松,在朝堂上参了我一本。”姜鹤月把那沾满墨汁的笔悬在折子上,顿了顿:“他说我私调兵部人马,来暗中保护家眷。”
“如若不是那妖巡总使下作手段谋害小公子,您又怎会……”老韩声音骤然变小,又试探着开口问:“那圣上……”
“张玉松找不出证据,圣上自然是不信的,但总是抵不住耳边人吹风。张家那老狐狸正在收买人心,打算联合他们来弹劾我。”姜鹤月叹了口气,似是疲惫的撑住额头:“老韩,替我看住那小子,如若他做出什么伤害年儿的事,就埋了吧。”
“是。”老韩拱了拱手:“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嗯,去吧。”
年迈的管家带上了木门,姜鹤月把手里的毛笔搁到桌子上,把脸埋在了双手里。父亲早逝,弟弟又是这一代的羽神之子,姜鹤月早早的接了这家主之位,凭着一路连中三元,成功的在朝堂上谋了个兵部尚书一职。
可就算他再八面玲珑再如履薄冰,也抵不住妖巡的人在身后放暗箭。姜鹤月把脸从掌心里抬起来,明明今年刚刚及冠的他,鬓角已经冒出了几根银丝。他拿起剪刀挑了挑灯花,叹了口气重新把笔提了起来。
今夜未眠的不止姜鹤年一人,张家府邸,有人穿着夜行衣从房顶上翻进屋内,跪在案前:“大人,狼妖已混入姜家,请您吩咐。”
“不急,姜鹤月一向多疑,还得再等等。”张玉松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告诉那狼崽子,待在姜鹤年身边,不要轻举妄动。”
“是!”黑衣人站起来,依稀能看出曼妙的身段,她退出去,重新隐藏在了黑夜里。
“小公子!小公子!您慢点跑!”晚何拎着裙角小心的踏过湿漉漉的地面,生怕弄脏了自己的新做的绣鞋。天刚刚放晴,姜鹤年便拎着一盒吃食迫不及待的往偏房跑。
“哎呀我知道了。”姜鹤年回头笑晚何怕脏的拘促模样,两人闹着进了偏房。此时已经快晌午了,房中的下人们大多都出去打点自己的活计了,只有零星几个见到姜鹤年慌忙的行礼。
姜鹤年只是冲他们摆了摆手,一溜小跑着推开了房门:“小郎君!我给你带吃食来了!”
张夙琛刚处理好昨天的伤口,还未穿上衣衫,只在腰腹部缠了圈粗麻布,见姜鹤年突然闯进来,慌忙的向他行礼:“小公子……”
“不必跟我拘礼。”姜鹤年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把漂亮的漆盒子放到桌上打开:“我给你带了些吃的,等你吃完了就去找韩叔领些衣服兵戎之类的吧。”
“兵戎?”张夙琛愣愣的抬头。
“不然你以为我赎你回来是干什么的呢?”姜鹤年笑眯眯的将食盒往张夙琛那边推了推:“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暗卫了,快些吃吧,吃完才有力气做活啊。”
张夙琛木木的应了声,拿起筷子夹起一只兔子样的糕点放在嘴里尝了尝,江南的人喜吃甜食,这块糕点里放的糖比他这辈子吃的都多,他皱了皱眉头,还是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小郎君,我还没问你姓名呢。”姜鹤年笑嘻嘻的看着他家的新侍卫又夹起了另一块梅花样的小糕点端详了起来。
张夙琛听他这么问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小小的迟疑了一下道:“奴没有姓,只是单名一个琛字。”
“琛?”姜鹤年歪了下头:“我听夫子说,琛是珍宝的意思,小郎君的父母既然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定是十分的疼爱你吧。”
“奴不知。”张夙琛把头低了下去:“很小的时候,奴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这样啊……”姜鹤年挠挠头,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居然问道了对方的伤心事,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拍了拍张夙琛的肩:“以后你就是我的侍卫了,不必再用奴来自称,我还有事呢,先走了啊。”
没等张夙琛站起来行礼,姜鹤年便一溜烟的跑走了,身上的环佩碰撞出一阵清脆声,张夙琛望着少年小鹿一般的身影转过房门消失了,他怎么都想不通,那么天真的一个少年到底做了些什么,惹得妖巡要不惜一切代价去伤害他。
张夙琛吃东西一向很快,小点心不一会儿便被他消灭个干净,他站起身来去前院找老韩。
“侍卫?”老韩听了他的话笑着摸了下胡子:“哦对,小公子确实说要提拔你做侍卫,但大公子的的意思是,想要你先从暗卫做起。”
“暗卫?”张夙琛不解的问。
“你刚来,很多规矩都不明白,大公子便想让你去暗卫营待几天,学学家里的规矩,然后再去服侍小公子也不迟啊。”
“属下明白了。”张夙琛并没有多问,只是朝着韩老行了一礼。
老韩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满意的笑了笑:“很好,下午申时去找姜涟漪主管报道吧。”
“是。”张夙琛点头,转身走出了庭院。
此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刚刚吃的那些小点心早就消化在了张夙琛的肚子里,他摸着空瘪瘪的肚子,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大家都刚刚吃罢午饭,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在房里休息,厨房一般是没有人的。张夙琛很轻易的溜了进去,从桌上随便拿了碗剩饭大快朵颐了起来。
正在他吃的正香,想要去寻口水喝时,后背突然被一根手指点住了,一个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张夙琛,不要回头,我乃妖巡影司之人,前来传达家主命令。”
“什么?”
“家主有令,让你待在猎物身边,不要轻举妄动。”
“可现在我并不能近距离接触他,我被安排进了暗卫营。”张夙琛脊背僵硬的道。
“无碍,姜鹤月一向多疑,这也在家主的预料内。我们会在暗处帮你制造机会,让你尽快获得姜家的信任,切记,没有家主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那女声故意把声音压的很低,让人听得寒毛直竖。
“明白。”
按在身后的手指突然的撤离了。张夙琛猛然的回头,只看到一片碧色衣角从窗棂处飘过,然后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