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些日子,宗门上下的注意力都被“鸡哥”的踪迹牵扯着,皇城之更是把心思全放在了搜寻上,连带着对他们这些要去参加三光门选拔赛的弟子都鲜少过问。
那时跟在他身边的人,说是“保护”,实则更像敷衍,人数一天比一天少,到后来几乎只剩个名义,让他一度觉得,或许皇城之是真的顾不上他了。
可这几日,情况却骤然变了。身边的人不知不觉多了起来,明里暗里总有几道目光跟着他,说是“保护”,那眼神里的审视与警惕却藏不住,更像是在监视。
走快了,身后的人便会加快脚步跟上;想拐去别处绕个路,立马就有“恰巧”路过的弟子上前询问他要去何处。
这般刻意,反倒让李一剑心里打了个突。
更让他觉得蹊跷的是三光门那边的消息。
昨日傍晚他才听说,原本定下的复试日期,竟硬生生推迟了一个月。
李一剑攥了攥手心,脚步未停,心里却已掀起了波澜。
一边是身边骤然收紧的“保护”,一边是莫名推迟的试期,这两者凑在一起,像是一张慢慢收紧的网。
他隐隐觉得,这恐怕不是巧合,背后说不定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算计。
山道尽头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了下来,可李一剑的心头,却莫名蒙上了一层阴影。
可李一剑心中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恰恰就源于此——虽说围着他的人多了,明里暗里的目光也密了,可他能自由走动的范围,反倒比以往大了不少。
先前出任务,他向来是跟着大部队行动,像颗被线牵着的棋子,走哪停哪全听安排,别说拿主意,就连多走一步岔路都有人“好心”提醒。
可这一次不同,领任务时管事竟格外松口,说让他“酌情安排路线”;真到了搜山时,身边的人也总下意识看他眼色,问一句“李师兄,咱们往这边走?”那架势,倒像是整个搜捕堂的行动,都隐隐要交到他手里一般。
这份突如其来的“放权”,让李一剑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皇城之这是在做什么?前几日还看得紧,怎么突然就肯让他带队了?
是试探,还是另有图谋?他摸不清头绪,只能不动声色地应着,心里却暗自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可这疑虑还没消化几天,更奇怪的事情便接踵而至——身边那些明着保护、暗着监视的人,竟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昨日傍晚收队时,还有两个弟子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回住处,今日一早出门,整条山道都空荡荡的,连个巡逻的杂役都看不见。
他特意绕去往常那些人常待的树荫、石墩旁,也只剩满地落叶,连点人气都没有。
正纳闷时,管事弟子匆匆找来,脸上带着几分歉意解释:“李师兄,实在对不住,眼下宗门各处都缺人手,搜捕那边又有了新动静,实在抽不出人来跟着你了,你自己行动时多当心些。”
李一剑应了声,心里却更沉了。他特意去司空法那边转了圈——先前为了确保他能顺利参加三光门复试,司空法那边也安排了人暗中照应,可今日去看,那几个人也没了踪迹。
李一剑问起时,得到的竟是和管事如出一辙的说法:“人手紧张,先调去别处了。”
前几日还层层包围,这几日便骤然撒手,连司空法那边都步调一致地撤了人。
这忽松忽紧的态度,反倒比一直盯着他更让人不安。
李一剑站在空荡荡的演武场上,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只觉得这平静之下,藏着一股说不出的暗流,正悄无声息地涌动着。
这接二连三的局势变动,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让李一剑心头的不安如同潮水般反复涌来。
明明感觉危机四伏,可他借着搜捕堂的渠道,不动声色地打探了几日,得到的消息却都平平无奇——宗门上下依旧在搜捕那只妖王,三光门复试推迟的消息也只是在小范围内议论,并无其他异动。
可越是风平浪静,李一剑心里那根弦便绷得越紧。
直到又一次领了夜间巡查的任务,李一剑看着身边跟着的几个弟子,都是搜捕堂里跟了自己有些时日的熟面孔,言行间透着踏实,绝不是那种会暗中打小报告的角色。
再没有半分陌生的眼线混在其中,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此时夜色已浓,天幕如墨,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天际,清辉遍洒山林,将路径照得隐约可见。
这般月色,静谧中带着几分隐秘,恰好适合单独行动——只要能避开天合宗其他的巡查队伍就行。
李一剑心里清楚,皇城之向来忌惮那只七彩羽鸡会趁夜色潜逃,故而夜间的巡查比白日里更严,各队弟子轮班值守,几乎没有停歇。
可这对他而言,却算不上什么难事。
这些日子跟着队伍巡查,各队的路线、换班的时间、甚至是带队弟子的习惯,他都摸得一清二楚,哪里有死角,何时有空隙,早已在心里刻成了一张图。
望着眼前被月光染成银白的山林,又瞥了眼不远处正低声交谈的同门,李一剑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嫩芽,悄然冒了出来——这般好时机,或许可以去找找鸡哥?
自打鸡哥走后,他便按捺着思念,从未敢轻举妄动,生怕暴露了踪迹。
可这些日子风波不断,他心里始终悬着一块石头,既担心鸡哥的安危,又想知道它如今藏在何处,是否一切安好。
眼下身边无外人,月色正好,巡查的规律也尽在掌握……李一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被一股更强烈的冲动取代。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那时候的鸡哥,心里早就亮堂得很,他掐指一算,便料到自己往后多半是躲不过被人追杀的劫数。
所以,他把自己前前后后琢磨好的那几个有可能藏身的去处,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都跟李一剑说了。
他特意嘱咐李一剑,要是将来真有什么天大的变故,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李一剑大可以先往这几个地方去,挨个儿仔细找找他的下落,说不定能有线索。
而在这几处地方里头,有一处离得不算远,就藏在这摇篮山深深的山坳里,藏得隐秘得很。
而剩下的那几个地方,可就远多了,分布得也散。
大多是在化天山周边一带,还有南边的青灵山、北边的四圣湖,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这些地方。
更偏远的是,其中有一处地方,都已经快挨着昆仑了,具体就在从青灵山往昆仑去的那条梅天路上,那地方偏僻得很,寻常人根本想不到会往那儿去。
这些个地方,也都是鸡哥早前费了不少心思,一点点打探清楚的,知道哪些地方隐蔽,哪些地方不容易被人发现。可话说回来,皇城那边为什么没有把搜索的范围再扩大一些呢?
反倒是这半个月来,死死地把搜索的地界儿框在摇篮山这一带,一点儿都没往外扩。
这其中的缘由,其实也不难想——想当初鸡哥是拼了老命,硬生生闯出那护山大阵的,闯出来的时候,他身上的妖力几乎耗了个干干净净,连维持人形都快撑不住了,自己的本体都快要显出来了,那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又能有力气逃到多远的地方去呢?
依着皇城那边的判断,他八成是跑不远的,肯定还在摇篮山附近藏着,所以才把搜索范围死死定在这儿,没往别处去费功夫。
刚开始那阵子,皇城之变发生后,天合宗的人便奉了命令,率先行动起来,将整个摇篮山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地封锁得严严实实,连一只飞鸟想轻易进出都难。
那会儿,皇城方面其实并没有把摇篮山出现了妖王的消息,如实告知鬼仙教和仙音阁这两派。
他们只是随便找了个听起来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比如说是追查什么失窃的宝物,或是搜寻某个重要的逃犯之类,就派了自家弟子,堂而皇之地在鬼仙教和仙音阁两派所辖的地界里展开了搜索,动作做得相当隐蔽,没让人看出太多破绽。
正因为如此,李一剑心里暗自琢磨着,照眼前这情形来看,鸡哥十有八九还被困在摇篮山里头。
毕竟,天合宗封锁得如此严密,又借着由头在周边势力的地盘上搜查,鸡哥就算想往外冲,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而且,后来皇城方面终究还是把妖王现身摇篮山的消息,正式通知给了鬼仙教和仙音阁。
就连三光门那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这么一来,几方势力互通了消息,对整个摇篮山的戒备一下子就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搜查的力度也跟着大大加强,各个要道、隐秘角落都被仔细排查,几乎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想想当时鸡哥的处境,当真是十分凶险,情况很不乐观——他本就妖力大损,又遇上这么多势力联手围堵,想要安然脱身,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李一剑的心里也一直七上八下的,完全拿不准主意,不知道现在鸡哥到底有没有成功逃出去,是还在山里艰难躲藏,还是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又或是侥幸突破了封锁,去了别的藏身之处。
只不过,当李一剑悄悄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身边围着的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在暗中监视自己,周遭的氛围也还算松弛,心里便慢慢有了个主意。
他打定了主意,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一个人悄悄动身,去之前跟鸡哥约定好的那几个地方看一看。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想亲自去确认一下鸡哥的安危,总好过在这里坐立不安,胡思乱想。
可他才往前走出没多远,脚步刚迈过一片矮树丛,身后忽然有一阵极轻微的风声掠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李一剑浑身一凛,猛地顿住脚步,眼角的余光飞快向后扫去——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在林间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道闪电,几乎看不清具体的轮廓。
不过那一瞬间,借着头顶洒下的清冷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李一剑还是隐约捕捉到了那道身影的轮廓和步态。
那身形挺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沉稳,迈步时脚尖先落地的习惯,分明就是徐州元!
“徐州元?”李一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他瞬间就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那是阴谋特有的、让人脊背发凉的气息。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里炸开:“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故意安排的?”
他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剑柄,心湖里翻起惊涛骇浪。
皇城之那边,难道早就怀疑上自己了?
所以才故意做出一副松懈的样子,让自己身边连个明里暗里的监管者都没有,好让自己放下所有戒心,以为能安心去找鸡哥?
他们是想借着自己的脚步,顺藤摸瓜找到鸡哥的藏身之处?
越想越觉得心惊,李一剑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若是这样,那之前跟鸡哥约定好的那几个地方,是万万不能去了!
一旦自己真的往那些地方去,不仅救不了鸡哥,恐怕还会把他直接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那才是真正的自投罗网。
不行,必须得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李一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故意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脚下却突然变了方向——原本是朝着东边那片松林走的,此刻却猛地一转身,朝着西边的乱石坡迈步疾行。
他的脚步迈得又快又急,像是真的急着要去什么地方,可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耳朵更是竖得高高的,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李一剑就是要看看,自己这突然变向,身后的人会不会跟着动。
如果那道黑影真的跟了上来,那就证明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一切果然是个圈套,皇城之早就盯上了自己,就等着自己引他们去找鸡哥呢!
果然,就在李一剑身影消失在一处幽深山洞的片刻之后,他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衣袂破空之声——徐州元领头,赵雪龙紧随其后,连搜捕堂那位新上任的堂主也带着一群手下,黑压压地赶了过来。
一群人手里的火把早已点起,熊熊火光跳动着,将洞口四周的岩壁照得一片通明,连地上的碎石、丛生的杂草都看得清清楚楚。
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急切,显然是认定李一剑已经钻进了他们布下的网。
众人脸上刚浮起志在必得的喜色,脚下已经迈开步子,正准备一拥而上冲进山洞里去,却见洞口的阴影里,李一剑独自一人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甚至还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只是在洞里打了个盹儿,神情慵懒得不像话。
这一下,不仅冲在最前面的几人猛地顿住了脚步,连举着火把的手都下意识地晃了晃。徐州元眉头瞬间拧起,眼神锐利地盯着李一剑,周身的气息陡然绷紧,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厉声喝问道:“李师弟进这山洞干什么?”
走出山洞的李一剑,目光扫过眼前乌泱泱的人群,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吃惊表情,仿佛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这么多人。
他眨了眨眼,带着一脸的茫然和困惑,开口问道:“各位师兄师弟……怎么都到这儿来了?这深更半夜的,难不成也是来这山里巡查的?”
徐州元听他这么问,先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随即眼神一沉,语气陡然加重了几分,步步紧逼地追问道:“李师弟就别装糊涂了。我问你,你到底在这山洞里干什么?莫不是有什么事不好跟我们明说?这山洞里头,是藏了什么人——比如金屋藏娇?还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功法秘籍,怕被我们撞见?”
他的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和讥讽,火把的光映在他眼中,闪烁着几分审视的冷意,显然是打定主意要从李一剑嘴里套出些什么来。
李一剑闻言,脸上的假吃惊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冷笑,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无语:“这山洞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跑这里来干嘛?”徐州元像是抓住了话柄,立刻追问,眼神里的怀疑更甚。
李一剑摊了摊手,语气坦然得不像话:“出恭啊。”
“什么?”徐州元像是没听清,眉头拧得更紧,连旁边的赵雪龙和搜捕堂堂主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谁会跑到这种偏僻山洞里出恭?
李一剑却像是觉得他们的反应小题大做,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拉屎!这山洞里,除了我刚拉的一泡屎之外,真就没什么别的了。不信你们自己进去看。”
这话一出,徐州元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
他显然不信李一剑的鬼话,但对方说得如此直白粗俗,倒让他一时语塞。
片刻后,他不动声色地朝身后众人递了个眼色。
赵雪龙和新任搜捕堂堂主立刻会意,带着手下缓缓移动脚步,借着火把的光,隐隐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将李一剑牢牢圈在中间,防止他趁机脱身。
布置妥当后,徐州元亲自带着两个心腹,举着火把迈步走进了山洞。
山洞不算太深,火光扫过之处,岩壁光秃秃的,地上只有些碎石和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