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皇城之脚刚踏出演武场的青石地,晚风便卷着山巅的寒气贴了上来。
皇城之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擂台上的景象,惊涛骇浪还在眼前晃。
可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是一派之主,头顶着“掌门”的名分,三光门就算再霸道,也得顾着江湖上的体面——总不能因为为李一剑出口怨气,就对一个掌门痛下杀手,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这般自我宽慰着,皇城之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演武场上的喧闹渐渐褪去,而李子太也把李一剑单独叫了过去。
询问过李一剑的想法之后,李子太也点了点头,李一剑是执意要报仇的,鬼仙教的那些人不死不行。
李子太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递了过去:“这是三光门的通行令,鬼仙教的地盘上,拿着这个不会有人敢动你,去吧。”
李一剑接过令牌,塞进怀里,对着李子太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便走,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接下来的三天,摇篮山平静得有些异常。
而此刻的鬼仙教总坛,正笼罩在一片血腥气里。
李一剑是在第三天的深夜潜入总坛的。
说起来,现在鬼仙教,天合宗的护山大阵都形同虚设,根本拦不住李一剑。
倒不是李一剑实力有多高,而是有李子太在这里,所以在李子太帮忙之下,这护山大阵,在李一剑面前就是摆设。
鬼仙教的弟子们此时大多在酣睡,只有几个巡逻的守卫提着灯笼在院子里走动,灯笼的光在夜色里晃来晃去,照得地面上的青石板忽明忽暗。
根据李子太给的消息,李一剑很快找到了柳无痕的住所。
李一剑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翻身跳了进去。殿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柳无痕正坐在桌边喝酒,面前的盘子里还放着几块啃剩的骨头。
他穿着一件紫色的锦袍,脸上留着山羊胡,眼神浑浊。
“谁?”柳无痕猛地抬头,手伸向腰间的弯刀。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李一剑抽出背上的锈剑,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直接刺穿了柳无痕的肩膀。
“啊——”柳无痕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锦袍。
“柳无痕,三生河边的事,你还记得吗?认得我吗?”
李一剑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柳无痕的心上。
柳无痕抬起头,看清了眼前李一剑的脸,瞳孔骤然收缩:“你真是……你真是那对夫妻的儿子?”
“是我。”李一剑一步步走近,锈剑上的血珠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当年你杀我爹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柳无痕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却被李一剑一脚踩住了后背。“饶命……饶命啊!”
他哭喊着,声音里满是恐惧,“当年是我糊涂,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李一剑冷笑一声,手中的剑猛地刺入柳无痕的另一条腿,“下去求我爹娘,让他们放了你!”
剧痛让柳无痕几乎晕厥,他的惨叫声惊动了外面的护卫。
四个护卫手持兵器冲了进来,却连李一剑的衣角都没碰到,便被李一剑刺穿了咽喉。鲜血溅在墙上,像一朵朵妖艳的花。
殿内只剩下柳无痕的哀嚎声。
李一剑扔掉锈剑,蹲下身,双手抓住柳无痕的手臂,猛地用力——“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柳无痕的惨叫声陡然拔高,又迅速低了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李一剑没有停手。
他想起爹娘倒下时的模样,想起自己这些年颠沛流离的日子,想起每一个夜里被噩梦惊醒的恐惧。
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撕扯着柳无痕的尸体,直到柳无痕的尸体变得血肉模糊,已经没了人样,李一剑才喘着粗气,眼神空洞的收手。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李一剑的身上。
他缓缓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剑,用黑布擦干净剑身上的血迹,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鬼仙教的弟子们已经被惊动,纷纷提着兵器围了上来。
可李一剑只是握着锈剑,一步步往前走,眼神冷冽得像寒潭。
没有人敢上前,所有人都被他身上的血腥气和那股绝望的杀意震慑住了。
凤血玉此时也得到了消息,只不过他刚刚赶到时却发现李一剑直接举起了一枚令牌,那是三光门护法令。
顿时凤血玉咬紧了牙关,停住了步伐,而一旁原本还准备上前的弟子,也一个个的不知如何是好。
可柳无痕房间的血腥一幕,鬼仙教众人却是看得真切——李一剑那双染血的手,柳无痕血肉模糊的残骸,还有满地流淌的暗红血渍。
凤血玉还没有反应过来,李一剑便冲进了这群弟子之中,将当年去往三生河边的那十几个弟子尽数杀绝。
这几个人的脸,李一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凤血玉此时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如此折辱虐杀,传出去,鬼仙教颜面何存?
可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泄露出半分不满——因为在李一剑踏入鬼仙教地界的三个时辰前,李子太已经拍来赵雪剑,带着三光门的鎏金拜帖,堵在了他的大殿门口。
凤血玉当时便感觉情况不对,这才找了个理由出来,果然看见眼前一幕。
此时鬼仙教的高层全都被凤血玉下了令不许动手。
至于这些底层弟子,那可难免有一两个忍不住的。
不过,但凡有人敢上前,尚未举刀,便已经被李一剑一掌拍为了血雾。
李一剑就这么在鬼仙教里大杀四方无一人敢阻拦。
直到太阳高照,鬼仙教四处充斥着血腥的气息,而李一剑整个人道袍都被染红了,提着已经砍得满是缺口的剑,缓缓离去。
李一剑回来之后找了条小溪,把身上的血污洗得干干净净,又换了身新的粗布衣裳,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沉得像寒潭。
李子太在演武场的柳树下等他,手里提着一壶酒,两个酒杯。
“仇报了,心里舒坦些了?”他给李一剑倒了杯酒,推了过去。
李一剑接过酒杯,却没喝,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轻声道:“舒坦了,也空了。”
李子太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总得往前走。柳无痕一行人已经死了,接下来,该做正事了。”
他抬眼看向李一剑,语气郑重,“三光门的复赛,该提升日程了,你该去了,我也不能在这里过多久留,收拾收拾准备动身吧吧。”
李一剑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随即点了点头:“好。”
而第2天,李一剑便去了天合宗的后山。
眼下天合宗的弟子全都躲着李一剑走,所以李一剑这一路上根本没有见到过一个人。
来到鸡哥坟墓那里,虽然李一剑知道这是做空腹,可是他还是放心不下想要来看看。
这些日子李一剑也一直在派人寻找鸡哥的踪迹,只不过杳无音讯。
想了想,李一剑只能盼着鸡哥福大命大能够活下来,自己以后有机会再来找他。
山巅传来几声鸟鸣,太阳已经爬过了天合宗的殿宇,金光洒在荒坡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一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着空坟深深鞠了一躬:“李子太还在等我,我得去三光门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鸡哥,你要是还活着,就好好活着。等我站稳了脚跟,一定把整个摇篮山翻过来找你。”
说完,他不再回头,心里的空落被一股沉甸甸的决心填满——他得变强,强到能护住想护的人,强到就算鸡哥真的还在,也不用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李一剑从没想过告别会这么仓促。
离开天合宗后,李一剑第一时间去了仙音阁——他答应过王言语,要是能在三光门站稳脚跟,就带她离开摇篮山。
仙音阁的朱门虚掩着,檐下的风铃在风里叮当作响。
李一剑径直来到了自己之前所居住的庭院,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好,落了一地粉白的花瓣,却没看见那个扎着双丫髻、抱着琵琶的小姑娘。
“言语?”他喊了一声,声音在庭院里回荡,没人应答。
他走到她往常练琴的石桌旁,桌上还放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琵琶被放在琴架上,弦上还缠着一根断掉的红绳——那是他上次来,给她系上的。
“奇怪,人呢?”李一剑皱起眉,转身往内院走。
路过回廊时,撞见了端着茶水的仙音阁弟子。
这弟子见了李一剑,连忙施礼跪拜。
而李一剑则询问起了王言语的事情。
“我要去三光门参加复赛,来跟她告个别。”李一剑点头,“她人呢?”
“王言语师姐好像躲起来了。”这弟子的声音有些无奈,“从你去鬼仙教的那天起,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谁叫都不应。方才听说你来了,又从后窗翻出去躲了。”
李一剑愣住了:“躲我?为什么?”他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小姑娘——上次分开时,她还笑着说要等他带她走,眼睛亮得像星星。
“这……,我也不知道。”
李一剑的心猛地一沉,随即摆了摆手,让这名弟子下去。
而起初听说李一剑要见王言语,白无弦只当是少年人间的寻常告别,并未放在心上。
可后来听说王言语躲着不见,白无弦这才着了急。
听说李一剑已经离开山门,白无弦赶忙下山,怎么说他也不能让李一剑不开心。
毕竟这可是他担任仙音阁阁主以来,最成功的一笔投资。
倘若以后李一剑能够在三光门站稳脚跟,那对他仙音阁绝对有天大的好处。
即便是现在,李子太也已经将摇篮山的几处矿产划给了仙音阁,所以此时李一剑在白无弦的眼中,那简直就是财神爷。
李一剑刚刚离开仙音阁,准备上马离开,就听见白无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少侠,稍等。”
他转过身,见白无弦带着两个弟子匆匆赶来,脸上堆着笑:“言语姑娘已经找到了,我这就让人把她带来,你们也好说句告别话。”
李一剑握着马缰的手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方才从白无弦的弟子口中隐约得知,王言语躲在山洞里哭,说什么都不肯见他。既是执意不愿,强行见面反倒尴尬,“她不想见,就算了。”
白无弦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李一剑下马来到他身边。
“阁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那姑娘不愿意见我自然是有的道理,你千万不要强人所难,算我拜托白阁主了!”
“这……,好吧”
听李一剑这么说,白无弦也点了点头。见不见都无所谓,主要得按照李一剑的意思办。
李一剑也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然而就在李一剑准备跟着李子太离开摇篮山的那一天,有不少人出来送行。
李一剑看了看人群中没有王言语的身影,正当李一剑失望之际,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粉白裙子的身影冲破人群,跌跌撞撞地朝着马队跑来,扎着的双丫髻歪了一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是王言语。
李一剑猛地勒住马缰,马匹发出一声嘶鸣,停了下来。
王言语跑到他的马前,喘着粗气,抬头望着他,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她没看李一剑,反而转向一旁的李子太,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坚定:“护法大人,我可以跟他单独说两句话吗?”
李子太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李一剑,见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便笑着摆了摆手:“无妨,你们说。”他对着身后的弟子们道,“原地等候。”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一剑和王言语身上。
王言语攥着衣角,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抬起头,看着马背上的李一剑,嘴唇动了动,却半天没说出话来,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我不是故意躲着你的……”
李一剑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声音放柔了些:“我知道。”
“我是怕……怕你去三光门会出事。”她吸了吸鼻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正是那个绣着海棠花的荷包,针脚依旧歪歪扭扭,却比之前更精致了些,“这个……你带着,里面的平安符是我家里祖传的,很灵的。”
李一剑接过荷包,指尖触到里面的符纸,心里暖暖的。他把荷包塞进怀里,紧贴着心口:“好,我带着。”
“还有……”王言语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不安,“你说过,等你在三光门站稳脚跟,会带我走的,这话……还算数吗?”
李一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郑重地点了点头:“算数。”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等我在三光门混出个名堂了,一定来接你。”
王言语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好,我等你。”
李一剑看着她这副模样,笑了笑。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盒子是深色的檀木做的,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里面装着一枚中品洗髓丹,是修士突破境界时的珍品,对清除灵力杂质、稳固心神极有裨益。
“临别之际没什么能送你的,这枚中品洗髓丹,你拿着。”
李一剑说完将这洗髓丹递给了王言语。
王言语抬头看见锦盒,脸色骤变,连连摆手后退了两步:“不行!这太贵重了,我承受不起!”
她虽修为不高,却也知道“中品洗髓丹”的价值——这样的丹药,就算是仙音阁的长老,也未必能轻易得到,“你自己留着用吧,突破修为的时候肯定用得上。”
“我用不上。”李一剑把锦盒塞到她手里,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掌心,“我修炼的功法特殊,不需要丹药辅助突破。倒是你,卡在筑基期有些日子了,这枚丹药正好能帮你清除灵力里的杂质,下次突破时也能少些凶险。”
王言语攥着锦盒,盒子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烫得她指尖发颤。
她看着李一剑的眼睛,“可是……”她还想推辞,话到嘴边却被李一剑打断。
“拿着吧。”他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就当是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了。”
王言语捏着锦盒的指节泛白,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她知道,这枚丹药不止是“谢礼”,更是他的一份牵挂——他怕自己在仙音阁受委屈,怕自己修炼时遇到凶险,所以才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留给她。
“那……那我收下了。”她吸了吸鼻子,把锦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我会好好修炼的,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肯定已经突破筑基了!”
李一剑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嘴角难得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好,我等着。”
竹林外传来李子太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李兄弟,该分别了,再不走,天就晚了。”
李一剑应了一声,转身看向王言语:“我该走了。”
“嗯!”王言语用力点头,却没挪步,只是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又喊了一声,“李一剑!”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响亮,“我在仙音阁等你,等你带我去三光门!”
晨风吹过竹林,卷起李一剑的衣摆。
他对着王言语用力点了点头,没再说别的。
王言语站在竹林里,抱着锦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却咧开嘴笑了。
她把锦盒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那枚丹药的温度,也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跨越山高水远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