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么说,若是这条消息属实,对李一剑而言,处境反倒像是安全了几分。
三光门既然特意叮嘱要“好好照顾”天合宗选出的弟子,而自己正是其中之一,那皇城之即便真对自己有所怀疑,在三光门的人到来之前,总该有所顾忌,不至于贸然动手。
其实这些天,李一剑也反复琢磨过皇城之的性子。
以那老狐狸的行事风格,若是真认定了自己有问题,怕是根本不会拖到现在,依着他雷厉风行的手段,恐怕早就动手清理门户了,绝不会给人喘息的机会。
可偏偏皇城之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这反而让李一剑心里更没底,就像悬着一把没出鞘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落下。
也正因为这份担惊受怕,李一剑这些日子没少做准备。
他不止一次在心里规划逃跑的路线,从宗门的前门到后门,从山间的小路到密林的捷径,每一条都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甚至已经悄悄在搜捕堂后山的隐蔽处,趁着夜色挖起了地道。
除此之外,李一剑这些天几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观测护山大阵上。
他借着巡查的名义,绕着宗门的围墙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刻着符文的石壁,试图找出阵法的薄弱之处。
可看来看去,只觉得这护山大阵浑然一体,符文流转间透着一股磅礴的力量,哪里有什么明显的破绽?
这情形,搞得李一剑都有些绝望了。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可没有鸡哥那样的本事,能凭着一身妖力硬闯护山大阵。
鸡哥当初能在妖力耗尽的情况下闯出重围,已是逆天之举,换成自己,怕是连阵法的边都碰不到,就得被弹回来,弄不好还得被阵法的反噬伤了根基。
一边是对皇城之的忌惮,一边是对护山大阵的无力,李一剑只觉得自己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鸟,明明看得见外面的天,却怎么也飞不出去。
那挖了一半的地道,成了他心里唯一的念想,可每次想到护山大阵那无懈可击的样子,又忍不住一阵泄气。
这护山大阵当真是固若金汤,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符文交织流转,将整个天合宗护得严严实实,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精怪想悄无声息地闯出去,也难如登天。
正因为如此,李一剑这几天更是过得胆战心惊,总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那块待宰的鱼肉,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等着那把刀落下来。
实在没办法的话,李一剑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打破那块与鸡哥约定好的玉牌,让鸡哥来救自己。
那玉牌是他们早前定下的信物,一旦玉牌碎裂,鸡哥无论在哪,都能感应到他的危机。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李一剑强压了下去。他太清楚鸡哥眼下的处境了,怕是比自己还要凶险百倍,妖力大损,又被各方势力追杀,躲还来不及,哪能再让他为自己冒险?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希望走到这一步,拖累了鸡哥。
不过,自从从手下那里得知三光门的消息后,李一剑心里稍稍镇定了些,总算能沉下心来,仔细梳理这些天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
他反复琢磨:如果自己真的暴露了,问题会出在什么地方?是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落在了空无一人的门口,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屠里尘的样子。
这些天,屠里尘说话确实有些奇怪,语气里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不像以前那样全然信服,尤其是那天汇报完情况后追问的那句,现在回想起来,更是透着一股不对劲。
李一剑越想越觉得心惊——屠里尘这小子,很有可能已经变心了,说不定早就被皇城之或是徐州元那边拉拢过去,成了监视自己的眼线。
可即便屠里尘真的反水,他知道的也只是些皮毛,未必能牵扯出鸡哥的事。那么,真正的隐患到底在哪?
李一剑皱着眉,把所有可能的线索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从与鸡哥的见面,到传递消息的方式,再到那些约定好的藏身之处……想来想去,他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暴露了,那最大的可能,还是出在鸡哥那边
李一剑突然想起来,当初鸡哥拼尽全力强闯护山大阵时,虽然气息微弱,却隐隐透出过一丝七彩羽鸡独有的气息——那是鸡哥本体的标志性气息,虽然转瞬即逝,可若是被修为高深的人捕捉到,未必不能察觉出端倪。
可转念一想,李一剑又猛地愣住了:皇城之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一句他和鸡哥的事。当初他费心给鸡哥办了场假葬礼,把“鸡哥已死”的戏码做足之后,这件事就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再也没人提起过,皇城之更是半句未问。
直到此刻,李一剑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情况实在太不对劲了。
以皇城之的心思,他怎么可能毫不在意?这种反常的沉默,反而像一张无形的网,让李一剑心里发毛。
茫然间,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里炸响:会不会……是后山鸡哥那座假坟墓出了问题?
他当时为了做得逼真,特意选了后山一处僻静的地方,堆了坟头,立了木碑,甚至还在坟前烧了些纸钱。
可那毕竟埋的并不是鸡哥,若是被皇城之的人察觉出异样,那自己和鸡哥的事,岂不是早就暴露了?
想到这里,李一剑再也坐不住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冲到后山去看个究竟。
可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夜色已深,万籁俱寂,这时候自己一个人往后山跑,目标实在太明显,稍有动静就会被人察觉,反倒更容易惹人怀疑,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更何况,如今的天合宗内,他早已不像从前那般自由。
徐州元、赵雪龙,还有那些被派来“保护”他的弟子,看似对他恭敬有加,实则目光从未离开过他左右,明里暗里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行踪,几乎时刻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李一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反复告诉自己:急不得,真的急不得。就算后山的坟真有问题,也不在于这一时半刻。现在冲动行事,只会把自己彻底推向绝境。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灼,重新坐回椅子上。眼下,只能先按捺住性子,等明天天亮,找个合适的借口,再想办法去后山查看。
无论如何,总得先弄清楚,那座假坟到底有没有暴露。
李一剑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子里反复琢磨着后山坟墓的事,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
等到第二天一早,李一剑洗漱完毕,便找了个借口,说想在宗门里四处溜达溜达,透透气。表面上看,身后并没有人跟着,那些“保护”他的弟子都守在远处,看似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可李一剑的直觉却异常敏锐——不远处,一定有人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目光像无形的线,紧紧牵扯着他的行踪。
他装作悠闲散步的样子,慢悠悠地晃到后山附近,路过那片埋着鸡哥“坟墓”的林子时,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朝那边瞥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心里猛地一沉,大惊失色——那里分明是被人动过手脚了!
虽说坟头看起来被重新整理过,伪装得十分巧妙,乍一看去和他当初离开时没什么两样,连周围的杂草都像是原样保留着,几乎找不到明显的痕迹。
可李一剑对自己亲手垒起的那座坟再熟悉不过,坟头的弧度、石块的摆放位置,甚至是那块简陋木碑的倾斜角度,都和他记忆中不一样了。那是一种细微却又无法掩饰的变动,显然是有人挖开过,又重新填好的。
看到这一幕,李一剑心中反倒更加了然了。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皇城之果然早就有所猜疑了。
李一剑强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现,扭头又在附近转了一圈,欣赏了片刻路边的花草,才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里,关上门的那一刻,李一剑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转眼就到了李一剑领命出任务的那天。天刚蒙蒙亮,搜捕堂的弟子就已经在演武场集合待命,而远处的屋檐下,似乎还能看到徐州元和赵雪龙等人的身影,正不动声色地朝这边张望着。
宗门里传下来的指示,依旧是让李一剑多带些弟子,说是这次任务格外危险,万万不能大意。
李一剑心里本就装着事,一听这话更是咯噔一下,连忙拉住身边相熟的弟子细问,这一问之下,顿时惊得心头狂跳,脸色都变了几分。
原来,消息竟是与那七彩羽鸡有关——据说它暴露了踪迹。
更让李一剑心惊肉跳的是,就在昨夜,皇城之竟然亲自带队,说是“偶遇”了鸡哥。而鸡哥的实力显然还没恢复,硬生生被皇城之与白无弦再次联手击成了重伤,最后只能狼狈不堪地拼死逃窜,连方向都没人能说清。
幸亏昨夜,鬼仙教的凤血玉正好去视察另一个地盘,没在附近。
听说当时皇城之和白无弦两人已经追得很紧了,要是凤血玉也在,三家宗主离得近,真要是联手合围,那鸡哥恐怕就真的凶多吉少,性命难保了。
听到这里,李一剑只觉得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涩、惊、忧一股脑儿涌上来,堵得他胸口发闷。
鸡哥重伤逃窜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可转念一想,眼下这局面,自己和鸡哥都身处险境,不管怎么说,还是先保住性命最要紧,没了命,一切都无从谈起。
正乱着心绪,李一剑脑中又突然闪过三光门的事——他们特意下令要关照参加复赛的弟子,这条消息却被皇城之有意扼杀,不许外传。这本身就透着极大的古怪,分明是心里有鬼,怕被三光门知道些什么。
越想,李一剑越是觉得后背发凉。他看着眼前整装待发的弟子,听着远处传来的集合号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次说什么也得跑,哪怕拼着性命之危,也不能再留在天合宗里坐以待毙。
否则,等皇城之腾出手来,或是三光门的人来了却被他蒙骗过去,自己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开始点齐人手,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里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这趟任务,与其说是执行公务,不如说是他的逃亡之路,成败在此一举。
没过多久,李一剑便在搜捕堂的演武场上点齐了人手。
他亲自挑选的几名得力手下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一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腰间的制式长刀泛着冷光;再加上另外调配来的三十余名修士,整支队伍站得笔直,透着一股严明的肃杀之气。
“出发。”李一剑沉声下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队伍旋即如同一道黑色洪流,一头扎进了连绵起伏的苍莽山林之中。
枝叶交错的密林遮天蔽日,脚下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众人却都默契地敛了声息,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连最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此次任务,李一剑是与司空法一同执行的。
两人在出发前特意仔细勘过舆图,将巡视区域划定在相邻的两片山区,中间只隔着一道不足十丈宽的山涧。
那山涧水势平缓,两岸藤蔓缠绕,随便找根粗藤便能荡到对岸,既能在遇险时第一时间相互驰援,又能确保两片区域的搜捕无缝衔接,不留下任何死角。
行进途中,两人还时不时以传讯符互通消息,通报各自区域的情况,配合得相当默契。
李一剑走在队伍最前方,手中握着一柄特制的短刃,拨开挡路的荆棘。
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左右两侧的密林——往日里,那些明里暗里监视他的身影总会像影子般缀在不远处,有时是砍柴的樵夫,有时是采药的修士,虽伪装得极好,却瞒不过他的感知。
可今日,那些熟悉的气息竟全都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刃的纹路。
这些人的突然消失绝非偶然,更像是……刻意退开,给了他一片“真空”。
这异样的平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是陷阱,还是另有所图?李一剑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脚步不停,只是周身的气息愈发沉凝,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些人总像鬼魅般神出鬼没,来时悄无声息,去时毫无踪迹,搞得李一剑心里直犯嘀咕,实在猜不透皇城之那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般反复无常的举动,究竟是在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还是另有更深的盘算?他思来想去,始终摸不透其中关窍。
不过眼下任务在身,搜捕的事耽搁不得,他也没太多心思去深究这些弯弯绕绕。
好在这次带出来的,都是跟着自己摸爬滚打多年的心腹弟子,个个忠心耿耿,彼此间早已没什么不能说的话。
队伍行至一处山坳,李一剑抬手示意暂停休整。
山坳里背风,几株老松遮出大片阴凉,弟子们纷纷卸下背上的行囊,拿出水囊和干粮,动作间依旧保持着警惕,目光不时扫向四周的密林。
趁着这空档,李一剑朝着不远处几个相熟的弟子招了招手。
那几人见状,立刻会意地围了过来。李一剑往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问道:“我问你们个事,你们最近……有没有听说过后山我那座灵宠的坟墓?有没有人去过那里?”
然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围拢过来的几名心腹弟子听了这话,全都不约而同地摇起了头,脸上露出明显的茫然神色。
“那只大公鸡的坟墓?”其中一个身材壮实的弟子挠了挠头,“堂主,没听说啊,一只灵宠而已,也很少会有人在意吧。”
另一个面色白净的弟子也接话道:“是啊,我前几日还去后山巡查过,没见有什么异动,更没听说谁去祭拜过什么坟墓。”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说得笃定,显然是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
李一剑眉头微蹙,心里更添了几分疑惑。
自己分明察觉到那坟墓有人动过手脚,可这些朝夕相处的弟子却从未听说过相关的坟墓……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他没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含糊道:“没什么,可能是我记错了。”
可心底那丝疑虑,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看着他们脸上不似作伪的茫然,李一剑心里那点疑虑不仅没消,反倒像被添了柴的火苗,烧得更旺了些。
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人群边缘的屠里尘,心头猛地一顿。
只见屠里尘低着头,手指反复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眼神有些闪烁不定,像是藏着什么沉甸甸的心事。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脸上那几分明显的为难,几乎要从紧绷的眉峰里溢出来。
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李一剑心里不由泛起一丝疑云。
更让他在意的是,屠里尘的视线总像被什么牵引着,时不时偷偷摸摸地瞟向自己身旁站着的一名搜捕堂弟子。
那眼神里的犹豫与忌惮毫不掩饰,像是怕被对方察觉,又像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人家手里,每一次扫视都快得像偷来的目光,转瞬即逝。
李一剑不动声色地顺着屠里尘的目光望过去,看清了那名弟子的模样。
这人他并不熟悉,是这几日才刚调入搜捕堂的新人。
听底下人闲聊时提过,他是新任堂主跟前颇为得力的干将,名叫龙军。
平日里见他行事倒还算沉稳,一身青色劲装总是收拾得利落,腰间佩着柄常见的铁剑,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跟自己几乎没什么交集,碰面时也只是点头示意,从未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