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正站在丁四方的牢房前,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李一剑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趁着皇城之和丁四方聊天的空档,李一剑飞快地对着牢内的丁四方打出几个手势——左手食指指天,再屈起拇指,最后双手做了个“等待”的手势。
这是他和鸡哥事先约定好的信号,意思是“鸡哥将至,勿要妄动,静候时机”。
鸡哥跟李一剑说过,丁四方应该记得这个手势,他们以前曾经用过这个手势交流。
果然,牢内的丁四方原本低垂着头,铁链缠身的身躯因常年受刑而显得有些佝偻,可当远处李一剑那几道手势映入眼帘时,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底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尽管隔着厚重的石门和阵法光晕,李一剑仍能看清他骤然绷紧的脊背,以及眼眶里迅速涌起来的热泪——那泪水在眼角打转,却被他硬生生憋住,只化作几声几不可闻的哽咽。
丁四方死死盯着李一剑藏身的方向,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而,就是这细微的反应,却让皇城之猛地睁开了眼。
他原本按在石门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霍然转过身来,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通道两侧:“谁?!”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整个地牢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油灯的火光似乎也在这一刻黯淡了几分。
李一剑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自己的隐匿效果可能已经接近极限。
他迅速将灵力再次注入太虚隐鸿衣,试图让自己更加隐蔽。
他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但表面上却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一动不动地躲在阴影之中,祈祷着皇城之不会发现自己。
皇城之的目光在通道中来回扫视,似乎在寻找任何可疑的迹象。
他的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一丝警惕。
皇城之的视线在李一剑藏身的地方停顿了片刻,眉头皱得更紧,却终究没能穿透那层近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隐匿光幕。
李一剑几乎能感觉到皇城之锐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就还有机会。
“奇怪……”皇城之喃喃自语,又扭头看向牢内的丁四方,见他已恢复了先前那副颓败模样,只是肩膀似乎还在微微颤抖,“丁四方,你刚才在做什么?”
丁四方缓缓低下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没什么……老毛病犯了,骨头疼。”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仿佛只是在诉说着日常的痛苦。
皇城之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又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通道,终究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他心里那点疑虑却像生了根似的——上回在地牢外捕捉到的那丝妖气明明真切无比,虽然后来再没出现过,可丁四方刚才那瞬间的激动,绝非“骨头疼”能解释的。
皇城之的目光再次扫过李一剑藏身的阴影,似乎在寻找什么线索。
李一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只要皇城之再多看一眼,自己就可能暴露。但他没有选择,只能继续隐藏。
皇城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乎决定暂时放过这个疑点。
李一剑松了一口气,但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而皇城之又在牢门前多站了一刻钟,反复检查了锁链上的符文和地牢四周的阵法节点,确认无误后才松了口气。
不过皇城之心中依旧疑虑重重。
丁四方这突如其来的松口,再加上方才那莫名的情绪激动,像两根细刺扎在皇城之心里,让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皱着眉头,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
可反复探查了几遍,地牢的阵法纹丝未动,锁链也牢牢锁在丁四方身上,确实没发现其他异常。
他只能按捺下那股不安,转身离开了地牢,只是走时脚步里的凝重又深了几分。
另一边,李一剑也跟着皇城之离开了这死牢。
随后避开巡逻的弟子,一路提心吊胆地潜回藏身处。
回到藏身处后,他一见到鸡哥便连忙将地牢里的情况说了一遍,连丁四方那细微的点头和皇城之的警觉都没落下。
鸡哥听完,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沉吟片刻后忽然开口:“眼下有件事,得你先去办——给我弄场葬礼。”
李一剑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葬礼?是为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鸡哥的计划的一部分。
鸡哥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没错,葬礼。办场假的,对外就说我不小心触动了什么禁制,已经身死道消。这样一来,往后真出了什么岔子,旁人也很难怀疑到我头上。”
鸡哥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语气也更加严肃:“尤其是对你,这是最好的掩护。万一事情败露,有人查到你头上,我就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至少能为你争取些时间,不至于被立刻盯上。”
见李一剑还是一脸懵懂,鸡哥又补充道:“你放心,等救出丁大哥,我安顿好他,就会立刻想办法打听你的消息,绝不会不管你。这葬礼看着荒唐,却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既能撇清你我,又能让我接下来的行动少些阻碍。”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李一剑,似乎想让他明白这一切的必要性。
李一剑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深知鸡哥的用心良苦,随后李一剑点了点头,眼珠转了转,很快就琢磨出个由头:“我就说……你是误食了我炼丹失败的药渣,药性相冲没扛住,当场就没气了。”
这说法倒也不算离谱——毕竟李一剑近来确实常趁着空闲捣鼓丹药。
不过他的炼丹路数,确实和旁人不太一样。那尊得自海底遗迹的上品法宝“阴阳太极鼎”,他至今藏得严实,从不敢在外人面前显露。
但他的炼丹手法,却没怎么刻意遮掩——倒不是他大意,实在是这套法子太过奇特,就算摆在明面上,旁人也瞧不懂其中门道。
他的手法融合了阴阳五行之术,每一道工序都显得与众不同。
他会在炼丹时加入一些特殊的符咒,还会根据不同的药性调整火候和时间。
这种独特的炼丹方式,让他在失败时也显得与众不同,甚至有人误以为这是他故意为之的“特殊炼法”。
李一剑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留下一些炼丹失败的痕迹,比如炸裂的药炉、散落的药渣,还有你误食后留下的痕迹。这样一来,别人就会相信你是不小心误食了药渣,而不是其他原因。”
鸡哥听了,微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这个说法不错,你看着办吧。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不要露出破绽。这葬礼要办得逼真,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显然对这个计划非常重视。
李一剑也拍了拍手,说道:“就这么说吧,旁人知道我偶尔炼丹,也清楚我练的都是些不上台面的东西。毕竟,我炼丹时失败的药渣毒性古怪,要是不小心把人毒死,倒也说得过去。”他微微一笑,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
鸡哥听完,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反驳。
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行吧,你记得演得像点。整个棺材立个碑,显得逼真些。”他的话中带着一丝调侃,但也透露出对李一剑计划的支持。
李一剑这时才想起,自己先前炼废的那些丹药,确实透着一股邪门的气息。
那些凝结失败的药渣,早已失去了灵草原有的纯净灵力,反而积聚了一身驳杂的污秽之气。
它们摸起来黏腻冰凉,令人不寒而栗。凑近了闻,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腥甜气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散发出来的恶臭。
虽然这些药渣的毒性不至于立刻让人毙命,但足以让修士的灵力紊乱,甚至反噬自身。
对于妖兽或是精怪来说,这种药渣更是阴毒无比,足以致命。
更巧合的是,司空法曾经见过这些废药渣。上次他来寻李一剑讨丹药,恰好撞见李一剑清理炼丹失败的残局。
当时司空法还皱着眉头念叨了一句:“你这炼废的东西邪性得很,赶紧处理掉,别污了宗门地界。”
不光是司空法,宗门里几个负责清扫丹房的杂役弟子,也常看见李一剑拎着装满废药渣的麻袋,一路小跑着往后山丢弃。
这些“毒渣”的存在,早已在宗门里传得人尽皆知。
这样一来,如果李一剑说鸡哥误食了这些毒渣而死,倒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毕竟,这些毒渣的名声早已在外,而且李一剑也确实经常处理这些废渣,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他故意为之。
然而,一想到要给鸡哥办一场“葬礼”,李一剑就感到浑身别扭。
他和鸡哥虽然平日里打打闹闹,但毕竟也是多年的兄弟。如今却要演这么一出戏,李一剑心里五味杂陈。
他叹了口气,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一切都能顺利过去,不要真的伤了兄弟情谊。
鸡哥这些年一直以一只普通大公鸡的模样待在天合宗,跟在李一剑身边,宗门上下早就见怪不怪,只当是他养的灵宠。
李一剑也习惯了鸡哥的存在,虽然它看起来只是一只普通的鸡,但李一剑知道,它绝非寻常之物。
如今要给这么一只“鸡”办葬礼,还得弄得有模有样,李一剑心里不免有些犯难。
他皱着眉头,忍不住嘀咕道:“要不就算了吧?你跟了我这么久,这莫名其妙的给你整个葬礼,会不会更惹人怀疑?”
鸡哥听了,却摆了摆翅膀,眼神笃定地看着李一剑,仿佛在说他太天真了。
它缓缓说道:“你不懂这里面的关节。我若凭空消失,你身边少了这么个天天晃悠的活物,肯定会让人起疑。”
鸡哥踱了两步,继续道:“可若是办场葬礼,把‘死因’弄得清清楚楚,旁人最多议论两句‘李一剑炼丹太废,把鸡都毒死了’,新鲜劲儿一过,也就没人再放在心上。等我救了丁大哥离开,他们就算想起我,也只会觉得是只死了的灵宠,绝不会把后续的乱子跟‘死掉’的我扯上关系。这叫障眼法,懂吗?”
李一剑听了鸡哥的解释,点了点头。
鸡哥说得对,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通过一场葬礼,把鸡哥的“死因”公之于众,反而能让那些有心人放松警惕。
李一剑琢磨了琢磨,觉得鸡哥说得倒也在理。他轻叹一声,点头应下:“行吧,那就按你说的来。我去找些破布裹个假尸,丢去后山乱葬岗,再故意在丹房附近洒点药渣,让人‘发现’它的‘死状’。至于葬礼……就烧点黄纸,假装哭两声?”
鸡哥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哭就不必了,你那演技太假。找两个相熟的外门弟子,‘无意’中让他们看见你埋‘鸡尸’,再唉声叹气说几句‘可惜了,跟了我这么久’,差不多就成了。”
李一剑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既然鸡哥执意要走这步棋,他也只能依着他,把这场“葬礼”办得像模像样。
而很快,李一剑也将鸡哥去世的消息散布了出去,除了司空法埋怨了李一剑两句之外,其他人也都并没有太在意,更没有怀疑。
等到“出殡”那天,李一剑特意找来两个相熟的外门弟子,准备在他们面前演场戏,亲手把鸡哥给埋了,当然埋的不过是一只和鸡哥很像的大公鸡而已。
而真正的鸡哥,则背着手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随后。李一剑蹲在后山土堆前,故作悲伤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跟了我这么久,就这么没了。”那两个弟子见状,果然露出同情的神色,纷纷安慰他几句。
李一剑心里虽然明白这只是一场戏,但想起这些年鸡哥虽然嘴上刻薄,却总在危难关头护着自己,眼眶还真就红了。
很快又有几个弟子过来劝李一剑,实则是过来瞧热闹。
不过他们见李一剑哭得情真意切,也只当是李一剑念旧,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劝了两句:“不过是只鸡,再养一只便是。”便各自散去了。
李一剑虽然心里明白这只是一场戏,但想起这些年鸡哥虽然嘴上刻薄,却总在危难关头护着自己,眼眶还真就红了。
他抽噎着念叨了几句:“你这老东西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平时嘴硬得很,关键时刻却这么不经折腾。”那股子难过倒有大半是真的。
葬礼过后,鸡哥又催着李一剑在搜捕堂后山找了块平整的石头,亲手刻了个歪歪扭扭的碑。
上面写着“李一剑灵宠小鸡之墓”几个大字,看着倒有几分滑稽。
李一剑刻完后,还特意在碑前烧了几张黄纸,嘴里念叨着一些祭奠的话,仿佛真的在送别一个老朋友。
等众人都散去之后,深夜的山风吹得松涛阵阵,李一剑和鸡哥,两人并肩站在那块“墓碑”前,瞧着那简陋的石头,先是对视一眼,随即都忍不住低笑起来。
鸡哥用翅膀拍了拍碑面,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说道:“你说将来我要是真死了,有人来祭拜我,会不会哭错坟啊?”
李一剑也笑了,但笑着笑着,嘴角就慢慢沉了下来,神情渐渐肃穆。
他看着那块简陋的石头,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和鸡哥虽然平日里打打闹闹,但这份兄弟情谊早已深入人心。
李一剑轻声说道:“不会的,你要是真走了,我一定会记得你的。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坟,亲自祭拜。”
鸡哥听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感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调侃语气:“得了吧,我死不了,咱俩还指不定谁祭拜谁呢?”
李一剑也笑了笑,不过他也知道,这场玩笑般的葬礼背后,是鸡哥孤身闯地牢的凶险,是两人随时可能面临的生死别离。
往回走的路上,山影重重,月光透过树隙洒下斑驳的光点,仿佛在为他们送行。
李一剑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鸡哥,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担忧:“鸡哥,你这一次过去,千万千万要小心。地牢里的阵法、皇城之的警觉,还有那些说不清的变数……”
鸡哥见他一脸凝重,反倒来了兴致,歪着头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胳膊,笑得玩味:“怎么?这才立了块碑,就假戏真做,怕我真回不来了?”
他挑眉晃了晃脑袋,语气里满是笃定,“放心,我这条命硬得很,当年在摇篮山被封印,都没死成,这点小阵仗算什么?”
李一剑听了,心中虽然稍感安慰,但仍然有些不安。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厉害,但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凶险。我怕万一有个闪失,我……”
鸡哥打断了他的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答应你。我还要等着看你将来怎么掀了法门宗呢。你这毛头小子,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可就白跟着你这么久了。”
李一剑听了,心中一暖,也笑了起来。他知道,鸡哥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支持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那我们说定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让法门宗那些人付出代价。”
鸡哥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说定了。不过,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两人对视一笑,然后继续往回走。
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影子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