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招娣出门，被冷风一吹，立马就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路灯、灯不明亮。尤其是这个深秋的夜里，山中有不小的雾气，路灯就更是显出那种类似下着小雨的蒙胧。
张招娣站在那，有一会的犹豫。她在分析判断，丈夫这是往哪去了。
往下，是条小河、河水几乎就要见底。往上，过了中央大道，就是上山去。
张招娣决定向上去。她紧走了几步，瞅着前方。
这里，倚山而建的平房，类似古民居，一路上去，都是台阶。
张招娣越是往上走，心里就越发的紧张。章家根今天的情绪很不对。想到这一层上，她就更加的紧张。
这时，张招娣突然想到，女儿是不是醒来。要是女儿醒来，身边没有人……
算了，不想女儿的事。女儿还小，就是醒来，最多就是哭。现在，最让张招娣担心的是丈夫。
张招娣不相信章家根是去车间。
总有一个意识在提醒张招娣，章家根不是去车间。
章家根说了谎话，他往山上去了。
终于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像是章家根。
章家根的步子很慢，像是散步、散步没有这样的沉重。
张招娣没有立马赶上前去。她与章家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要看到，章家根上了中央大道，往车间去。
章家根到了中央大道上，站在那，左右看，路上没有人。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睡梦中呢。
张招娣蹲下，在一棵小树旁隐了身。
章家根看了看左右没有人，就突然几个急步走，上山去了。
张招娣没有直接上去。她绕开了这一条线，往旁边去。
章家根往上走了一截，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山上的雾气比山下淡了许多。路灯的光，散射到这里，隐约可见章家根在做什么。
章家根的手里，玩一根绳子。他的面前有一棵碗口粗的树。
张招娣站在一棵小树旁，身子在颤抖。并不是她看见章家根在做什么。她只看见丈夫坐在石头上。她没有看清丈夫手上的东西。
章家根坐了一会，只是一小会，就起身，把手上刚才玩的绳子，往面前的树上扔。他扔上绳子的地方，是一个树枝的断裂处。
第一次的投掷，没有成功。绳子没有投到断杈上。
章家根打算第二次投掷时，手没有举起来。有一双手，从背后抱过来。
张招娣看清楚章家根在做什么时，身上的血，一齐往脑门子上涌、涌向天门处。她随即冲了上去。
可能是章家根做这个事时，已经把一切抛到了云霄外，心思全集中在绳子的投掷上。他没有听到身后的响动。他没有想到，张招娣会跟过来。
张招娣的一双手，把丈夫的腰紧紧的箍住了，“家根。你这是做什么？”
明知故问啊。
章家根仰天一声长叹。他明白，今天，走不成了。
任由妻子这样抱着自己。有一段日子了，张招娣没有这样抱过他。在章家根的感觉中，恋爱时，两个人经常这样相互抱着的。自从生了女儿后，这样的拥抱没有了。
不争气的泪水，流下来。
不是章家根一个人在流泪。
张招娣也在流泪。
章家根实在受不了，那些当面的背后的指向他的话语。他承认人家的指责，为什么生的孩子不是炎黄子孙。他也想啊，也想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样，哪怕只是女孩，像他这样，普普通通。
张招娣哽咽着，“你不为我着想，也得为孩子着想吧。”
章家根不说话，站着，木头一样，任由妻子抱着。
张招娣说：“你这样一走，是轻松了。可是，女儿怎么办。她会永远揹着一个不好的名声，现行反革命的子女啊。”
那个时候，只要类似这样的自绝，就是自绝于人民，就可以定性为现行反革命。
这个问题，性质真的很严重，章家根不是没有意识到。可他真的顾不了那么多了。
张招娣哭着说：“家根。我再次的发誓，这个孩子就是你的。我要是隐瞒了什么，今生肯定不得好死。瑶瑶成现在的样子，我也不明白。我真的不知道在哪一个环节上出了错。”
“你说的，是真的。”
一声喟然长叹。章家根终于叹出一口气来。
“真的。没有一个字假。瑶瑶真的就是你的女儿。”
听到丈夫这一声叹息，张招娣立马身子就软了。他知道，丈夫不会走了。
张招娣抽泣着，身子就要瘫软下去。
章家根感觉到了，转身，抱住了妻子。他的手，抚摸张招娣的头发。有好长时间，没有这样抚摸妻子了。
章家根早已内疚，不该那样的做人。可是后悔没有用，报应不讲那个。报应迟早会来的。
只是，报应，不应该这样的呀。
章家根恨自己的为人。
张招娣说了一句，“家根，我知道你心里苦。我也是啊。我，真的很冤。”
章家根明白妻子是被冤枉的。张招娣自从结婚后，再往前说，自从两个人认识后，就没有分离过。张招娣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的。
可是，现实却这样的残酷，开这样大的一个玩笑，让他们生出一个洋娃娃。
“你没有错。我也知道的。可我说的不算数的。”章家根说：“我不止去过一家医院。对我们遇到的情况，医生也说不清楚。”
张招娣说：“家根，再不做这种傻事。”
章家根没有回应。
“答应我。好吗？”
章家根却说：“我把凤春来和那莎的事对你说，是我很爱你。我把都乙凡的日记汇报给领导，是很想进步。我给慕容之鹏出点子娶上周佳丽，是想从他那得到一间房子好结婚。难道就为这些，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
张招娣说：“其实，你心中的苦，我最清楚了。”
章家根将下巴抵在张招娣的头发上，默默地看着山下的雾气，不明的灯光。
“我们调走吧。”张招娣想到了这一点上。
章家根说：“调动不容易啊。就是能调走。女儿的长相在那，还是有人说闲话的。”
“我想过。就说在大城市街头抱到的。人家丢弃了，不要的。”张招娣说了后却叹了一口气。
很无奈啊。
这是张招娣考虑了有一些时间的想法。
章家根却是愣住了。他没想到，张招娣竟然会有这样的设计。
这个时候，一声狼嚎声起，离他俩的地方不远。
这一声狼叫，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