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都乙凡去医院看望了凤春来。
凤春来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快要出院。只是，出院时，可是要带着残疾走出去。
“你看我，以后就只能这样走路了。”凤春来在都乙凡的面前走了几步，一声叹息。
都乙凡一时没有合适的话安慰，头仰起，看上方的天花板，眼睛辣辣的。刚才，看见凤春来貌似坚强还带些诙谐的笑容，都乙凡的心里头很难受。他担心凤春来的明天。
好好的一条腿成了这个样子，走路时一瘸一瘸的。回到厂里后，要面对那么多双眼睛，凤春来能挺得过去吗？
凤春来说：“韩国良来找过我。紫瑞也来找过我。还有，赵玟秀也来过。”
听说赵玟秀来过，都乙凡有些吃惊，正视了凤春来，“赵玟秀来过？”
凤春来一个苦笑，说：“她代表组织来和我谈话的。”
听说赵玟秀来过，都乙凡以为这个女孩想明白了，来和凤春来修好的。感情，她代表组织来，都乙凡也就嘿嘿了。
都乙凡的手在凤春来的肩膀上抚了一下，说：“安慰你的话，我一时想不出来。即使有，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了。我只一句话，以我对你的认识，你的腿，是瘸了，但，肯定不会因此再跌倒。”
凤春来又是一个苦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往好的方面想。只是……”
都乙凡明白凤春来现在担心的，无非就是厂里人的议论。人言可畏啊。
“有人想说，就让他说去。我们就当没听见。”都乙凡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话说。
“……”可能吗？凤春来自嘲的一笑，伴了一个摇头。
都乙凡的手又在凤春来的肩膀上抚动了一下，说：“不管有多难，我会帮你的。请你相信我。”
凤春来抿紧了嘴唇，点了头。
离开医院，回厂，一路上，都乙凡的心里十分的沉重。现在，他是越来越担心凤春来回到厂里后，所要面对的。这真不是几句安慰的话可以帮得了的。
周一的下午，都乙凡在钳工台前锉一个工件。他这个人做事有一个特点，一旦进入状态后，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是厂里的技术革新小组，全部人员也就五个人。很大的一个工作间里，这个时候，只有都乙凡一个人。其他的四个人，包括那个八级工老师傅，去了生产车间，有一个他们做出来的自动投料夹盘，要到现场做试验。
在门外徘徊了有一会的那莎，终于鼓起勇气，来到都乙凡面前。
都乙凡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人。
那莎希望都乙凡先发现她。要不然，她真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听凤春来多次的提到过，都乙凡为人是多么多么的好，他俩是好朋友。以前，那莎和都乙凡没有说过话。这时，她看见凤春来的这个好朋友，心里却是有一阵的慌乱。
默默地站在都乙凡旁边时，可能是这个人工作的状态，那莎突然有一些惧怕。她觉得都乙凡不太好接近。要是好接近，要是好说话，她这个时候，不至于这样的紧张，不至于有话说却开不了口。
那莎现在的状态很萎。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她走路喜欢头昂着，对有些人，甚至会用目中无人的眼神。她自恃身材好，长相好，以为就是一个人生的大本钱，以为所有的人都会高抬她一眼。
自从和凤春来的这档子事曝光后，那莎一下子就老了十岁，走路时的腰有点躬着。她不再敢看迎面过来的人，即使稍许大些的孩子，她也怕。
今天，那莎可是撑着胆子过来找都乙凡的。现在，能够和凤春来联上线的，恐怕也只有都乙凡这里了。
那莎默默地站在一边，等了一会，见都乙凡没有任何的反应，只好主动了。她是看着其他人离开这里，才进来的。再不主动，那些人回来，她就不好呆在这里了。
那莎把一只信封放到都乙凡的工作台上，又往前推了推、推到都乙凡可以看见的视线里。
都乙凡这才发现身边有人，这个人恰恰正是他讨厌的一个女人。他直起腰身，盯了那莎一眼。
“这是做什么？”
那莎说：“这里面，有三百块钱。麻烦你交给凤春来。”
都乙凡抬头，很不客气的目光，问：“什么意思？”
那莎说：“我对不起小春来。这些钱，给他买补品。”
都乙凡真想说，收起你的这几个臭钱。可在看到那莎那种可怜巴巴的表情，都乙凡动了恻隐之心，只好暗自叹了一口气。三百块钱，可真是不是几个臭钱。都乙凡和凤春来现在虽然转正，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十元。这三百元钱，可是他们十个月的工资。
那莎虽说年龄大些，因为是由剧团转到工厂来的，专业不对口，每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十六元。至于这笔钱，董宝国不知道。这是那莎本打算用来孝敬娘家的私房钱。她现在很后悔，凤春来的这一生，真的让她给害了。
起初，打上凤春来的主意，也确实是一本书上说的一个细节。当她有这个想法时，起先可是吓了一跳的。后来，这个想法，就像是一个魔影，不停的在她眼前晃动，甚至加速的蛊惑她。入魔了，就有了和凤春来的那一个场景。
现在后悔了，十分的后悔。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都乙凡说：“你把这个钱，拿回去吧。你以为凤春来会要吗？”
“可是，可是……我心里很不好受。我真的是对不住他。”那莎说着，就抽泣起来。
“……”早干吗去了，心让狗咬了吗？都乙凡冷眼看了那莎，想说的话，没有说出来。
那莎的样子，在真诚的忏悔。都乙凡想狠狠说一通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却开不了口。
都乙凡说：“凤春来对你的看法，我说现在的，你应该能够想象得到的。你的东西，他是不会要的。我可以这样的告诉你，要是凤春来现在看见你，会直接手撕了你。你信不信？”
那莎眼里有泪，头低着，喃喃地说：“我信。”
“那就把这个拿回去吧。”都乙凡从工作台上拿起信封，放到那莎的手里，说：“快走吧。这里的人，一会就要回来的。不要让他们撞上你。”
那莎看了都乙凡一眼，明白再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是徒劳，就收了信封，转身。在转身的同时，她又看了都乙凡一眼，说：“谢谢你。麻烦你带一句话给春来，就说我接下来的日子，会惩罚自己的。”
都乙凡不想再看见那莎的样子，脸偏向一边，右手做了手背向外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