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的动员令下达了，决战四季度的架势也摆开了。可是，这几天，都乙凡在的这个班组，偏偏没有活可忙，所有的人都闲着。
问题有可能出在生产调度环节上，也有可能任务量并不大。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工人们不清楚。
人闲了，会出事的。俗话说，无事生非。
这天，上午时，这个班组的人闲的发慌。
班长在过一年一次的探亲假，带班的副班长身体不舒服，去城里的医院看病。
一个团体内，要是没了头，就应了那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一群猴子，资历差不多，谁也别管谁。
有一帮人躲在一个拐角里打扑克。
扑克牌这玩艺，也是刚刚被解放出来，大家也就有了一个可以玩的了。虽说这是一个玩，境界上却不低，可以归类于高大上，玩法上叫“争上游”。
在一旁观看的李东得，看了一会，觉得没有多大意思，就说了他的一个发现。他说离厂子不太远的一个地方，有一座煤矿。
听的人中，有人来了兴趣，就问那个煤矿在哪。
李东得说只要翻过一座山头，站山头上就看见了。
厂子周边全是山，工人们头一回听说有煤矿。这可是一个大的发现，大家立马来了兴趣。有人提议，是不是可以去看个究竟，好歹也算是开个眼界。在画报上看过煤矿的报导，真实的，没见过。
有人提议，去看这个煤矿。
众人附和。
最后形成的意见统一了，反正是没有活可干，不如去煤矿参观。
眼看就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中午饭怎么办？
又有人出了点子，说早上食堂卖了煮红薯，可能没有卖完。这个想法不错。于是又统一了意见，去食堂买些红薯带上，算是参观用的干粮。
有两个人自报奋勇，去办这件事。
不一会，布袋子装的红薯，满满一袋子，提了过来。
为了避免引起其它班组人的注意，这个班组的人，分成几批，从山尾那翻山过去。
风春来的腿脚不方便，留下在班组里值班。即使有领导过来，也好有个人在这里打马虎眼。
这一拨人，分开出了车间，在山顶上汇合。好家伙，这些人出了车间，就成了一群脱了缰绳的野马，在山上是大叫又高歌。有好嗓子的人唱起了和此情和此景并不搭调的一首歌，电影《英雄儿女》的主题歌：风烟滚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个时候，能够唱允许唱的歌没有几首。能有这首歌，在这个时候唱上了，也就成了一个乐子。
下山时，有一条羊肠小道。十几个人拉成了长长的队伍。李东得知道这座煤矿的位置，在最前面带路。
正午时，他们到了目的地。
眼前所见，大为失望。
起先，大家以为这里是一座像模像样的煤矿，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小的煤窑。
只有一个小小的洞口。
这一行人，蹲在洞口看了一会，见有挖煤工从洞里头爬出来。
挖煤工的脸上很黑，黝黑，像是用煤粉抹在脸上，只有两只眼睛可以让人看清楚他是一个人。挖煤工的身上系着一根绳子、绳子后头拖着一只箩筐，是用柳条编织的，筐下面由两根杂树弯成弧形，成了一个类似滑雪板的滑架。
“这样的工作环境啊？”情不自禁的，有人惊叹。
“我在画报上看的煤矿，可不是这样子的。”
“这里的工作环境，跟我们厂，根本就没法比啊。”
“这里做事的，是工人，还是农民？”
“看样子，他们的劳保待遇，比起我们，差老远老远了。”
大家看到眼前的情况，大为感叹。
江孟里由衷地感慨：“不比不知道。比较一下，我要更加珍惜自己的工作。”
都乙凡默默地看，没有多说话。但工友们的话，他听进去了。他有了想法，在这个洞口上面，安上一个滑轮。安排一个人在外面摇动滑轮，就可以把装煤的箩筐从里头拽上来。
大家看了一会，发了一通议论，继续看下去，看不出多大名堂，就都起身，离开了小煤窑的洞口。
开饭了。
带来的红薯分发到大家手中。
大家吃着红薯，四下里转转。
腿脚勤快的人，已经人在远处，向这边的人招手
“喂。大家过来，这边有一个好大的梨园。”
听说有梨园，大家兴奋起来。
这个季节里，是梨子果熟的时候。听说梨园后，有人嘴巴里的津液大增，馋劲上来，扮出吃相。
这一行人，涌向梨园。
摘下的梨，塞进口袋里。可是呢，上上下下的衣袋全装满了，装不了几个。有人就是聪明，率先脱下工作服，然后把工作服扎成一只布口袋状。有人先这样做了，就有人效仿了。
有人说：“这一趟参观，没看到玩艺，也不冤。有这许多的梨子好吃。还是免费的呢。”
这个人正说着开心的话，看守果园的人牵着一条大黑狗往这边来。
黑狗的叫声，吓着摘梨的人。这些人抱着放梨的工作服就跑。
落荒而逃。
起先，都乙凡也是跟着跑的。他跑了几步后，想想这个事儿这样做不对，觉得大家都这样跑走了，不好。
这么想过，都乙凡停下来，等着看守果园的人过来。
看守果园的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他的手里，牵着一条一身黑毛的狗、狗很壮硕。
都乙凡一脸的傻笑样，迎着看守果园的人。
看林人朝都乙凡瞪眼，问：“你小子怎么不跑，你不是也很能跑的吗？”
“嘿嘿、嘿嘿”都乙凡尴尬地笑，说：“发现错了，就不跑了。”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看林人问把都乙凡从头到下审视了。
都乙凡啧巴了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是好。他还不清楚对方想听什么样的话。
看林人斜着眼睛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山那边厂子里的。只要看一眼你们抱着的工作服，我就知道。”
都乙凡觉得，可以说话了，“你看，这些梨，大概值多少钱，我给钱。”
看林人一脸的严肃，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一个思想觉悟问题。你们虽说是工人，脑子里还没有达到工人的水平，脑子里少了一根弦。你们这些小青年啊，缺少革命思想，一个个的，灵魂深处还是有问题啊。”
都乙凡的表情很诚恳地，腰身往前，说：“是的，是的。回去后，我们一定认真的斗私批修，一定狠批灵魂深处里的那个一闪念。”
看林人问：“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