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宝国霍地站起，奔向大铺，一下子掀开铺板，随着铺帮落地，凤春来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嚎叫，他像是被宰杀了一样。
这是一张楠木打成铺框的木板铺，很沉。掀起的铺落在凤春来的一条腿上。董宝国就势，用脚上的翻毛工作皮鞋，连踢了凤春来的肩胛，又对白花花的光P股踩上一脚，然后是一跺，又一跺。凤春来竟然没了声音。
“宝国，别打了，凤春来昏过去了。”那莎发现了情况。她说这话时，双肩向里收缩，双手握了拳，紧张到不行了。她害怕出人命。
董宝国的脑子里打了一个激凌，心头的怒火这才刚刚烧起，居然就被老婆的这个发现给熄灭了。弄死了人，可不是玩的事。他挪开了大铺，蹲下来，把手放到凤春来的鼻子下，感觉到有些鼻息。他一声冷笑了，退到藤椅上坐下。掏香烟费了功夫，掏火柴也费了功夫，摸索半天，才把香烟和火柴掏出来。点烟时，董宝国的手抖动得很厉害。
一个男人，好端端地被人戴上那顶绿色的帽子，心里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孰可忍孰不可忍。很会抽香烟的董宝国，这会不知道怎么抽香烟了。好奇怪的他，香烟接在嘴上，一口接一口的往外吐着。好嘛，有这样子抽烟的吗？
在董宝国吐出第三口烟时，凤春来动弹了身子。一下，又一下，凤春来的眼泪水也就下来。
董宝国见凤春来活泛过来，心里头不再紧张。这时，又会抽烟了，且节奏明显加快，大半支香烟只用了三口，就抽到了头，没想到，烟头烫了他的嘴。
连带口水吐去烟蒂，董宝国问凤春来：“王八羔子。你说，这事怎办？”
凤春来身子打摆子似的，哆哆嗦嗦，“我、不知道，我，呜、呜呜……”
董宝国站起身，“那好，我先废了你那个家伙。叫你家断子绝孙。”
出于本能，凤春来条件反射地用双手护住下面，却又忍不住的大叫了一声。叫的时候，脸上的肌肉扭曲。他的一条腿痛的，已经不听他的使唤。“董排长，我的腿，可能断了。”
董宝国是四连的的一个排长。厂子仿照军队的建制。工厂是县团级单位，下属的车间为连，管理者就是连长。车间下的工段一律设置成排，当头的就是排长。董排长向凤春来跟前走去。
那莎本来是缩在一隅观望的，这时，本能地跑了过去，拉住了丈夫。那莎看出来，凤春来一时半会起不来，已经伤得不轻，如果董宝国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后果会更加严重。
董宝国的胳膊挥了一下，把老婆扫到墙边靠着。
凤春来身上疼痛，眼睛却紧盯着董宝国。凤春来这个时候的样子，十分恐惧。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出乎凤春来和那莎的意料，董宝国没有趁人之危再做什么过激的举止。他蹲了下去，手摸在凤春来那条伤腿上，像个医生，却是命令的口气：“把腿伸直！”
凤春来哭着说：“疼啊。我的腿，不能伸了。”
董宝国骂了一句：“娘的。你这个鸟人，真的不够种。想揍你这个王八蛋，倒没了下手的地方。别动。我看看，怎么回事。”
这时候，凤春来成了一个急待拯救的病人，董宝国成了一个要救死扶伤的医生。凤春来这时的眼神可是感激的。董宝国一脸上的愤恨，写满了要骂人的话。
那莎看了董宝国，又看了凤春来，就慢慢地凑了过去。她蹲下后，小心翼翼地望着董宝国。董宝国用眼睛狠狠地挖了老婆一眼，便从凤春来的怀里拿来衣服，像抢似的，盖在那个P股上。
“去，把管伤口的膏药找来。”董宝国朝那莎下达了指令。
那莎赶紧起身，去抽屉里翻找药膏。她的心里头，可是急啊。凤春来要是有个什么不恻，她的罪过可就大了。有了这个担忧，动作起来就是手忙脚乱。也是怪呢，平时找东西时，总能翻到那种黑乎乎的药膏，今天想找它，怎么就找不见了呢？见鬼了。
凤春来又一声嚎叫。
那莎惊吓得赶紧回头。她以为丈夫在整治凤春来。却不是。董宝国在检查伤者的腿部，可能是碰着了伤处，这才有了凤春来的叫声。那莎在心里可是抱怨凤春来了：你就不能忍一忍吗，这样大声地叫，要是引得外面的人来，岂不是更加糟糕。
终于找到了烂鸡屎糖稀一样的药膏，那莎用手抚了自己的心口，紧忙把药膏送到董宝国面前。
董宝国把药膏糊到凤春来的腿上后，又叫那莎拿来了纱布。他为凤春来把伤处缠绕好，说：“王八蛋。这笔账，咱先给你挂着。等你腿好了的那一天，老子再跟你算。龟孙子，王八蛋，你记好了，我董宝国早晚会和你算这笔账。”
那莎一会看一眼丈夫，一会又看凤春来一眼。董宝国的脸阴沉着，凤春来是一脸可怜巴巴无助的样子。那莎这个时候，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有了悔恨、恨自己。要是自己不发浑，也不会出现今天这个情况。哀。一切悔恨都晚了。
刚才还在转着的吊扇，好好的，就停了下来。房子里特别的闷热。厂子里又停电了。停电是经常的事。停电后，要等厂子里发电，发电后，能不能往家属区这一块送电，还是两说的事。生产区的电够用了，才会往家属区供电。如果生产区里的几台大设备，例如热处理炉、2号空气压缩机需要开机，家属区肯定指望不上电了。工厂里的领导在大会上反复做过宣传：先生产，后生活，舍去生活保生产。
董宝国命令凤春来把衣服穿起来。这时，他发现老婆还在这站着，就瞪去一眼，吼道：“妈拉个巴子，你个瘟神。还没有看够？出去！滚到外头去。”
那莎低下头，向外间走去。她又回了头，看凤春来。这个时候，她才想到一件事，凤春来被她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