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这卷宗，你可看过了？”
杨广面无表情，将手中卷宗放下，对着苏威缓缓说道。
“回禀陛下……”
苏威躬身说道，“微臣还未看过！”
说着，心里亦是更为疑惑。
疑惑的同时，还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陛下为何突然问这个？
而且，今天的陛下，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些。
安静的，甚至有点瘆人。
难道说……
“原来苏卿还未看过啊！”
杨广点点头，似乎才回过神来，缓缓说道，“那朕便与你说说，这卷宗上，都写了些什么。周至秦，时间久远，无有记录，难以查证。
前汉，全国丈量耕地总数，约为八亿亩上下；后汉，全国丈量耕地总数，约为七亿亩上下；前晋太康年间，耕地数未有增长，同后汉时一致；后晋至历数北朝，无有记录，难以查证……
再往后，便是我大隋了……呵呵，自先帝开皇元年开始，到仁寿三年为止，各州县所上报之土地在册总数，苏卿可知道为多少？”
“这……臣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杨广听罢，却是忽地笑了起来，笑的很诡异。
嗯？
听到这话，苏威顿时脸色骤变。
同时心里暗道，坏了！
果不其然，还未等他来得及开口。
下一秒。
啪嗒一声……
杨广猛地将御案上的卷宗甩在了地上。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举动，直接给苏威吓得连忙跪伏在地，口中高呼：“微臣有罪！”
“有罪？”
杨广听罢，却似火药桶被点着了一般，顿时怒吼道，“汝还知道自己有罪？此番若非朕心血来潮，忽然想起，怕是到现在都还得被蒙在鼓里呢……呵呵，不错啊！这些人都干的漂亮啊！
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手都伸到朝廷的田政上了？下一步，食完了田政，是不是就该轮到朝政了，再往后，是不是就该轮到朕的皇位了？”
嗡！
听到这话，苏威顿时心中大震，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劝道：“陛下息怒，此事，或许是有着什么误会……”
“误会？”
杨广听罢，却是随即打断了他，“呵呵，苏卿该不会是要与朕说，这是底下的官员都算错了，亦或是记错了，甚至于，乃是在虚报田亩吧？
且不论这卷宗，乃是卿从户部调取，就说这各州县官吏，再到朝廷各司官者，经手之人不计其数，一个能算错……难不成，那么多人都算错了？
至于这虚报田亩？如此欺君大罪，这些地方官是脑袋都被地里的耕牛踢过吗？二十亿亩地？这是真把朕当成猴子耍呢？
若真有如此之多不怕死的愚官，那朕的大隋……确实是亡的不冤，不冤啊！”
啊这……
话都这份儿上了，这他还怎么劝？
再劝，那不就真成那帮人的帮凶了？
可是不劝，若陛下当真不顾一切，那该怎么办？
对于田政一事，苏威其实一直都知道。
可是，知道归知道，说不说，管不管又是另一回事。
田政糜烂，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那是自前周，乃是前晋，就已经开始了。
苏威也曾努力过，但最终的结果呢？
被整个关陇集团，联起手来构陷……
若不是先帝也知道此事，怕是他就不只是罢官去职，而是直接当场去世了。
毕竟，这可是动了整个关陇集团食利者的蛋糕。
无关武川勋贵，还是皇党勋贵，皆是如此。
唯一区别，可能就在于，武川勋贵食利更甚。
“还请陛下恕罪！”
想到这里，苏威脸色一板，决定最后再努力一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须知，欲速则不达，凡事过犹而不及……”
说完，苏威便闭了口，就这么跪伏在地，似乎是在等待发落。
好家伙！
他这话说的，不能说是含蓄，只能说那是相当直白。
也很符合苏威此人的性格特点，专挑皇帝不爱听的话说。
而听到苏威的话，杨广竟出奇的没有太过愤怒。
反而还眉头一展，“冷静”了下来。
好吧！
其实，杨广的愤怒，只有一半是真的。
另一半，则是装的，或者说，是在故意试探。
虽然初看到卷宗时，杨广确实有些怒火中烧。
但……
好歹杨墨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气过了，也就没事了。
之所以还如此故意发怒，则纯粹是为了试探，试探苏威。
不错，苏威的确是那小子认定的忠臣。
但，这家伙的性质，其实就与李世民手下的长孙无忌一样。
他得先是长孙家的族长，然后才能是朝廷的忠臣，凌烟阁里排行第一的大唐功臣。
这苏威，毕竟也是勋贵的一员。
杨广便是想看看，他的忠心，与大隋的社稷相比，到底孰轻孰重？
还好，苏威最终没有让杨广失望。
别看苏威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那句话，已经足以表明对方的忠心了。
既如此……
“唉……”
杨广终是甩了甩手，“无奈”的叹息一声，“苏卿所言极是，是朕怒急攻心，险些酿成大错了……还好有苏卿不惧直言，这才劝回了朕！”
“微臣惶恐！”
苏威听了，同样松口气，连忙躬身说道，“微臣此番如此出言不逊，陛下却还心胸宽广，未有怪罪，微臣实是感激涕零……”
“嗯……”
杨广却是摆了摆手，似乎还有些余怒未消，“既如此，今日之事，卿可知，该如何处置？”
“嗯……微臣昨日并未收到陛下诏令！”
苏威听罢，微微点头，说道，“且，今日进宫面圣，乃是为陛下所呈勋贵选才一事之章程奏本……”
说罢，甚至还真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奏章，递了上去。
好家伙，这还是早有准备？
“不……”
杨广见状一愣，随即一甩手，说道，“朕昨夜的确紧急诏令过苏卿，且今日爱卿进宫面圣，除了勋贵选才一事外，似乎还另有他事……至于具体是什么？呵呵，苏卿可明白？”
嗯？
听着杨广那略有云里雾里的话，苏威眉头一挑，瞬间便明白了皇帝这波的打算。
这是要……敲山震虎？
“诺，微臣领旨！”
想明白的苏威，连忙躬身应道。
“嗯……”
杨广点点头，“既如此，苏卿若是无事，便先退下吧！”
“诺！微臣告退！”
苏威再次躬身应道，说完，便缓缓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