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郑哥哥家开席。
叶青鱼实在是拗不过小两口的热情，还是被请下了楼去。
秦奶奶和秦爷爷也被请来了。
老叶提前打回电话来，说晚上加班，叶青鱼一时没什么主张，也不知道拿个什么东西当乔迁贺礼好，这便索性把老叶前天买的一个大西瓜给捧到郑哥哥家去。
秦爷爷和秦奶奶则双剑合璧，给郑哥哥家画了一幅画。
画里的主题是蝶恋花。寓意是让郑哥哥他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吧。
只是秦爷爷笔法的意境很高，花虽然是牡丹，却画得半点都不浓郁肥艳，反倒是寥寥几笔，重点都在花萼与枝叶上；彩蝶翩然，也同样少用彩墨，只勾勒出它翩然而又专注的情态。
画是秦爷爷画的，上头的字儿是秦奶奶写的。
秦奶奶的字也非常有骨骼，看着颇有几分瘦金体的筋骨，却在收笔的处理上放缓，没有那么硌得慌。
郑嫂子接过叶青鱼和秦奶奶老两口的礼物，迭声感谢。
叶青鱼明白，这种来自邻居的礼物，尤其是她那个大西瓜，是不值什么钱的，但是却承载着邻里和睦的未来愿景。
叶青鱼也喜欢这样的气氛，所以这个晚上也主动跟郑嫂子他们聊了很多。
对于她自己的过往她不敢说，怕露馅儿，可是对于未来，她的憧憬却是万千的。她跟郑嫂子他们聊她对一中生活的想象。
郑嫂子认真听完，忽然用胳膊肘怼了郑哥哥一下，“……你听叶儿说的多好。你现在后悔不？”
叶青鱼是这个晚上才知道，原来郑哥哥跟一中也是有缘的。
郑哥哥体育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回一中当老师。
体育老师。
但是郑哥哥嫌弃那个年代在中学当老师不赚钱，尤其是体育、美术这样的科任老师，压根儿就不受重视，很多时候在学校连个正经上课的资格都没有，事实上就跟个打杂的似的。
对此，叶青鱼当然深有感受，“可不是嘛，我们初中三年，几乎就没见过音体美老师几面。反正一到音体美课，老师就说‘你们音乐/体育/美术老师生病了。’我还纳闷儿呢，怎么音体美老师身子骨儿都那么不好啊，总生病不说，还一生病就一学期的……”
大家伙儿都笑，心照不宣。
叶青鱼叹口气，“要说音乐和美术老师吧，那也还罢了，毕竟他们搞艺术的有可能多愁善感啊。可是体育老师呢，就说不过去了吧？要是体育老师成天体弱多病的，那以后还谁练体育啊？”
郑哥哥听着叶青鱼后面这句，脸上就更是苦涩。
他说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不想这么浪费大好青春，再加上那时候正逢92南巡讲话的春风，全国都流行到南方打拼，他就辞去了教职，也跑到南方“下海”了。
郑哥哥的故事讲到这儿，他就没有再继续往下讲了。
尽管按照讲故事的节奏来说，他在南方的经历才应该是故事里最热闹的一段儿。可是他自己在这儿戛然而止，那听众就算再好奇，也不能追问了。
秦奶奶和秦爷爷一点儿神色都没露，就好像郑哥哥的故事已经全都讲完了，一点悬念都没留一样。
叶青鱼便也垂下眼帘，专心啃自己的鸡翅。
这鸡翅真挺好吃的，有点儿“啃的鸡”的内味儿。
“啃的鸡”在她上辈子的小时候还行，后来早就走下了神坛，她们这个年纪的人早都吃腻了的。
唯独它家的鸡翅，尤其是奥尔良味儿的，倒是让她留恋，所以三不五时还是要点个外卖的。
所以对于鸡翅的味儿，叶青鱼还是有点发言权的。
只是叶青鱼现在不太能确定，柳城在1994年是否已经有“啃的鸡”了。不过她之前翻老叶带回来的旧报纸，刚翻出来一张1994年5月28日上海浦东第一家“啃的鸡”开业的照片儿。
照片里占据最大面积的是店堂里用餐的顾客；可是照片真正的重点却是在边角上——“啃的鸡”的大窗户外围着一大群人在趴窗户往里看……
那可是上海浦东，既然“啃的鸡”在上海浦东还是个“西洋景儿”，那叶青鱼就更不敢想象自己家乡柳城这时候是否已经有了。
不过呢……
叶青鱼悄悄打量郑哥哥一眼。
说不定郑哥哥去南方下海的这段时间，见多识广，在南方吃过很多次了呗，而且还学会做了。
如果是上辈子，那时真正才十几岁的叶青鱼可能还听不懂郑哥哥的故事，解不出郑哥哥神色举止之间的密码；可是，如今还保留着相当一部分27岁灵魂的她来说，却已经能看懂郑哥哥的欲言又止了。
辞掉“铁饭碗”，到南方下海数年，却还在年轻的时候没有留在南方大展拳脚，反倒带着新婚的妻子回到了北方来。
而且，本来是新婚的小夫妻，却搬回了父母辈分得的老旧筒子楼里来住……
他做出来的鸡翅，更是带着“啃的鸡”的特有味道。而那个年代的“啃的鸡”还是个稀罕物，不是奥尔良配方满世界都是的年代……
所以这些个细节连缀起来，关于郑哥哥的故事便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
一切，都只在不言中了。
啃完了郑哥哥做的鸡翅，她连手指头都“嗦啦”干净了，这才抬眸看一眼郑哥哥。
“其实，郑哥哥你没考虑开个体育的培训班儿吗？现在学校都开始慢慢重视起教育来了，说不定过两年体育成绩都得加进中考里去，到时候家长们都得捧着大把银子四处找专业一点儿的体育培训班。”
“尤其是郑哥哥你这样的，体育大学科班的毕业，还在一中当过体育老师——你这叫‘根正苗红’啊。到时候你可就赚大发啦！”
郑国军怔了一下，却随即只是苦笑。
“是有这事儿。我当年上初中的时候，从82年开始就也都说中考要考体育。考是考了，可是并不记入中考成绩，所以各个学校就也都是唬弄唬弄。”
“后来87年教委出了个《中学生体育合格标准实施办法》，从91年开始在全国正式实施。这回有些量化的细则了，但是终究没有加入中考成绩，更没有监督管理，所以说实话，到现在也还是一纸空文。”
叶青鱼静静垂眸。
她记得很清楚，柳城是从2007年开始，跟全国大多数省份一起，开始将体育成绩换算成50分，正式加入到中考成绩的。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她是2010年中考的，一中正好刚完成了三年一个完整的体育备考，到她们那届是第二个循环的开始，所以他们一入学，校长就在开学典礼上跟他们强调过体育的重要性。
她那时候还一顿仰天长号——因为仰卧起坐和1000米跑，全都是她的软肋啊！
2007年，距离眼前的1994年是真的太遥远了啊，也怨不得郑哥哥现在看不到光亮，就也对这个方向没什么信心。
这时间的鸿沟，让她也一时有点抓心挠肝的。这么好的商机啊，远水却解不了近渴。
她不知道怎么让郑哥哥相信她。
她也总不能跟别的穿越者似的，泄露天机吧？
她烦恼地抓过餐巾纸来，使劲在嘴上蹭了蹭。
“郑哥哥，反正你就记着我今天的话！还有，你足球、篮球、1000米跑、立定跳远、实心球、坐位体前屈、引体向上、游泳……这些项目，你全都别扔啊。你先练起来，以后一定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