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信命者,寻卜问卦亦有之,如升官发财,又如情感姻缘之类的。可这位壮汉不仅体格彪悍,来算的事情,也很彪悍。
陈曜有些为难,那壮汉立马摆出凶恶的脸:“怎么?你不是说什么都能算吗,洛都出了名的神算子算不出人的生死么?”
真是不知这对父子有什么深仇大怨。
陈曜正要开口问询情况,就见不远处气势汹汹地跑来一位女子,她年岁不大却一脸蜡黄,耷拉着嘴角,有些苦大仇深。
她一巴掌朝那壮汉的后脑拍了上去,然后破口大骂:“张大富!你吃饱了撑的花钱算命?你良心被狗吃了吗!爹重病在床还等着钱救命呢,你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有什么用!你……我真是!”
她左手找着右手,好似在气愤没有合适的工具,不然一定要打死那个叫张大富的壮汉。
张大富见这女人,愤然起身:“干啥呢,你个老娘们不在家好好照看爹,居然跟踪老子?”
郭九见这马上要变成家庭狗血剧场的形式,悄悄起身把唯一能被当做武器的旗杆护在身后。
陈曜似乎见惯了这种当街对骂,他靠着椅背,悠然自得的说:“二位莫慌,坐下来好好说。三宝,去倒两杯水。”
三宝作为陈曜头号迷弟,屁颠屁颠的就去倒水了。
“真是造孽!”女人啐了一口。
张大富喘着粗气解释:“内子不懂事,见谅。”
陈曜点点头问:“还算么?”
张大富:“算!”
女人:“不算!”
陈曜咳了一声:“这钱已经给了,我是不退的。再问一次算不算?”
这回他们异口同声:“算!”
“既如此,劳烦,三枚铜钱。”陈曜伸出手掌。
张大富递上铜钱,嘴角有些抽搐,低声抱怨道:“算筹也要我出,这半仙太穷了吧?”
“我听得到。”陈曜语气凶狠地吓唬着。
张大富尴尬的笑着,突然改口:“我不算先前那个了,算点别的。”
他媳妇惊奇的嘿了一声:“你原先算什么?不会是算着老娘什么时候死你好另找新欢吧??”
“你个臭婆娘别瞎说。”张大富不悦,“陈半仙,就算算我爹的钱都在哪吧。”
“咱爹哪还有钱?张大富你脑袋被狗啃了?”
陈曜接过铜钱,掏了掏耳朵,警告道:“安静!不诚不占。”
他又从桌肚里摸出年岁不详的龟壳,有模有样的把铜钱放进去,摇晃了起来。
郭九在边上看着他“作法”,莫名觉得好笑。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占卦的。
随着铜钱掉落在桌,陈曜念道:“二反一正,初六。小九帮我记着。”
“六爻?”郭九问。
“正是。”陈曜收回铜钱又一次摇晃起来。
郭九啧啧叹道:“你还真是不讲究。”
三钱六爻,是最常见的占卦问卜方式,在人间广泛流传。郭九在昆仑只用蓍草,这是第一次见用铜钱的,难免觉得有些新鲜。
九二,六三,九四,九五,上六。
“泽水困。”郭九对陈曜报了卦象。
见占卦完毕,大富媳妇嘲了一句:“能算出来才有鬼,爹根本就没钱了!”
“嗯,算出来了。”陈曜似乎不满女人的嘲讽,皱了皱眉,“有钱。”
张大富瞬间喜上眉梢。
他媳妇的脸却更难看了,一脸不可置信的骂:“什么狗屁神棍!哦,我懂了,你们两个串通好了演戏呢?”
“陈半仙算的卦怎么会有问题?!是你个臭婆娘私藏了我爹的钱,怕被我发现吧?狗日的,快拿出来!”
眼看又要打起来的两人,还吸引了不少午后闲着没事的群众围观,陈曜抬手制止了一下,神神秘秘的对张大富说:“想知道钱在哪吗?”
这一句,让那两人都来了兴趣。张大富求之不得,他媳妇摆明了想看陈曜翻车。
陈曜的手掌又递到张大富面前。
“什么?”
“十两。”
张大富摸不着头脑:“不是最开始就给你十两了吗?”
郭九非常配合的把旗翻了一面,上写:解签答疑,一次十两。
张大富惊掉下巴,他媳妇倒是笑了:“这人就是神棍,骗你骗的团团转,你傻不傻啊张大富。”
只见那张大富又在身上摸摸索索,扣出了仅剩不多的钱,大抵不够十两。
“我只有那么多了,半仙。你可一定要算出来,我们家的钱可不能让这臭婆娘昧了!”
大富媳妇气的心梗:“人家摆明了骗你钱啊,张大富你……你真是……”
她捂着胸口撑着脑袋,差点没喘上气。
陈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甚至还分神看了眼郭九,好奇他对人世间的喧闹是什么感受。
不过郭九可能让他失望了,一脸平静的郭九除了护着旗杆子之外,对一切纷扰不为所动。
“行吧,本半仙就做个好人。”陈曜把那点钱收起,“你爹的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意思?”
陈曜有条不紊地继续说:“你身上穿的,方才吃的,平日里住着的,都是你爹的钱。”
张大富好半天才听出陈曜的戏弄语气,勃然大怒:“你放屁!这也能算?我问的是我爹的钱在哪,在哪?!”
陈曜一脸可惜的说:“啧,那就是我解错了,你爹没有现钱。”
本在一旁都快气晕过去的大富媳妇,听完立马清醒,并送来嘲讽:“被骗了吧,我说了这人是个骗子,你还上赶着往人家眼前送!”
张大富果真又开始找趁手的工具,想要拆了陈曜的摊子。
郭九见状一把攥住张大富的手腕,他手劲儿很大,差点没把张大富的手折了。并附上了自以为很凶狠的一句:“兄弟,这卦象还有变卦,我解释给你听,不收钱。”
张大富疼得鼻涕眼泪直流:“松手松手……疼,哎哟……”
“泽水困,九二爻动变,可是大兇。你若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管是对家人也好,对陈半仙也好。不出三日,暴毙而亡。”郭九说着说着语气就变轻柔,但效果更渗人,就像一只鬼在耳边锁魂。
“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好汉饶命……”
郭九见恐吓到位,便松了手。张大富得了自由一溜烟跑的飞快,转眼不见人影。
隔壁摊的三宝娘看了热闹,便说:“张大富是这片出了名的无赖,整天吃喝嫖赌,天天惦记着他爹那点钱。老头子病了三个月,他就开始盼着他爹死,好分了遗产。”
大富媳妇没了之前盛气凌人的姿态,她抹了抹眼角,忍住了泪意起身朝陈曜福了福。
“多谢。”
陈曜拿出一个钱袋,送到大富媳妇手上。
“举手之劳,帮他断了念想。”陈曜有些如负释重,笑笑,“回去好好过日子,拿着吧。”
郭九这才注意到,钱袋里不止刚才“骗”的钱,还有陈曜自己的。
“这怎么好意思,我能请到您帮忙,已经很感激了。”大富媳妇匆忙拒绝。
“江湖神棍,不必太当真。”陈曜执意要给,大富媳妇大抵也是缺这笔钱,还是收了。
看着人群离开的身影,郭九恍然大悟的说:“原来陈半仙的业余爱好不是摆摊,而是演戏啊。”
“摊还是要摆的,戏演的不是很好,不如你刚才的那招。”陈曜突然握住郭九的手腕,“你看,我就没那么大劲儿。”
夏季的炎热去而复返的袭来,顺着陈曜的手掌,隔着那一片薄布,在郭九手腕上留下潮湿暧昧的气息。
他愣愣的抽出手,生硬的转了话题:“你说来赚钱,现在可是赔钱了。”
“心软了。”陈曜看了眼自己的手,“张大富迷信,这次被你吓到,应该许久都不会闹什么幺蛾子。不过,我在你眼里真成了神棍?”
郭九心不在焉:“我哪知道……”
这时一个小乞丐找了上前,在陈曜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曜揉了揉脑袋,对郭九说:“走吧,不算了,一天一卦多了费神。”
郭九微微点头,问:“那是谁?”
陈曜:“我的情报网,他告诉我一些关于曼陀罗毒的事情。”
原来这半天里陈曜并没有游手好闲,郭九更加好奇,原先的陈曜,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为什么在太子府里的他,就像披着伪善面具的狼,而只有在东龙街、市井里的他,才像是灌入血液,生动活着的人。
二人很快收拾好了摊子,方才被打断的思绪又回来了,郭九因不喜甜拂了陈曜的好意,本想着让他陪着自己去做把新折扇,也好顺顺陈曜的毛。
“怎么了?”陈曜走了两步回头,郭九还在原地。
郭九见此刻陈曜的心情已恢复,心想算了,他肯定不记得了,正事要紧。
郭九笑笑,跟了上去问:“没什么,接下来去哪?”
“天香楼。”
“那是什么地方?”
说起天香楼,又是洛都的一大地标,达官贵人们的偷闲之地,在上层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青楼。
“……”
郭九:“你带我去青楼??!!”
陈曜轻笑:“大隐隐于市,秘密隐于天香楼。”
*
小剧场:
郭九:你今天又分文不收的给人白算卦!
陈曜:对外分文不收,对内我倒贴,小九你要不要?
郭九:……不要。
陈曜:但你的身体很诚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