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九弯了弯眉梢,把身旁之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陈曜的定力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
那弓箭手是怎么回事?
陈曜不是太子的宠臣吗,怎么会要行刺太子……
郭九心里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的冒出,就快要淹没了他。一切不会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吧?!
陈曜不解的看着郭九,“什么刀?”
“我只是好奇。”郭九低声说,“你说人不会只有一把刀,所以我好奇你呢?”
陈曜轻笑:“我若是有刀,也不会对着你的。”
“那会对着太子殿下吗?”郭九的声音极轻,伴着舞台上的乐器声,几乎若不可查。
陈曜蹙起眉,只见郭九抬头看了眼二楼,原来是被发现了。他沉声道:“小九,这个我不好解释。”
郭九挑眉:“不好解释还是不能解释?”
“我如果让你相信我,你会吗?”陈曜的指尖摩挲着杯口,犹豫着。
“大概不会。”
“……”陈曜放下酒杯,“这样吧,一会你拿着剑去救太子,务必要拼尽全力相救。”
“你什么意思??”有既要杀人又要救人的道理吗。
“我现在解释不清楚,总之你一定要护好太子,你就当借着这机会接近太子吧。”陈曜说的诚恳,郭九在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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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周琮起身,他因饮酒脸上有些红,说话也不遮拦起来:“大哥!这次,我带了好东西回来。”
除了刚入职的小官,其余人脸上并无惊讶神色。太子殿下一向最宠他的五弟,称谓在这不太正经的场合里他并不在乎。
“让我猜猜。”太子摸了摸下巴假意思考,“听闻北境武士肖骁勇善战,五弟爱才,自然是——”
“没错大哥,是战俘。”周琮响指一声,侍卫从门外牵进来一个壮硕的男人。他的手脚皆被铁链禁锢,每走一步,铁链都与大地摩擦,发出沉闷的怒吼,就像他眼中的恨意。
太子眯着眼,打量着阶下囚问:“五弟想怎么玩?”
郭九这才注意到,从这个战俘登场后,众人的情绪变了,从享受变成了期待、兴奋。
“玩”说的一点也不委婉,郭九知道人世间有战争,也有输赢,这一切在《异世录》里不过就是白纸黑字的一个节点,他原先以为输赢不过就是落子后的结局,这“玩”字不经意地打破了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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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琮走上前,摸到战俘的脖颈,那里还有根铁链藏着。他用力扯出,将战俘拉到舞台上,一脚踹倒。
战俘早已体无完肤,又被踢到伤口,没忍住痛喊一声。
周琮却笑得肆虐:“哈哈哈哈,北境最厉害的萨格德不过如此。”
萨格德又从喉间难抑的吼出:“杂种……狗、日、”
瑾王离的最近,他握着酒杯的手颤抖了下:“萨格德?就是那个北境第一武士,在守城战中以一敌百坚持了十天的那位?”
以一敌百不假,十天也不假,萨格德可以说是北境最勇猛的野兽。
璠王动了动肥肉叠堆的身体,口中还塞了个鸡翅说:“二哥我看不然,北境那些传闻都是徒有虚名吧,五弟说抓还不是就抓回来了。”
周琮以为得了奉承,笑的更开心:“抓他还是费了些力气,不过是人就会有弱点,有弱点那一切都好办多了。”
周琮手里牵着铁链,就像牵一条狗。他恶狠狠地拽起铁链,连带着萨格德的脖子一并勒起。
萨格德艰难的喘息着,他粗壮的手指卡在喉间,给自己寻求一丝生机。
“大哥,你猜这北境的狗和洛都的狗,哪只更厉害些?”周琮眼里透露着不善,郭九瞬间分不清,那恶意究竟向着是谁。
好危险。
一只伸着舌头饿坏了的狼狗被带了上来,直立在萨格德面前。那狼狗特意饿了三天,萨格德身上又带着血腥气,无时无刻地刺激着这只没有下限的恶狗。
围观的众人沸腾了,他们贪婪地看向舞台,洛都的狗一定是最勇猛的,它将在那磨牙吮血间获得快感。
璠王撮着手指,发出吧唧声,还不忘低声吐槽:“老套,没意思。”
郭九却注意到,身旁的陈曜有些唇色发白,他难道……怕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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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铁链那端的手松开,恶狗毫不留情的直扑萨格德而去。它张着血盆大口,津液甩在地上,发出阵阵恶臭。它一口咬上萨格德护在面前的手腕,令他发出痛苦的呐喊。
铁链收紧,萨格德双眼冒红,那不仅是血色更是怨气,是杀意。他曲起膝盖,撞上恶狗的腹部,使出了十分的力气。
“咔嗤”一声,有一根骨头断裂了。
恶狗呜呜两声,又重新攻来,它不仅有令人恐惧的利牙,还有凶狠的爪钩,那黑色的毛下闪出四只弯钩,一下抓破了萨格德的小腿。
鲜血喷溅在大红的地毯上,融为一体。
众人拍手叫好,喝彩声吵得郭九耳膜震震。如此诡异的场景让郭九心生恶寒,转头看向陈曜,却见他面色如冰,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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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陈曜有些惊慌地喊了一声。
郭九察觉到他的不适,有些担忧地问:“你还好吗?”一边倒了杯水给他。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陈曜在郭九面前从不露负面情绪,即使刚才被郭九戳穿刺杀计划,都没有现在这般惊慌。这只狗与陈曜到底有什么过节,让他如此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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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格德残了一手一脚,却仍旧将铁链攥在手中。他像一只受了重伤的狼,死死的盯着对手,他不会放弃也不会屈服,狼性主导了他的意志,就算战死,也绝不认输。
就是此刻!
恶狗又一次发动进攻,直扑萨格德裸露的脖颈。萨格德嘴角弯起,轻蔑的说了句:“大意,是你们致命的弱点。”
等待恶狗的是索命的扼手,萨格德用铁链绕住了恶狗的头颅,攥着的双拳奋力一拉,众人清晰的听到骨裂之声,更有甚者不自觉摸上了自己的脖颈,怀疑那断掉的是自己的头。
随着恶狗的咽气,四周一瞬间陷入死寂。
随后,萨格德如有神助般站直身体,那腿上一排黑森森的牙印看的郭九触目惊心。纵然如此夺目,他心里还是立马判断出了萨格德的动作是要做什么。
郭九想起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他。
恶狗的尸体被萨格德精准地丢到太子面前,溅起的血洒落在台阶上,他踏着鲜血,飞速的奔了上去。
太子惊恐的大喊:“啊!来人!快来人!”
萨格德的铁链打来之际,太子妃毅然决然的挡在了太子面前,替她承受住了这一击。
太子的守卫很快就把萨格德重新踹回阶下。这次宴会各皇子都带了侍卫,他们纷纷出刀,就是不知是救驾,还是趁机制造什么混乱。
萨格德心知复国无望,他仰天大笑起来:“洛都的狗,不过如此!”
说完,他就用自己手中的铁链绞上自己的脖颈,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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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受伤,太子惊魂未定,周琮一反常态的吓白了脸。
只有三皇子璠王,他吐出嘴中的鸡骨头,笑了起来:“五弟这出戏,倒是我低看了。”
周琮嘴角微动,扯出一副害怕的语气说:“你……你什么意思?”
璠王笑说:“你心里不清楚吗?”
郭九回过味来,原来这是周琮的刀,而且差一点就要了太子的命。如若真成了,到时候也是北境战俘意图不轨,和他周琮能有什么大关系。
周琮气愤一时:“你天天看唱大戏的看傻了吧,脑子里都是什么,猪油还是鸡屁股?”
傻字重的就跟咬牙切齿说出的一般,瞬间激怒了璠王。
“你!”
瑾王适时出声打断尴尬:“好了好了,这宴才刚开始,都吃醉了么?”他看了眼倒在地的萨格德,厌恶地说,“晦气,还不快抬走!”
侍卫们纷纷收起刀剑,很快地收拾了残局,太子妃受了些皮肉伤,便提前离场了。
粉饰之下,一切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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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九的目光经留在那染血的白莲上,他挣脱了陈曜握着自己的手。
“小九,这些你一口都没吃,是不合胃口吗?”陈曜推了几盘菜肴到他面前。
“嗯,不合胃口。”郭九意有所指。
任谁刚才看了那一幕血腥场面,也不会吃得下东西。可在坐的官员们,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又谈笑风生起来。
太子一连喝了好几杯酒,才将热汗压下,他以拳抵唇,淡定地开口:“北境第一武士倒真是有几分血性,就是可惜了这样的人不能为我大周所用。五弟啊。”
周琮应了声。
“这小狼狗我看着眼熟,是我小时候送你那只?”太子问道。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周琮立马掩面顺杆往上爬,声泪俱下地哭道:“大哥啊!我原本只是想寻个乐子逗你开心,没想到这只当年你送我的狗,也给折了进去。”
郭九真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惋惜之情。
周琮蹬鼻子上脸,拿着酒壶就三步并着两步上了主台,好像喝多了酒的醉鬼,斟了满满一杯酒要敬太子。
“大哥!陪我喝!”
那杯子稳稳当当的送到太子眼前。
太子憨笑着接过酒道:“五弟少喝些,你尚未娶亲,喝醉了夜间没人服侍呢。”
周琮嘻嘻哈哈的附和:“莫取笑我!”
璠王不甘寂寞也端着他的一碟菜快步上前,坐到太子的另一边道:“酒有什么好喝的,太子殿下不如尝尝这道酱黑鸭,这可是云陵台的招牌菜。”
他说着就顺手把太子手里的酒杯拿开,放在一旁。
周琮鼻子里冷哼一声:“去你的,酱黑鸭是什么贫贱玩意儿,也好意思拿给大哥吃。”
璠王拿着鸭爪的手冒着油光,听了这句话更是了不得的凑到周琮面前,重重的咬了一口:“你不爱吃也不能说它贫贱啊,五弟你这思想不太好。”
郭九算是看出来了,三皇子璠王和五皇子周琮是真的谁也看不惯谁,不和气的很,就差当场再打上一架了。
陈曜想劝郭九吃点东西的想法就没打消过,这时他也凑到郭九耳边说:“酱黑鸭的味道真的不错。”
郭九心思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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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手抓着一个,大笑说:“咱们兄弟几人许久不得见,这一见面怎么就斗嘴,还是小孩吗?”
璠王不敢逆拂太子,先投降的回到了座位。
太子为了缓和气氛,咳了几声大声道:“陈半仙,听闻你那最近招了个能人异士,不如请他出来露一手,给大伙助助兴吧?”
能人?
“是我?”郭九小声道。
陈曜轻笑:“……不是。”
只见身后的骆宁站起了起来,他拿起刀,脚尖轻点,身形迅速跃至舞台上。
“骆宁?”郭九不禁困惑,“我以为他跟了你许久,难道不是?”
“倒也没有。”陈曜嘴角还残留笑意,“瑾王见我手无缚鸡之力,体虚得很,于是从江湖里找了个高手,美其名曰保护我。”
郭九更惊讶了,陈曜居然大大方方的就对自己说了骆宁的来历,而且毫不避讳瑾王的名字。
“瑾王?这事和瑾王还有关系?二楼的那些人……是瑾王的安排?”
郭九觉得自己是个提问机,而且自己的问题居然没有一个被解答了。
陈曜坐直身体,递给他一把剑,“该你表演了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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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如痴如醉般看着骆宁舞刀,那把刀锋刃雪亮,映着骆宁英俊的眉目,在红色地毯铺就而成的舞台上,轻盈的舞动。
郭九愤然而起,一声惊呼:“小心!”
空气瞬间被搅动,二楼处冷光乍现。
郭九一脚踹翻起面前桌子,碗碟都碎落在地,而大木桌飞到正中,那几只冷箭“噔噔”地射穿了桌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