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九坐在院子里掰着手指头正在算自己来洛都的天数,他问一旁趴着的四喜丸子:“四喜,离皇帝驾崩还有几天?”
“七天。”四喜丸子懒懒的开口。
郭九想起在天香楼的种种,陈曜为何见到一只能开口说话的小浣熊完全不惊讶呢,而且他们两个之间一句话也没有。
要么是其中有一方自闭,不乐意交流,要么就是曾经相识,然后默契的装作陌生人。
郭九的看法偏向后者。
陈曜他和自己梦里那个男孩,真的会是一个人吗?
他踌躇着在西厢房门前,又一次抬手敲门。这几天来,他早中晚都会过来敲一次,就算是神仙也得吃喝拉撒吧。
陈曜再不出来,郭九就忍不住要撬门了。
“陈曜,你听得到吗!听到就把门开开。”郭九吼了一声,又柔声道,“你还活着吧?”
屋内没有应答。
要不是自己就算在房里也时刻观察着西厢房的动静,要不是自己被太子喊走也会派四喜丸子盯着,他都要怀疑陈曜连夜出逃了。
“陈曜!”郭九把门拍的邦邦直响,心里却开始担心,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就在担忧冲破爆表的临界时,郭九抬起脚,那扇门却开了。
陈曜还穿着几天前的衣裳,脸上耷拉着疲倦的双眼,好似从未合眼。屋内黑漆漆的,郭九看不清楚里面的构造。
他愣了会收回脚,然后严肃的问:“你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没什么。”陈曜明显在遮掩,他快速关好西厢房的门,想走回自己房间。
这屋子里到底有什么?
郭九来不及猜疑,他拦下陈曜,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既然他现在除了憔悴一点,看起来并无大碍,那郭九也得为自己这几天的担忧找补找补。
陈曜看着郭九,执拗不过,只好说:“我把之前有关我爹的案子的证据整理了下,费了点时间。”
“这费了不是一点时间吧?你都把自己关了三天了。”郭九伸出三根手指头,夸张的在陈曜面前晃了晃。
“有么?”陈曜失声笑笑,“你莫不是夸张了……“
他的情绪有些不太对。
倏地,陈曜张开双臂,把郭九抱住。他的头沉重的靠在郭九的肩,闭上了双眼。鼻息拍打在郭九的脖颈后,有些异样的感觉。
“陈曜?”郭九僵住的身体笔直地站着,双手也失措的不知放哪合适。
为什么突然抱自己……
许久,陈曜低哑的声音才从耳后传来:“小九,让我靠一会。”
“嗯。”郭九轻轻点头,他觉得陈曜此刻好像一只负重过度的骆驼,没有沙地可以钻,只能把郭九当成依靠。
“那个,太子说过几日去城外行宫消暑,让我随你一起去。”郭九拍了拍陈曜的背。
陈曜双眼微睁,有些迟疑地说:“可以不去吗?”
“可是这次出行,不仅是皇子,皇上和皇后还有一些妃子也去。太子的命很重要,而且我老有预感要出事。”
他心虚的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摆了出来,如今只剩七天,又是这样牛蛇马羊聚首的重要场合,没发生点什么事,都不太对得起天生异象。
“太子让我除掉齐太傅,翻旧案,陈雪冤,这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这不是好事吗?”郭九推开了他,凝视着他的脸说,“你……不开心。”
陈曜的下巴已经冒起胡茬,整张脸仿佛瘦了一圈,下颌线分明凌厉,颇为严肃。他沉声道:“你觉得这样的太子,真能让大周的基业安稳下去吗?他真的是个明君吗?”
“……”
“大周原有更好的选择,十年前却统统都败于他们的党派之争。历史从不歌颂失败者,只有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是功成名就。多么可悲。”陈曜的眼前浮现一张张为此惨死之人的脸,那些不甘和冤屈,如同夏季蝉鸣般聒噪。
郭九心想,可是我别无选择。
《异世录》里记载着三千世界线,如果仅仅因为太子不适合当统治者,就要改变节点,那随之而来的改变,又由谁来负担。
郭九并不会向陈曜解释这些,他们之间有一道天然的鸿沟,就是立场。
没有谁对谁错。
更何况,再过七天,自己就要离开洛都了。
陈曜垂眸,他其实都明白的,在昆仑长大的童年里,他就明白郭氏背负的命运更沉重,他们不能带有任何情感入世。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他沉默许久,连过郭九离开都不曾发觉。胸口有些酸涩发闷,陈曜拿手捂了捂,突然一个红色的东西递到眼前。
“给你的。”郭九拿着冰糖葫芦送到他面前,“我觉得你应该没我那么不喜欢甜食。”
陈曜呆滞地接过。
“我觉得,比起太子适不适合当皇帝,更重要的是你爹的案子。去找出真相吧。”
郭九看陈曜愣住的表情,怪有趣的。他伸手拉过陈曜的手,把糖葫芦送到自己嘴边,咬下了第一颗。
“原来,是这样的味道。”郭九囫囵不清地说。
“什么味道?”陈曜也咬了一口。
甜脆的糖衣混合着酸软的果肉,化在嘴里的感觉就像,抓住夜晚的一只萤火虫。那一点酸是甜味里的诱发剂,那一点甜是酸味里的奢侈品。而那一点亮光,是黑夜里意外的收获。
“我帮你,一起找出真相。”郭九无惧地看向他。
陈曜重重的点头,嘴里塞着糖葫芦,他发誓,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串。
郭九笑了起来,甜意在他嘴里扩散。
如果你已准备好面对过去的黑暗,我会竭尽我所能,去捕捉一只萤火。伤口已经结痂,就不要抓着疼痛不放了。
这大概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
*
小剧场:
陈曜:糖葫芦没我甜,你要不要试试?
郭九:我不喜欢甜的。
陈曜:哦,那糖葫芦没我酸,快来试。
郭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