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关于我的记录，都是假的。我体内的病毒是在第10天到20天生成地。而这段时间里，我好几次差点死掉。”
陈曜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他想起自己在系统里与《异世录》做的交易、签的契约，这一刻想起来，那个在系统里伪装系统的人，应该就是干扰者。
“这个bug时间点上，系统内其他地方还有异常吗？”陈曜问完，不等欧文动手，自己走到操作台前找了起来。
很快，他在数千行代码里找到了差不多同时生成的bug。
“这……这怎么还有一个？”欧文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我靠这bug太小了，根本不影响系统运行，那段时间一二小组交接数据，所以所有人都遗漏了。”
欧文在费心解释着，毕竟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疏忽，尤其是现在这疏忽看来是个大问题。
众人也都看了眼那行乱码，它既没有影响系统运行，也没有扰乱系统内部NPC的指令。
它就像晒干的衣服上落了一滴雨，既不会令人穿着不适，也不会破坏衣服整体。
修不修复的，都已经过去十天了。
每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搭话，沉默中大抵都是算了，没必要修复了。
陈曜盯着屏幕上那一行乱码来源——郭九。
“异世录”系统最初的创始人叫郭弘之，所以系统里每个世界都有郭氏NPC，他们在系统内担任修复者的工作。
陈曜的记忆受系统的影响有些错乱，他捂着额头定了定神，才问：“郭九……在哪？”
欧文：“……郭九不是个NPC吗？”
陈曜的本体记忆里默认郭九是NPC，可他在系统里的记忆告诉他，郭九是真实存在的。
“不，他不是NPC。”陈曜目光呆滞地看着屏幕，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他与郭九的回忆，一幕一幕，他的心又绞痛了起来。
欧文见状不对，匆忙说会议暂停，带着陈曜去了一旁的休息室。
“给，安神的药。”欧文递给陈曜一个小盒子，“刚从系统里出来的人都会有这个时期，记忆会有些紊乱。”
“……郭九是真实存在的。”陈曜依旧不肯松口，他无法解释自己身体上的异样，总觉得心上有一块缺口，在哗啦啦的漏风。
欧文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突然问：“你应该没忘异世录系统最初创立的原因吧？”
“模拟人类过往历史，研究病毒生成数据，制出药剂对抗病毒。”陈曜埋下头，他没有吃药，只是在说话的过程中已经冷静了下来。
欧文点点头：“所以每个进入异世录的人都只能是我们的人，这一次只有你通过了筛选，也只有你一个人进入了异世录。尽管你觉得那世界里的人再真，都不会是真的。”
陈曜逐渐想了起来，能进入异世录的人，都必须经过筛选，除去强健的体格外，还需要坚固的心。
在异世录的世界里，受到病毒的影响，很有可能就一去不复返，在系统里死掉，现实里的本体也会彻底成为植物人。
“这儿没人得过病毒，但我在郭老师的论文看过，病毒会影响人的心绪，导致精神错乱。也许是病毒，让你误会那个NPC是真人。”
欧文见陈曜依旧保持沉默不答，心里踌躇着，还是再猛敲一击吧。
他严肃地说：“陈曜，别忘了这系统也是你一手创立的，郭老师当初最看好的就是你。你是异世录的现任负责人，别被你自己做的东西迷惑了。”
陈曜摇了摇头，轻声说：“不管病毒也好，什么都好，我不信他是假的。”
欧文觉得不可思议，不过短短二十天，怎么眼前的陈曜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也没招劝阻了，只好说：“真的假的都不是现在你该想的，晚点医生在研究室等你。具体你这体内的病毒该怎么办，我们会再开会讨论。”
现阶段没有药剂可以在人体内杀死病毒，他们有的手段非常……残忍。
如果是AI有病毒，就会进入销毁名单。如果是人类，也是……
也是销毁。
陈曜垂下双眸，正是因为这种残忍的处理方式，他和郭老师才想通过系统复原病毒的生成，并记录数据，想要制出药剂。
至少，不能再白白牺牲无辜之人。
他捂了捂胸口，灼热正有力地跳动着。
“是假的吗？”陈曜用微弱的声音问着自己。
他从休息室的玻璃门看出去，那是一群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事。他们为了做这个系统，曾几何时不眠不休。
之前也送进去过两三个人，从来没有成功过。这一次由自己进入系统后，虽然成功了，却被有心之人替换了数据。
陈曜起身走到了机房，欧文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每个人都为这个系统付出了心血和汗水，陈曜亦然。
他此刻已经回想起曾经日日夜夜里，自己敲的代码，一行行地为系统注入骨血。
可是他也无法挥去脑海里郭九的身影，在那悬崖边上有声音在大喊，不可以丢下他。
他推门而入，欧文面前的屏幕上是郭九的那行乱码。
陈曜蹙了蹙眉，心想，欧文在查这个？他还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吧，到底是合作多年的同事了。
陈曜指尖轻抬，把欧文那的屏幕挪到自己面前，继续查了下去。
这一查，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欧文，郭九真的存在。”陈曜拿手肘碰了碰熟睡的那人，眼睛却没离开屏幕片刻。
欧文猛地一下被晃醒，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嗯……什么真的……”
他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靠近陈曜。
“我出事的那年之前，郭九确实是NPC。但那之后，你看这里，有人替换了郭九的核心，让它变成了一个空位，并且那个人塞了一个人进来。”
欧文瞬间清醒：“什么？！我去，真是！这不可能吧，修改核心区的权限只有那么几个人，难道……”
“干扰者出在我们内部。”陈曜沉声道，他的脸色铁黑，怎么也没预料到会是这局面。
郭弘之作为创始人拥有绝对管理权，可他老人家已在许多年前去世了。这个管理权就交给了他的学生陈曜。
除却陈曜外，一共有三个小组，三个组长都有核心修改的权限。
当初郭弘之构建了大框架，在他死后，陈曜和三个组长才将这个系统完善。
“没道理，他们三个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陈曜摇摇头，他从不怀疑自己的伙伴，更何况那三人与他共事十几年，他们对彼此都有百分百的信任。
不然异世录也不会做到今天这般完善。
欧文讪讪地说：“可是……曜哥，人心不古啊。”
“先别声张，你把系统重置了，停机三天带着组里的人彻查还有哪里有bug。顺藤摸瓜怕是不可行，干扰者既然是内部人员，我们要找起来非常困难。”
“嗯，我先修复bug。”欧文了然。
关于陈曜体内的病毒，众人一直决定先瞒着不报，但是陈曜就不能出现在各种公共场合了。
因为无处不在的检测机器，他一旦露头，必定会被抓起来。
“还好郭老师有先见之明，当初策划了一场爆炸，把蔷薇岛隔绝在世外。”医生在给陈曜做检查时，试图与他聊天，开解他。
陈曜却若有所思。
“没事的，你就当关禁闭了。”医生还以为他在不高兴，因为不能离开蔷薇岛。
陈曜突然问：“病毒到底怎么他们了，为什么容不得那些人活着？我从前就觉得有病毒的人类也没很特别，现在我自己也有了，有什么变化吗？”
“……是没什么变化，这也只是你的想法罢了。”医生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也无法给他答案。
“他们想要进化，想要活着，就所有人都得与他们一般想法才行。我不是不懂，只是太没意思了。
“上个纪元，人类大多都活不到一百岁，可我却觉得他们的人生精彩极了。你见过人满为患的大街吗，你听过直击心脏的音乐吗，你知道有人为了爱可以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吗？
“纵使如今我们能活得长久，活个几百年也不衰老，可你看看我，”陈曜摊开掌心，白皙的皮肤下透着粉嫩的血色，“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医生觉得陈曜疯了，“我当你在说胡话，病毒干扰了你的心智，先冷静冷静。”
“别碰我！”陈曜怒视医生手里的注射器，他知道那里面的液体是镇定剂，“我很清醒。”
他倒退了几步，愤然离开了医生的诊所。
蔷薇岛被“炸毁”后，存留的面积不大，只有一幢三层高的房子，占地几百平米。那里放着异世录的主体，还有支撑它运转的机器。
隔壁是一排别墅，陈曜单独占了一栋二层。
他的家后面连着一块不大的池塘，里边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但他有个习惯，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会那个鱼竿在池塘边钓鱼。即使一条鱼也钓不上来。
他喜欢在钓鱼的时间里思考。
欧文带着小组成员花了两天把异世录重置了，并且在检查出来的bug里发现了蛛丝马迹。
他带着他的发现来到了陈曜家里。
“曜哥，我想我可能知道干扰者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