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设在了行宫的正殿外，露天的环境让闷热的夏天有了喘息的机会。正殿三面环水，戌时刚至，湖面因微风泛起涟漪。
众皇子与其妾室环坐在最前方，后边是宴席间伺候的丫鬟，再隔了一点空才是大臣们坐的位置。
丁太傅坐在太子身后，而陈曜与郭九则坐在丁太傅身后。
“诶，他坐在前头我只能这么和你说话了。”郭九凑到陈曜耳边，只用气声说。
“确实碍事。”陈曜盯着丁太傅的背脊，眼神里能飞出刀子将他刺穿，“不过这样近些也好。”
背后仿佛长了眼的丁太傅侧了侧身，回头看了眼他俩。郭九连忙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然后又咳了出来。
“这什么？”他的耳朵都红了起来。
陈曜笑着拍着他的背，说：“酒啊。”
“好烈……咳咳……”郭九咬了口青枣，甘甜的汁液划过喉间，方才烧腾的灼热才下去些。
“好了好了，别喝这个。”陈曜吩咐丫鬟送来清水，郭九才算缓过劲。
宫宴不比之前太子在云陵台设的私宴，到处都是紧张的气氛，所有人正襟危坐，神态紧绷。
大周皇帝已过花甲，鬓边泛白，仁慈算不上，威严却是犹存。他脸上遮掩不住病态，强打着精神睨着四周。
这一堂言笑晏晏，家和万事兴的样子。
“皇上左手边坐着的是瑾贵妃，是瑾王的生母，右手边是璠妃，是璠王的生母。”陈曜给一旁的郭九解说。
“那周琮呢？”
陈曜和郭九默契的往周琮方向看去，只见他酒杯放在嘴边，眼神却笑嘻嘻地瞥向一旁璠王，不，是璠王身后的侍女。
郭九又想起天香楼的事，浑身打了个寒颤。
恶心。
陈曜冷冷道：“他娘在他出生时难产死了。”
正中的舞女们一舞跳罢，皇上轻咳了两声：“众位爱卿，不必拘谨。”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客气寒暄起来。
“琮儿啊。”皇上弯着眉眼，靠在椅背上。
“父皇，孩儿在。”周琮立马毕恭毕敬的走上前，跪拜了一下。
皇上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周琮，他高大威武的身材，让皇上想起了年轻的自己，“这次北境之战，你立了大功。父皇很是欣慰，你是真像朕当年的模样啊。”
皇后看起来就比较年轻些，保养的很好。头上盘着发，龙飞凤舞的玉簪插在头顶。
她挽着皇上的手，笑着附和：“琮儿的确长得像你，眉眼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且啊，带兵打仗是一点也不输你当年的英勇呢。”
“父皇、皇后过奖了，孩儿为大周征战是无尚的荣耀，定当万死不辞。”
“不必谦虚。朕决定封你为王爵，赐字瑜，意为‘白玉凝素液，瑾瑜发奇光’。再赏地千亩，黄金万两。加封大典等回到洛都就让礼部操办。”皇上此言一出，满场道喜喝彩。
被封了瑜王的周琮嘴角都要上天了，他连连道谢，一时间成了这次宫宴上最风光的人物。
郭九弯着背，拿手撑着额，嘲讽道：“我看是愚王才对。”
太子和瑾王面不改色，还纷纷敬酒与周琮。璠王则是强颜欢笑，本来福气的一张脸，变成了发硬的大烧饼。
*
宫宴过了几道流水的程序便散了，皇上常年卧病在床，此次也不知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精神头比从前好，所以才提出要南下出行。
郭九就太知道了，这是回光返照。
行宫非常大，陈曜与郭九在丫鬟的带领下才找到住所。他们住在太子宫殿的隔壁，丁太傅住在对门。
郭九有些好笑的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倒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陈曜注意到他的措词是“我们”，嘴角弯起。
“我们，是不是得给他制造一点错觉。”陈曜拉住郭九，月光笼在郭九的身上，渡了一层薄薄的银雾。
“嗯？什么错觉。”
陈曜低笑：“我们不常在的错觉。”
“啊？”郭九疑惑，转而又想明白了，唯有他们不常在，丁太傅才能自在的做些自己的事。他点点头：“哦，我懂了。”
“那……”陈曜迟疑着，他不好意思开口。
“那我们去逛逛吧，听说西边有个百花园，应该离得不远。”郭九几乎是和他同时开口。
*
百花园内其实没有百花，只有不知疲倦发出鸣叫的蝉。花园被一座假山分割成两半，一半郁郁葱葱的被矮木覆盖，一半是小桥流水。假山上立着一个凉亭，远眺凭栏，应该能看到远处的美景。
他们顺着石阶走上假山，凉亭里吊着一盏灯笼。郭九发现是自己想太多，远处是黑漆漆的一片，有人影都不一定看得清楚。
不过站得高也有好处，郭九深吸了一口清新之气，瞬间五脏六腑都通透了。
“昆仑山上只有山和雪，这些花草树木我都是头一次见。”郭九坐在栏边，单手撑着栏杆。
陈曜在他身后看着，忽然喊了声：“小九。”
四喜丸子和爷爷都喊郭九叫做小九，他从小听到大，觉得没什么稀奇的。可是陈曜每一次喊他小九，他都能从心尖处感受出异样来，就像冰冷的雪原里，拥着一团火苗。
陈曜喊小九的时候，好像自己，对他而言非常的珍重。
“你知道这个时辰了，我们现在这样，叫什么吗？”
郭九打趣道：“嗯？什么时辰了。”
“重点不在这！”陈曜薅了薅额前的碎发，有些窘迫，“你快说叫什么。”
看着陈曜急切的模样，郭九低笑：“不知道，你告诉我吧。”
“幽会啊。”
原来是这样，郭九心中有一丝窃喜，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那就幽会吧，陈半仙。”
陈曜有些错愕，郭九又说了一次：“花前月下，幽会一次吧。”
没等陈曜反应过来，郭九突然拉了把陈曜，把他推倒在地上。郭九压低身子，靠在他身前。
陈曜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小九，我、我还没准备……”
“嘘！”郭九捂住他的嘴，“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