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星河天悬。
郭九隔着电梯的玻璃远眺，这里的夜空很干净，似乎最底下置空区的光效一点也上不来。
他想起那七彩斑斓的荧光，还有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喧嚣在血液里爆炸。与之相比，上城区就寂寞得多。
很快他们到了4层酒店入口。
金碧辉煌的装潢非常对得起外界给的评价，上城区最豪华的酒店。
酒店门口有两只高飞当门童，看起来和楼下商城的米奇米妮是一套。高飞们大笑着把他迎了进去。
进门后，居然是个庭院。
他不禁倒退两步，回头看了眼电梯，是室内确认无误。
可这里面的绿植是怎么回事？
两旁是高高的榆树，树下有供人歇息的长椅。
头顶是蓝天白云，正中央还有石砌的喷泉，在缓缓地吞吐着水花。外围有一圈绿油油的草坪，铺着一条石板路，通向后边。
郭九狐疑地打量着一切，又不敢被身后的高飞发现异样，匆匆迈了几步走进庭院。
潺潺地流水声在他耳畔，他往喷泉里看了一眼，竟还有活鱼。
诧异地多看了几眼后，郭九才恍然，这是全息。
周围的绿植走近一看，也才发现是非常仿真的假树。头顶的蓝天更是一眼就能发现破绽的屏幕而已。
在四周的边角，还有白边。
但能在这里费心弄一处景观，想必要费不少心思和财力。
思考间，他已越过喷泉来到了酒店的前台。
酒店的前台也是白玉石砌而成的，长长的桌面仿佛与庭院的是一体的，折角弯过去的地方有一处白铁架搭成的拱门，大抵是酒店真正入口。
等郭九靠近，他眼前才浮现一只米妮，正笑嘻嘻地望着他。原本干净的桌面也透出屏幕，上面有一些酒店房型的介绍。
“你好。”米妮打了声招呼。
郭九点了点头，他沉默时的气场显然比他的钱包强多了。
米妮：“请问有预约吗？”
郭九愣了愣，如实回答：“没有。”
米妮收敛起笑意，说：“非常抱歉，普通房间都已经被订满了。”
“……”郭九还没被价格劝退呢，就先被满房劝退了？
他本想作罢，只是怀中的20似是难受的哼了一声，就像被病魔缠住般，趴在他肩上的脑袋动了动，一只小手攥紧了郭九的衣服。
怎么能再奔波下去？
“你说普通房间满了，”郭九顿了顿，扫了一眼房型，单人双人三人，和以前的酒店差不多，“那不普通的呢？”
米妮的脸有些尴尬，她好像是第一次听人说贵宾房为不普通呢。
郭九哪知道这些。
米妮：“贵宾房只为本酒店会员预留，请问您有会员吗？”
郭九：“……”
他本想说没有，这个没字还没出口，他收了势。这又不是自己生长的世界，难保《异世录》就给他安排了好身份呢？
他挤出一个笑问：“我不知道，你能查吗？”
米妮觉得奇怪，但郭九那张脸又让她把这份奇怪感压了下去，她说：“请出示你的身份卡。”
说完，桌面变成了扫描区，那个四四方方的框里正好能放下郭九的卡。
于是，郭九便把卡放了进去。
没有任何惊喜，边框变成了红色，显示郭九并非酒店会员。
*
米妮都已经做好了送客的打算了，没想到郭九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
“如果，是我朋友的卡可以吗？”
米妮愣了愣，这并非什么机密的地方，就像去吃饭用朋友的卡打折，住酒店当然也能用别人的卡。
她点了点头。
于是郭九拿出孙驺的卡，放在了扫描区。
不管你是哪路神仙朋友，今日对不住了，借你卡一用。若真能住进酒店，我办完事情就亲自去寻你道谢。
郭九着实揪心了一把。
扫描区变绿了！
一旁的信息提示——
孙驺，32岁，蔷薇岛·科研者。
上次入住本酒店：新纪元523年6月。
会员到期日：新纪元543年1月。
郭九的目光都被蔷薇岛三个字抓住了，这么巧吗？311捡到的咻咻里，那张遗落的身份卡居然是蔷薇岛科研者的？
这一切令郭九有些毛骨悚然。
“先生？请问你要入住哪种房型？”米妮又摆出了一副笑脸，柔声地问他。
“先生？先生？”她见郭九发愣，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郭九猛然回神：“随便。”
*
于是随便的郭九，住进了最不随便的顶层。原因无它，孙驺上一次住也是这间。
他刷了房卡，打开门。
还未亮灯，就发现顶层这间房超乎了他的想象。
整个客厅被玻璃笼罩，星光洒落进来，照的地面一片清明。而客厅正对着的，是银河。
这片星空干净到郭九甚至无法确信是真的。
在昆仑时，他最喜欢躺在观星台看星空，那时候他不懂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只觉得星星很近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他没有感慨多久，便打开灯，把20缓缓地放在了沙发上。
四喜丸子则跑到了床边望着天，他也很惊喜能看到这样的景致，久违了的，星空。
“20，你还醒着吗？”郭九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凉的触感才让他想起，20是AI，摸额头也摸不出发烧啊？
茶几上有他见过的充电凹槽，于是他把20放平，一只手带着20的手放在上面。
20的指尖冒出一块屏幕，上面写着电量——93％。
也不是没电，这是怎么了？
20难受地抽回了手，愣愣地抬起，她睁开双眼，眼球是红色的。
“哥哥……”20虚弱地说，“陪我一会，我很快，很快就好了。”
郭九只好坐在她身边，抚摸着她的头，给她安慰。
20盯着自己的手臂，调出了控制台，屏幕上飞速的闪过许多字符，这是20自己在操作，不用触控。
*
半个小时过去，20的眼球终于恢复成了蓝色。
她的状态逐渐稳定，控制台也收了回去，手臂软软地垂在一旁。
“谢谢你，哥哥。”20看了郭九一眼，随后闭上了双眼。
郭九云里雾里地看她，这是……怎么了？
他本还想把20叫醒问她什么情况，结果20的指尖冒出屏幕，上面写着——休眠状态，倒计时20小时。
好家伙，原来是休眠了。
郭九舒了口气，心终于放下来了。
他靠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看着前方，隐隐约约还能辨认出几个星官。
“小九。”四喜丸子跳到了他的腿上。
郭九低吟一身，好似全身骨头散架了般，想起身没能起来。
郭九沉声问：“……我才想问你，怎么又能隐身了？”
“自打我踏进上城区范围内，异世录的感应就恢复了。”四喜丸子现了身形，踩着他的肚子爬上了他的肩头。
“什么？”郭九本该说的惊讶，可真是太累了，以至于听上去带着嘶哑，反倒显得平静。
四喜丸子在他面前招出了《异世录》，正是那本书，上面快速漂浮着许多字符。
郭九脑海中划过一道光，他现在有点觉得，《异世录》难道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四喜丸子接下来的话，更加重了他的猜测。
“不仅所有感应回来了，而且更强了。我甚至觉得，异世录的本体，就在这里！”四喜丸子激动地说。
郭九却没有半点开心。
他的脑子很沉重，总觉得背后有双手在牵着他，冥冥之中，要走向的地方，早已被人规划好了。
他捂着眼，短暂的闭了闭，而后睁开。
“所以这个世界崩坏的节点是什么？”郭九紧绷着脸，问他。
四喜丸子伸着爪子摸了摸漂浮的字符，很快查到了，但他的小脸却变得煞白，眼神里透露出讶异和不可置信。
“怎么会？？”
“怎么会是他……”
“我再看一遍，别是看错了……”
随着四喜丸子喃喃的几句自语，他又触碰了一遍《异世录》，得到了结果却不遂他愿。
“是什么？”郭九眉头紧蹙，饶是心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还是被四喜丸子的话吓到了。
“异世录显示，崩坏的节点在20天后，陈曜会带领上城区人类攻打置空地，我们要做的是，阻止他。”
“……你说谁？”
四喜丸子知道他听见了也听清了，无可奈何地又回复一遍：“我确认过了，异世录显示的就是陈曜。不是同名同姓，就是十岁离开昆仑的那个陈曜。”
郭九哑然。
这个消息，一是让他知道了陈曜还活着，而且活的好好的。二却是把陈曜又一次放在了郭九的对立面。
他该如何是好？
但同时，他好似也离真相近了一步。他手中捏着那张名为孙驺的卡，不停地拿中指摆弄，在这须臾间思考。
四喜丸子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住了口，窝在20身旁。
他陪伴小九从出生到现在，太清楚什么时候可以和小九玩耍嬉闹，什么时候该给他留片清静。
当年陈曜离开之后，小九有很长一段时间，就像现在这样，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是看着星空发呆。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或者他在想什么，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很寂寞。
小九其实一直很寂寞。
只是他已经把这份寂寞当成稀松平常，这样来说，寂寞也不寂寞了。
*
郭九望着眼前的星空，脑海里想了很多，但他最想做的，却是恢复记忆。
那份和陈曜一同消失在昆仑里的记忆，那份七岁以前的记忆，一定不单单只是陈曜离开，那么简单。
郭九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像普通孩子那样，对一切事物都好奇，飞鸟走兽皆可为伴。
昆仑里也并非是寸草不生，飞禽不渡。
有些耐寒的动物是能存活的，比如貂之类的。他就有一只小貂，似是他父亲赠与他的宠物。
小貂不会说话，但郭九喜爱它喜爱的紧，有好一阵都围着它玩。直到它猝然死去。
那时的郭九也很伤心，但绝不至于要消除记忆去规避伤心。
郭九是那种，即使留着回忆会伤心，也要留着的人。
所以，现在他想起来，爷爷要抹去的记忆，肯定不止是因为陈曜离开伤了他的心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