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当庭宣判:
“经过开庭审理,足以认定本案事实,原告和被告根本没有办理过结婚手续,并不存在法律上的婚姻关系,因此判定原告和被告之间不存在婚姻关系,两人在共同生活期间育有一子一女,鉴于在共同生活期间,共同支出主要都是由原告进行承担,被告并没有稳定经济来源,并伴随有不良生活习惯,包括但不限于酗酒、烟瘾、殴打家庭成员等等,子女的抚养义务主要由原告进行承担,因此法院判定,子女的抚养权归于原告莫燕。”
卢大嘴里顿时喷起来:“妈的你们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都向着这个臭女人?不是说法院公平的吗?我看你们都是一群的!都是一伙儿的想坑我——”
审判长丝毫没有被他的脏话连篇给打断,淡淡的告诉了他上诉期。
莫燕都还没反应过来,双手一直在身上搓来搓去,只知道傻愣愣的问澹影:“澹律师····审判长说的啥意思?俺是不是不用跟他一起过了?孩子呢?能跟俺吗?”
澹影对她舒展一笑:“对,合议庭判我们胜诉,以后你就彻底自由了,带着孩子一起过。”
莫燕激动得一下子站起来,连连鞠了好几个躬:“俺···谢谢审判长!谢谢审判员!俺···俺一定当个好妈妈,让孩子跟着俺过得好好的!谢谢您,谢谢您啊······”
澹影赶紧把她拽下去:“等等!先别站起来!等合议庭退庭!”
莫燕赶紧噤声,小心翼翼的瞅着法官们的脸色,生怕法官大人一个不高兴就不让自己带着孩子们了,幸好法官们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让她安下了心。
身为法官,无论面对何种情形,无论是在庭上面对辱骂还是感激,都必须保持理智、公允、客观,这是作为法官的职业素养。
但作为人,他们能够理解莫燕此时此刻的激动,所以并不计较这一星半点的程序之外的激动。
书记员宣布闭庭之后,原告被告两边人按理来说都站起来,但卢大嘴里依旧骂个不停,叫嚣着要让法官统统丢饭碗,要让法官知道他的厉害等等······
法警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直接给卢大戴上手铐,把他从座位上提起来:“既然开庭开完了,就会警察局吧,你还有一堆事儿没交代清楚呢!”
骂骂咧咧的卢大被法警给拎走了之后,莫燕仍然心有余悸,揪着衣服问:“万一他以后再来找俺跟孩子咋办啊?他坏得很,什么都做得出来·····”
澹影安抚道:“不要怕,他的罪名如果被确定之后,是要被关很久的,何况就像现在这样,只要你是对的,一定会有人站在你这边,法律一定会惩戒他,所以绝对不要畏惧他,越是畏惧他他越是会欺负你!”
莫燕长年形成的恐惧已经成为刻入骨髓的一种习惯,几乎让她在看到卢大的同时就变成了另一个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只知道服从的人,但是她明白自己是想要改变的,她要变成一个值得依靠的好妈妈,对澹影重重点头。
出来之后,两个等在法庭外的孩子立刻迎过来,小跑着跑到妈妈面前,仰着头问:“妈!我们能跟着你了吗?咱们是不是不用跟他一块儿过了?”
黑宝紧张兮兮的攥着妹妹的手,一双黑眼睛里面儿的瞳仁都紧张的直打颤。
莫燕蹲下来抱住两个孩子,红着鼻子说:“对,咱不跟他过了!以后就咱们娘仨一块儿过!来,都给澹律师跪下,记住了,澹律师是咱们的恩人,以后你们都要报答澹律师!知道吗?”
两个孩子被推到澹影面前,上去就要跪下,被澹影手疾眼快的拦住,哭笑不得的说:“可不许这样!阿姨帮你们妈妈打官司是因为愿意帮助你妈妈,不需要你们报答的,你们也不可以动不动就下跪哦!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记住,咱们膝下有黄金!”
黑宝早熟的说:“俺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俺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且您对俺妈和俺们是大恩大德,以后俺长大了,只要您需要,俺一定拼命帮您!”
澹影愣了愣。
黑宝还怕她不信:“俺一定做到,您放心,俺会好好学习,成为对社会对您都有用的人!不辜负您对俺们这么好!您是好律师!俺也一定长成好人和有用的人,像您一样!”
澹影有一瞬间的恍惚,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想起那天救了柳嘉嘉之后在医院里被指摘的话:你们律师就是想多打官司想挣钱!
她想起那天深夜赶到亲生父亲家忙里忙外最后被陈佩美骂的话:你心理不健康!当律师也没用!
她也想起那天从报告厅里做完讲座出来,同父异母的弟弟澹阳站在她面前,对她说:姐姐,我知道你是好人!
这些年来,寒窗苦读,磨练技艺,遭受委屈,遭受侮辱。
是否只为了能有今日,听到有人对自己说——你是好律师。
耳边传来莫燕惊慌失措的疑问:“澹律师····您咋哭了?这,您哭啥呀?哎呀黑宝你咋说的话!”
澹影笑着擦擦眼睛,把快要被妈妈拍脑袋的黑宝护在自己怀里,温柔的说:“我替你们高兴,好孩子,以后你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妈妈和妹妹了,阿姨替你们高兴。”
法庭外,莫燕的父母早就等待在外面。
一听说莫燕胜诉了,法律确认此段婚姻关系不存在,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了莫燕,莫母也激动得连连说:“好,好,以后就再也跟他没关系了!谢谢澹律师,谢谢你!”
即使澹影一再拒绝,莫家父母还是坚持要给她律师费:“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要不是您帮她打官司,帮她找我们,我们还不知道临死前都能不能见到女儿回来呢!这样让您费心费力,还让您亏钱,我们这老两口晚上怎么睡得着觉?您一定拿着!”
莫燕也咧嘴笑着:“澹律师,您拿着,您拿着,俺之前是没有钱,现在俺爸妈要给您千万要拿着,俺会记得您对俺的好,俺知道您不在乎这点钱,您不是爱钱的人,您就当让俺和俺爸妈心里好点,您拿着吧!”
最终澹影还是拿了这份律师费,莫家父母是真心感恩她,所以给她的律师费是顶格价格,也就是法律允许范围内的最高价,沉甸甸的一摞!
连律所都连带着受到了莫家父母的大大感激,原本延缓交的费用一下子全都交上了!
王律师瞧着澹影那份可观的律师费,嘴都不知道撇到哪里去了,阴阳怪气的恭喜道:“澹律师到底还是澹律师嘛,有远见啊!怪不得一开始就不把这个案子给我呢,原来是还有这么一出儿啊,啧啧,不愧是澹律师,不愧是李民徽律师教出来的好学生啊······”
澹影听见她提到师父的名字,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机缘巧合而已,跟我师父没什么关系。”
王律师当年可是也想拜入李民徽门下的,只不过李民徽没瞧得上她,反倒瞧上了澹影,明明她们俩大学里的成绩都是不相上下的,何况她家里还有从事律师行业的长辈呢,怎么不比一个单亲家庭还要办理助学贷款的澹影要强?偏偏李民徽就瞧上了这个澹影!她这两年一直窝着一肚子气呢,加上这两年在律所里能接到的案子越来越少,眼看着自己的声望名誉越来越落后于澹影,更是心头冒火,心想这可不是自己的错,都怪李民徽当初一眼选中了澹影没选中自己,否则自己要是顶着李民徽徒弟这个名头独立办案,谁不给她几分面子?怎么至于就到现在这样连个丰厚的案子都接不着?
一听澹影居然说这话,更觉得澹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更加阴阳怪气起来:“哎哟喂,哪有那么多机缘巧合?你师父不是说了吗,当律师就要有远见嘛,你还真是把你师父的话贯彻得够彻底的啊,还瞒得结结实实的,咱们律所里都不知道这个案子还有这么一出吧?刘主任知道吗?你可真是瞒天过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不就是指望着从人家父母那儿拿一大笔感恩费······”
澹影忍无可忍刚要开口斥责她无端臆测——却听有人比自己先开了口:
“我怎么不知道了?难道澹律师办个什么案子得先给你汇报是吗?这个律所归我管还是归你管啊?”
刘主任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冰冷,正冲着斜靠在桌子前的王律师问。
王律师吓得一下子站直了起来:“刘主任好······”
刘主任冷冷道:“我好得很,我看你也好得很,不痛不痒的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王律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极了,也不知道刘主任到底听到了多少,但是她心想刘主任一向是看重律所利益的,要是知道澹影隐瞒不报,又是不拿律师费又是给他们办理延缓向律所缴纳费用,只为了讨好当事人的话,一定对澹影心里不悦!
反正都这样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事儿捅出来给刘主任听!让刘主任知道澹影有私心!就算澹影怎么是律所里的一线律师,刘主任一定也忍不了她为了私心伤害律所利益!
她故意脸色委屈的说:“刘主任,不是我想管这事啊····咱们律所本来就定期做公益了,禁不起自己所里的律师还来损害律所利益啊,澹律师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要是不知道那个叫莫燕的还有父母呢,人家怎么会突然来给她那么多钱啊?她之前还给那人又是办延缓交费给律所,又是要免费给人打官司的,弄得人家对她倒是感激得一塌糊涂了,可是咱们律所可不就是给她当枪使吗?她说延缓就延缓,要是所里的律师都学她这么干,讨好着当事人,不帮律所争取利益,那咱们这律所还怎么开得下去呀?刘主任,您说是不是?”
澹影脸色越来越紧绷,她倒是不怕刘主任来责问自己,只是被人这样揣测成为了利益欺上瞒下的样子,简直是在侮辱她——
她刚要开口质问王律师到底有什么证据这么说!就听刘主任先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无比冷淡:
“还有呢?你继续说。”
王律师得意的瞟了一眼紧抿着唇皱着眉头的澹影,心想刘主任果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回澹影再怎么会打官司也没办法了,继续添油加醋的往下说:
“其实我本来也不想说这些,毕竟大家都是同事,可是澹律师你明知道这是个复杂的案子,搞不好那还牵扯到刑事案件呢,你就这么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接下来了这个案子,你是什么意思?想吃独食啊?现在是明面儿上你就收到了这么多钱,谁知道背地里人家有没有不经过律所再给你报酬呢?你得把律所的规定放在眼里嘛!咱们当律师的可不能只想着钱,不把规定当回事儿,那和知法犯法有什么区别嘛!”
澹影怒极反笑,质问道:“大家都知道我有天晚上差点被袭击,还闹到了警察局里去,怎么?我差点被人打也是演戏给律所看吗?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王律师一听她这话,噎了一下,但眼珠子一转,诡异一笑,说道:“哎哟,哪儿有生命安全那么严重,这要是真的被人打了,那当然是受罪了,但要是为了这么多钱,也不是不值得嘛,何况澹律师一点儿都没伤着,听说是那人差点打到你,结果警察就碰见了,正好把那人给抓起来,呵呵,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啊?怎么听着这么像是在演电视剧呢?设计得这么巧妙,澹律师你也别光觉得就你聪明,大家也不是傻子嘛······”
突然一声低沉厉喝打断她——
“你够了!”
刘主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得胡子都在抖动!
王律师被这声巨响震得一愣,不明所以的瞅着刘主任的脸色:“主任,我都是实话实说啊······”
刘谨文怒叱道:“你实话实说的个鬼!亏你也是当了小两年律师的人了!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靠谱的话,全都是自己在那儿瞎揣测,拿自己这些个见不得人的揣测出来诋毁人,你是有多闲得慌?不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自己都没客户愿意要,还在这儿动不动诋毁澹律师,你真当谁都像你一样整天心里想些五迷三道的东西,不好好工作?人家澹律师一早来找我的时候就把基本情况说得清清楚楚!从来不含糊!你要是能有澹律师半分心胸,也不至于到现在接不着案子!你,你有这么大的闲工夫,好好跟其他律师学学怎么当律师吧!我看你还不如一个实习生过得明白!”
王律师彻底被骂傻了,还支支吾吾着想辩解两句:“不是····我·····”
澹影冷冷的说:“大家都是同事,没必要玩那些见不得人的,你要是也能不顾安全去给客户打官司,那我第一个服气你,你既然没这个胆子,就不要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只会设计来设计去!”
王律师被刘主任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又被澹影这么冷冷的甩了一脸,整个人面上红得像是被煮透了一样,一张黑白颠倒的巧嘴都鼓弄不出来话了,半晌才讷讷道:“那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澹律师······”
澹影胸口还有股愤怒没消退下去,面无表情的不想搭理她。
刘主任冷冷道:“出去做工作去吧,多放点心思在工作上!”
王律师又是点头又是对着澹影连声道歉,才整个人耷拉着走出去······
同样是律师,怎么差别就这样大?
刘主任感叹道:“刚进来的时候你们都是些刚毕业的年轻人,不过才两年多,怎么就变得差别这么大?王律师的路一开始走得也是顺风顺水的,也没吃什么苦受什么罪,怎么就越来越油滑社会了?唉,简直不成样子!”
澹影望着王律师离去的背影,把那个耷拉着脑袋黯然离去的身影深深地记在脑海里,一定要记住,当人没有信仰之后会变成多么可怕的样子,会变得狭隘到只把利益当做是唯一的尺度,会变得恶毒到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会没有底线到明明懂得法律明明懂得一切都要靠证据说话却偏偏要信口胡说往人身上泼脏水!
她默默的告诫自己,澹影,你绝对不可以变成这个样子,否则你就不配被人称作是‘澹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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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海市公安局。
谭荷负责去和江城市公安局联系,彻底了解莫家父母多年以前报的失踪案,同时也要去那边了解一下当年莫燕被拐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或许对河海市这边正在侦查的人口拐卖案件有帮助。
她和莫燕一起出发的当天,正好是莫燕的生日。
澹影来送她们,捧着一束香气芬芳的百合花,笑着递给莫燕:“生日快乐!”
莫燕受宠若惊,捧着花简直不知道手要往哪里放:“唉这怎么好意思,俺怎么用得上这么好看的花,澹律师你又为俺花钱了······”
澹影弯腰笑着问黑宝和小妹:“怎么用不上,黑宝,小妹,你们妈妈捧着花好不好看呀?”黑宝和小妹眼神晶晶亮:“好看!”
莫燕十分不好意思,一张脸都通红,闻着百合花的香气,好像过往十几年噩梦般的人生都得到了净化一样——
澹影拥抱了她一下:“莫姐,感谢你那些天给我们做了那么多好吃的,以后就是新的人生了,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都像花儿一样!”
“俺会的,俺会好好过的!”
直到车子走了很远,莫燕都还在对目送他们的澹影挥手。
到了江城市之后,谭荷立刻去往江城市公安局了解当年的情况。
江城市公安局的沈秉警官专门负责人口失踪案这一块儿,他对谭荷介绍道:“当年监控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这类失踪案件几乎全都发生在监控不到的地方,犯人驾驶的车子也不一定是机动车,也可能是摩托车或者其他类可以载人的车子,因为当年失踪的孩子后来找到了两个,都有严重的记忆缺失情况,除了一些暴力殴打和洗脑手段之外,很有可能当时被使用了一些迷药和脑损伤药物,使得她们直接跟着犯人走了或者主动坐上犯人的车都是有可能的,这类案件主要发生在十年以前,你可以对河海市那边的失踪案也做一个汇总,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出来。”
沈秉把他汇总好的线索都交给谭荷查看,里面标记了人口失踪案件的多发期、多发地、以及受害者的口头陈述等等。
谭荷正在仔细看着的时候,熟不知自己也在被人仔细看着。
沈秉一开始见到这个短发俊秀的高挑女孩儿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直到看她凝眉坐在那儿仔仔细细的看着案卷,肃穆的样子和记忆中的一位警察前辈高度重合起来,才猛地一拍脑袋,惊喜问道:“对了!你叫谭荷!你也姓谭!那你认不认识谭政谭警官?他也是河海市的警察!”
谭荷猛地抬起头来,惊讶的回答道:“你知道他?他是我爸爸啊!”
沈秉惊喜的咧开嘴:“我的天,这是什么缘分啊?我小时候在军区大院里,谭前辈跟我爸经常一起聊天聊案子!还教我各种好玩的知识,什么枪械种类呀什么的,谭前辈懂得真的很多!小时候他就是我的楷模!现在也是!我一直还想去找他来着,他现在还在河海市公安局里吗?你们父女俩可以一起上阵!真好!”
谭荷唇角笑容忽然收敛,别过头,神色灰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