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章:失策失策
白日沧2021-06-02 21:113,917

  “宣武年间,冗江一带水匪作乱为祸一方,其中因为虎口峡是出冗江过历阳的必经之地,地势格外险峻,方霸等人利用地理优势做了山大王,这一点想必江师爷和江小兄弟都曾有所听闻吧。”

  孙德信袖着手,微微抬了抬下巴,让二人坐下。

  江宛儿点头,往屋子里看了看,整个房间除了窗台底下一张条案一张凳子,连个正儿八经的坐铺都没有,地毯上铺的垫子还是草毡子,草丝儿东戳出来一根,西撇着一条,坐上去恐怕会扎屁股,想了想,挑了靠里面的一个坐下,把好的那个腾出来推给江泱。

  江泱十分受用,笑的脸上褶子都起来了,挨着江宛儿坐了,因听他提起方霸一事,正好与自己的想法符合,就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当时是,朝廷拨钱派人都没用,南方的船不敢往北方来,北方的船不敢往南方去,可愁坏了时任知府。”

  孙德信在二人对面盘腿坐下,拿了茶壶给二人倒茶,就道:“可是后来,方霸等人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这之中的内情,江师爷知道么?”

  江泱摇头,他当时还没有来历阳府,对这些事也只是听过而已,并没有研究过,可既然孙德信这么问了,里面绝对有讲究,拱拱手,便道:“受教。”

  孙德信诚惶诚恐,赶紧摆手,“不敢不敢,我也是听老一辈说过,这里面有些玄妙,本官随口说说,二位也随便听听,当个茶余的谈资。”

  “莫不是那件事?”江泱恍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一变,正孙德信递茶给他,忙接了过来,淡笑道:“属实玄妙。”

  江宛儿和小六没听懂这俩人打的什么哑谜,互相看了一眼,问江泱:“究竟是为什么?”

  江泱拈着茶杯在指间转来转去,垂眼看着茶叶上下浮动,缓缓开口道:“我也只是知道一星半点,若有不足差错,还请孙县令指正。”

  孙德信客气道:“江师爷过谦了。”

  江宛儿头疼的看着客气来客气去的俩人,抱着杯子吸溜吸溜喝茶,古人说个话讲究真多。

  “应该是宣武十八年,朝廷用了各种方法都没能灭掉方霸的势力,为此事十分苦恼,可是突然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水面就平静了,再也没有出过事故,历阳府的知府察觉以后,特意派了精兵伪装成商队从虎口峡经过,想看看究竟是方霸等人是否真的收手了。”

  江宛儿就道:“金盆洗手什么都是骗人的,朝廷都拿他没办法,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人都是贪心不足的。”

  江泱点头道:“时任知府也道如此,觉得很有可能是虎口峡上内部出了问题,或者方霸出事儿了,可是慢慢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白天虎口峡上安静也就算了,寨子中竟然夜里也不点灯,甚至听不到人声,知府连夜带人爬上虎口峡,你猜怎么着……”

  江宛儿听的津津有味,说:“被人给灭了?满门被杀?”

  江泱和孙德信同时摇了摇头,孙德信低声道:“整个寨子人去楼空,一个活物都没留,好像这些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就此彻底蒸发了。”

  “我靠!”小六猛的弹起来,搓着胳膊往江宛儿身后躲,“我起鸡皮疙瘩了。”

  江宛儿用胳膊肘把他扒拉回去,皱起眉头,“这太古怪了,这么大一个势力,怎么说也得小一百人吧,一夜之间都失踪了?”

  江泱补充道:“朝廷派了人大江南北搜寻方霸的踪影,甚至在之后的很多年间一直有悬赏,可是皆如泥牛入海。”

  孙德信将从书架上找到卷轴递给江泱,笑道:“这是当时的记载,有人说,方霸不是自己逃走的,而是被讨债的给带走了,至于这个讨债的是什么,江师爷一看便知。”

  江泱看完,面色凝重起来。

  江宛儿拿过去和小六头对头看了起来,小六只打了一眼,立马往后仰,捂着眼睛不敢看了。

  “记载中写道,方霸在出事前最后干的一票是截了一艘商船,可是那艘船官府通牒没有记载,也就是常说的鬼船,事后有虎口峡山上水匪的亲属证实,那艘船上运的都是不料,多是江南道产的丝绸,云锦,缭绫,都在其中。”江宛儿的小脑瓜有些跟不上现在案子的走向了,“如此说来倒也有几分联系,可是据小人所知,别的水道或许鬼船不少,但是能到虎口峡的鬼船应该不会有吧?”

  鬼船,俗称偷渡,各地方大型水道都由属地管辖,通行需要官方通牒有的还要交给地方过路费,打通官方拿到通行文牒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过路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有些小商户的船只便打起了主意,故意避开收费口,由别的小水道汇入,遇到检查处再早早的从别的小水道开出去,这之中,不乏一些不法分子。

  江泱道:“虎口峡水匪失踪一直悬案未结,这艘船也一直没有找到。”

  “船只也失踪了?无人过来认领?”

  小六吓的直抓她的胳膊,抬手敲了她一个爆栗,“都说了是鬼船,谁来认啊!”

  江宛儿揉揉被他瞧疼的头,说的也是。

  “船只未找到,船上货物也丢失了,水运渐渐平稳下来,往后也没再出过什么岔子,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些说法是民间依据水匪后人的转述记录下来的,几分真几分假仍犹未可知,坊间传言,这艘船上载的都是被方霸害死的冤魂,方霸一夜失踪,就是被这些冤魂拉进了十八层地狱。”

  孙德信将卷轴收起来,小心翼翼放回书架上,一边说,一边揉了揉鼻子,鼻尖皱了皱,把手指头放在鼻子一嗅,蓦然睁大双眼,“你们仨,还没沐浴熏香吧?”

  “坏了!”江泱一拍大腿,拉着江宛儿就站了起来,边跑边跟孙德信赔不是,“对不住孙大人,忙起来忘了。”

  孙德信一脸青白的看着二人刚刚坐过的毡子,脸色就像吞了苍蝇一样,不,吞苍蝇算什么,这两人可是动过高腐尸体没更衣没熏香啊!

  “来人!”

  守在门口的随从立马进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孙德信肉疼的看着那两个毡子,似乎在考虑丢还是不丢,丢了还得买新的,不丢……不丢他闻着哪哪都是臭味!

  “大人?”

  “罢了罢了。”孙德信下定决心,“把这俩毡子拿出去洗洗,多用点皂角,多晒几天!”

  那随从嘴角跟着抽了抽,这毡子快成了他衙门里的老古董了,恐怕一下水就得散架,他前前后后跟了两任县太爷,头一次遇上这么奇葩的,但还是进去把毡子收了起来,朗声应了句,“是!”

  ……

  天黑之前,宋伯彦回府衙回禀完便赶了回来,衙门里的人跟他说了江泱和江宛儿的住处,他循着找过去,路过操练场时停了一停,侧身往里面瞧一眼,操练场靠北墙的一排小屋亮着灯,窗户上隐隐能看出里面有人走动,似乎人还不少,忙里忙过不知道在收拾什么。

  “干什么的?”巷子里气势汹汹走过来两个拿着棍的衙役,指着宋伯彦大吼一声。

  宋伯彦忙收回目光,同二人一拱手,只道:“两位小哥,我是府衙的,咱们白天见过,敢问江师爷他们住在哪里?”

  两人打量了他一眼,确实觉得有些耳熟,便不做他想,伸手指了指巷子尽头,“从这个门出去,左手边第二个院子。”

  宋伯彦向二人道了谢,转身便走,一路虽不曾回头,却也能感应到那四道目光一直定在自己身上,直到他拐出巷子,二人才对视一眼,快速进了操练场,将门重重一关。

  出了巷子,过一道垂挂门,宋伯彦就找到了衙役指给他的院子,院门没关,柴房和东屋的灯亮着,江宛儿叉着腰站在灶台前指挥小六子烧热水,腾腾热气从门窗里飘进来,氤氲了他的视线,东屋关着门,江泱的影子投在窗户上,正拿着什么东西走来走去的琢磨,窗前一株腊梅,停了两只肥嘟嘟的麻雀,歪着脑袋看他。

  宋伯彦抬起来要敲门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了下来,就这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里面的场景。

  “不够不够,再加点,这点水连我脚脖子都够不着。”

  “江儿啊我亲哥,你游泳啊?”

  “我不游泳,别那么多废话,赶紧出去打水!”

  小六子不情不愿的扛起木桶出来打水,一打眼看到门口站着个人,吓的嗷一嗓子,两只脚丫子一绊,哐当摔了个屁股蹲。

  木桶咕噜咕噜滚到宋伯彦脚下,他弯腰提起来,不动声色收敛起脸上一瞬的出神,走过去将他拉起来。

  江宛儿擦着手从厨房里跑出来,“怎么啦?摔着了,你怎么不小心一点……”

  “宋哥,你回来了?”小六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接过木桶笑着看他。

  宋伯彦表情有些僵硬的抿了一下嘴角,点头,冷清清的说:“嗯,江师爷何在?”

  江宛儿伸手一指东屋,“那边。”

  宋伯彦看了她一眼,转身往东屋去了。

  江宛儿和小六子看着他的背影,江宛儿用胳膊碰了碰小六子的胳膊,“你觉不觉得他也很奇怪。”

  小六子惊恐的看着她,白天提到的方霸失踪案已经够邪门了,他现在还觉得后背直发凉,捂着耳朵不肯听。

  “那么大个人影映在窗上他还问?”江宛儿嘀咕了一声,继续回厨房做她的监工。

  孙县令只给他们安排了两个房间,江宛儿和江泱没打宋伯彦今晚会回来的谱,自然也没给他留房间。

  江宛儿刚才去问了衙门里的管事儿,说另外一间房得明天才能腾出来,今晚委屈死四人挤一挤,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好害臊的,

  “都是大老爷们”们坐在桌边,面面相觑。

  江宛儿心里不停的念叨失策,失策啊失策……

  小六子瞅了两眼江宛儿瘦了吧唧的小身板,一把抱住江泱屋里的柱子,死活不肯松手,“我要跟江师爷睡。”

  江师爷跟尸体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俗称鬼见愁,一看就满身正气,能辟邪!

  至于宋伯彦倒也不是不正气,但总一副不爱说话冷冰冰的样子,跟他站一块感觉空气都凝固了,那要睡一夜,估计明天躺在验尸台上的就是他了,死因:有话说不出憋死的。

  最尴尬的就是江宛儿,她不确定宋伯彦知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女儿身,看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这里面三个男的,谁跟她睡都不太方便。

  江泱咳嗽了两声,“那个……”

  “无妨,不必顾虑我。”

  宋伯彦看出了江宛儿和江泱脸上的窘迫,没等他说出下文,主动提出自己出去住。

  江宛儿一听,这还行,抛开她比在坐三人少的少的那点东西,她以后也是要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待人的,哪能因为住个房的事儿让人觉得她小家子气放不开呢,当即一拍桌子,站起身对宋伯彦道:“大晚上的去哪找客栈,你跟我睡!”

  江泱一口茶朝着对面喷了个干净,呛的捶着胸口直咳嗽,眼中的震惊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宋伯彦和小六子注意到时已经被呛出来的眼泪糊住了。

  江宛儿借着给他捶背的机会,在他耳边小声说,“这有什么,又不脱裤子,我不过比他少了二两肉,又没多长什么。”

  江泱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点,又被她的话惊得剧烈咳了起来。

  宋伯彦看着一老一小二人,眉心再次皱了起来,这这俩人搞什么名堂,奇奇怪怪的。

  他不善于与人推辞,江宛儿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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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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