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章:胭脂命案
白日沧2021-05-30 12:144,017

  秋天总是过的很快,一夜间刮了风,待到天明再推开门,树上的叶子就落了个精光。

  “小江这是刚从书房回来?”小六带着衙役巡街回来,正好碰上江宛儿。

  江宛儿捧着一卷书从西跨院往东边走,没提防一夜间温度降了这么多,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冻得上下牙花子直打颤,笑着回道:“昨晚看的晚了些,趴在书房里里就睡了。”

  说着,她嘿嘿一笑,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鼻涕,温度降的有点快,夜里可能着凉了一会儿得去找郎中拿几副药来吃。

  她跟着江泱是学本事的,自然就要勤快一些,这几日江泱出现场都没有带她,却丢给了她一摞书,江宛儿细看过去,发现都是江泱自己整理出来的经验,这才明白他的用意。

  千锤百炼的前提,是这块石头必须经的起推敲。

  江宛儿的大部分知识都是建立于现代医学设施上的,在这个技术落后,物资匮乏,什么都捉襟见肘的时代,很多事情依靠的只有经验二字,江泱愿意把自己毕生所学和经验告诉江宛儿,可见是真的对她赋予了重望,江宛儿心知不能辜负了他的心意,这几天一直泡在书房里。

  一路小跑回院子,大门还上着闩,看样子江泱还未起榻。

  江宛儿先将书卷从门底下的缝里塞进去,轻手轻脚爬上旁边的矮墙,费力翻了进去,刚一落地,猛然瞧见墙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吓的几乎叫出声来,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贱民所从贱役,何须如此。”

  宋伯彦凉凉的瞥了她一眼,低头擦拭手里的剑。

  嚯,江宛儿惊愕的回过头,伸手捏住鼻子,这人昨晚吃了大蒜起来没刷牙么?说话怎么这么臭。

  本来就因为伤寒头脑昏昏沉沉的,她正愁没个提神的东西,宋伯彦倒自己撞上来,当即一叉腰,往他面前一站,朗声道:“那你说,何为尊,何为卑?”

  宋伯彦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擦了起来,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这几日相处,江宛儿也稍微摸清了这个人的脾气——臭屁、自大、目中无人。

  所以江宛儿自觉自己很大度,不跟他一般见识,狠狠瞪了宋伯彦两眼,将书卷拿起来,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进门的时候兴许觉得不解气,又回头说道:“由古至今,仵作所从之人多为奴隶或贱民,可谁又规定当仵作的只有奴隶和贱民,知府是为百姓的父母官,县令也如此,上至长安城大理寺及刑部尚书,都是为民申冤辩屈,如果没有仵作,谁来告诉你死者想说的话?谁来告诉你凶手留下的线索?”

  “你看事情太片面了。”江宛儿叹了口气,摇头进了屋。

  咔嗒一声,房门被紧紧关上,宋伯彦这才停下来,微微侧目向江宛儿的房间看去,目光中隐隐露出几分疑惑。

  “大清早的你们俩又吵什么?”

  江泱伸着懒腰从房间里走出来,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江宛儿哐的拉开门,伸出头来辩解道:“我们没吵架,我只是在和表兄交流感情,是吧表兄~”

  宋伯彦面部肌肉微微收紧,依旧不说话,拿起剑回了屋。

  江泱隔着窗子对他说:“小宋一会儿跟我去个现场,小江收拾收拾东西,你也一块去。”

  “真的?师傅你要带我去现场?”江宛儿高兴坏了,瞬间觉得头也不沉了,鼻子也通气儿了,精神都好了,能一口气上五层楼了。

  而另一个被点名的小宋同学却一点也没有这样正派的积极性,出发时还姗姗来迟,臭着一张脸谁也不理,江宛儿一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仗着他那张脸还勉强能看,她真想上去给他一拳。

  据小六说,这次出现场是因为历阳府周边一个下辖县的河里捞出了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地方官拿不定死因,让府衙的人过去帮忙看一看。

  夏天一过,降水量急剧下降,河里的水位一点一点往下耗,慢慢就露出了河床,隔壁村子里张罗着去摸河蚌,一行人热热闹闹下了河,河蚌没摸着,却在河边的芦苇荡里发现了一具涨的像发面馍馍一样的尸体,吓的那是谁也不肯再下河了,村长连滚带爬跑去县里报了官。

  县官带着人去了一看情况,都不敢贸然上前,有经验的仵作小心翼翼查看过,发现尸体上干干净净,无衣物,也无毛发,甚至连头发都没有,表皮无外伤,无法确定死者身份和死因。

  “没有头发?难不成是个和尚?”江宛儿问道。

  小六摇了摇头:“确定不了身份,秃头的除了和尚,普通人属实少见。”

  江宛儿腹诽道:“兴许是个聪明绝顶的秃儿。”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直走了大半天的光景,才在一处河滩前停下来,车子一停,当即便有县衙的官员迎上来。

  为首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又黑又瘦,活像个骷髅套在宽宽大大的官服里来回晃荡,两只眼睛却乌溜溜的格外有神,他在四人身上巡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江泱身上,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江师爷,久仰大名,在下花通县县令孙德信。”

  江泱也回了一礼,江宛儿和小六见状也跟着行礼,互相寒暄过,便由孙县令带着往发现尸体的芦苇荡走。

  孙县令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淤泥里边走边说:“尸体我们没敢动,涨的像个发面馍馍一样,之前我们吃过一次亏,不懂事儿的翻了一下,直接就炸了,可别提那个场景了,我现在一想起来都还恶心。”

  江宛儿道:“都出现巨人观了,死了应该得有几天了,春秋季约为3—7天,最近降温,尸体若泡在水中可能时间会延长,身上还有蛆虫么?”

  小六嫌弃的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可以根据蛆虫来判断死亡时间啊笨蛋。”江宛儿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提着衣摆小跑上前。

  小六捂着头说:“大秋天的有也冻死了,看你这兴奋劲,不知道还以为你抢着吃饭去呢。”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吃饭最积极啊。”

  “可别,我没那么重口味……”

  话没说完,忽然听到旁边一阵咳嗽,小六一扭头,就见宋伯彦铁青着一张脸,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右手已经按在了剑上,颇有几分他再胡言乱语,这把剑下一秒就能架在他脖子上的苗头。

  小六吃瘪,拍了拍自己的嘴,讪笑着往旁边挪了挪。

  芦苇荡周围聚了不少人,被衙役拦住不让进,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江泱跟着孙县令进去查看尸体,江宛儿趁机跑到人群中,笑着对一个衙役道:“小哥儿辛苦,这些都是这个村子里的居民么?”

  那衙役见她没穿官服,个头又矮,想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八成是来跟自己套近乎的,只垂下眼皮扫了她一眼,并不打算同她说,正准备转过去继续站岗时,目光往她身后一扫,脸色瞬间变了变,嘴唇张了张,就说:“对,就是这几个人发现的尸体。”

  江宛儿诧异地回头,差点撞上宋伯彦的鼻尖,一抬头,那厮正抱着剑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看着人群,江宛儿了然,敢情是那衙役觉得宋伯彦不太好惹,才勉为其难开了尊口。

  站在人群前面的几人立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小兄弟你可不知道,快吓死我了,我只当谁丢的破棉被,掀开一看里面竟然包着个死人。”

  江宛儿忙问道:“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是被棉被包着的?”

  当中一个老叟摇头说道:“不是棉被,就是一块布。”

  “布匹何在?”江宛儿立马抬头看向衙役。

  衙役愣了一下,伸手怔怔指了指右前方河堤上的一块石头:“方才被人丢开了,我让人找找。”

  说罢,赶紧吩咐人去找当时裹在尸体身上的布了。

  那老叟身后有人说道:“我刚才远远的看了一眼,就是隔壁村的董小二没错,我认得他叫地板上的那颗痣。”

  “人都成那样了,你还能看出来痣,可别胡言乱语当心一会儿把你抓起来。”

  江宛儿问道:“大娘,你为何会认定那是董小二?”

  “这事镇子上谁不知道,还不是他媳妇……”

  “张家的!”

  那婆子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人一声厉喝制止了。

  人群后面走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对着那婆子沉声道:“人命关天,休得胡言乱语。”

  那婆子似乎怕他的很,立马闭上嘴巴缩了缩脖子,退到了人后。

  江宛儿不待多问,若有所思的看向那中年人,中年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这人是谁?”江宛儿问旁边的衙役。

  衙役道:“花通县的一个王秀才,学过几年圣贤书,肚子里有墨水,在县里有几分话语权。”

  “那婆子方才口中的董小二又是何人?”

  衙役便摇头称不知,恰好江泱让人来找了,江宛儿便没有再问下去,只交代他们找到了那张布一定要给自己,赶紧提着衣摆往芦苇荡跑去,宋伯彦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像是来断案的,但像是哪家的贵公子出来游玩赏景。

  “你跟着我做什么?”江宛儿猛的站定,指着他问道。

  宋伯彦错过她,脚步没停,语气波澜不惊的说:“江师爷让我跟着你。”

  江宛儿并不反感他跟着自己,甚至还有点儿开心,就是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他,她觉得宋伯彦对她的的态度有那么一丝微妙,要说哪里不对劲,还真说不上来。

  “小江!”江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江宛儿一个激灵,赶紧跑进去:“来了来了师傅。”

  刚靠近现场,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直冲天灵感,差点把江宛儿熏晕过去,脚底下打了个踉跄,被宋伯彦一把拽住,伸手将一方手帕摁在了她的脸上。

  江宛儿蒙住鼻子,这才算好多了,忙跟他道谢:“谢谢谢谢,回去请你吃肘子。”

  宋伯彦脸色一青,伸手就去拽她的面罩,江宛儿奸笑着躲开,凑到江泱身边去看尸体。

  死者为男性,中等身材,年龄大概在三十岁上下,尸体的腐败程度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黄的绿的红的粘液包浆一样将尸体缠了一层又一层,皮肤斑驳脱落,白森森的骨头裸露在外面,脸部的破坏尤其严重,甚至连五官都看不清楚。

  破坏尸体面容,在刑事犯罪心理上其实是有说法的,一般凶手或为亲近之人,也有可能凶手平日里比较怕死者,在死者死后仍不敢面对他的面容。

  江宛儿掀开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继续往下看,尸体肚子高高鼓起,由心口至下体纵布一条狰狞的刀口,刀口用棉线缝合了起来,缝合的人心理素质应该不高,因为恐惧和慌乱,使得缝合的很粗糙,看起来杂乱无章。

  但刀口十分平整,下刀的人一气呵成不带丝毫犹豫,这两点却是相悖,江宛儿意识到,很可能是多人作案。

  “你摁一下。”江泱递给江宛儿一副特制的手套,示意她摁一下死者的腹部。

  江宛儿带上手套,由腹沟处摁起,手刚一落下去,瞬间察觉了问题。

  “师傅……”江宛儿惊讶的抬起头看向江泱,眉心紧紧皱了起来:“是石头。”

  江泱面色沉重的点了一下头。

  孙县令重重叹了口气,便道:“全是石头,内脏都被掏空了,我们县衙的仵作查看过,头部和四肢也没有外伤,无法判断死因。”

  “进行排查了么?县中最近可有在册失踪登记的符合特征的男性?”江宛儿问道:“或者最近有没有什么大的纠纷?”

  孙县令很认真的想了想,就说:“纠纷没有,失踪报官的倒有几人,但无一人符合,多是谁家的丫头跟着人私奔跑了,主家恐出了事儿摊上官司应付公式的。”

继续阅读:006章: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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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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