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郎雪枫2022-05-19 17:5521,830

  1、 法租界·巡捕房·牢房·(日)

  陈亨礼看着耍赖的马天目,哭笑不得:“你想当英雄想疯了吧!快走吧,督察长还等着你呢!”

  2、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马天目一脸犹疑,有些难以置信地站在办公桌前。

  办公桌后,范义亭看着马天目,觉得有些滑稽。

  “仇也报了,名也出了,还捡回一条命,不乐意?”范义亭问道。

  马天目还有些恍惚:“我真的没杀人?”

  陈亨礼:“都说了,毒死鹿友祥的是裴如海,跟你没关系。”

  马天目再次确认地望向范义亭。

  范义亭确认地点点头。

  马天目终于释然,笑出来了:“那这笔买卖划算,一本万利呀,不对,根本就没出本钱啊!”

  范义亭和陈亨礼也都笑了。

  马天目突然有些遗憾,叹口气:“命是捡回来了,名是出不了了。”

  范义亭笑笑,打开桌子上一个精致方形小盒子,转向马天目——里面是一枚精美的勋章。

  马天目一愕。

  范义亭:“公董局本想在执行死刑的时候,给你颁发这枚法兰西骑士勋章。”

  马天目看着那枚勋章,目光充满了渴望和不甘。

  范义亭:“现在你无罪释放,但勋章照发。”

  范义亭把勋章带着盒子一起推到马天目面前。

  马天目一愣,惊讶地望向范义亭。

  范义亭微笑:“勋章对应的是爱国精神,而不是杀人结果。”

  陈亨礼补充一句:“这可是法租界的最高荣誉了。”

  马天目一把将盒子拿起,把勋章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眼中已经有了光彩。

  “在商言商,”范义亭观察着马天目,“像你这么看重名誉的商人,不多。”

  马天目叹气:“督察长,我也是想干正事的,可惜报国无门,没办法才在商界混日子。”

  “有点志气,”范义亭赞许地望着马天目,“来帮我做事怎么样?”

  马天目一愣,不解地望着范义亭。

  范义亭:“你这样的人才,捕房非常需要。”

  马天目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来捕房能干什么?”

  范义亭:“你在法租界有公开身份,交际广泛,人又机灵,我想让你来担任特别情报员。”

  马天目一愣,有些失望:“就是包打听喽?”

  范义亭严肃纠正:“工作性质相似,但身份地位不同。”

  马天目:“怎么不同?”

  范义亭:“你的身份和亨利同级,如有重大情报,可以越过他直接向我汇报。”

  马天目一脸惊讶——陈亨礼是政治处处长,地位只在范义亭一人之下,自己和陈亨礼同级,级别确实非同小可。

  马天目下意识转头望向陈亨礼。

  陈亨礼勉强朝他笑了笑——心里多少有些醋意。

  马天目再望向范义亭,目光中已经满是受宠若惊的感恩欣色。

  “怎么样啊?”范义亭笑得很温暖。

  马天目坚决地:“督察长如此器重,我愿为您为巡捕房肝脑涂地!”

  范义亭:“好,那就一言为定了。”

  “不过……”马天目又补充一句,“情报方面我没经验,有事还是先和陈处长商量,再一同向您汇报。”

  陈亨礼在一旁,脸色立刻舒缓了很多。

  范义亭通达地笑了:“好啊,你们也是老相识了,以后正好通力合作。”

  “是。”马天目立刻回答。

  “是。”陈亨礼的回答也十分清爽有力。

  3、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办公室·(日)

  “报告已经给了陈亨礼,”赵天良正在向余独醒汇报,“估计范义亭现在也看到了。”

  余独醒面无表情:“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赵天良琢磨着:“八成——马天目这断头饭是吃不成了。”

  余独醒稍微觉得有些古怪:“这份报告对马天目只字不提,看来他还真不是复兴社的?贤平居然没有拉他入伙?”

  赵天良笑了:“复兴社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唐处长未必会拉马天目一起入伙,再说马天目正忙着发洋财,干嘛要去复兴社玩命?”

  4、 华界·王宝生煎·店堂·(日)

  门开了,唐贤平走进来,然后面带微笑侧过身——

  马天目走了进来,随即目光愕然——

  四五张小长条桌被连起来,形成长蛇形的大长桌。

  侯子川坐在大长桌的一头,其余复兴社特务坐在大长桌两侧,距离侯子川最近的两个位子空着。

  桌面上,若干菜肴,两个酒坛子,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碗黄酒。

  侯子川见马天目走进来,立刻站起。

  众特务也纷纷站起。

  侯子川向马天目敬礼。

  众特务也纷纷向马天目敬礼。

  马天目有些惶恐,也赶紧向大家敬礼。

  “天目,”侯子川拍拍自己身边的位子,“坐过来——”

  马天目有些迟疑。

  唐贤平在旁边推了马天目一把,把他推向那个位子。

  马天目来到侯子川的左边,坐下了。

  唐贤平来到侯子川的右边,坐下了。

  侯子川坐在长桌的一头,众特务坐在长桌的两侧,离侯子川最近的一左一右,面对面坐着马天目和唐贤平。

  侯子川拿起面前的酒碗。

  众人都拿起面前的酒碗。

  侯子川:“来,我们祝贺马天目大功告成,全身而退!”

  侯子川率先一饮而尽。

  马天目、唐贤平和众人随后也都一饮而尽。

  侯子川坐下了。

  马天目、唐贤平和众人也都坐下了。

  侯子川拿起酒坛子,给马天目倒酒。

  马天目赶紧双手护住酒碗,以示礼貌。

  侯子川又给自己的酒碗里倒上酒,然后举起酒碗。

  侯子川看着马天目:“这第二碗酒,是为你受的委屈……”

  马天目一愣,不明白侯子川的意思。

  侯子川:“我给南京总部的报告里说是裴先生杀了鹿友祥,覆水难收,你只有把无名英雄当下去,把功劳让给裴先生了。”

  马天目笑了:“没关系,这是为了救我嘛。再说了,这次行动裴先生苦心培训,全盘策划,领衔执行,功劳记到他的头上,当之无愧。”

  侯子川赞许地点点头:“宠辱不惊,难得!”

  5、 法租界·贞德女中·女生宿舍·(日)

  《告全上海市民书》

  ——稿纸上,一个醒目的大标题。

  江韵清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在桌前写着一篇文章。

  范雅萝推开门,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马天目无罪释放了!”范雅萝喜气洋洋。

  “什么?真的吗?”江韵清闻言回身惊喜地看着范雅萝。

  范雅萝:“真的,我打电话到巡捕房,陈亨礼亲口说的!”

  江韵清喜出望外:“太好了!雅萝,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范雅萝摇摇头:“那倒算不上。”

  江韵清一愣。

  范雅萝:“巡捕房说弄错了,杀死鹿友祥的凶手是裴如海,不是马天目。”

  江韵清吃惊:“这不可能,马天目可是当众开枪打死的鹿友祥!?”

  范雅萝:“陈亨礼说了,鹿友祥当时已经被裴如海下了毒,毒发身亡之后,马天目才开的枪,所以人不算马天目杀的。”

  江韵清还是惊疑不已,难以置信……

  6、 华界·王宝生煎·店堂·(日)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

  复兴社特务们陆续起身离席。

  一个特务喝多了,伏身在桌子上。

  孙炳廉拍拍那个特务,把他拉起来。

  孙炳廉拉着那个特务走了,最后带上了门。

  店堂里只剩下马天目、唐贤平、侯子川三个人。

  侯子川又给马天目的酒碗里倒酒。

  “执行任务奋不顾身,完成任务却不居功,都是美德。”侯子川放下酒坛子,却没有给自己倒,也没有给唐贤平倒。

  马天目看着面前的酒碗,有些茫然。

  侯子川看了看唐贤平。

  唐贤平也看了看侯子川。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有些沉重起来。

  侯子川接着说下去:“但最大的美德,是对组织的绝对诚实——”

  马天目一愣,不知道侯子川这话的意思。

  “杀掉鹿友祥,我们的计划只完成了一半,还有另一半是那笔政治献金——”

  侯子川脸色已经沉了下去,“天目呀,你为什么只字不提!?”

  马天目一脸错愕,看着侯子川。

  侯子川沉着脸看着马天目,显然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马天目又看向唐贤平。

  唐贤平也一脸严肃地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望回侯子川:“站长,我没见过那笔钱啊!”

  侯子川目光冷峻而肃杀:“最后见到鹿友祥的人是你,杀他的人也是你,他身上那笔钱现在不见了,去向当然只有一个——在你手里!”

  马天目惊讶地看着侯子川:“站长,您的意思是,我拿到了那笔献金,没有上交站里,私吞了?”

  侯子川沉默看着马天目,不说话。

  “你杀鹿友祥的时候我就在教堂,”唐贤平在旁边开口了,敦促马天目赶紧澄清,“当时你把他关在忏悔室里那么久,在干什么?”

  马天目又惊疑地望向唐贤平,显得更加惊讶。

  唐贤平看着马天目,没有表情。

  马天目咬咬牙:“好啊,我告诉你我在干什么,首先我得等他毒性发作才能开枪,不然我就得给他偿命,对吧?再说我还得追问那笔钱的下落,这也需要时间,鹿友祥不承认拿过那笔钱,我在他身上搜了也没有搜到。然后他毒性发作,巡捕冲进来了,我就必须朝他开枪了。后来巡捕搜过鹿友祥,也搜过我,那笔钱真的影子都没见过呀!”

  侯子川看看唐贤平,沉默。

  唐贤平看看侯子川,沉默。

  马天目满脸委屈:“我如果为钱,为什么要来参加复兴社?我在洋行当经理安安稳稳地发财不好吗?”

  侯子川:“可那笔钱——能去哪儿了呢?”

  马天目:“可能性太多了——比如,鹿友祥去了宴会,但还没拿到那笔钱;再比如,鹿友祥拿到了钱,但他还有同党,同党把钱带走了。”

  侯子川疑惑地望向唐贤平。

  唐贤平回忆:“他当时急着离开宴会现场,说明已经拿到钱了。钱如果不在他的身上,那就在同党身上……”

  唐贤平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说不下去了。

  侯子川看着唐贤平:“他在现场的同党是?”

  唐贤平已经明白了,目光惊讶而痛惜:“余独醒!他当时和余独醒在一起!”

  马天目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侯子川目光凛然:“余独醒是汪党在上海的总指挥,鹿友祥把钱交给他,合乎情理。”

  马天目目光复杂地望向唐贤平。

  唐贤平痛苦地闭上双眼。

  马天目反过来安慰唐贤平:“老唐,你当时的任务是拖住余独醒,不是拿钱,再说没有证据,你也不可能搜他的身。”

  唐贤平轻轻摇头,无法释怀。

  侯子川眼中充满痛恨:“鹿友祥是死了,但汪党首恶余独醒还逍遥法外,我马上给南京发电报,申请调查!”

  7、 法租界·法国公使馆·礼堂外·(日)

  (闪回)

  镜头一:

  唐贤平和余独醒终于也随着人群跑了出来。

  镜头二:

  余独醒冷冷地看着唐贤平:“这是你们复兴社的行动?”

  镜头三:

  余独醒一口咬定:“我和鹿友祥又不熟,你这句话用错了人。”

  “……局长保重。”唐贤平说完,转身走了。

  8、 华界·富生当铺·办公室·(日)

  “人算不如天算——”

  马天目反过来安慰唐贤平:“你当时的任务是拖住他,给裴先生制造刺杀时机,你已经完成任务了。再说当时没有证据,你也不可能搜他的身。”

  侯子川立刻赞同:“天目说的对,贤平没有过错,不用自责。”

  唐贤平仍然懊恼:“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认贼作父……”

  马天目:“我本来不该翻旧账,你这位义父耽误大事不是头一回了。上次就是他,吃里扒外提前放走那个共党,坏了大事。假如当时能等你和裴先生赶回来,及时审问,深入调查,说不定零号文件就到手了。”

  “旧账,新账,今天要一笔清算!”唐贤平被刺激到痛处,目光寒冷望向侯子川。

  侯子川眼中也充满痛恨:“鹿友祥是死了,但汪党首恶余独醒还逍遥法外,我马上给南京发电报,申请调查!”

  9、 华界·富生当铺·门口·(日)

  马天目和唐贤平一起走出大门口。

  唐贤平:“走吧,我请你吃饭。”

  马天目:“今天不行,我得去洋行看看。”

  唐贤平沉默了,有些遗憾。

  马天目接着道:“要请也是我请你,还得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你这是骂人!”唐贤平脸色沉了下来,“是不是刚才怀疑你拿了那笔献金,让你心里不痛快!?”

  马天目笑了:“这么大的事不问才奇怪呢!你们嘴上如果不问,就说明心里在暗暗怀疑,那我回去可真睡不着觉了!”

  唐贤平这才心下释然,点头笑了。

  10、 华界·富生当铺·办公室·(日)

  侯子川站在窗前看着下面。

  “先生觉得,钱是不是被余独醒带走了?”侯子川问。

  “这种可能性最大。”裴如海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侯子川身边,静静地和他一起看着窗下!

  “先生能不能协助我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走?”侯子川问道。

  “上海我实在不能久留了,”裴如海轻抚被史大川打伤的耳朵,阴沉说道,“第一,共党一直盯着我,第二,法国巡捕房也盯上我了,第三,复兴社的内奸查不出来,我也不踏实……”

  “查不出来,也许是根本就没有。”侯子川淡淡地回了一句。

  “去南京的事,希望站长多多斡旋。”裴如海不想纠缠,重申话题。

  “先生放心,我已经打过报告了,”侯子川有些遗憾,“那边在走程序,估计您去南京的调令很快就会下来了。”

  11、 法租界·巡捕房·文书股门外·(日)

  陈亨礼脸朝外站在门口,一脸肃容。

  “进来吧。”范义亭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陈亨礼这才转身,推门,进去。

  12、 法租界·巡捕房·文书股·(日)

  范义亭已经把保险门打开了,走了进去。

  陈亨礼也跟在范义亭的身后,走了进去。

  13、 法租界·巡捕房·文书股办公室防盗门内·(日)

  ——整整三面柜墙的密档!

  范义亭在小桌前坐下了:“裴如海的档案,记得吗?”

  陈亨礼望向中间金色的墙柜:“上次您说是上数第五行,左数第五列。”

  范义亭满意地点点头。

  14、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日)

  马天目推门进来。

  吴忠信正在窗口看着外面,回头看着马天目。

  “老吴!”马天目微笑看着吴忠信,“我回来了。”

  吴忠信看着马天目,却没有说话,目光也是严肃的。

  马天目拎起手里的一个纸袋子:“给你带了二两生煎,还热乎呢。”

  “你坐下。”吴忠信终于开口了,却是严肃的,有些冰冷。

  马天目一愣,看着吴忠信。

  吴忠信目光示意桌前那把椅子。

  马天目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坐下了,把装着生煎的纸袋子放在桌子上。

  吴忠信走过来,慢慢在马天目的对面坐下,一脸严肃看着他:“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马天目点头,看着吴忠信。

  (以下两人问答,有些调查、甚至审问的意味)

  吴忠信:“宴会上,你的任务是什么?”

  马天目:“取钱。等孙炳廉从鹿友祥身上取了钱,我再从孙炳廉身上取钱。”

  吴忠信:“任务完成了吗?”

  马天目:“没有。”

  吴忠信:“为什么?”

  马天目:“出现意外,鹿友祥没死,跑了。”

  吴忠信:“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马天目:“继续我的任务,追上鹿友祥,直接从他身上取钱。”

  吴忠信:“结果呢?”

  马天目:“任务完成,我拿到取钱的钥匙,交给你了。”

  吴忠信一直严肃,此时声音提高:“你的任务是取钱,不是取鹿友祥的命!你知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马天目又是一愣:“我有计划。”

  吴忠信:“什么计划?”

  马天目:“我用毒针和手枪杀了鹿友祥两次,最后又把罪名甩给了裴如海,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吴忠信继续严厉:“这么冒险的计划,为什么不向我汇报就擅自行事?!”

  马天目:“我让你去教堂窗口的时候,还没想出这个计划。”

  (前面的剧情是:马天目和吴忠信一起看到鹿友祥逃进教堂,都觉希望渺茫。

  然后马天目让吴忠信去教堂后门的窗口等他。吴忠信问他要干什么,马天目说还没想好,进去随机应变。)

  吴忠信:“可你在教堂窗口把钥匙给我的时候呢?那时候你已经想好了计划,为什么不告诉我?!”

  马天目看着吴忠信,没说话。

  吴忠信:“你说呀!”

  马天目:“我告诉你,你不批准怎么办?”

  吴忠信厉声:“马天目!”

  马天目坦诚:“你不批准,事情就没法办!我不能把难题丢给你。当时已经别无选择了,钥匙必须拿到,党组织非常需要这笔钱;而鹿友祥看到咱俩交接钥匙,他也不能活,更何况他本来就该死!”

  吴忠信看着马天目,沉默。

  马天目看着吴忠信,沉默。

  吴忠信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外面,再转头望向马天目。

  马天目看着吴忠信。

  吴忠信眼中已经有了暖色,同时带着深深的怜惜:“刚才是我代表组织问你,现在是代表我自己问你。”

  马天目看着吴忠信。

  吴忠信走过来,双手拄在桌面上,看着马天目:“你想过没有,万一开枪的时候,鹿友祥还没有毒性发作,那你就真成了枪杀他的凶手、就得给他偿命了!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在赌博!小马,你这个计划太冒险、太疯狂了!”

  马天目却微笑起来,摇摇头:“鹿友祥毒性发作是在开枪前,还是开枪后,其实并不重要。范义亭最后一定会放了我,说裴如海是凶手。”

  吴忠信一愣。

  马天目:“那场宴会是法租界名流荟萃的一场盛筵,鹿友祥遇刺,影响巨大,巡捕房背负很大的压力。如果刺客是一个泛泛之辈,比如我,那说明安保工作出了重大纰漏,范义亭就有重大过失,没法向公董局交代。但如果刺客是天下闻名的间谍大王裴如海,性质就不一样了,孙悟空大闹天宫,那些天兵天将会被追究责任吗?”

  吴忠信彻底明白了,点点头。

  马天目:“两个刺客候选人摆在这里,爱国青年马天目,杀人魔王裴如海,而范义亭有一票选择权,你说,他会选哪一个?”

  吴忠信点点头:“把裴如海定为凶手,范义亭在公董局那里就可以过关了。

  巡捕房上上下下,都可以过关了。”

  马天目看着吴忠信:“我在你这里,也可以过关了吗?”

  吴忠信看着马天目,目光感慨……

  马天目:“生煎彻底凉了,我给你热热。”

  马天目拿起装生煎的纸袋子,转身走了出去。

  15、 法租界·巡捕房·文书股办公室防盗门内·(日)

  存放《忏悔录》的巨大木柜……

  木柜上密密麻麻的抽屉……

  范义亭坐在小桌前,闭目养神。

  小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正是裴如海的那份卷宗!

  陈亨礼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整理完毕的卷宗:“督察长,裴如海暗杀鹿友祥的经过,已经补充完毕。”

  范义亭睁开眼睛:“存档吧。”

  “是。”陈亨礼把卷宗装进牛皮纸文件袋,拿起来,走向存放《忏悔录》的巨大木柜。

  陈亨礼拉开抽屉,突然想到一事,停住了。

  陈亨礼喃喃地:“鹿友祥是中了毒,但一个人中毒到死亡是有一个过程的。

  万一马天目开枪的时候他还没死,那人算马天目杀的呢还是算裴如海杀的呢?”

  范义亭面无表情,叹了口气。

  陈亨礼转向范义亭,一本正经地分析:“鹿友祥到底是死于枪杀还是中毒,结论其实在两可之间……”

  范义亭:“糊涂!他只能死于中毒!”

  陈亨礼一愣,目光疑惑。

  范义亭:“复兴社大闹公使馆,这事就够捕房喝一壶的。接着又来个马天目闯教堂当众杀人,真是雪上加霜!裴如海防不住,一个普通洋行经理还防不住吗?公董局问起罪来,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陈亨礼沉痛地:“是啊。”

  范义亭:“马天目杀人才是捕房的最大过失!我们必须把这件事抹掉,抹得干干净净,才好过关!”

  陈亨礼有点明白了:“所以只能说裴如海是凶手?!”

  范义亭:“裴如海出现在宴会上是事实吧?”

  陈亨礼点头:“啊,还杀了我们的人呢。”

  范义亭:“裴如海给鹿友祥下毒是事实吧?”

  陈亨礼点头:“啊,尸体都黑了。”

  范义亭:“所以,一事不烦二主,我们就说裴如海是凶手。他这些年在法租界作案无数,再多这么一起,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陈亨礼彻底明白了:“督察长,您太高明了!”

  陈亨礼把裴如海的卷宗放进抽屉里,再快意地合上抽屉。

  范义亭最后又补充道:“还有,布拉蒂尼先生把各界联名请愿书送到我家,说明他也希望对马天目网开一面。”

  陈亨礼又一个没想到:“噢!难怪您招马天目当包打听,也是冲着布拉蒂尼先生的面子?”

  范义亭摇摇头不承认:“我用马天目,主要还是看中他的品性和能力……”

  16、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日)

  “就这样,裴如海成了刺杀鹿友祥的功臣,向南京总部邀功请赏,我呢,作为一个愣头青被轰出了巡捕房监狱。”马天目讲完了。

  吴忠信听完了,觉得不可思议——马天目太聪明也太大胆了!

  吴忠信:“也就是说,鹿友祥先中了毒,又中了枪,枪是你开的,毒也你下的,你杀了他两次,却虚构了下毒凶手裴如海,最后自己无罪释放了。”

  马天目:“不但无罪释放,还要受到重用——范义亭给我发了法兰西骑士勋章,聘请我当巡捕房的高级包打听。”

  吴忠信笑了,随即又担心起来:“可是你这也太冒险了,万一那时候毒性没有发作呢?你可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马天目:“事情最终都是人决定的。我知道范义亭一定会说裴如海是凶手。”

  吴忠信一愣……

  17、 法租界·巡捕房·文书股办公室防盗门内·(日)

  陈亨礼将档案重新归置好,转过身来,小心翼翼问道:“有件事,属下不知当不当问……”

  范义亭望向陈亨礼。

  陈亨礼有些小心翼翼:“那个马天目,督察长为什么要保他?”

  范义亭淡淡一笑:“我保他了吗?”

  陈亨礼一本正经地分析:“鹿友祥到底是死于枪杀,还是死于中毒,结论其实是在两可之间……”

  范义亭不假思索:“当然是中毒,毫无疑问。”

  18、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日)

  马天目继续谈到:“鹿友祥臭名昭著,他的遇刺造成了很大的社会影响,巡捕房处理起来背负很大的压力。”

  吴忠信点点头。

  马天目:“更重要的是,布拉蒂尼的生日宴会是整个法租界名流荟萃的一场盛筵,如果一个泛泛之辈当众开枪杀人,那说明安保工作出了重大纰漏,范义亭就有重大过失,没法向公董局交代,说不定就要引咎辞职了。但如果刺客是裴如海,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他是早就名声在外的特工大王!”

  吴忠信已经会意地笑了:“孙悟空大闹天宫,四大天王守不住南天门也就情有可原了。”

  马天目:“两个凶手候选人摆在这里,爱国青年马天目,杀人魔王裴如海,而范义亭有一票选择权,你说,他会选哪一个?”

  吴忠信点点头:“把裴如海定为凶手,范义亭在公董局那里就可以过关了。巡捕房上上下下,都可以过关了。”

  19、 法租界·巡捕房·文书股办公室防盗门内·(日)

  “原来如此啊!”

  陈亨礼恍然大悟:“定裴如海为凶手,才能保住咱们巡捕房!”

  范义亭:“布拉蒂尼先生审马天目的时候就问他要不要申诉,后来又把上海各界联名请愿书送到我家,这都说明他也希望对马天目网开一面。所以这个结果,是皆大欢喜了。”

  陈亨礼:“哎呀,真是太复杂了……难怪您招募马天目当特别包打听,他和布拉蒂尼先生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范义亭却又不能承认了:“工作方面不能任人唯亲,我用马天目还是看中他的能力,这小子不可限量啊……”

  20、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日)

  马天目把一盘冒着热气的生煎包放在桌上。

  马天目把一双筷子递给吴忠信。

  吴忠信接过筷子:“鹿友祥身上的钥匙不翼而飞,复兴社不怀疑你吗?”

  马天目:“张冠李戴,我就说被余独醒拿走了。”

  吴忠信吃起生煎:“他们相信了?”

  马天目:“余独醒是汪派特务在上海的核心人物,唐贤平亲眼看到他在宴会上接触鹿友祥,说他拿走了钥匙,复兴社这边当然深信不疑。我估计侯子川盘问我的时候,心里已经在怀疑余独醒了。”

  吴忠信点点头:“那就好。”

  马天目:“他们在给南京总部打报告,余独醒这下死路一条了。”

  吴忠信欣慰又遗憾:“唯一的遗憾是,裴如海还活着……”

  马天目目光坚决:“还有机会。我杀了鹿友祥,还当了巡捕房包打听,复兴社会更加重用我,我会获得更多接近裴如海的机会。”

  吴忠信点点头。

  吴忠信:“你这次能无罪释放,小清也功不可没。”

  马天目一愣。

  吴忠信:“她四处奔走,发动上海社会各界联名向公董局请愿,呼吁给你宽大处理。这个压力给了公董局,也给了范义亭,范义亭放了你,也就保全了他和公董局的脸面。”

  马天目惊讶:“有这回事?”

  吴忠信点点头。

  马天目有些莞尔:“这个傻丫头,终于靠谱一回了。”

  吴忠信笑了:“人都会长大的。”

  马天目:“小清做的事情,远比你看到的还要多得多。”

  吴忠信也是一愣。

  马天目微笑起来:“如果她再幸运一点,就轮不到我和裴如海对鹿友祥下手了……”

  21、 法租界·法国公使馆·礼堂·(日)

  (刺鹿现场的几个片段)

  片段一

  “雅萝,我看到他了!”江韵清激动地回身,不料面前却站着马天目!

  江韵清一愣,脸色立刻有些异样。

  片段二

  马天目走到江韵清的位置,伸手拨开帷幕,看向正在欣赏评弹的观众们——

  ——刚才江韵清看的方向上,正是鹿友祥!

  马天目目光一凛,立刻回头望向江韵清:“你说的他,是鹿友祥?”

  “鹿,鹿友祥?”江韵清有些紧张,赶紧掩饰道,“他也在这里吗?”

  片段三

  马天目的视角:

  电影正在播放中……

  裴如海在观众席已经用拐杖手枪瞄准鹿友祥……

  史大川在舞台上方已经用手枪瞄准裴如海……

  一个女服务生端着酒水送到鹿友祥面前……

  两声尖利刺耳的枪声!

  22、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日)

  马天目:“小清化装成服务生接近鹿友祥,向他开了两枪。如果鹿友祥没有钢板护身,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吴忠信一脸疑惑:“小清怎么会有手枪?”

  马天目摇摇头:“不确定,八成是她那个好姐妹、无法无天的范大小姐。”

  “小清心还挺细的,”吴忠信点点头,带着一丝欣赏,“也选放电影的时候对鹿友祥下手,和你们复兴社不谋而合。”

  马天目微笑:“巡捕房早有结论,她是中国贞德,当代木兰!”

  23、 法租界·巡捕房·文书股办公室防盗门内·(日)

  密码门已经打开了。

  范义亭:“刺杀鹿友祥的真凶裴如海仍在逍遥法外,我已经召集各大分捕房的探长,下午过来开会,成立专案组,会议就由你来主持吧。”

  范义亭起身,背着手先走了出去。

  陈亨礼受宠若惊地:“那……您呢?”

  “我最近眼睛不太好,”范义亭在门口停留片刻,依然是背影,“约了医生,就不参加了。”

  范义亭缓步走了出去。

  “您放心,我一定办好!”陈亨礼恭敬地跟着出去,一边走一边长吁短叹,“这个天杀的裴如海……”

  24、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一楼咖啡馆门口·(日)

  比埃尔洋行咖啡馆门前,排起了长队,男女老少,洋人华人,不一而足。

  一辆黄包车停在门口,车上是马天目。

  马天目看到门口排起的长龙,有些纳闷。

  罗水根正好从咖啡馆里出来。

  “水根!”马天目叫住罗水根,“今天怎么了,生意这么好?”

  “马经理?!”罗水根一见马天目大喜过望,立刻向那些排队的人群大喊,“马经理回来了,这就是马经理!”

  排队的人群立刻涌到黄包车前,一起朝着马天目鼓掌,喝彩,吹口哨……

  马天目一头雾水,不解地望向罗水根。

  罗水根:“听说你出狱了,都是来看你的,一大清早就顾客盈门,玻璃都快挤破了!”

  马天目恍然大悟,看着热情的人群,有些不好意思。

  突然,马天目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婀娜的身影——江韵清。

  江韵清正拿着一束鲜花,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马天目。

  25、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二楼办公室·(日)

  “向你道歉。”江韵清把鲜花举向马天目。

  马天目接过鲜花:“晚了,那把枪被巡捕房扣下了,我没法还你。”

  江韵清一愣,只好装傻:“那把枪,又不是我的。”

  马天目笑了笑:“不是就好。”

  江韵清:“我道歉,是因为误会你是一个没正形的洋买办,现在我才知道你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真英雄。”

  马天目:“英雄其实有两种,大家知道的,和大家不知道的。”

  江韵清一愣。

  马天目慨然正色道:“在我刺杀鹿友祥之前,放映电影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对鹿友祥开了枪,就是那把枪的主人——虽然没有得手,但她的行为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江韵清很开心:“你真这么想?”

  “不过幸亏捡到她的枪的人是我不是你,”马天目一本正经地劝谏江韵清,“你又不会开枪,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江韵清微笑起来:“那倒是。”

  江韵清心知马天目说的那个英雄就是自己,以为他还蒙在鼓里;其实江韵清不知道马天目已经知道了真相,只是此时没有说破。

  “其实,我更应该谢谢你!”马天目双手把鲜花送向江韵清。

  江韵清一愣。

  马天目:“我听说了,你联合上海各界市民向公董局请愿释放我!”

  江韵清没有接鲜花,摇了摇头:“你无罪释放和我们联名请愿没有关系。”

  马天目也摇摇头:“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看似有关其实无关,看似无关其实有关。”

  江韵清一愣,似懂非懂。

  马天目:“我也没有真的杀死鹿友祥,但大家仍然把我当英雄;虽然公董局不是因为联名请愿才放了我,但我仍然把你当做救命恩人!”

  马天目再次把鲜花送到了江韵清怀里。

  江韵清接过鲜花,若有所思……

  26、 历史资料片

  黑白资料片:夜色中的炮声……

  字幕: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夜,日本关东军炮轰沈阳东北军北大营,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发生了……

  字幕:一九三一年九月十九日,沈阳、四平、营口等十八座城镇陷落……

  字幕:一九三一年九月二十日,长春陷落……

  配合若干历史照片。

  27、 华界·富生当铺·办公室·(日)

  侯子川冷峻、严肃的面容!

  办公桌前,站着马天目、唐贤平、孙炳廉等复兴社员。

  “叫你们来,传达一下南京发来的两道密令,”侯子川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两道密令,“第一道令,是委任令。”

  复兴社员们除了马天目唐贤平都有些意外,不知道要委任何人。

  侯子川:“你们尊敬的裴如海先生要去南京了。”

  复兴社员们立刻望向沙发——

  裴如海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显然他已经知道了。

  侯子川:“裴先生本就是上峰借调过来训练你们的,现在你们成才毕业了,他也该功成身退了,大家恭喜裴先生高升要职!”

  复兴社员们立刻一起鼓掌。

  裴如海只是淡淡一笑,不说话。

  “第二道令,”侯子川的声音提高了也严厉了,“是调查令。”

  复兴社员们又意外起来,不知道要调查何人。

  侯子川把手放在那道调查令上,森然道:“南京总部下令,由复兴社上海站成立专案组,调查余独醒私通汪精卫、策划鹿友祥收取政治献金一案。余独醒即刻停职,接受调查,他副局长的职位暂由侦缉处处长唐贤平代理。”

  唐贤平又是一愣,一脸的拒绝,但仍然无法开口。

  侯子川:“本人担任专案组组长,裴先生负责协同督察,待全部查明之后,他便前往南京赴任,同时汇报本案的调查情况。马天目——”

  侯子川说着望向马天目。

  马天目一愣,肃容待命。

  侯子川:“本案的具体调查,由你执行操办!”

  28、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办公室·(日)

  余独醒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出神。

  赵天良:“局长,您说侯子川会不会亲自出马?”

  余独醒不说话。

  赵天良揣摩着:“阴损的话,他会让唐贤平来,骨肉相残哪。

  余独醒还是不说话。

  “反正别是裴如海……”赵天良脸上浮现出一丝惧色,“那可是个魔鬼。”

  余独醒傲然不惧:“随便谁,谁来我都接着。”

  赵天良看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关心地:“局长,敏感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余独醒冷笑:“什么都不用动,让他们来查!”

  29、 华界·富生当铺·办公室·(日)

  “为什么让你查余独醒,明白吗?”侯子川问道。

  办公室里,只剩下马天目和侯子川两个人。

  马天目:“余独醒是贤平的义父,您不想让他左右为难。”

  侯子川:“还有吗?”

  马天目思忖了一下,似乎想不出,没有回答。

  侯子川:“余独醒多年来身居要职,又私贩鸦片,家底丰厚啊,让你来主查,可以捞些油水。”

  “站长——”马天目立刻表示异议。

  “更重要的是——”侯子川没让马天目说下去,“南京方面恨透了汪精卫,他在党内的嫡系肯定要被统统清洗,那些有把柄的更是死路一条。所以这次余独醒的案子还没审就已经定性、定案了,反过来谁来把它查出来,自然就是大功一件。天目呀,‘刺鹿’事件你当了无名英雄,是委屈的,‘审余’一案是对你的一点补偿。”

  “站长……”马天目面对侯子川如此苦心关爱,一脸感激,“谢谢站长!”

  30、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日)

  马天目和吴忠信搬着一口箱子,走进仓库。

  在仓库一个视角良好的位置,马天目和吴忠信放下箱子。

  马天目:“复兴社现在已经起了杀心,我只要顺水行舟,借力打力,就可以除掉余独醒。”

  吴忠信却没有表态,掏出烟来,点着一根,静静地吸着。

  马天目知道吴忠信一定有重要的想法,也不打扰,静静地看着他。

  吴忠信手里的烟还剩下半截,他使劲吸了一口,烟卷几乎要燃烧到尽头了,才一脸严肃地:“你能保住余独醒吗?”

  马天目愣了。

  吴忠信的语气、神态,不像是在开玩笑!

  吴忠信:“现在有一个锄奸的好机会,而且是利用敌人的手,余独醒的手。”

  马天目不解地望着吴忠信。

  吴忠信:“蒋介石和汪精卫真刀真枪地打了这么久,人力物力损失都很大,两边都没有胜算,也都骑虎难下。现在发生了九一八事变,正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台阶,以抗日救国的名义停战媾和,两个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下来,重新分配国民党内的权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余独醒作为汪精卫的心腹不但不会被继续追查,甚至还因祸得福,重获重用。”

  马天目已经明白过来了:“我要制造机会,让余独醒恨上裴如海。”

  “通透!”吴忠信欣慰地看着马天目。

  31、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审讯室·(日)

  余独醒坐在审讯室中间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地面,一脸平静。

  两个复兴社员一左一右站在余独醒身边。

  两个人走进来了,走向审讯桌。

  余独醒还是没有抬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马天目坐下了,他身边一个速记员也坐下了。

  “余局长,别来无恙。”马天目看着余独醒。

  余独醒抬起头,发现面前的人竟是马天目,不禁一愣——马天目一脸和气:“站长安排我做调查组副组长,来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多多配合。”

  余独醒的神情从惊讶变成了严肃,还略带沉重:“你,是复兴社的?”

  马天目和蔼地点了一下头。

  余独醒看着马天目,一脸的难以置信,以及悔不当初……

  32、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办公室·(日)

  (闪回)

  余独醒:“这份报告对马天目只字不提,看来他不是复兴社的,贤平居然没有拉他入伙?”

  赵天良笑了:“复兴社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唐处长未必会拉马天目一起入伙,再说马天目正忙着发洋财,干嘛要去复兴社玩命?”

  33、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审讯室·(日)

  “呵呵,呵呵呵呵,”余独醒竟然苦笑起来,“之前我还奇怪你为什么不是,是啊,你怎么可能不是!”

  马天目好奇问道:“之前?之前是什么时候?”

  余独醒看着马天目,脑海中迅速闪现过一系列碎片镜头——

  ——唐贤平在宴会上偶遇自己和鹿友祥……

  ——马天目开枪杀死鹿友祥……

  ——复兴社报告上陈述裴如海刺杀鹿友祥的文字……

  ——自己在茶楼把报告交给范义亭……

  ——马天目手里把玩着金币一脸轻松走出巡捕房大门(想象镜头)……

  余独醒想明白了,复兴社和马天目一起制造了一个弥天骗局,而自己拿报告给范义亭,也是他们骗局中的一环!

  余独醒突然了解到对方运筹之深,不禁有些心惊,凝目重新审视马天目。

  “杀死鹿友祥的到底是裴如海,还是你?!”余独醒问道。

  马天目一愣,轻轻一笑,似乎在欣赏余独醒反应之敏锐。

  余独醒严声追问:“到底是裴如海,还是你?!”

  “余局长,”马天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为严肃,“今天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34、 法租界·贞德女中·校董办公室·(日)

  关雪庵伏案看着报纸,皱着眉头,敲门声轻轻响起。

  关雪庵:“请进。”

  门开了,江韵清走了进来,礼貌地:“关叔叔,您找我?”

  关雪庵放下报纸,轻叹一声,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请坐吧。”

  江韵清在关雪庵对面坐了下来。

  关雪庵:“你这次发起上海各界联名请愿,我虽然签了名,但其实并不赞成。”

  江韵清不解:“为什么?”

  关雪庵:“要知道,你的父亲当年是因为支持共产党才不幸遇害的。”

  江韵清一愣,略带悲伤点点头。

  关雪庵目光忧虑:“你现在的所想所为跟你父亲当年太像了。这样下去你不是共产党,也要被别人当成共产党了!”

  江韵清有些意外,疑惑中却难掩兴奋:“我这么小,怎么会是共产党?”

  “你不要以为自己还小,”关雪庵长长叹息一声,表情凝重,“这些年我见过不少和你年纪相似的共产党,被国民党抓捕、杀害。你一定要悬崖勒马,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该做的事情?”江韵清疑惑地重复着。

  关雪庵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江韵清。

  江韵清双手接过那份文件,疑惑地捧起看着:“贞德女中校董会见习秘书?”

  关雪庵点头:“你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现在进入实习期,我可以安排你在秘书处实习,一切顺利的话,你毕业的时候就可以留在女中。”

  江韵清惊讶:“关叔叔,你太照顾我了!”

  关雪庵微笑:“是你足够优秀。”

  江韵清脸上却并无喜悦,反而眉头微蹙,显得并不开心。

  关雪庵看着江韵清的反应,有些奇怪。

  江韵清抬起头来:“关叔叔,谢谢您的好意,只是……”

  关雪庵不解:“怎么?”

  江韵清目光烁烁:“您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我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我要追随爸爸当年的脚步,去寻找和追随共产党!”

  关雪庵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对不起。”江韵清将那份聘书缓缓放回了桌面,微微垂首略表歉意!

  关雪庵突然不以为然地笑起来:“真是个孩子,小小年纪奢谈什么共产党!”

  江韵清认真地:“您刚才不是说,很多和我年龄相似的人,都投身到共产主义的革命事业中去了吗?”

  关雪庵语塞,没想到自己一片苦口婆心却反而启发了江韵清:“你要去哪里寻找共产党?你以为共产党人会把这三个字写在脸上吗?”

  江韵清立刻:“我可以去江西。”

  关雪庵一愣:“江西?”

  江韵清一本正经:“我最近在报纸上看到过国民党围剿共产党的新闻,新闻上说,共产党活跃在赣南一带……”

  关雪庵脸色更加难看了……

  35、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审讯室·(日)

  余独醒的脸色也很难看。

  “钱是鹿友祥去拿的,我没见过。”余独醒目光坚决。

  马天目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全都推到死人身上。”

  余独醒无奈地:“我真的不知道。”

  马天目点点头:“守口如瓶,你对汪精卫还真是忠贞不渝啊。”

  余独醒有些愤怒了:“我他妈就是没见过那笔钱!老子落到你们手里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干过就干过!没干过就没干过!”

  马天目冷笑:“那天从鹿友祥拿到钱到被枪杀,他就跟你一个人接触过,钱不在他身上,就只能在你身上,难道还能在第三个人身上吗?”

  余独醒咬牙:“我说了,不知道!”

  “哦!我明白了——”马天目突然恍然大悟,深望余独醒,“鹿友祥一死,那笔钱成了无头帐,所以你没有交给汪精卫,自己留下了!”

  余独醒一惊:“什么?”

  马天目笑了:“你私吞了那笔钱,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了了之。所以现在你不敢承认拿到过钱,更不能承认钱在你手里,不然就是我们放过你,汪精卫也不会放过你!”

  “马天目!你血口喷人!”余独醒目眦欲裂,起身扑向马天目。

  两个复兴社员站在余独醒身边,此时立刻出手把他按在地上。

  余独醒在地上拼命挣扎,一边抬头怒视马天目:“你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不许你污蔑我和老师的关系!我对老师是绝对忠诚的!”

  马天目走过来,蹲下去,看着余独醒:“在我们找到那笔献金之前,你还不能死。”

  余独醒嘶吼:“马天目,你混蛋!”

  马天目回头望向那个速记员:“都记下了吗?”

  36、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侦缉处办公室·(日)

  “这个,还有这个,都搬走。”赵天良的声音。

  两个警察在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

  一个警察在摘墙上的锦旗和照片。

  赵天良正在指挥几个警察收拾东西。

  唐贤平走进办公室,一愣:“你们在干什么?”

  “唐副局长!”赵天良改口改得倒快,一脸恭喜之色,“您该换换房间,搬到隔壁办公了。”

  “都放下!”唐贤平脸色冷淡,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坐下了。

  几个警察只好住手,有些困惑地望向赵天良。

  唐贤平:“余副局长正在接受调查,没有定罪,我也是临时代理而已。在南京总部正式任免决定下达之前,办公室还属于余副局长。”

  赵天良一脸恍然,点了点头。

  唐贤平:“刚才我去看了,翻得一塌糊涂,你们立刻恢复原样,属于他个人的东西一样也不许动。”

  “仁义啊!”赵天良感慨赞叹,随即望向那几个警察吩咐道,“唐副局长的话,没听见吗?”

  “是!”那几个警察赶紧离开了。

  “仁义谈不上,”唐贤平凛然望向赵天良,既是谦虚也是警告,“做人做事,要有天良,要有底线。”

  赵天良听懂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37、 法租界·贞德女中·宿舍·(日)

  “什么?你要去找共产党?”范雅萝惊讶不已,坐在宿舍床铺上。

  江韵清坐在范雅萝对面,坚定地点头。

  范雅萝:“我不明白。”

  江韵清:“这次搞联合签名,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都很钦佩我爸爸。”

  范雅萝点点头。

  江韵清:“他们都说,我做事的劲头和爸爸特别像!”

  范雅萝觉得开心,又点点头。

  江韵清:“爸爸当年是因为支持共产党,不幸遇害的。我现在长大了,我要追随爸爸当年的脚步,去寻找共产党,追随共产党!”

  范雅萝吃惊地看着江韵清,又意外又有一点钦佩:“可你去哪儿找共产党?他们脸上又没写字。”

  江韵清想好了:“我可以去江西。”

  范雅萝一愣:“江西?”

  江韵清点点头:“报纸上最近总有国民党围剿共产党的新闻,说共产党活跃在赣南一带。”

  范雅萝有些困惑:“就算你去了江西,就算你找到了共产党,你能干什么呀?”

  江韵清:“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呗。”

  范雅萝:“他们是搞革命的,咱们不会呀。”

  江韵清想了想:“我可以给他们当翻译。另外,中国还有许许多多同胞,别说在女中学习法文了,连汉字都不会写。至少我可以教书,让当地那些穷苦人民获得受教育机会!”

  范雅萝惊讶地望着江韵清。

  江韵清严肃地望着范雅萝。

  范雅萝许久才缓过神来:“我……我支持你。”

  “谢谢你,雅萝。”江韵清幸福地过去紧紧抱住范雅萝。

  “可我更舍不得你,”范雅萝也紧紧抱住江韵清,有些难过,“你要是走了,我得多孤独啊……”

  “我们可以通信啊,”江韵清对未来十分乐观,“再说共产党一定会越来越壮大,那时候我就回来上海找你,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范雅萝点点头,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遥遥无期……

  两个好闺蜜拥抱着,都不再说话……

  38、 华界·富生当铺·办公室·(夜)

  “笔录就这些?”

  台灯下面,侯子川看着一份报告。

  “就这些。”马天目站在办公桌面前。

  已是深夜了,房间里的第三个人——裴如海坐在沙发里,正好是台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他有如一道暗影,融在黑暗之中。

  “推得一干二净啊。”侯子川合上报告,失望地扔在面前桌上。

  “办公室和家里也都查了,”马天目一脸遗憾,摇摇头,“没有收获。”

  “失望吗?”侯子川又淡淡问道。

  “意料之中,”马天目还挺轻松,“这是只老狐狸,早就坚壁清野了。”

  侯子川点点头,赞许马天目的成熟:“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呢,只要是人就都会有软肋——”

  马天目似乎明白了:“软肋——要不问一下唐贤平?”

  侯子川:“他要知道早就说了,余独醒很多脏事都背着他。”

  马天目想了想,转身望向裴如海:“裴先生,我这里的调查已经一筹莫展,还望您能拨云见日,指点迷津。”

  侯子川也期待地望向裴如海:“能不能攻破余独醒的堡垒,就看先生了。”

  裴如海隐在黑暗之中,声音平淡:“君子绝交,不出恶声。我来复兴社之前,余独醒对我还是可以的。”

  侯子川一愣,有些失望。

  马天目:“先生真以为余独醒是君子吗?”

  裴如海隐在黑暗中,没有回答。

  马天目:“先生有没有想过,那天的生日宴会上,陈亨礼为什么会认出您?继而大肆追捕,令先生险遭不测?”

  黑暗中,裴如海的双眼隐隐发出亮光……

  马天目:“那是因为余独醒给您拍过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现在已经归入巡捕房的档案之中。”

  裴如海的身影霍然从黑暗中扑了出来,瞬间已经来到马天目的身前。

  “你怎么知道?”裴如海的目光阴恻寒冷。

  “我现在是巡捕房的包打听,亲耳听陈亨礼说的,”马天目郑重看着裴如海,“当初码头曝光那批鸦片,余独醒要倾家荡产全额赔偿。范义亭同意放他一马,交换条件是提供先生的一张照片。余独醒设了一个圈套,给先生拍照,先生当时毁掉了赵天良相机里的胶卷,但却不知道现场有两台照相机,陈亨礼同时躲在暗处也给先生拍了一张照片。就是这张照片,让先生的样貌从此流传世间,让他们在生日宴会上认出了您。”

  “畜生!”裴如海恨恨道,一向冲淡的脸上竟然有了轻微的肌肉抽搐!

  “先生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马天目无奈地感叹了一声。

  裴如海慢慢转身,走向沙发,又坐了下去,重新隐在黑暗之中。

  马天目和侯子川都凝目望去——

  裴如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余独醒有很多欲望,想发财,想升官,但他最想的是要一个儿子。不巧,原配不能生育,但娘家势力太大又不能离婚另娶。所以,余独醒在外面金屋藏娇偷偷养了一个小老婆,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是他的命根子……”

  “完了!”侯子川脱口而出,脸上已经有了笑意,“先生一席话胜过千军万马,余独醒已经完了!”

  马天目惊疑望着侯子川:“绑架她们!?”

  侯子川看出马天目的犹疑,阴沉道:“干我们这行,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对付恶人更要以毒攻毒。”

  马天目似乎释然了,冷笑:“余独醒爱贩毒,明天就给他来点毒的!”

  39、 华界·沪江公寓·厅堂·(夜)

  厅堂里,灯光暗淡,清冷空寂。

  算盘声啪啪作响,江汰清正坐在柜台后面算账。

  江韵清手里提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江汰清抬头,吃惊:“小清?你怎么回来了?”

  江韵清表情严肃:“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40、 华界·沪江公寓·江汰清房间·(夜)

  房门开了,江汰清先进来,江韵清跟着进来。

  江汰清:“什么问题呀,这么神秘。”

  江韵清认真看着江汰清:“爸爸当年为什么要帮助共产党?”

  江汰清一愣,敷衍道:“你问这个做啥?”

  江韵清其实并不需要江汰清回答,她心里有答案:“答案你心里是知道的,因为共产党代表了进步力量,他们要推翻军阀和国民党的黑暗统治,要救人民,救中国!”

  江汰清惊讶,快步过去关上了房门。

  “小清!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江汰清脸上写满了谨小慎微的忧虑,“让外人听到了,不得了的!”

  “姐!”江韵清加重了语气,“你不能这样!”

  江汰清愣住了,凝视着江韵清——一双澄澈的双眼!

  江韵清带着哀伤,语气恳切:“我小时候还有印象,你曾经是一个敢作敢为、活泼大胆的姐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市侩、这么庸俗、这么怯懦……

  最近我慢慢明白了,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因为爸妈早早去世,你为了照顾我,把我养大,不得不扛起生活的重担,委曲求全。”

  江汰清转过头去,掩饰内心的波澜。

  江韵清顿了顿,有些激动地:“可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你不用再因为照顾我再委屈自己了。姐姐,你不但精明能干,而且拥有一颗拳拳之心,我是知道的!”

  江汰清苦笑:“你知道个啥?”

  江韵清:“我知道爸爸的在天之灵一直在看着我们!他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

  江汰清一时语噎,不知如何作答,怔怔看着面前这个妹妹。

  江韵清:“我想救马天目,在女中搞签名,是你点石成金,让我搞了全上海各界人士联合请愿书,一下子就声势百倍。姐姐,你有能力,有阅历,比我厉害多了!所以我有一个想法,咱们把公寓卖掉,一起去江西,去找共产党!”

  江汰清惊讶不已,赶忙掩饰:“卖了公寓咱们喝西北风呀!去江西靠什么过活?还开公寓吗?租给共产党吗?他们能拿出多少钱付房租?”

  “姐,你怎么又提钱啊!”江韵清满眼的恨铁不成钢,“救马天目的时候你可挺有正义感的呀!”

  江汰清只能把市侩扮演到底:“你知道马经理包租咱家仓库,每个月付多少钱吗?别人的三倍呀!这可是咱家的财神爷,我不救他救谁?”

  江韵清惊愕地看着江汰清,彻底失望了。

  江汰清摇摇头:“你呀就是爱冲动,想一出是一出……”

  “我这次是深思熟虑好了的,”江韵清严肃地打断江汰清,“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江汰清一愣:“去哪儿?”

  江韵清绝决:“江西。”

  江韵清转身走向门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江汰清看着江韵清离去,目光复杂……

  41、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门口·(日)

  两个复兴社特务,带着余独醒从警察局出来。

  两辆汽车停在门口。

  两个特务带余独醒来到前一辆汽车旁边。

  一个特务拉开后座车门。

  马天目已经坐在里面,他目视前方,也不看余独醒。

  余独醒也不问,直接坐了进去。

  特务关上车门。

  两个特务分别进入驾驶位和副驾驶位。

  汽车开动了。

  后面一辆汽车也开动了,两辆汽车一前一后离开警察局。

  42、 华界·路上·(日)

  汽车向前行驶。

  马天目还是一言不发,看着前方。

  余独醒看着路径有些狐疑:“这是去什么地方?”

  马天目看了一眼余独醒:“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天目又看向前方。

  余独醒也不再问了,沉默,矜持,带着一丝狐疑。

  43、 华界·某花园别墅·门口·(日)

  前方,一栋二层西式小洋楼。

  余独醒已经全明白了,目光痛苦。

  两辆轿车一前一后在小洋楼门前停下了。

  马天目望向余独醒:“余局长保密工作真到位呀,在这里金屋藏娇好几年,儿子都生了,家里大老婆还蒙在鼓里!”

  余独醒不说话,眼角开始轻微抽搐。

  马天目:“听说您膝下就这一根独苗,爱子如命,那今天就来见一见,心情舒畅了,也许就愿意配合我们了。”

  马天目打开车门,下车了。

  车里两个特务下车了,后面车里又下来四名特务,六名特务杀气腾腾一起冲向洋楼,在门口站定。

  六名特务一起看着马天目,等他下命令。

  余独醒慌乱下车,来到马天目身边,脸上已经冷汗直流:“天目……不,马组长,高抬贵手,我求你了……”

  马天目淡淡地看了余独醒一眼,没有说话,转头望向那六名特务,轻轻一仰头示意可以动手了。

  当前一个特务立刻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门大开,六个特务如狼似虎一拥而入!

  余独醒自知在劫难逃,腿一软就要给马天目跪下:“饶命,马组长,我……”

  马天目却一把抓住余独醒的胳膊,非常牢固,让他跪不下去!

  余独醒惊望马天目,不知他是何用意!?

  马天目望向余独醒的目光充满警示!

  特务已经陆续冲进了门,门口只剩下马天目和余独醒两个人。

  马天目在余独醒耳边轻声说道:“坚持住,万一没人呢?”

  余独醒一愣,满腹惊疑地望着马天目。

  “人总有出门的时候,”马天目脸上似笑非笑,“是吧?”

  44、 华界·某花园别墅·房间·(日)

  一组镜头。

  六名特务杀气腾腾冲向各个房间……

  一扇扇房门被推开、踹开、撞开……

  房间里面都是空空荡荡,没有人……

  45、 华界·某花园别墅·门口·(日)

  六名特务陆续从大门出来。

  “报告,家里没人。”为首特务汇报。

  “怎么回事?”马天目目光威严,责难道。

  “不知道啊……”为首特务有些迷茫和无辜。

  “难道是出去买菜、会朋友了?”马天目稍作思忖,命令道,“把门修好,守株待兔,女人和小孩都要给我抓到!”

  六名特务:“是!”

  “人我先带回去,你们留下,等!”马天目最后命令道,抓着余独醒的胳膊,走向汽车。

  六名特务:“是!”

  余独醒逃过一劫,有些莫名其妙,亦步亦趋跟着马天目……

  46、 华界·路上·(日)

  马天目在开车,目视前方,一脸平静。

  余独醒坐在副驾,狐疑地望向马天目,他似乎猜到什么,又难以置信。

  “马组长,我有点不明白……”余独醒试探着问道。

  马天目继续开车,不理余独醒。

  47、 华界·十六铺码头·门口·(日)

  汽车开到十六铺码头。

  马天目停车。

  余独醒望向进出的人群,更加不解。

  48、 华界·十六铺码头·码头·(日)

  码头上,人来人往,船来船往。

  等待上船的乘客排着长队。(和当初马天目送陈烈上船为同一场景)

  长队中,赵天良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身边站着一个女人。

  小男孩手里正拿着一把木头小手枪——正是此前余独醒精心制作的那一把。

  马天目和余独醒走来。

  余独醒顺着马天目的目光看到了赵天良、女人和小孩,不禁一惊!

  “去吧,道个别。”马天目说道。

  余独醒无暇他想,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小孩先看到余独醒,欢喜大叫:“爸爸!”

  赵天良和女人也都看到了余独醒。

  赵天良:“局长!”

  余独醒迅速伸手把小孩从赵天良的怀里接过来,抱在怀里,怜爱地看着。

  女人悲喜交加:“独醒!?”

  女人过来拉住余独醒的胳膊,惊魂未定地把头靠了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余独醒迅速转头望向赵天良。

  赵天良肃然回禀:“早上我接到一个电话,说小夫人小公子有危险,让我赶紧去家里把她们带走,坐这班船到浦东躲一躲。”

  余独醒:“谁打的电话?”

  赵天良:“不知道,匿名的,他知道地址,我不敢不信。”

  余独醒已经明白了,目光悄然瞟向远处马天目的方向。

  马天目已经不在那里了。

  小孩不知世道险恶,一心跟爸爸做游戏,拿着木头小手枪指向余独醒,口中模仿着开枪的声音:“piu~piu~”

  余独醒回过头,百感交集看着怀中的儿子……

  49、 华界·十六铺码头·门口·(日)

  余独醒走向马天目的汽车。

  余独醒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关上门。

  马天目坐在驾驶位,开始发动汽车。

  “为什么帮我?”余独醒不解地问道。

  马天目目光看着前方,淡淡说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是男人就在沙场上一决生死,祸不及家人,别难为人家妻儿老小。”

  余独醒一愣,目光渐渐敬佩起来。

  马天目补充一句:“我们黄埔出来的,干不来这种下三滥手段。”

  余独醒冷笑起来:“也未必,你们侯站长还是黄埔教官呢。”

  马天目:“这馊主意也不是他的。”

  余独醒一愣,压住火问道:“那是谁的?”

  马天目故意沉默,不回答。

  余独醒忍不住要猜:“你们复兴社都是黄埔系的,还能有谁?”

  马天目叹口气,开动汽车:“你就别问了。”

  “是——裴如海?!”余独醒目光惊疑,突然醒悟,“他不是黄埔的!”

  马天目遗憾地摇了摇头:“他刚到上海的时候跟您打得火热,复兴社一来,

  立刻投靠过来把您给甩了,没想到现在还要落井下石……”

  “叛徒,就是叛徒……”余独醒喃喃地咒骂道。

  马天目也是一脸鄙夷,犹豫一下又问道:“我们复兴社都没查出来,裴如海怎么会知道您夫人小孩的事?”

  余独醒眼中现出恼怒和杀意:“我让他给儿子算过八字,起的小名……他娘的,裴如海你个王八蛋!”

  50、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日)【改】

  “小清真的说要去江西,去找共产党?”吴忠信讶异不已。

  仓库大门紧闭着,三人对坐开会。

  江汰清凝重地点点头。

  史大川眼中放光:“小清的性子我知道,说得出做得到。”

  吴忠信猛抽了一口烟,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

  “少抽两支吧。”江汰清说着,接过吴忠信手里的半截烟卷,直接扔到了水桶里,叹了口气。

  史大川兴致高涨:“其实我早就在观察小清了,她在各个方面都是进步的,是棵好苗子。”

  吴忠信没说话,望向江汰清。

  江汰清摇摇头,审慎地:“她还太小,过早参加党的活动对她不好,对革命工作也不见得好。”

  史大川:“清姐,你在小清这个年纪已经是一个优秀的党员了。”

  江汰清一愣,沉默了。

  史大川望向吴忠信,期待他的意见。

  吴忠信沉吟了一下,说道:“小清追求进步的积极性是非常明确的,从这次发起上海各界人士签名来看,她已经具有了一定组织能力和活动能力。”

  江汰清和史大川点点头。

  吴忠信:“小清的问题是因为热血冲动而盲目冒进,这次要离家出走去找党组织就是一个例子。如果没有党的正确引导,她也许会误入歧途,伤害到自己。所以,小清现在需要我们将她带上正途。”

  史大川认真聆听。

  江汰清也信服地点了点头。

  “小清肯定行的,”史大川信心满满道,随后看向江汰清,目光中充满敬意,“姐姐这么厉害,妹妹也差不了。”

  吴忠信也望向江汰清,感慨万千:“是啊,干了这么多年,能把朝夕相处的妹妹蒙在鼓里,这可不是一个普通同志可以能做到的……”

  江汰清内心一阵酸楚,眼眶有些湿润,带着欣慰……

  51、 华界·富生当铺·办公室·(日) 【已拍摄】

  “转移了?”侯子川有些意外,有些遗憾。

  马天目点点头:“扑了个空,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人回来。”

  “这个姓余的,老到啊。”侯子川有些失望,询问地看向对面沙发——

  沙发上坐着裴如海。

  裴如海:“官场老油条,吃硬不吃软。”

  马天目似乎明白了:“您的意思是?”

  裴如海意味深长地:“余独醒是文官,没受过罪。”

  侯子川点点头:“也只有用刑了,咱们上海站成立肇始,设备简陋,不过对付余独醒应该是够了。”

  “警察局的刑具可齐全啊,”裴如海饶有兴味地提醒道,“余独醒还专门从德国进口了一套最新的电刑设备。”

  52、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刑讯室·(日) 【已拍摄】

  一套充满了高科技气息的电刑设备!

  ——一张电椅放在刑讯室中央,椅背上方有一个能扣在头顶的铁碗,两侧扶手上是绑紧胳膊的布条,前方两条椅腿上也有相应的布条。

  电椅的椅背侧面还有五个按钮,从上到下分别是五个颜色:红黄蓝白黑。

  余独醒站在电椅前,面如土色!

  侯子川、裴如海、马天目三人站在侯子川身后,看着他。

  余独醒转身看着三人,涩声问道:“这是哪位的主意?”

  三个人都不说话。

  “裴如海?”余独醒狠狠盯着裴如海,“这个刑讯室,只有你来过。”

  “不错,记得当时你还在这里给我拍了一张照片,”裴如海森然提醒余独醒玩过的把戏,“不,其实是两张照片,余局长高明啊。”

  余独醒愈加明白了:“你这是公报私仇!”

  裴如海没有表情,声音平静但很瘆人:“余副局长,大家都是熟人,知根知底,你就招了吧,免得我们麻烦,你受罪。”

  余独醒惨然一笑,转身走到电椅前,又转过身,一屁股坐了下去。

  “裴如海,”余独醒发狠地望着裴如海,“你不是想知道怎么用吗?我现在就教你!”

  裴如海一愣,有些吃惊。

  马天目和侯子川也都很意外,没想到余独醒如此硬气。

  余独醒:“电椅的意义,在于给人犯的肉体施加最大痛苦,让他生不如死,同时又可以控制强度,不至于真把人犯电死。这五个按钮——”

  余独醒仿佛推销员一般介绍电椅椅背侧面的五个按钮:“红黄蓝白黑,代表五级电量,从下到上强度依次增加,一般来说用到蓝色人犯的身体就难以承受,放弃抵抗。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可以使用红色,一天之内不能超过三次,否则人犯死亡率将高过百分之五十。”

  余独醒端坐电椅,气度仿佛帝王:“谁来?”

  侯子川看看裴如海,又看看马天目,有些犹豫。

  余独醒发狠的目光望向裴如海,挑战一般。

  “余副局长不吝赐教,”裴如海森然迎接余独醒的目光,“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如海走向电椅,直接走到余独醒的身后,然后抬手把椅背上方的那口铁碗扣在余独醒的头顶。

  余独醒脸颊肌肉轻轻抽搐,目光中又是恐惧又是愤恨,决然闭上了眼睛……

  ————第十三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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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者(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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