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法租界·寐云阁·大门口·(日)
黄包车停下了。
“先生,到了。”黄包车夫说道。
马天目从痛苦中回过神来——黄包车已经到了寐云阁大门口。
2、 法租界·寐云阁·厅堂·(日)【删除】
厅堂里,幽暗深邃。
一张张床榻,一盏盏烟灯,一条条烟枪,一具具横陈的烟客躯体。
马天目走进来,这里明明全都是人,却又毫无生气。
鸦片的气味充斥厅堂,平时刺鼻之极,令人作呕,今天却有一种异样的味道。
马天目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鸦片的气味进入马天目的胸肺,充斥其间,马天目似乎获得了些许安慰,他也第一次似乎理解了眼前这些行尸走肉寻求解脱的心理……
3、 法租界·寐云阁·里间·包房·(日)
马天目推开门。
吴忠信正坐在床上,沉默抽烟。
马天目看着吴忠信,目光沉痛:“老吴……”
马天目声音有些哽咽,接下来的话竟然说不出口。
吴忠信不想说话,沉痛地摇摇头:“孩子安全送走了,鸦片和文物也都被当局收缴了,陈烈同志在天有灵,会感到快慰的。”
马天目看着吴忠信,还是难以置信,说不出话……
4、 法租界·寐云阁·里间·包房·(日)
(一天前,黑白画面)
那张十六铺码头地图(田阔生用来给马天目讲解的)摆在小桌上。
陈烈看着地图,望向马天目:“你这个想法,有意思。”
马天目脸上刚露出一丝笑容……
“这太冒险了,”吴忠信在旁边突然开口了,“要送孩子出关,还要让鸦片曝光,还要让文物曝光,过于复杂。”
马天目不解地:“可这并不矛盾啊。”
吴忠信:“一个计划的过程越简单越好,因为无法预估哪个环节会出问题,影响计划。这三件事能完成一件就已经难能可贵了,你还要一石三鸟?”
马天目有些郁闷,不说话了。
“一石三鸟,为什么不行?”陈烈接话了。
吴忠信一愣,望向陈烈。
陈烈目光严肃:“这批鸦片流入上海,会让多少同胞受到毒害、家破人亡?
那件青铜器是我们留给子孙后代的宝贵历史遗产,也绝不能流失海外!”
吴忠信还是摇头:“变数太多,我不同意。”
陈烈目光坚决:“不能为了安全就瞻前顾后畏手畏脚,人民,文化,这些原则性的问题上我们不要轻言放弃,我赞成小马的计划!”
吴忠信无奈的目光……
5、 法租界·寐云阁·里间·包房·(日)
“唉……”马天目轻轻叹了口气,一脸认真地,“我有一个问题。”
吴忠信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零号文件的父母,真是普通烈士吗?”
吴忠信脸色肃穆起来,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马天目目光复杂起来。
吴忠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残酷斗争时期,陈烈同志远比一个孩子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马天目目光复杂。
吴忠信:“你应该这样理解,陈烈同志并不是为一个具体的人而牺牲的,他是为理想和主义而牺牲的。在理想和主义面前,一切都是同等重要的。”
马天目沉默,点点头。
吴忠信:“还有件事,算是陈烈同志的遗愿。”
马天目一愣。
吴忠信拉开小桌的抽屉——里面是马天目帮助陈烈逃跑买下的全天船票!
6、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侦缉处办公室·(日)
赵天良拿着一张单子,急匆匆走进门。
“处长,那通电话查到了!”赵天良把单子放到茶几上。
唐贤平正躺在沙发上,霍然坐起,拿起单子看了看,目光凛然。
“走!”唐贤平站起身就往门口走去。
“处长——”赵天良一把拉住唐贤平,“你还在停职期间,如果还轻举妄动,局长那边可就没法交待了!”
唐贤平却笑了:“你恰恰说反了。”
赵天良一愣,不明白。
唐贤平:“对外,我现在是缉毒英雄。对内,我帮局长解决了陈烈。于内于外,于公于私,我都有资格,再放肆一下!”
唐贤平大步走来出去。
赵天良赶紧追了出去。
7、 法租界·寐云阁·里间·包房·(日)
“陈烈同志的意思是,使用经费务必精打细算,哪怕能少买一张船票也好。”
吴忠信的声音。
那一把船票已经到了马天目的手里。
“明白了。”马天目百感交集,点了点头。
“寐云阁这个点不能用了,”吴忠信起身走向门口,想起什么又站住了,“以后我们见面要更加慎重。”
马天目关切地:“裴如海一天在上海,同志们就一天不安全,尤其是你。”
吴忠信严肃地:“我正要向上级请示,你等我消息。”
马天目点点头。
吴忠信点点头,转身走出了门。
8、 法租界·贞德女中·大门口·(日)
一辆黑色轿车开来,停在大门口。
开车的是赵天良。
副驾驶位上,唐贤平从车窗看着贞德女中,若有所思……
9、 法租界·寐云阁·里间·包房·(日)
吴忠信已经走了,房间里只剩下马天目一个人。
昏暗的包房里,只有一盏烟灯,微微亮着。
马天目的脸在烟灯的映照下隐约可见,周围则是一片昏暗。
马天目伸出手,手里是那把船票。
马天目把一张船票凑到烟灯前,点燃。
船票烧起来了,瞬间冒起一阵明亮的火光……
10、 法租界·巡捕房·拘押所·(日)
(闪回)
陈烈的手里拿着一根稻草。
稻草在地上轻轻划动,写着字。
那些字一个一个地在屏幕上显现出来:“你、去、华、界……”
11、 法租界·寐云阁·里间·包房·(日)
马天目又点燃一张船票……
12、 法租界·巡捕房·拘押所·(日)
(闪回)
镜头一:
马天目又来到一个单间前——他看到了陈烈!
陈烈也看着马天目,准备好配合他的反应做出下一步反应!
可是,马天目目光平静,没有反应!
镜头二:
陈亨礼忍不住发问:“马老弟,有你朋友吗?”
马天目摇头:“没有。”
陈亨礼有些失望:“还是没有?”
马天目又往回扫视一遍,目光再次经过陈烈却仿佛真的不认识他,遗憾地:
“没有,真的没有。”
13、 法租界·寐云阁·里间·包房·(日)
马天目又点燃一张船票……
14、 法租界·马路·(日)
(闪回:5-66 片段,使用已拍摄素材)
马天目:“唐贤平不会善罢甘休,你先离开上海再说。”
陈烈:“不行,我现在还不能走。”
马天目一愣。
陈烈:“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任务,停车!”
马天目却没有理睬,继续往前开。
陈烈突然一脚踩到刹车上。
汽车一个急刹车,骤然停下!
马天目惊望向陈烈。
15、 法租界·寐云阁·里间·包房·(日)
马天目又点燃一张船票……
泪水已经从马天目的眼中流下,淌过面颊……
16、 华界·十六铺码头·码头·(日)
(闪回)
旅客们排着队,队伍前面正在依次检票。
马天目和陈烈走来,加入队列。
检票口的黑板上写着当班船信:“上海——广州”。
“看来我真的要去投汪精卫了?”陈烈苦笑,难得有了一点幽默感。
17、 法租界·寐云阁·里间·包房·(日)
马天目又点燃一张船票……
马天目脸颊上止不住的泪水……
18、 华界·十六铺码头·木屋中·(日)
(闪回)
“陈科长,你先走,我掩护。”马天目说道。
陈烈一愣,笑了:“不可能。”
马天目也一愣。
陈烈责无旁贷地:“当然是我掩护你,小同志。”
19、 法租界·寐云阁·里间·包房·(日)
马天目又点燃一张船票……
马天目脸颊上止不住的泪水……
20、 华界·十六铺码头·库区·(夜)
(闪回)
唐贤平押着马天目,匆匆赶来,两人一见眼前情景,都惊呆了。
爆炸现场,一地狼藉。
陈烈已经被炸死,脸上身上都是冲击和焚烧造成的伤痕。
陈烈身边是一只已经被炸得看不出形状的手提箱,只有局部残留。
21、 法租界·寐云阁·里间·包房·(日)
船票全部烧完了。
祭奠结束了。
包房里只有那盏烟灯在微微发光。
昏暗中,马天目低下头,把脸埋在手里,无声哭泣……
22、 法租界·贞德女中·校董办公室·(日)
“我这里打出去的电话?不会吧?”关雪庵的声音。
关雪庵坐在沙发上,惊疑地望着对面也坐在沙发上的唐贤平。
不远处,赵天良正站在办公桌前。
“我亲自查的,”赵天良目光带着几分冷酷,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话筒看着,“昨天晚上十点二十分,就是从这里打出去的。”
关雪庵一脸疑惑:“那时候早放学了,办公室没人啊。”
唐贤平:“电话有没有拉支线?”
关雪庵:“没有,就这一台。”
“说实话!”赵天良声音严厉起来,“包庇共党,视为同党!”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关雪庵站起来,一脸无辜地往向赵天良。
唐贤平观察着关雪庵,看不出问题,他的目光转向墙上——
墙上挂着各种与校史相关的照片,还有几幅贞德题材的绘画作品。
在众多照片和画作中间,一面锦旗分外醒目,锦旗上是八个字:当代木兰,中国贞德。
23、 法租界·贞德女中·宿舍·(日)
江韵清诡异的笑容。
江韵清转头望向范雅萝。
范雅萝也回以会心的诡异的笑容。
唐贤平和赵天良站在门口,两人都严肃地望着两个坐在床上的女生,但两个女生轻松的神情让他们有些困惑。
“听明白了吗——”赵天良严厉地补充问了一句,“昨天晚上十点二十分,你们两个在什么地方?”
江韵清和范雅萝又笑了,相互看看对方。
“你说,要告诉他吗?”江韵清问范雅萝。
“先不要吧?”范雅萝微笑着回望江韵清。
“严肃点!问你们话呢!”赵天良有些不耐烦了。
唐贤平望向书桌,径直走过去。
书桌上有笔有纸,唐贤平拿起笔在纸上写字。
一个一个汉字在笔尖下显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马天目是共产党,他正要保护另一个共产党,逃离上海。”
这段文字正是那个匿名电话里举报者说的内容。
唐贤平拿起纸,走到范雅萝面前,递给她:“请把这段话重复一遍。”
范雅萝看了看纸上的内容,笑了,把纸递给江韵清:“你看看!”
江韵清看了看纸上的内容,笑了:“我就说他能猜到吧!”
范雅萝:“可才半天工夫,太快了!”
两位女学生的反应竟然十分兴奋,一点心虚胆怕的意思都没有。
唐贤平和赵天良都愣了。
范雅萝欣赏地望向唐贤平:“唐警官,你怎么猜到匿名电话是我打的?”
唐贤平目光严肃:“电话号码来自贞德女中的校董办公室,打电话的是个女人,你们几位校董都是男性,所以十有八九是女学生溜进办公室偷打电话。打电话的人刻意改变了声音,说明认识我,怕我听出来,那么学校女生认识我的就是你们两位。一个人可以改变声音,却无法掩盖口音,打电话的人一口苏州腔,而范大小姐你的老家就是苏州。这么说,够清楚了吗?”
“太精彩了!”范雅萝情不自禁击节叫好,“佩服!”
唐贤平一愣,没想到范雅萝如此痛快就承认了:“但我不明白大小姐的动机,你怎么知道马天目是共党,为什么要举报他?”
范雅萝正色道:“我那是栽赃!”
唐贤平目光严峻起来:“为什么?”
范雅萝却报以微笑:“这样你才能去查那批鸦片啊!”
唐贤平又是一愣,更加不解……
范雅萝神秘而开心地笑着……
24、 法租界·贞德女中·宿舍·(夜)
(十个小时前——深夜)
陈烈穿着粗布衣服,坐在两个女孩的面前。
陈烈:“我叫阿东,你们在寐云阁闹事那天,见过我。”
范雅萝皱眉打量陈烈,想不起来:“你有什么内幕消息?说吧。”
陈烈(阿东):“今晚有一批鸦片从海外运到十六铺码头,再卖到法租界分销。”
范雅萝一惊,又奇怪:“你怎么知道?”
陈烈(阿东):“转运鸦片的是青帮,我就是青帮的。”
江韵清和范雅萝都吓一跳,惊疑地对视一眼又望向面前的这个阿东!
范雅萝惊疑:“你是青帮的?”
陈烈(阿东)点点头:“我在田阔生手下做事,负责往寐云阁送鸦片……”
两个女孩更加震惊!
25、 法租界·贞德女中·宿舍·(日)
“一个女人?”赵天良问道。
“对,她是田阔生的情人,”范雅萝说道,目光带着几分同情,“被诱骗在先,被抛弃在后,是一个遭到始乱终弃的可怜人。”
26、 法租界·贞德女中·宿舍·(夜)
(十个小时前——深夜)
两个女孩震惊地看着陈烈(阿东)。
江韵清:“这些事,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们?”
陈烈(阿东)一脸沉痛:“我痛恨鸦片,可田阔生是我老大,我又不敢不干。直到那天看见你们冲击寐云阁,我佩服你们的勇气和力量,所以痛下决心,来揭发这个黑幕!”
江韵清:“你是说,法租界那些鸦片都是青帮走私进来的?”
陈烈(阿东)痛心地点点头。
范雅萝立刻反驳:“不可能,我爸爸才不会贩毒!”
陈烈(阿东):“范先生当然不知道,是田阔生背着他干的。”
两个女孩半信半疑……
陈烈(阿东):“今晚就有一批鸦片要运到码头的‘仁义仓’,你们一查就知道了。”
27、 法租界·贞德女中·宿舍·(日)
“那为什么给我们打电话呀?”赵天良狐疑地插话了,“你老爸是田阔生的老大,正管他。”
唐贤平望着范雅萝,也想听她的答案。
范雅萝十分认真地:“开始我也是想告诉父亲,但真要这么做就错了,就会打草惊蛇!”
28、 法租界·贞德女中·宿舍·(夜)
(十个小时前——深夜)
陈烈(阿东):“只会打草惊蛇!你父亲现在只管巡捕房,码头上上下下都是田阔生的人。只要你父亲一过问,田阔生立刻就会得到消息,取消行动。”
范雅萝一愣,有些茫然。
江韵清却很冷静:“那你说怎么办?”
陈烈(阿东):“报警。”
江韵清:“报警?”
陈烈(阿东):“码头在华界,正是警局管辖。不过那些警察都跟田阔生同流合污,除了唐贤平……”
江韵清一愣,心中若有所感。
“对对对,唐警官是一个正直的人!”范雅萝也非常认同。
陈烈(阿东):“不过他正忙着抓共党,没心思管鸦片的闲事。”
“啊……”范雅萝和江韵清失望了。
“只有一个办法——”陈烈(阿东)抛出了最后的方案,“唐贤平一直怀疑马天目是共党。你们就举报马天目是共党,正在码头秘密活动,把唐贤平骗过去。唐贤平到码头找共党,东找西找就会找到田阔生和他的鸦片!”
范雅萝点点头,已经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可以试试!”
“可是,”江韵清细心,看着陈烈(阿东),“你自己就可以举报,为什么让我们干?”
陈烈(阿东)苦笑:“我是个小人物,要是让田阔生知道了,肯定死路一条。
你们不一样,范大小姐就算被查出来,也是安全的。”
江韵清觉得合乎逻辑,点点头,望向范雅萝……
29、 法租界·贞德女中·宿舍·(日)
“你这是利用我们,报假警呀!”赵天良恍然大悟,怒声道。
“对呀,”范雅萝一脸的理直气壮,“田阔生贩毒,我无论作为上海社会一份子还是作为父亲的女儿都不能坐视不管。结果证明我的计划成功了,唐处长没有让我们失望,你真是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警界楷模!”
唐贤平听到这个结果真是哭笑不得:“那些记者也是你通知的?”
范雅萝得意地点了一下头。
唐贤平:“那个田阔生的姘头呢?”
范雅萝:“走了。”
唐贤平:“她叫什么?”
范雅萝:“她不说,我也没问。而且田阔生肯定会报复她,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远走高飞了。”
唐贤平:“她去了什么地方?”
范雅萝板起脸:“我不会说的,这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唐贤平问到死胡同,查不下去了……
30、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日)
“小清真的没认出你?”史大川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我遮住了脸,又在夜里,她看不清的,”江汰清说着走向一个货箱,“再说又变了声,也听不出来。”
史大川点点头:“一个是深夜告密的流氓姘头,一个是朝夕相处的至亲姐姐,小清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两个形象联系起来。”
江汰清从货箱里取出一个布包,走过来放在桌子上。
史大川有些不解。
江汰清坐下,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叠钞票,钞票上还放着一枚戒指。
江汰清:“范大小姐怕田阔生报复,要我立刻远走高飞,这是她给的盘缠,怎么也推不掉。”
史大川拿起戒指看了看。
江汰清:“她身上钱不多,把手上戒指也给我了。”
史大川有些感慨:“这姑娘,有良心。”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江汰清警觉地立刻把布包重新包起来。
外面脚步声已经接近门口,而且伴随着咳嗽声。
江汰清和史大川都放心了。
门开了,吴忠信出现在门口。
江汰清和史大川同时站起来,目光期待地看着吴忠信。
吴忠信看着两位同志,目光充满悲伤。
江汰清和史大川立刻感到了不详之意……
吴忠信一步踏进来,关上房门,看着两人:“陈科长……”
江汰清和史大川都屏住呼吸,忐忑等待。
吴忠信却说不出口,只是沉痛地摇摇头……
31、 法租界·贞德女中·宿舍·(日)
“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
唐贤平的声音充满了失望,起身走向门口。
“哎——等等。”江韵清叫住唐贤平。
唐贤平立刻转身看着江韵清,他喜欢听她说话。
江韵清严肃:“你说发现马天目跟田阔生在一起,还把他们押到了警察局,马天目到底有没有参与贩毒?”
唐贤平一愣,没说话。
范雅萝也跟着问:“对呀,他到底是共产党,还是毒贩子?”
唐贤平摇摇头:“都不是,他只是走私了一件文物。”
“啊?”江韵清一愣。
范雅萝也满脸惊讶。
“这个马天目!”江韵清恼恨起来,“也太不争气了!”
唐贤平看着江韵清的反应觉得有些异样:“你还挺关心他?”
江韵清一脸忿忿:“我是他的戒毒监护人,当然要了解清楚!”
唐贤平大感意外:“什么?……”
32、 法租界·贞德女中·大门口·(日)
赵天良快步过来,打开车门。
唐贤平脸色阴沉,坐进了汽车。
赵天良坐进驾驶位,发动汽车。
唐贤平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赵天良体察到唐贤平不太对劲:“你相信马天目吸毒?”
唐贤平恼火:“江韵清都看见了!”
赵天良一笑:“寐云阁?她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的。”
唐贤平一愣。
汽车已经发动,驶离了贞德女中大门口。
“法租界毒品生意,是范义亭在操盘,”赵天良一边熟练地驾车,一边内行地分析,“陈亨礼是范义亭的心腹,也是寐云阁的幕后老板,说白了寐云阁就是他们的毒窝。马天目出现在那里,未必是吸毒,也许是去谈贩毒,被江韵清无意中撞见了。”
唐贤平冷冷地看着赵天良,讥讽:“你知道可真不少。”
赵天良有些尴尬,赶紧转移话题:“吸毒也好,贩毒也好,反正这通电话是弄清楚了。看来马天目和共党确实没有关系,这下你放心了!”
唐贤平却有些怅然:“我现在倒希望他是共党。”
赵天良愕然,转头望向唐贤平。
“甘当洋奴,谎话连篇,走私文物,沾染鸦片!”唐贤平发自内心地伤感而愤怒,“还不如当年在战场上牺牲,或者他就是共党被我一枪打死,也好过现在无耻堕落,腐烂发臭!”
33、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二楼办公室·(日)
敲门声。
马天目推开门露出个头:“老板娘,您找我?”
陆怡正在办公桌上一份文件上签字,抬头笑望:“来。”
马天目走到办公桌前。
陆怡把文件转过去,推到马天目面前:“签字吧。”
呈现在马天目面前的是合同的第二页,刚由陆怡签过名,但看不到第一页的条款。
马天目愣了一下,然后接过陆怡递过来的钢笔,迅速在合同上签了名。
陆怡有些意外:“不问问什么合同?也不看看条款?”
马天目苦笑:“当然是解雇合同。您对我委以重任,我却把青铜器弄丢了,损失巨大,您让我怎么赔偿都不为过。”
“那件青铜器本来就不干净,留着晦气,丢了反而是因祸得福,”陆怡目光明朗声音坚决,“看看前面——”
马天目这才把合同第一页翻回来,一看就愣了——这是一份聘任合同。
“您……”马天目一脸愕然,“要聘我当总经理?”
陆怡目光充满感激,点点头。
34、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客厅里,余独醒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赵天良站在余独醒的身旁。
“余局长,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呀?”范义亭走过来,坐在余独醒的面前,“专门又跑一趟。”
余独醒望向赵天良:“去外面等我。”
赵天良点点头,有些得意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余独醒和范义亭了。
余独醒清了清嗓子:“我刚刚得知,昨晚有一个匿名电话打到警局,谎称码头有共党,唐贤平前去搜捕,这才撞到田阔生在运鸦片。”
范义亭听着,琢磨着余独醒话里的意思。
“督察长,”余独醒特别遗憾地望着范义亭,“这个打电话的举报者,是谁呢?”
范义亭一愣:“我怎么知道?”
余独醒压低声音:“范雅萝,范大小姐。”
范义亭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余局长,你可不能乱咬。”
余独醒十分淡定:“令千金亲口说的,督察长不信,可以问问。”
范义亭惊疑不已,而且他迅速判断出来——余独醒所言不虚。
余独醒反而一脸淡然:“身居要职,以权谋私,贩卖烟土,太龌龊太丢人了!
正如我瞒着唐贤平,督察长也瞒着大小姐,我非常理解。”
范义亭面沉如水,慢慢闭上了眼睛。
“起获鸦片是唐贤平,幕后操纵是范雅萝,论责任孰重孰轻,显而易见吧?”
余独醒胜券在握地望着范义亭,“不过年轻人犯错在所难免,总要给他们一次改正的机会,这件事我愿意保密,不让布拉蒂尼先生知道。”
范义亭闭目沉吟一会儿,慢慢眼睛睁开了:“毕竟一场生意,大家以和为贵,来日方长。布拉蒂尼先生要你赔偿鸦片,这件事我会去说项。”
余独醒彻底放心了,点点头。
范义亭思忖着:“不过需要您配合一件事。”
余独醒昂然道:“督察长尽管说!”
范义亭目光变得深沉:“给我一张照片。”
余独醒是一愣……
35、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一楼咖啡馆·(日)
马天目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喝着咖啡。
窗外,吴忠信朝着咖啡馆走来。
隔着窗子,两人目光有了一个短暂的接触……
36、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仓库·(日)
“这批货积压严重,都转到华界仓库去……”
马天目打开仓库大门,带着吴忠信走进来。
两人走到仓库深处,看着门口,确定距离足够遥远,谈话无人听到。
马天目看着吴忠信,知道他特地前来,一定有重要指示。
“我已经联系到了上级党组织。”吴忠信说道。
马天目惊喜:“太好了!”
吴忠信:“上级指示,国民党最近在南京成立了一个特务组织,叫复兴社,蒋介石高度重视,亲自挂帅。”
马天目:“复兴社?”
吴忠信:“因为裴如海叛变,我们已经遭受巨大损失,这个复兴社一旦在上海建立站点,恐怕形势会更加恶劣。”
马天目急切:“得尽快弄清这个复兴社的底细!”
吴忠信点头:“这正是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了解复兴社在上海的设立地点,人员构成,组织形式,行动目标……”
罗水根出现在仓库门口。
吴忠信和马天目立刻闭口不谈。
“这些,还有这些,差不多够了,”马天目吩咐吴忠信,然后望向罗水根,“水根,装车,运到华界仓库。”
罗水根:“是,马经理!”
37、 华界·王宝生煎·门口·(夜)
汽车在生煎店门前停下。
唐贤平一脸阴郁,在车里看着店门上的匾额——王宝生煎。
38、 华界·王宝生煎·店堂·(夜)
店唐贤平有些落寞地走进店堂。
店堂很空,只有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客人,还是背对唐贤平。
唐贤平在另外一张桌子前坐下。
“老板——”唐贤平倦怠地叫了一声
无人回应。
“老板?”唐贤平提高了声音。
“老板不在,”那个背对唐贤平的客人说话了,“过来坐吧。”
客人回过身,看着唐贤平。
“老师!”唐贤平大为惊讶,立刻站起身来,一脸恭敬,“老师来上海了?”
侯子川点点头,淡淡微笑看着唐贤平。
字幕:黄埔军校教官 复兴社上海站站长 侯子川
唐贤平快步走向侯子川,却看到他的桌上放着一支红酒,两个杯子。
“您约了人?”唐贤平迟疑了。
侯子川望向对面的那个杯子:“那个杯子是你的。”
唐贤平更加诧异,在侯子川对面坐下了:“老师知道我会来这里?”
侯子川伸手拿起那瓶红酒:“你心中痛苦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唐贤平一惊,沉默。
“当年北伐上海,咱们俩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侯子川目光突然唏嘘起来,“就是在这里吃的分手饭……”
侯子川伸手给唐贤平面前的酒杯倒酒。
“我来。”唐贤平赶紧从侯子川手里接过酒瓶,十分恭敬地先给侯子川面前的酒杯里倒酒。
玻璃杯中,酒水鲜红如血。
39、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刑讯室·(夜)
血痕累累,触目惊心,在脸上,在身体上,在衣裤上。
四五个疑似共党的人刚刚遭过酷刑,有的已经昏迷,醒的也是奄奄一息。
“先生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余独醒的声音。
裴如海拄着雨伞,在余独醒的陪同下走进刑讯室。
余独醒走到最近的嫌犯面前,目光望着他的脸……
余独醒期待的目光。
40、 华界·王宝生煎·店堂·(夜)
红酒在杯中荡漾如血。
“我上个月给你写信,”侯子川轻轻晃动着酒杯,“加入复兴社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唐贤平面有难色:“我当时给老师回信了。”
侯子川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推到唐贤平面前。
侯子川:“我不接受,当面退还。”
唐贤平一愣。
侯子川:“你拒绝加入复兴社,是因为余独醒?”
唐贤平看着信,无法抬头面对侯子川,只有沉默。
侯子川的湛然目光似乎能直刺到唐贤平的内心:“余独醒是汪精卫的学生,也就是复兴社工作的当然对象,你担心加入复兴社之后要与义父为敌,辜负他对你多年的养育之恩。”
唐贤平继续沉默。
41、 华界·王宝生煎·门口·(夜)
两个食客走来,正要进门。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已经站在门口,伸手拦住,面带微笑。
年轻人:“抱歉,打烊了。”
两个市民一愣,摇摇头,失望离去。
年轻人看着两个市民,站在门口,脸上还是带着微笑。
字幕:侯子川秘书 复兴社上海站特务 孙炳廉
42、 华界·王宝生煎·店堂·(夜)
店堂里,侯子川和唐贤平师生两个人,面对面。
侯子川叹了口气:“我信中所说成立复兴社之意义,你还记得吗?”
唐贤平立刻坐正了身体,凛然复述道:“在极端秘密之原则下,以黄埔学生为骨干,结合全国青年之精英,切实把握铁腕集权之原则,建立一个意志统一、纪律森严、责任分明、行动敏捷的坚强组织。并希望依靠这个组织,整肃腐败、唤醒民众、抵抗外侮,最终复兴我中华民族。”
“贤平啊,”侯子川欣慰点头,“校长成立复兴社不是对付余独醒的,他不配;反之复兴社有朝一日要收拾余独醒,你无论身在哪个阵营也是阻挡不了的。”
唐贤平无法回答,目光中透出一丝沉痛。
侯子川:“余独醒铁心追随汪精卫以至于误放共党,又暗中走私烟土大发不义之财,于公于私他都已经不可救药。”
唐贤平大为惊讶:“老师都知道了?”
侯子川:“我理解你对义父要尽忠尽孝,但绝不能为了一点个人私心而罔顾党国前途、民族大义!”
唐贤平沉默。
侯子川目光精警地望着唐贤平:“共党的威胁,汪派的分裂,全党的腐败,种种问题的解决都指望复兴社,而复兴社上海站的工作都要指望你。”
唐贤平一惊,不安地:“老师言重了。”
“你在黄埔就是我最好的学生,”侯子川对唐贤平推心置腹,“又熟悉上海的情况,没有你我将寸步难行——”
侯子川说到这里,放出了狠话:“贤平,我这次请缨上海,可是在校长那里立了军令状的,你不希望我一来就栽跟头,让人看笑话吧?”
唐贤平一惊,有些惶恐地站起身,肃然望向侯子川:“绝对不会!”
侯子川欣慰了,点点头:“上海站亟需补充人手,你在上海还有哪些志同道合,能力出众的同事和朋友?”
唐贤平沉思……
43、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刑讯室·(夜)
裴如海伸手抓起最后一个疑犯昏迷垂下的头发,看了看他的脸,又松开手。
裴如海望向余独醒,摇摇头:“都不认识。”
余独醒有些失望:“一个都没有?”
“鄙人投诚贵党已经天下皆知,”裴如海说得很谦卑,但又带着一丝自负,“近日搜捕又颇见成效,所以共党在上海的头目不是就擒落网,便是望风而逃,局长再想有所收获,不容易呀。”
裴如海说着,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迹。
赵天良手持照相机,给那几个受刑疑犯拍照。
“辛苦先生了。”余独醒伸手请裴如海离开。
裴如海走向房门,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赵天良突然举起照相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片!
裴如海耳朵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快门的声音!
裴如海闪电般滑到赵天良身前,手中雨伞戳向他的颈间,如同一柄利剑顶住他的喉结!
赵天良拿着照相机,吓得一动不动。
裴如海森然道:“赵副处长,你在干什么?”
余独醒赶紧过来打圆场:“先生,误会,误会……”
“我来上海曾经约法三章,”裴如海充满杀机的目光一直冷冷盯着赵天良,“第一条就是不照相。”
“先生多体谅,”余独醒强笑道,“党部那边正在给您建档,需要一张照片。”
“我一生从不照相——”裴如海伸手拿过赵天良的照相机,迅速拆出胶卷,全部拉出,彻底曝光。
“徐长官亲口答应的,您可以打电话向南京核实。”裴如海说完,面沉如水,把照相机塞到赵天良的怀里,快步走出了门。
余独醒望着裴如海离去,也是面沉如水,一动不动。
赵天良却并不沮丧,他快步过去关上了刑讯室的门。
门关上了,从门后角落的一个柜子后面,竟然站起一个人!
这个人赫然就是陈亨礼!
陈亨礼手里,赫然也拿着一个照相机!
(闪回——)
赵天良对着裴如海按下照相机快门!
与此同时,陈亨礼在柜子对着裴如海按下快门!
同一时间,有两个快门同时按下!
裴如海的耳朵听到快门按下的声音!
赵天良手里照相机的快门声掩盖了陈亨礼手里照相机的快门声!
(闪回结束)
陈亨礼带着如愿以偿的笑意:“大功告成,谢谢余局长。”
44、 华界·沪江公寓·厅堂·(夜)
江韵清走进来,神情有些沉重。
史大川正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到处清理着浮尘。
“小清。”史大川看到江韵清进来赶紧打了声招呼。
江韵清望向柜台,那里没人:“姐姐呢?”
史大川:“在房间呢。”
江韵清点点头,走向江汰清的房间,但又仿佛想起什么,突然站住了,转身走向仓库的方向。
45、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夜)
江韵清来到仓库门口,侧耳在门上听了听,然后突然推门进去!
门开了,马天目和吴忠信正在里面盘点——两人面对一堆货箱,马天目点数,
吴忠信记录。
“二掌柜来了?!”马天目回头看到江韵清,热情地打招呼。
江韵清走进仓库的房门,深吸一口气,认真地闻了闻。
马天目:“你闻什么?”
江韵清:“有没有大烟的味道!”
马天目严肃起来:“请你立刻停止对我的诽谤。”
江韵清抓不到证据,转而严厉质问:“田阔生他们在码头贩毒,为什么你也会在现场?”
马天目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江韵清:“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回答问题!”
马天目:“我又不知道他们在贩毒!我是带了点别的东西……”
江韵清冷冷地:“青铜器是吧?”
马天目大为惊奇:“这你也知道?”
江韵清气急地:“走私文物也是违法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当时帮老板娘送一个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马天目肯定是推得一干二净。
江韵清不信:“你会不知道?”
马天目:“我就是个跑腿送货的,哪里知道那么多秘密!”
江韵清还有些狐疑地望着马天目。
马天目也一脸无辜地望着江韵清。
“马经理,”吴忠信观察局势,扬起了手里的单子,“货单得尽快送到洋行,不然老板娘又要骂人了。”
马天目从吴忠信手里拿过货单,望着江韵清:“我可以走了吗?”
江韵清严肃地望着马天目,恨铁不成钢地告诫道:“以后凡事多留个心眼,不要被人利用了,还蒙在鼓里!”
江韵清转身走了。
马天目和吴忠信都长出一口气。
“马天目!”江韵清突然又转回头,目光非常严厉,“你的嫌疑还没有解除,我会随时调查你的!”
马天目耸耸肩膀,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我无所谓您随意”的姿势。
江韵清又深深凝视马天目一眼,这才转过身,真的走了。
马天目和吴忠信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莞尔……
46、 华界·沪江公寓·江汰清房间·(夜)
飞针走线,江汰清正低头认真地缝补一件衣衫。
几下清脆快速的敲门声,然后房门就直接被推开了。
“小清回来了?”江汰清没有抬头,她已经非常熟悉只有妹妹才会这样敲门和推门。
江韵清走到江汰清面前,一言不发。
江汰清觉得有些反常,这才停下手,抬头望向妹妹:“怎么啦?”
江韵清想说学校可能处分自己的事,但看姐姐这么辛苦,最后决定不说了,坐在江汰清的身边。
江韵清:“你送去的衣服,很合身,也很暖和。”
江汰清笑了:“那就好。”
江韵清伸手捏了捏江汰清身上的衣服,很单薄:“你几年都穿这一件,该给自己做件新的了。”
江汰清无所谓地笑笑:“我习惯了,不冷。”
江韵清看着江汰清,眼圈有些发红……
(后面调整,处分江韵清的情节照旧,陆怡来解围的情节照旧,只是家长不用到场,环境放在办公室。)
47、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一楼咖啡馆·(日)
黄包车拉着马天目来到咖啡馆门口。
马天目下了黄包车,走向咖啡馆。
突然一阵汽车喇叭声在马天目身边鸣响——
马天目转头看去——
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停在路边,唐贤平正坐在驾驶位,望着马天目。
“巧遇啊,老唐。”马天目笑着走了过去。
“不巧,我就是在等你。”唐贤平严肃地望着马天目。
马天目一愣。
唐贤平:“上车。”
48、 华界·燕归楼·大门口·(日)
“燕归楼”——牌匾黑底金字。
华界顶级饭庄燕归楼——一栋三层中式酒楼,伫立街边,恢弘大气。
49、 华界·燕归楼·包间·(日)
桌子上,几个凉菜,一坛黄酒,两个酒碗里已经倒上了酒。
老板来把一大盘生煎包放在桌上。
马天目看看生煎包,抬头看看对面的唐贤平。
唐贤平面无表情,凝视着马天目。
马天目有些不满:“收了我一件青铜器,你就请吃这个?”
唐贤平眼中闪过一丝愠色。
“得,情义到了就成。”马天目拿起筷子,伸手夹了一个生煎包。
“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顿饭。”唐贤平道。
马天目一愣,夹生煎包的手停在半空。
唐贤平目光冷峻:“以后,我们要么并肩作战,要么分道扬镳!”
马天目一脸惊讶,愕然望着唐贤平。
唐贤平严肃地看着马天目。
唐贤平:“才几年不见,我曾经的黄埔同学,北伐战友,那个舍身报国的热血兄弟,竟然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洋买办!”
马天目听懂了,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这个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马天目终于吃起生煎包,吃着说道,“秉公执法,身败名裂。”
唐贤平眼中重新浮现出怒意:“马天目!”
老板又端来一盘生煎包,放在桌子上。
唐贤平看着老板:“把门关上,不用进来了。”
老板点头,转身走出去,从外面关上店门。
店堂里一片安静。
马天目:“老唐我劝你一句,别太死心眼,退一步海阔天空,还能日进斗金!”
唐贤平听出马天目话里有话,等着。
马天目:“法租界这点事我都弄明白了,范义亭和余独醒可以合作发财,咱哥俩为什么不能。你的能力比余独醒强多了,而且还是缉毒英雄,这是多好的掩护啊……”
唐贤平听着,目光已经惊疑起来。
马天目:“只要你负责华界,我负责租界,比埃尔洋行就能把鸦片从海外直接运到我们的货仓里……”
“放屁!”唐贤平愤怒起身,端起酒碗隔着桌子泼向马天目。
马天目被泼了一脸的酒,愕然望着唐贤平。
唐贤平掏出手枪对准马天目,怒目而视。
马天目看着唐贤平的枪口,反而笑了:“吓唬我?当我没吃过枪子儿?”
唐贤平目光黯淡下去,又骤然明亮,沉声道:“你怎么变成这样?当初那个替我挡枪的马天目去哪儿了!”
马天目平静地:“那个马天目已经死在战场了,现在活着的是一个放弃幻想、认清现实的马天目。”
唐贤平有些被触动:“幻想?你说咱们当初的理想是幻想!?”
马天目也有些激动:“不是幻想又是什么?你看看现在是个什么世道?黑白颠倒,礼崩乐坏,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这就是一个道德沦丧、堕落无耻的世界!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唐贤平:“堕落的世界,才需要我们去拯救它。”
马天目悲愤而绝望地:“那只能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老唐,你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梦里,现在早已不是我们投身黄埔热血北伐的那个时代了!老唐你醒醒吧!你能不能睁开眼睛,好好看着这个王八蛋的世界!”
唐贤平深深凝视着马天目:“你很绝望。”
马天目:“不是绝望,是清醒!”
唐贤平深深凝视:“还是绝望——报国无门,心灰意冷。”
马天目无所谓地:“随你怎么说吧。”
唐贤平深深凝视:“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回到投身黄埔热血北伐的那个时代,重新出发,你愿意跟我一起干吗?”
马天目冷笑:“开玩笑!”
唐贤平脸色郑重:“不开玩笑,只要你愿意,就跟我一起并肩作战。”
“警察局?”马天目摇摇头,一脸鄙夷,“实话告诉你,那地方就是当局长我都懒得去!”
唐贤平反而有了耐心,听下去。
马天目:“你先弄清楚警局是姓蒋还是姓汪吧!那个假香港佬你都抓到手了,煮熟鸭子怎么又飞了?是我放的吗?不是。陈亨礼?也不是。放走他的正是你们余独醒余大局长!他吃里扒外死保汪精卫放走共产党,还造成咱哥俩这么多误会!就这么个乌烟瘴气的警察局,老唐,你还好意思拉我入伙?”
唐贤平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笑了:“如果我拉你入的伙,不是警察局呢?”
马天目一愣。
50、 华界·街道·(日)
唐贤平在驾驶位,马天目在副驾驶位。
汽车平稳前行。
马天目看看唐贤平:“这是去哪啊?”
唐贤平专心开车,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马天目觉得古怪,也再问了,转头看向前方。
51、 华界·唐贤平家·门口·(日)
汽车停下来了。
马天目打量着外面,是一栋高档楼房。
“到底是哪啊?”马天目有些不解。
“我家。”唐贤平淡淡回答。
52、 华界·唐贤平家·客厅·(日)
门开了。
马天目在前,唐贤平在前,两人走进客厅。
马天目继续往前走,唐贤平留在后面关上房门。
客厅陈设极其简单,一看便知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家,冷清而干净,毫无家庭生活的烟火气。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约的房间,却有着一面巨大的、纷乱的墙——
整整一面墙上,贴满了各种照片、剪报、信纸、文件——
这些令人眼花缭乱、浩如烟海的资料的中间,是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身穿戎装、头戴高帽的军阀,目光炯炯志得意满地看着前方。
马天目一看到这个人,脸色立刻变了。
——照片上方一行小字:“淞沪护军使鹿公友祥先生四十寿辰玉照”。
马天目的目光中已经有了怒意,他再仔细审视以照片为中心的整整一面墙的各种资料,发现竟然全都是鹿友祥的资料、新闻、档案……
马天目惊疑地转头望向唐贤平。
唐贤平一言不发,目光冷峻望着马天目。
马天目:“你一直在调查鹿友祥?”
唐贤平:“在生煎店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兄弟们的血债,天涯海角他也一定
要偿还!”
马天目再回头打量那面资料墙,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唐贤平:“桌上有样东西,你也看一看。”
窗边,一张长桌。
马天目来到桌前,第一眼先看到一个相框。
马天目拿起相框,里面是十几个青年军人的合影——黄埔时期的马天目和唐贤平在人群中并肩而立,前排正中是他们的教官侯子川。
马天目凝视照片,有些唏嘘:“咱俩能活下来,真是幸运。”
唐贤平过来,也看着照片:“活着的人,要对得起死去的人。”
马天目一愣——唐贤平话里有话。
桌面上有一块蓝布,蓝布盖着下面一样扁平状的东西。
唐贤平伸手把那块蓝布缓缓拿开——下面是一本十六开大小的油印册子。
油印册子封面上印着书名——《三民主义之法西斯化》!
马天目微微一惊,放下相框,拿起那本油印册子,仔细看着。
“这是谁写的?”马天目一边翻一边问道。
唐贤平平静地:“谁写的你不要管,你对这个书名有什么看法?”
“法西斯化……”马天目努力回忆着,“我在欧洲这几年,倒是略有耳闻。法西斯源于拉丁文,意思是一捆木棒中间插一柄斧头,象征万众团结一致,共同服从在一个领袖的意志之下,形成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意大利的墨索里尼就搞了一个法西斯党,因为身穿黑色制服,被称为黑衫军,经过十年左右的法西斯化,意大利已经跻身欧洲强国。听说德国也有一个类似的组织,叫褐衫党……”
唐贤平目光炯炯:“那你觉得三民主义能不能搞法西斯化?”
马天目琢磨着,先摇摇头,最后又点点头:“法西斯搞集权,也就是独裁,这与三民主义在政治理念上显然是相悖的。但如今党内信仰沦丧,人心涣散,贪腐横行,用法西斯化来进行铁腕整肃,也未尝不可。”
突然,里间卧室中传来鼓掌的声音——侯子川拍着手缓步走了出来,原来他一直在里面倾听。
马天目见到侯子川不禁一惊:“老师?!”
马天目赶紧把手里的油印册子放在桌上,肃然立正。
侯子川微笑望着马天目,不说话。
马天目又惊疑地转头去看唐贤平。
唐贤平也在微笑:“老师筹建复兴社,招募良才心腹,我觉得你是当然之选,没打招呼就给你报名了。”
马天目假装惊疑:“复兴社?”
“复兴社,”这三个字从侯子川口中说出显得无比神圣,“是以黄埔同学为核心的法西斯化秘密组织,就是中国的黑衫军、褐衫党!”
侯子川来到桌前,郑重拿起那本《三民主义之法西斯化》。
侯子川:“这个组织只效忠中正校长一个人,强调‘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旨在整肃腐败,重振党风,复兴中国革命。天目——你是我在黄埔一手带出来,身手过人,信念坚定,眼光卓越,正堪大用。”
马天目这才恍然大悟:“老师青眼提拔,学生不胜惶恐,只是……学生现在专心商业,在政治上已经是局外人了。”
侯子川笑了,一针见血:“你如果真是局外人,为什么对欧洲德意两国的发展如数家珍?为什么把法西斯研究得头头是道?为什么谈起党内的情况又那样痛心疾首?”
马天目似乎被说中心事,沉默不语。
唐贤平热望着马天目:“这些年党内黑暗腐败,你心灰意冷才远走欧洲,弃武经商。其实你的心里一直还有热血!现在校长成立复兴社,老师亲临上海主持大局,这是你重新挥洒热血的报国良机呀!”
马天目眼中闪动着泪水,似乎被说得感伤和动心起来。
侯子川:“天目啊,这次我的决心很大,校长的决心更大,你对校长要有信心,对我要有信心,对你自己更要有信心!”
侯子川把手里那本《三民主义之法西斯化》郑重放到马天目的手上。
“拿回去看看,两天以后来找我。”侯子川说道。
马天目低下头,凝望着书的封面……
53、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一张裴如海的照片。
陈亨礼把他偷拍的照片恭敬地递到范义亭的面前。
范义亭坐在茶几上,接过照片,凝视着上面的裴如海。
“督察长,”陈亨礼有些不解,“裴如海的照片是很重要,但抵得过十箱鸦片吗?”
范义亭继续看着照片:“你觉得太便宜余独醒了?”
陈亨礼点头。
范义亭放下照片:“第一,这张照片确实非常重要。第二,照片换鸦片,也是放给余独醒一条生路。真逼死他对咱们有什么好处?不如卖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警察局那边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陈亨礼恍然大悟:“督察长英明!”
54、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日)
《三民主义之法西斯化》一书正拿在吴忠信手里。
吴忠信慢慢翻阅,脸色沉重。
方桌对面,坐的正是马天目。
吴忠信放下书,脸色凝重:“这个复兴社的危险程度,看来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大!”
马天目点点头:“侯子川要吸收我入社,一方面是唐贤平的推荐,一方面是看中我在法租界的活动能力。”
吴忠信点了一下头:“裴如海叛变之后,咱们大批潜伏同志都暴露了,现在确实需要有人打敌人内部,把情报工作重新做起来。”
马天目恳切地望着吴忠信:“如果我能打进去,正好用复兴社的资金人脉在法租界获取更多的情报,然后用法租界的情报获得复兴社的进一步信任——时机千载难逢,希望组织批准。”
吴忠信心里已经同意了:“我立刻去请示上级,你等我消息。”
马天目点头。
55、 法租界·贞德女中·办公室·(日)
敲门声。
“进来。”关雪庵说道。
关雪庵坐在办公桌后。
门开了,江汰清和范雅萝一左一右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宋冰玉,走了进来。
宋冰玉因为服毒康复不久,脸色还有些惨白。
——沙发上坐着三位校董,衣着气质都是名流模样。
——沙发边上还摆了一把椅子,坐着比埃尔洋行的老板娘陆怡。
关雪庵:“为了你们的事,校董们全都赶过来了,这一位是我们的新任校董——陆怡女士。”
三个女生顿时都惊奇起来。
陆怡向三个女生点了点头。
关雪庵:“陆怡女士热心教育事业,向我校捐赠助学基金,宋冰玉同学,”
关雪庵望向宋冰玉,“你很幸运,是女中第一个接受捐赠的学生。”
宋冰玉非常惊讶,望向陆怡。
陆怡站起来,走到宋冰玉面前,弯腰把手里一个信封递向宋冰玉。
宋冰玉看着那个信封,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陆怡把信封塞在宋冰玉手里,然后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宋冰玉的眼泪夺眶而出,滚滚而下!
陆怡的眼中也隐隐泛起泪光,勉励地摸摸宋冰玉的头发。
宋冰玉用手擦干眼泪,坐在轮椅上向陆怡深鞠一躬。
陆怡点点头,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
关雪庵脸色阴郁下来:“接下来,宣布对江韵清同学的处理决定。”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关雪庵:“江韵清同学连续两次严重违反校规,行为乖张,影响恶劣,经校董会讨论,决定予以开除。”
关雪庵沉痛而遗憾地望着江韵清。
江韵清看着关雪庵,面无表情。
关雪庵:“江韵清同学,你可以发表意见。”
江韵清淡淡笑了一下,并不打算辩争:“我没有意见。”
“等等!”范雅萝立刻大声道,“为什么只开除小清,不开除我?”
在场众人都十分惊讶。
“雅萝!”江韵清拉了拉范雅萝的胳膊,低声制止。
范雅萝却继续昂然站立,看着关雪庵。
关雪庵轻咳两声,斟酌着措辞:“范同学只违反了一次校规……”
“我也是两次!”范雅萝拉起江韵清的手,“去寐云阁是我的主意,给警局的匿名电话也是我打的,要开除,那也应该先开除我!”
关雪庵望向几位校董,都有些错愕。
“还有我!”宋冰玉在轮椅上也发声了。
关雪庵等人更加惊愕。
宋冰玉昂然陈词:“小清和雅萝是为了我才去的烟馆,如果开除她们两个,那我也没有继续读书的必要了。”
宋冰玉竟然吃力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江韵清和范雅萝同时去扶宋冰玉:“冰玉!”
宋冰玉甩开两人的胳膊,蹒跚着走到陆怡面前,把信封恭敬地双手递向她:“谢谢您的善举,这笔钱请捐给别的同学吧。”
陆怡惊讶地看着宋冰玉。
宋冰玉坚决地看着陆怡。
陆怡看看递过来的信封,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站了起来,走向那个空轮椅,她把轮椅推到宋冰玉身边,轻轻地扶她坐下。
宋冰玉看着陆怡温暖的目光,坐下了。
陆怡抬头望向关雪庵,目光满是气愤:“我第一天出任校董,就要开除两个学生,我的捐款对象还要退捐退学,这太荒谬了!这笔捐款如果宋冰玉同学不能接受,那贞德女中就没人有资格接受,我只能全部收回!”
关雪庵望向另外三名校董。
那三名校董全都沉默着,脸色沉重。
“这不但是对我的羞辱,也是对女中的羞辱,更是对贞德的羞辱!”陆怡望向四位校董继续慷慨陈词,“贞德为了信仰为了同胞,舍生取义,名垂青史。女中以贞德命名,不就是肯定和宣扬贞德的伟大精神吗?今天,我很欣慰地在三位同学身上看到了贞德的精神,她们没有给学校抹黑,学校反而因她们而光荣!我今天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以校董身份提议,收回开除决定。”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我同意陆校董的意见。”关雪庵立刻率先表态,望向其他三名校董。
那三名校董的目光中也都流露出赞同的神色……
56、 华界·黄浦江边·(日) 【已拍摄】
一个孤影戴着斗笠,来到岸边,观察四周。
斗笠下那张脸,正是吴忠信。
不远处,一条渔船在江面上漂浮。
57、 华界·黄浦江上船舱内·(日)【改】 【已拍摄】
吴忠信坐在灯光黯淡的船舱里。
对面,是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人。
字幕:中共特科负责人老赵
老赵已经听完吴忠信的汇报,凝重地:“安排马天目同志打入复兴社的想法,我认为可行,但有两点要特别注意。”
“嗯。”吴忠信等老赵继续说下去。
老赵目光严肃:“复兴社上海站站长侯子川是老牌国民党,唐贤平那些社员也都是虎狼之辈,马天目在他们当中潜伏,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务必要谨慎行事。”
吴忠信点点头,表示认可老赵的担心。
老赵目光严肃:“还有,复兴社打着黄埔旗号进行洗脑宣传,极具煽动性。马天目在黄埔学习过,如果意志力不够坚定,还有被污染的危险。”
吴忠信点点头:“您的担心很有道理。不过,复兴社的破坏性很大,我们非常有必要打进去,而现在唯一符合条件的人就是马天目。之前的行动证明马天目是意志坚定、有勇有谋的好同志,我对他有信心。”
老赵看着吴忠信,点了点头。
————第八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