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郎雪枫2022-05-19 17:5521,218

  1、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大门口·(日)【删除】

  范义亭的汽车来到洋行门口,停下了。

  范义亭打开后座车门,走下来,快步绕到汽车另外一边,打开车门。

  陆怡从车上走下来。

  “督察长亲自护送,真是不敢当。”陆怡感动地望着范义亭。

  范义亭:“这算什么,你保护雅萝的大恩,我还不知道怎么报答呢。”

  “简单,”陆怡笑了,“您现在就可以报答。”

  范义亭一愕。

  陆怡:“希望督察长赏光,喝一杯咖啡。”

  2、 法租界·贞德女中·校董办公室·(日)

  “侥幸啊!小清,”关雪庵看着墙上那面送给江韵清的锦旗,喃喃说道,“你以后要珍惜机会,好好读书。”

  江韵清低下头,不说话。

  关雪庵:“今天取消开除决定,一半是陆校董的面子,一半是范义亭的面子。别说你父亲去世了,就是他还健在,能和巡捕房督察长相提并论吗?”

  江韵清抬起头正色道:“我爸爸顶天立地,范义亭才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关雪庵一愣,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父亲当年为民请命,是一个殉道者。不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你父亲的道路我会继续走下去,但你现在还是学生,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就是学习。”

  江韵清不说话了,她仍然无法认同,但也无法反驳了……

  2-1、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一楼咖啡馆门口·(日)【加】

  田阔生推开门,走出来。

  田阔生身上还是那件亮眼的白西装,他左手拿着一块“今日打烊”的牌子。

  右手拿着一个碟子,碟子上放着一杯咖啡。

  田阔生把“今日打烊”的牌子挂在门把手上。

  田阔生就守在门口,一手拿着碟子,一手端起咖啡杯,举到鼻子前面,享受地闻了闻。

  3、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一楼咖啡馆·(日)

  范义亭,是咖啡馆里唯一的客人。

  范义亭面前放着一个咖啡杯,对面也放着一个咖啡杯。

  陆怡端着一个咖啡壶走来,站在桌边,就要给范义亭倒咖啡。

  范义亭伸出手,客气但坚决地阻止了陆怡的动作。

  陆怡一愣。

  范义亭:“放下。”

  陆怡把咖啡壶放在桌上。

  范义亭:“请坐。”

  陆怡在范义亭对面坐下了。

  范义亭伸出手,拿起咖啡壶,先给陆怡的杯子里倒咖啡。

  陆怡有些吃惊,感到惶恐,想阻止又不敢阻止:“督察长,怎么能让您……”

  范义亭:“你今天保护了雅萝,谢谢!”

  陆怡笑了:“雅萝有您这棵大树遮风挡雨,万事无忧。”

  范义亭:“法租界是讲规矩的地方,巡捕房管不到贞德女中。如果他们真要开除雅萝,我还真没法子。”

  陆怡接过范义亭手里的咖啡壶,又给他的杯子里倒咖啡。

  “那说明您公私分明,了不起。”陆怡温声说道。

  范义亭有些不解:“你的洋行刚度过危机,并不宽裕,为什么要给学校捐款?”

  陆怡一愣,咖啡壶在空中滞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范义亭立刻收回问题:“你不想说,就算了。”

  陆怡放下咖啡壶,轻轻叹了口气:“我特别喜欢小孩子,但是造化弄人,都已经年过三十了,还一直没有生育。比埃尔带我检查过,医生说因为身体原因我不能怀孕……”

  陆怡的声音越来越伤感低沉。

  范义亭的目光也已经饱含同情。

  “我这辈子注定是不能生小孩了,”陆怡神色黯然,又带着一丝希冀,“所以我愿意把女中学生都看成自己的孩子,用捐款的方式关爱她们。”

  “噢……”范义亭赞佩地点点头。

  范义亭一愣,又是感动,又是唏嘘。

  “不过我还想冒昧批评督察长两句。”陆怡话锋一转,严肃望向范义亭。

  范义亭不禁一愣。

  陆怡:“你不该放任雅萝到处生事!又是替同学出头大闹烟馆,又是打匿名电话到警察局报假警,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现在社会这么乱,她一个女孩子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范义亭听着陆怡的数落抱怨,竟然无法反驳。

  陆怡目光渐露责备之色:“我知道您是大忙人,精力都在巡捕房,没空过问孩子的事,但雅萝的母亲总应该管一管吧?”

  范义亭神色黯然下去:“雅萝的母亲,十年前去世了。”

  陆怡一惊,嘴微微张开,说不下去了。

  范义亭:“这些年我也没有再娶……”

  “对不起,督察长!”陆怡赶紧道歉,慌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了,“是我误会您了,请您千万别生气……”

  “不知者不怪,”范义亭并不介意,反而有些感动,“你说的对,家里没个女人操持,对雅萝的关照很不够,很不够啊……”

  4、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夜)

  仓库里,一个货箱已经打开。

  吴忠信和马天目在翻检着货箱里的洋货。

  吴忠信低声:“你打入复兴社的计划,上级已经批准了。”

  马天目兴奋:“太好了。”

  吴忠信:“但这个任务非常艰巨,你要有充足的思想准备。”

  马天目点点头,目光坚定。

  吴忠信:“复兴社是龙潭虎穴,尤其还有老同学唐贤平时刻盯着你,你一定要特别慎重。”

  马天目点头:“是。”

  5、 华界·街道·(晨)【已拍摄】

  日出。

  城市已经苏醒,又是清亮的一天。

  6、 华界·富生当铺·门口·(日) 【已拍摄】

  两个工人把一块“富生当铺”的牌子挂了起来。

  挂牌的是一栋三层小楼,这在华界算是价值不菲的豪宅了,用来开当铺显得有些大而不当。

  没有剪彩,没有鞭炮,没有嘉宾,没有任何庆祝活动,当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开张了。

  7、 华界·富生当铺·二楼办公室·(日) 【已拍摄】

  二楼,复兴社上海站站长办公室。

  侯子川正背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侯子川的手里拿着一张纸。

  门开了,侯子川的秘书孙炳廉先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进来马天目、唐贤平等七八名年富力强的黄埔精英们。

  众人在侯子川身后站成一排。

  孙炳廉走到侯子川侧后方:“站长,都到了。”

  侯子川这才转过身来,望着他的学生社员们。

  孙炳廉也走到社员中间,肃然站立。

  侯子川:“你们的名字,社长已经过目,全都批复通过了。”

  众人都是面露惊喜振奋之色。

  已经有某个青年鼻子发酸,抽泣起来。

  侯子川:“开始宣誓吧。”

  马天目等人右手握拳放在左胸,神情肃穆。

  孙炳廉带头:“本人孙炳廉……”

  马天目等人跟着重复,说出自己的名字:“本人……”

  孙炳廉:“自愿加入中华民族复兴社……”

  马天目等人:“自愿加入中华民族复兴社……”

  孙炳廉:“保证遵守本社社章,服从社长命令,保守本社秘密……”

  马天目等人:“保证遵守本社社章,服从社长命令,保守本社秘密……”

  孙炳廉:“如违誓言,愿受最严厉之制裁。”

  马天目等人:“如违誓言,愿受最严厉之制裁。”

  孙炳廉把右手从胸前放下了。

  众人也把右手从胸前放下了。

  侯子川:“黄埔的时候,你们就是我的学生,北伐的时候,你们又是我的兵,现在成立复兴社,你们又是我的社员。咱们师生注定有缘,志同道合,为社长,为国家民族,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众人感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侯子川:“死而后已是一种精神,有用之身最好还是善加保存。你们在黄埔学的本领,干特务工作还不在行,必须补课——我请来一位名师,给你们做一个月的专业培训。”

  众人听了,都有些茫然。

  侯子川望向孙炳廉:“带他们上楼,拜师。”

  8、 华界·富生当铺·三楼教室·(日)【已拍摄】

  三楼,巨大的客厅中放着桌椅,一共三排、每排四组,客厅尽头是一块黑板——真的宛如一间教室。

  一个身穿中式长袍的人面对黑板,左手拄着一根雨伞,右手拿着一根粉笔正在黑板上写着板书。

  黑板上方赫然一行大字——特务工作要素。

  第二行只有三个字:三支柱。

  孙炳廉带着学员们走进来,在门口站成一排。

  孙炳廉带头行礼:“老师好。”

  学员们齐齐行礼:“老师好。”

  穿长袍的人却置若罔闻,继续在黑板上“三支柱”下面陆续竖着写下三个名词:“思想、潜伏……”

  马天目虽然躬身,目光却震惊地盯着那个背对自己的人左手中的雨伞!

  那是他永生难忘的裴如海的雨伞!

  与此同时,唐贤平的目光也惊望着那根雨伞——他也认出来了!

  “刺杀”——穿长袍的人在黑板上写完了最后一个词,转过身来,赫然就是裴如海!

  裴如海淡淡微笑望着社员们:“不要叫老师,叫先生。”

  社员们齐声改口:“先生好!”

  裴如海拄着雨伞走向社员们,他的目光望着熟人唐贤平和马天目。

  “唐处长,”裴如海先望向唐贤平,“余局长可知你来这里?”

  唐贤平一愣,随即平静回答:“我入复兴社不需要向他请示。”

  裴如海点点头,又望向马天目:“马经理以白衣之身,经余局长和侯站长先后甄别,重返党国怀抱,难得呀。”

  马天目一怔,似乎有些难以回答。

  “真金不怕火炼嘛——”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是侯子川。

  “站长……”马天目赶紧叫了一声,表示感激之情。

  裴如海望见侯子川,脸上的表情也肃然起来。

  “天目啊,”侯子川望着马天目也是说给其他社员听的,“裴先生是特务工作方面的大师,一身绝学,独步天下。这次能请先生出山,传道授业,全仗社长他老人家的金面。”

  “不敢,传承继绝,为党国培养后备人才,是我分所应当,”裴如海也恰当地谦虚起来,又泰然望向众人,“每张课桌上都有一本书,你们今天的课程,就是看书。”

  一个距离课桌比较近的社员拿起桌面上的书,书名和黑板上一模一样——《特务工作手册》。

  “三个主要单元——思想、潜伏、刺杀,”裴如海说道,一边走向侯子川,“都要看完、消化、理解,明天我会检查。”

  9、 华界·富生当铺·门口·(日) 【已拍摄】

  裴如海走到大门口。

  前面,侯子川推开大门, 走了出去。

  裴如海却停住脚步,站在门内。

  大门外的街道上,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汽车周围已经有几名便衣特务把风,他们面对不同方向观察着,确保在任何方向上都没有死角。

  侯子川在门外回身望向裴如海。

  裴如海严肃:“两边路口,情况怎样?”

  侯子川笑了:“如先生所嘱,都安排人了。”

  10、 华界·富生当铺·门前道路左边路口·(日)

  路口,有便衣特务在把风。

  11、 华界·富生当铺·门前道路右边路口·(日)

  路口,有便衣特务在把风。

  12、 华界·富生当铺·门口·(日) 【已拍摄】

  当铺周围关键地点都已是戒备森严,滴水不漏。

  裴如海点点头,这才迈步走出大门口,走向汽车。

  侯子川跟着裴如海走向汽车。

  裴如海来到汽车后座门外,停步回身,打量三层洋楼。

  “作为特务机构,”裴如海善意提醒,“略显招摇,不利潜伏。”

  “复兴社天子门生,不用潜伏,”淡淡的傲然的笑意浮现在侯子川的脸上,“我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警察局早知道,警备司令部也知道。”

  裴如海一愣,随即笑了:“当然,你们是蒋主席的东西厂,锦衣卫,谁敢招惹?”

  侯子川一愣,脸色微变,转换话题:“汪精卫在南方反叛,大批特务也陆续进入上海,希望复兴社这批社员可以尽快毕业出师,派上用场。”

  裴如海:“学这门课是一辈子的事,绝非朝夕可以速成。”

  侯子川虽然心知肚明,脸上还是流露出几分失望。

  裴如海补充一句:“看悟性,有些学生还是有潜质的。”

  裴如海说完,不等侯子川再说话,便拉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侯子川看着汽车,有些感慨。

  汽车启动,开远了。

  13、 法租界·比埃尔咖啡馆·大厅·(日)

  服务生把两杯咖啡放在桌上。

  马天目和唐贤平已经对坐在桌边。

  咖啡馆里没有其他客人,两人说话就随意一些。

  马天目举起一杯咖啡,做敬酒状:“老唐,再生之恩,我这里谢了!”

  唐贤平一愣:“这话太重,我接不住。”

  马天目满眼感激:“你知道这是事实。”

  唐贤平一笑,也举起咖啡杯,和马天目碰杯。

  唐贤平轻轻喝了一口:“我拉你入社,是有私心的。”

  马天目一愣。

  唐贤平:“日后执行任务,我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你!”

  马天目一愣,开起玩笑:“继续挡枪嘛,小意思。”

  唐贤平一愣,严肃起来:“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马天目摇摇头,笑了。

  唐贤平没有笑,还是认真地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哎,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对了,我以咱俩的名义给范雅萝和江韵清送了点小礼物。”

  唐贤平一愣:“送礼?为什么?”

  马天目:“感谢她们那通匿名电话呀。不然你能去码头抓我吗?能碰上那批鸦片吗?能成为缉毒英雄吗?我呢,受了点委屈,但最后跟你一起进了复兴社。这一切都得好好感谢人家呀,对吧!”

  唐贤平不以为然:“报假警妨碍公务,没抓她们就不错了。要送你送,跟我没关系啊。”

  马天目:“晚了,我已经让水根送过去了。”

  唐贤平愕然……

  14、 法租界·贞德女中·会客室·(日)

  一大桌子洋货,有洋酒,火腿,香水,首饰盒……

  所有的洋货,都是两份。

  桌子一边是范雅萝和江韵清。

  桌子另一边是马天目和唐贤平。

  “这可都是上等欧洲货,好贵的!”范雅萝识货,拿起一瓶香水欣赏着。

  唐贤平的目光却看着江韵清。

  江韵清却看着马天目,眼中带着几分警惕:“无功不受禄。”

  江韵清把自己面前的一堆礼物推向马天目。

  “你是我房东,经常孝敬是应该的,”马天目又把那堆礼物推回给江韵清,“再说,听说你们俩这次没被开除,有惊无险,我和唐处长都长出一口气,略备薄礼,以表庆祝。”

  江韵清突然望向唐贤平,对上他的目光:“唐处长。”

  唐贤平一愣,竟然隐隐有一点慌乱。

  江韵清:“他最近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马天目一愣,抬起两道委屈的目光……

  唐贤平笑了:“没有,当然没有。”

  江韵清认真地:“你可不许因私废公,护着他。”

  唐贤平严肃地:“保证没有。”

  江韵清点点头,半信半疑……

  会客室外传来上课钟声。

  范雅萝有些不舍:“要上课了,咱们改天一起吃饭,我做东。”

  唐贤平点点头。

  马天目也点点头。

  15、 法租界·贞德女中·操场·(日)

  江韵清和范雅萝各抱着一大堆礼物,通过操场。

  两人手中礼物明显是一式两份,种类相同,有香槟、火腿、香水……(或者是相同的一些袋子和盒子,有些法语文字和欧式图案)

  “你说,”江韵清边走边琢磨,“马天目真的洗心革面了?”

  范雅萝:“唐贤平说他是,那就肯定是。”

  江韵清:“为什么?”

  范雅萝欣赏地:“唐贤平这样的男人,不会说假话。”

  “这样的男人?”江韵清重复强调一遍,取笑地,“我怎么觉得你爱上他了?”

  范雅萝直接承认了;“我就是喜欢他!”

  江韵清一愣,站住了。

  范雅萝有些骄傲:“这样的男人,配得上我喜欢!”

  江韵清沉默了,脸上带着一丝忧心。

  范雅萝:“哎,你应该祝福我呀?”

  江韵清认真地:“你知道的,他杀过很多共产党。”

  范雅萝没概念:“国民党共产党,这个党那个党,政治方面的事咱们搞不懂。哎,你怎么就觉得共产党好呢?你认识共产党?”

  江韵清摇摇头:“我最遗憾的就是不认识共产党。”

  范雅萝憧憬着:“我不管什么国民党共产党,反正唐贤平是我的了!我要让他入我的——范党!”

  16、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日) 【已拍摄】

  “裴如海?给特务班开课?”吴忠信目光沉重。

  马天目点点头。

  吴忠信:“他长期从事特务工作,经验丰富,复兴社要请名师培训,他当然是最佳人选!这个裴如海助纣为虐,不但残杀自己同志,又要给国民党培养出好多小特务来,这个情况我们必须重视。”

  马天目目光中充满恨意:“这个叛徒恶贯满盈,我要不要找机会……”

  “锄奸?”吴忠信缓缓摇摇头,严肃望向马天目,“这可不能擅自行动。”

  马天目:“是。”

  吴忠信:“我尽快跟上级联系请示,你先在特务班安心上课,当个好学生,考个好成绩。”

  马天目:“是!”

  17、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照片上,裴如海的侧脸,非常清晰。

  照片拿在布拉蒂尼的手上。

  “一张照片抵十箱鸦片?”布拉蒂尼满脸疑惑望向茶桌对面的范义亭,“余独醒就没事了?”

  范义亭:“余局长是咱们生意上的老朋友了,一向合作愉快,今后也要用得到他,何况他是汪精卫的学生,这个关系在日后将非常有价值。”

  布拉蒂尼不说话,脸色阴沉。

  范义亭:“最近外界总有传言说捕房和警察局勾结贩毒,一些小报捕风捉影,公董局有几位董事也屡屡指责,这您都是知道的。现在警察局破获毒品走私案,反而让这传言不攻自破,咱们的压力也大大减轻了。”

  布拉蒂尼:“压力是压力,钱是钱,一张照片能值几个钱?”

  范义亭笑了:“这张照片是无价之宝,十箱鸦片也未必换得来。”

  布拉蒂尼惊疑地望着范义亭。

  范义亭:“照片上的人,您知道是谁吗?”

  布拉蒂尼:“是谁?”

  范义亭:“裴如海。”

  “裴如海?”布拉蒂尼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凝目再去看那张照片。

  范义亭:“裴如海是法租界多起凶杀案的最大嫌疑人,现在他投了国民党,必然在法租界继续进行秘密活动。此人神出鬼没,危害巨大,可是咱们对他的情况知之甚少,连长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现在余局长送来他的照片,捕房真是如获至宝。”

  布拉蒂尼惊讶:“有这么重要?”

  “总监先生请跟我来。”范义亭目光神秘而幽深。

  18、 法租界·范公馆·卧室·(日)

  范义亭打开卧室的门,然后在门边站立,恭候。

  布拉蒂尼走进卧室。

  卧室里,一眼可见最醒目的就是范义亭那幅永远画不完的油画——

  油画布上,范义亭亡妻的形象仍然处在“未完成”的状态。

  布拉蒂尼走到油画前,笑了:“你请病假在家都三个月了,还没画完啊。”

  范义亭走到布拉蒂尼旁边,凝望着油画:“三个月足不出户,外人以为我在养病,家人以为我在画画。”

  布拉蒂尼听出深意,望向范义亭。

  范义亭走到自己的卧床,伸手在床头按了一下某处秘密按钮。

  一面墙裂开了——原来这里有一道暗门,内中别有洞天。

  布拉蒂尼惊讶地望着那道暗门!

  19、 法租界·范公馆·卧室·密室·(日)

  暗门里面是一个将近百米平方的密室。

  密室里摆满了档案架子。

  档案架子上摆满了卷宗,林林总总,汗牛充栋。

  “三个月前您交待的任务,我可以交差了。”范义亭微笑道。

  布拉蒂尼恍然大悟……

  20、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字幕:三个月前

  范义亭和布拉蒂尼在沙发前喝咖啡。

  “范,”布拉蒂尼放下咖啡杯,表情严肃,“公董局有一个计划,希望你可以尽快完成。”

  范义亭:“总监先生请说。”

  布拉蒂尼:“大家都知道,上海是远东的中心,而法租界是上海的中心,法租界巡捕房号称远东第一情报中心,文书股里历年保存的情报档案浩如烟海,里面有很多重要人物的信息,都是非常宝贵的情报。”

  范义亭点点头。

  布拉蒂尼:“四一二以后,国共两党乃至世界各国的间谍活动越来越猖獗,法租界的治安情况越来越糟糕,公董局感到非常失望,非常头疼。”

  范义亭立刻沉重:“我是督察长,我向公董局请罪。”

  布拉蒂尼摇摇头:“关键在于做好情报工作。公董局决定把巡捕房保存的重要档案整理出来。要知道,凡是曾经被捕判刑的罪犯、还有那些无法定罪而释放的疑犯、甚至曾经秘密监视的政治对象,巡捕房全都建有档案。你的工作是挑选其中那些重要人物,进行一个全面统计。”

  范义亭惊讶又兴奋:“那这部百科全书将包括中共、苏共、美共、国民党、激进分子、地方军阀、以及日本特务、俄国特务,美国特务……”

  “甚至,法国特务。”布拉蒂尼目光深沉地补充道。

  范义亭站起来,向布拉蒂尼微微鞠躬:“能主持这个工作,是我的荣幸。”

  21、 法租界·范公馆·卧室·密室·(日)

  “壮观,太壮观了!”布拉蒂尼看着面前这浩大的工程,赞叹道。

  范义亭:“总算不辱使命,为公董局完成了这个任务。”

  布拉蒂尼感慨:“这么多卷宗,有多少人?”

  “共计三百零二人,”范义亭说着,伸手从柜子上取下一份厚厚的密档,递向布拉蒂尼。

  布拉蒂尼翻看密档,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几张照片。

  “这套档案最为罕见宝贵之处,就是照片,”范义亭耐心地给布拉蒂尼讲解,“特务都精通化妆术,他们忽胖忽瘦,忽老忽幼,甚至忽男忽女,给我们的稽查工作带来极大困难。我整理了巡捕房的历年档案,还让包打听从民间访查收买,搜集到了每一个人的照片。这样无论怎么变换身份、变换形象,这套档案都会像照妖镜一样,让他们立刻现形!”

  “了不起!”布拉蒂尼合上档案,已经有些激动了,“这真是一份史无前例、伟大的档案!”

  “这三百零二人里,唯一没有照片的就是裴如海。”范义亭又从柜子上取下一份厚厚的档案,递向布拉蒂尼。

  布拉蒂尼接过来打开,发现在照片的位置确是空白。

  “多年来我花费重金,四处搜罗,也没能一睹他的庐山真面,”范义亭把裴如海的照片放在了密档首页的空白处,“今天才终于如愿以偿了,总监先生,您现在还觉得它不值十箱鸦片吗?”

  布拉蒂尼的脸色已经非常和缓甚至满意了,把裴如海的密档交还给范义亭:“范,你真是我们在法租界的定海神针。”

  范义亭谦虚一笑:“这份档案价值连城,应该有一个代号吧。”

  布拉蒂尼点点头,想了想:“我们法国有一个大思想家,Rousseau,你们翻译成卢骚。范义亭点点头,凝神倾听。

  布拉蒂尼:“卢骚年轻的时候曾是一个罪犯,说过谎,行过骗,调戏女人,盗窃财物,后来他写了一本书叫《忏悔录》,在书里详细记述了自己的罪行,并深深为之忏悔,警醒世人。”

  范义亭立刻感叹:“这个人了不起啊。”

  布拉蒂尼:“卢骚是天使和魔鬼的合体,他身上既有崇高优美,也有卑劣丑恶,他认为人性本善,但罪恶的社会环境却使人变坏。所以《忏悔录》是一本文学书,也是一本思想书,它告诉我们,罪犯和伟人的区别可能也就在一念之间。

  这份密档,就叫《忏悔录》吧。”

  范义亭立刻赞同:“《忏悔录》,好,好名字!”

  范义亭说着,把裴如海的密档又放回柜子里。

  密档上那张照片,裴如海正好是侧面,似乎正在回头望着范义亭……

  22、 华界·富生当铺·三楼教室·(日)【已拍摄】

  裴如海在黑板上写了“催眠术”三个字,转头望向身后——

  十几张课桌,坐着马天目、唐贤平、孙炳廉等复兴社社员们。

  “你们相信催眠术吗?”裴如海问道。

  社员们都面面相觑。

  孙炳廉大声答道:“不信,催眠术当然是假的。”

  “不不不——”裴如海淡淡地笑了,“催眠术不但是真的,甚至还可以成为特务工作的一种手段,比如说,刑讯逼供无法撬开对方的嘴,催眠术反而会让他乖乖吐露实情。”

  孙炳廉大为惊讶:“天方夜谭!”

  裴如海走到孙炳廉的面前:“你想试试?”

  孙炳廉一愣,忐忑起来,没有接话。

  裴如海逼视孙炳廉:“催眠,会让一个人泄露他内心最隐蔽最深邃的秘密,想体验,就得想好后果。”

  孙炳廉心里发毛忐忑起来:“我如果被催眠了,又怎么能知道催眠的过程是怎么回事呢?”

  裴如海笑了:“我可以催眠别人,让你眼见为实——”他转头望向其他社员,“谁想试试?”

  马天目、唐贤平等人反应不一,有的期待地望着裴如海,有的却在躲避他的目光。

  “你敢不敢?”裴如海的目光停留在马天目脸上,突然问道。

  马天目一愣,随即昂然道:“敢!”

  裴如海点点头满意地笑了,右手从怀中取出一只怀表,拎着表链一端,举在马天目面前。

  现场众人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怀表在马天目眼前左右摆动,速度均匀。

  马天目看着怀表……

  裴如海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看着怀表……

  怀表在匀速摆动……

  马天目的目光渐渐迷离起来……

  裴如海看着马天目的眼睛已经发直了,开始倒数:“三,二,一。”

  裴如海的左手蓦地打了一个响指。

  马天目的目光突然变得直直的,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站长想了解哪一段?”裴如海问,他的目光越过马天目,望向他的身后。

  侯子川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出现在门口!

  侯子川走过来,把手里一份卷宗递给裴如海:“唯一不清楚的,是他在法国的经历。”

  裴如海收回怀表,拿起卷宗,翻看几下。

  唐贤平惊讶地看着裴如海,再望向侯子川——难道让马天目接受催眠是早有预谋、对他进行的考验?

  马天目还是目光直直的,对身边的事情毫无觉察。

  “1928 年 3 月,”裴如海望向马天目,“你在哪里?”

  马天目平静地回答:“法国巴黎。”

  “去干什么?”裴如海问道。

  “治伤。”马天目回答。

  “你吸鸦片?”裴如海问道。

  “吸。”马天目回答。

  “为什么?”裴如海问道。

  “痛苦。”马天目回答。

  23、 法国巴黎·烟馆·大厅·(日)

  马天目内心回忆画面:

  巴黎的一个烟馆里,光线昏暗,烟雾弥漫。

  一张张床榻,一个个烟民,一杆杆烟枪……

  来回穿行的服务生都是黄皮肤、有的甚至竟然还留着辫子……

  一张床上,马天目穿着马甲西裤,短发凌乱,正拿着一根烟枪吞云吐雾……

  24、 华界·富生当铺·三楼教室·(日) 【已拍摄】

  “我在北伐战斗中受了重伤,”马天目平静地叙述着,“以为从此报国无门,所以内心非常痛苦,放下了长枪,拿起了烟枪……”

  “你后来为什么又放下了烟枪?”裴如海问道。

  “我的伤好了。”马天目回答。

  “可戒毒是很难的。”裴如海问道。

  “有个人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拯救了我。”马天目回答。

  “那个人,是谁?”裴如海问道。

  马天目面颊轻轻抽搐了一下,竟然没有回答。

  侯子川、裴如海、唐贤平等所有人都看着马天目,期待答案。

  教室里特别安静,安静……

  “说——”裴如海的声音非常轻柔,非常温和,“那个人是谁?”

  马天目额头已经冒汗,显然他的潜意识在抗拒、不想回答:“在我最痛苦、最颓废、最堕落的时候,那个上天派来的人拯救我的人来了,他走进烟馆,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25、 法国巴黎·烟馆·大厅·(日)

  马天目内心回忆画面:

  那个人从烟馆门口走进来,逆光中看不清他的相貌。

  那个人慢慢走近马天目,他的面目也渐渐清晰——那是吴忠信的脸!

  26、 华界·富生当铺·三楼教室·(日) 【已拍摄】

  “说出他的名字。”裴如海的声音仍然平和温柔,但又不容拒绝。

  马天目显得内心非常挣扎,大颗大颗的汗滴从额头流下来,流过脸颊,滴落在裤子上。

  “说出来,那个上天派来拯救你的人的名字……”裴如海循循善诱的声音。

  “他,他就是,”马天目终于放弃了抵抗,“玛格丽特小姐……”

  27、 法国巴黎·烟馆·大厅·(日)

  马天目内心回忆画面。

  画面一:吴忠信在跟马天目恳谈。

  画面二:一本书《共产党宣言》。

  画面三:马天目双手双脚被绑在一张床上,毒瘾发作,正在痛苦挣扎,吴忠信站在床边,严肃地看着他。

  画面四:一面红旗,马天目神清气朗,在旗下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吴忠信站在旁边,严肃地看着他。

  28、 华界·富生当铺·三楼教室·(日) 【已拍摄】

  “玛格丽特小姐,是巴黎第一交际花,世界上最美的人,”马天目竟然在心是口非地讲述另外一个版本的人生,“我疯狂地爱上了她,加入那些那些富家纨绔子弟的行列,为她倾家荡产,花光了身上每一个法郎,甚至没钱去买鸦片!最后我成了流落街头的乞丐穷光蛋,但也因此戒掉了毒瘾。”

  社员们哄笑起来。

  “好色还能戒毒,这药方太绝了!”孙炳廉笑出了眼泪。

  侯子川也有些忍俊不禁,同时也放心了,望向裴如海。

  裴如海是唯一一个没有笑的人,他深深凝视着马天目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发现一些特别的东西。

  “玛格丽特小姐只爱你一个人,”裴如海说道,“她为了你从欧洲来到亚洲,来到了上海。”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不知道裴如海是怎么知道的。

  “她在哪里?在哪里?”马天目声音激动起来,眼中放射出奇异的光芒。

  “就在那里!”裴如海伸出右手,指向教室的大玻璃窗——“玛格丽特小姐就在窗外!”

  马天目望向窗外,满眼都是惊讶和喜悦,仿佛在催眠中真的看到了裴如海描绘的玛格丽特小姐!

  唐贤平突然明白了,脸色大变,惊望向裴如海!

  “冲过去,抱住她!”裴如海指向窗户,继续教唆道,“玛格丽特小姐将属于你一个人!永不分离!”

  然而,教室在三楼!

  裴如海的教唆竟是让马天目跳楼!

  马天目眼中闪烁着狂喜,霍然起身,竟然真的冲向窗户!冲向窗外根本不存在的玛格丽特小姐!

  “天目!”唐贤平见势不妙,起身去追马天目。

  马天目动作迅捷,已经冲到窗前,他眼中根本没有窗框和玻璃,直接冲过去,破窗而出!

  唐贤平也冲到了窗前,伸手去抓马天目——

  马天目已经身在窗外!

  唐贤平的手将将够到了马天目的左脚,他一把抓下去,却只抓住了马天目的一只鞋!

  唐贤平抓空了!

  马天目掉了下去!

  众人吃惊!

  裴如海却不动声色。

  29、 华界·富生当铺·楼外·(日)

  马天目的身体垂直摔下!

  就在落地的一刻,地上却是一个摊子,上面早已搭起了一层简易帐篷!

  马天目摔落在帐篷上,将整个帐篷掀翻,下坠的身体却得到了极大缓冲,落在一堆木箱上……

  30、 华界·富生当铺·三楼教室·(日)

  唐贤平趴在窗上向下看,所有的社员也都冲到窗前朝下看——他们发现马天目落在一堆货箱上,没有摔死,全都庆幸不已。

  唐贤平回看向裴如海。

  裴如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显然,窗外落地处摆放的简易帐篷和摊位,他早就知道!

  31、 华界·富生当铺·楼外·(日)

  马天目从一堆货箱上挣扎着爬起来,站到地上,显然伤得不重。

  此时,他已经“清醒”过来,惊讶地抬头看向上方——

  教室的破窗户,探出了裴如海阴鸷鹰锐的目光!

  32、 华界·富生当铺·三楼教室·(日) 【已拍摄】

  “神乎其技呀!”侯子川的声音。

  教室里恢复了上课的秩序,社员们都坐回到座位上。

  马天目也坐回在座位上,用手揉着肩膀,显然催眠术已经解除,身体摔伤的疼痛感开始了。

  侯子川:“先生的催眠术让我们大开眼界,匪夷所思。”

  社员们集体起立,敬佩地向裴如海鞠躬行礼。

  裴如海坐在椅子上看着社员们,吐出两个字:“下课。”

  社员们纷纷转身走了。

  马天目也站起身,右腿有些不便,艰难挪步准备离开。

  “马天目留下。”裴如海说道。

  马天目一愣,望向裴如海。

  裴如海也正望着马天目。

  马天目坐下了。

  社员们都走了。

  侯子川也走了。

  唐贤平有些惦念地望了马天目一眼,也走了。

  教室里只剩下裴如海和马天目两个人。

  “你——学过催眠术?”裴如海发问了。

  “没有。”马天目一脸恭敬。

  “那就奇怪了,”裴如海起身,拄着雨伞走到马天目面前,“你刚才假装被催眠,惟妙惟肖,我都几乎当真了!”

  马天目一惊!诧异的目光望向裴如海!

  裴如海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马天目!

  马天目的目光慢慢软弱下来:“还是没有瞒过先生的眼睛。”

  “既然没有被催眠,什么交际花玛格丽特小姐自然也不是实话——”裴如海的声音蓦地严厉起来,“为什么假装被我催眠?为什么要撒谎?”

  “这一切都是为了……”马天目反而冷静下来,坦白对视裴如海,“保护您。”

  裴如海一愕,望着马天目,等他的进一步解释。

  马天目诚恳地:“催眠术要在两种情况下起作用,一种是对方绝对服从配合,

  一种是对方毫无准备被突然控制。刚才孙炳廉当众质疑您的催眠术,明显有抵触情绪,所以您即使对他进行催眠,也很可能失败,一旦失败,您就难以服众、难以继续教学,所以我才配合您演这一出戏。”

  33、 华界·富生当铺·二楼办公室·(日)【已拍摄】

  “孙炳廉质疑催眠术,是不是安排好的一出戏!”唐贤平凝重的声音。

  侯子川坐在办公桌后面。

  唐贤平和孙炳廉站在办公桌的前面。

  唐贤平的目光紧紧望着侯子川。

  侯子川不回答,目光望向孙炳廉。

  唐贤平也转头把目光移向孙炳廉。

  孙炳廉却微微一笑,不说话。

  “这是不是对马天目的测试?”唐贤平又把目光转向侯子川,再次发问。

  “是与不是,重要吗?”侯子川反问。

  唐贤平微微一愣。

  “马天目在法国那段经历是空白,”侯子川的声音平淡而自然,“现在问清楚了,我放心了,你也放心了,不是很好吗?”

  唐贤平沉默了……

  34、 华界·富生当铺·三楼教室·(日)【已拍摄】

  “演戏?”裴如海望向马天目的目光空洞而无情,“谁说我要演戏了?”

  “不是您要,是我要,”马天目仍然一脸诚恳,“先生说特务工作需要好的表演才能和配合意识,所以我要利用跟这个机会,用表演配合您的教学——向您交一份好作业。”

  裴如海突然笑了,马天目的说辞天衣无缝。

  “处心积虑!”裴如海声音依旧冷酷,“——我想知道你的动机!”。

  “动机就是维护先生,继续向您学习。”马天目回答。

  “学习!?你根本没有被催眠,却假戏真做跳了楼——”裴如海靠近马天目,凝视他的双眼,“人都摔死了,怎么学习?”

  马天目目光坦然而坚定:“先生智谋深远,算无遗策,您既然让我跳楼,就一定有解决的后手。我不知道先生的后手是什么,但我相信先生一定不会让我当场摔死!”

  裴如海研究的目光望着马天目。

  马天目坦然的目光回望裴如海。

  裴如海脸上第一次现出笑容,欣赏道:“孺子可教!”

  35、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日)【改】 【已拍摄】

  吴忠信:“这么说,裴如海早就知道窗下有个摊位?!”

  马天目:“他应该是早就清楚,我是在要落地的时候才发现的。”

  吴忠信心有余悸:“那你也敢往下跳?”

  马天目:“不跳就会一定暴露。我当时就一个想法,必须把戏演下去,就是摔死了,也比落在他们手里被折磨死强。”

  老吴说不出话,看着马天目,目光中是感动和庆幸。

  马天目平静地看着老吴:“走了这条路,就随时可能牺牲,我有心理准备。”

  吴忠信心里有些难过,站起身,去窗口望向远方。

  马天目看着吴忠信。

  “我已经失去了陈烈同志,”吴忠信回头望向马天目,“我不想再失去你。”

  马天目迎接吴忠信深沉的目光:“我以后会更加小心。”

  吴忠信点点头,转而问道:“裴如海看出你是假装被催眠,为什么当场不戳穿?事后也不告诉侯子川?”

  马天目摇摇头:“不知道。”

  吴忠信也在琢磨:“这不正常。”

  马天目想了想:“也许……是因为孤独。”

  吴忠信听了一愣。

  马天目分析:“裴如海叛变之后,出卖了那么多同志,投名状交得足斤足两,却没换来一官半职,只能给几个新兵当教习,难免消沉落寞。他在国民党那边没有朋友,遇到我这样一个有趣而无害的学生,留着解闷也是好的。”

  “这个人,”吴忠信点点头,目光复杂,“心深如海啊……”

  36、 华界·富生当铺·三楼教室·(日) 【已拍摄】

  一组裴如海教学的镜头:

  裴如海在上毒药课:裴如海的手上有一根针,他把针尖在一个玻璃瓶内无色液体里蘸了一下,然后用针尖在鱼缸的水面上轻轻接触了一下,那几条金鱼像触电一般在一秒钟之内纷纷毙命,肚子朝天漂浮在水面……

  37、 华界·富生当铺·三楼教室·(日) 【已拍摄】

  一组裴如海教学的镜头:

  裴如海在上化装课:裴如海面前摆放着各种颜料、化妆品、胶水、毛笔……

  他让一名学员从俊美青年变为一个臃肿老头,并教他如何步履蹒跚表演老态龙钟,一众学员都看得目瞪口呆……

  38、 华界·富生当铺·三楼教室·(日) 【已拍摄】

  一组裴如海教学的镜头:

  裴如海在上暗杀课:几名社员把孙炳廉保护在中间,裴如海作为杀手,游鱼一般躲过几名社员,把暗杀目标孙炳廉“杀死”,全身而退,而几名社员还茫然一无所知……

  39、 法租界·比埃尔咖啡馆·大厅·(日)

  偌大的咖啡馆,只有一桌客人,是江韵清和范雅萝。

  江韵清和范雅萝坐了一张四人桌,两人不是对面坐,而是坐在靠近的两边,留出对面的两边。(如果是长桌就直接坐在一边)

  范雅萝低声叮嘱江韵清:“哎,一会儿他们来了,按计划行事啊。”

  江韵清笑了:“我和马天目就多余来,你直接约唐贤平不就完了?”

  范雅萝略有矜持:“不行不行,那也太明显了。”

  窗外,可以看到马天目和唐贤平向门口走来。

  江汰清:“哎,来了。”

  范雅萝赶紧朝着远处的服务员招手:“服务生,上咖啡!”

  门开了,马天目和唐贤平走进来。

  “反客为主啊,”马天目一进门就叫道,“这是我的地盘,怎么能让大小姐请客?”

  范雅萝:“上次你们送了那么多礼物,还没正式感谢呢。而且,我还有事麻烦你。”

  马天目和唐贤平在两位女同学面前坐下了。

  范雅萝把一张清单推到马天目面前。

  马天目一看:“画框?颜料?”

  范雅萝:“我爸爸画油画要用,请你帮忙采买。”

  “好说。”马天目把清单折起放进口袋。

  服务生端过来四杯咖啡,放在四人面前,然后转身走了。

  范雅萝微笑着在打量对面的唐贤平。

  唐贤平有些不自在,眼睛看范雅萝也不是,看江韵清更不是。

  “马经理,”江韵清先开口了,“卫生间在哪里呀?”

  马天目看着江韵清,眨了眨眼睛:“我带你去。”

  马天目站起身来。

  40、 法租界·比埃尔咖啡馆·卫生间门口·(日)

  马天目和江韵清来到卫生间门口,站住了。

  “江小姐,究竟什么意思?”马天目突然说道。

  江韵清一愣。

  马天目:“你给比埃尔当过秘书,熟悉这里的环境。”

  江韵清看着马天目不说话。

  马天目:“而且服务生刚上过咖啡,你找卫生间也完全可以问他。说吧,为什么故意把我叫过来?”

  江韵清笑了:“培养感情。”

  马天目一愣。

  江韵清:“难道你看不出来——雅萝喜欢唐贤平?咱俩在旁边,他们说话不方便。”

  马天目:“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江韵清叹了口气:“我也是受人之托。”

  马天目无奈地苦笑:“可你选的这个地方,空气也太不新鲜了……”

  41、 法租界·比埃尔咖啡馆·大厅·(日)

  唐贤平低头用小勺搅拌着咖啡。

  范雅萝已经准备好话题:“唐处长,你这次查获鸦片,轰动上海,肯定成了警局的大英雄吧?”

  唐贤平恰恰反感这个话题,淡淡地:“还真没有。”

  范雅萝一愣:“不会吧?”

  唐贤平不说话。

  范雅萝:“没给你升职?开表彰会?发勋章?”

  唐贤平摇摇头,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范雅萝隐隐明白了,气愤起来:“他们这是嫉贤妒能!唐处长,我让爸爸给你颁发一枚缉毒勋章,让你扬眉吐气!”

  唐贤平愕然,苦笑:“你爸爸?范督察长?”

  范雅萝一脸认真:“他说你这次啊,从根子上打击了法租界乌烟瘴气的毒品生意,他特别感激你!”

  唐贤平冷笑着脱口而出:“他不讨厌我就万幸了。”

  范雅萝一愣:“什么?”

  唐贤平看着天真的范雅萝,不想点破,没有回答。

  范雅萝认真地:“我爸爸亲口说的,不信你跟我回家,当面听他说!”

  唐贤平摇摇头:“我很忙,改天吧。”

  范雅萝有些不悦了:“上海三界能去我家做客的人,没几个。”

  唐贤平也没了耐心:“所以我更不能明知不受主人待见,还去自讨没趣。”

  范雅萝沉下脸来:“你是不是对我爸爸有什么误解?他怎么就不待见你了,

  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唐贤平被话顶在这里,也不想兜圈子了:“我们警局在华界最大的麻烦就是青帮,而你父亲是青帮大佬,你觉得我们见面合适吗?”

  范雅萝:“我爸爸早就金盆洗手,不管青帮的事了。”

  唐贤平:“真的吗?”

  范雅萝:“当然了!你看田阔生背着他贩卖鸦片他都不知道!”

  唐贤平忍不住冷笑起来:“他不拍板,田阔生有那么大胆子和能量?”

  “唐贤平!”范雅萝眉毛也竖起来了,“你凭什么这样说我爸爸?你是警察,警察最讲证据,你有证据吗?!

  唐贤平看着范雅萝,话不投机也不想再说了,站起身。

  “我去趟卫生间。”唐贤平极力克制自己保持礼貌,点个头走了。

  范雅萝看着唐贤平的背影,气恼不已……

  42、 法租界·比埃尔咖啡馆·卫生间门口·(日)

  唐贤平沉着脸走过来,愣了——

  两把椅子摆在卫生间门口。

  马天目和江韵清坐在椅子上正在谈天。

  唐贤平立刻明白两人的意图,目光更加不悦。

  马天目和江韵清抬头看到一脸阴沉的唐贤平,都有些意外。

  唐贤平心情败坏:“你们聊完了没有?”

  43、 华界·富生当铺·(晨) 【已拍摄】

  日出东方。

  洋楼挂着“富生当铺”的牌子,伫立在路边,显得尊贵而气派。

  44、 华界·富生当铺·二楼办公室·(日) 【已拍摄】

  侯子川在看两份成绩单。

  “优等。”侯子川把成绩单交给唐贤平。

  唐贤平双手接过。

  “优等。”侯子川把成绩单交给马天目。

  马天目双手接过。

  侯子川微笑:“我曾对裴如海说你们两个一定成绩过人,首批毕业,很好,果然没让我丢脸。”

  办公桌前,马天目和唐贤平双双肃立,一起点头。

  侯子川:“近期,汪精卫的大批特务活动非常猖獗,咱们上海站要有态度,要有行动。”

  马天目和唐贤平又一起点头。

  侯子川:“天目,你的任务是在法租界收集情报,尤其要从巡捕房和范义亭那里入手——你熟门熟路,想必一定可以打开局面。”

  马天目:“站长放心,天目一定不辱使命!”

  侯子川转望向唐贤平:“你的任务简单,也不简单——警察局余独醒那里全部的情报,我都要。”

  唐贤平一言不发,目光凝重望着侯子川……

  45、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仓库·(日)

  一个大木箱已经打开。

  罗水根正从大木箱里拿出一盒盒油画颜料,以及一卷卷画布。

  马天目手里拿着清单,核对着。

  “这些颜料和画布可都是压箱底的顶级货呀。”罗水根有些不舍。

  “知道订货的是谁吗?”马天目的目光斜斜瞥向罗水根。

  罗水根一愣。

  “督察长,范先生。”马天目说道。

  罗水根一惊,再不说话,麻利地把颜料和画布收在一个大皮箱里。

  陆怡走了过来:“都准备好了吗?”

  罗水根已经把皮箱扣好了,拎起来:“好了,我这就送去。”

  陆怡满意地点点头。

  马天目一伸手,按住了罗水根拎皮箱的手。

  罗水根一愣,不解望向马天目。

  “我亲自去送。”马天目说道。

  罗水根轻松一笑:“马经理放心吧,这点东西,小意思。”

  “送什么不重要,”马天目坚持的目光严肃起来,“送给谁很重要,谁去送非常很重要。”

  罗水根有些明白了,点点头,把皮箱交给马天目。

  “马经理想得周到,那就辛苦你一趟了。”陆怡十分欣慰地微笑了。

  马天目向陆怡报以微笑,拎着箱子走了。

  46、 华界·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办公室·(日)

  余独醒站在窗口,望着外面,脸色非常难看。

  唐贤平站在余独醒的身后,平静地望着他的背影。

  “复兴社没有纪律吗?”余独醒还是看着窗外,冷冷道,“不要保密吗?”

  “社里守则第一条就是保密。”唐贤平平静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余独醒冷冷道。

  “因为您永远是我的义父,”唐贤平昂然道,“而我永远不会对义父有所欺瞒,我答应侯站长入社的条件,就是要对义父坦诚我的身份。”

  “大孝子呀!”余独醒苦笑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头。

  唐贤平突然严肃起来:“以后我在局里了解到的一切情报,都会向上海站汇报,希望义父理解。”

  余独醒目光突然深远了,沉默。

  唐贤平进一步提醒:“我不希望从我的嘴里说出对您不利的情报,无论是鸦片,还是汪精卫。”

  余独醒涩声道:“你在警告我?”

  唐贤平昂然道:“如果义父觉得不妥,请把我调离警局。”

  余独醒突然笑了,慢慢转回头望着唐贤平:“那岂不显得余某人做贼心虚、对蒋主席阳奉阴违?”

  唐贤平也愣了,这一层是他没想到的。

  余独醒走到唐贤平面前,和蔼地轻拍他的肩膀:“我不但不会调离你,还会继续重用你,提拔你,向复兴社和蒋主席证明我的清白,放心吧。”

  唐贤平的心骤然地抽动一下,他原本是抱着辞职的决心,和义父一别两宽,但没想到义父的做法却让他陷入了更深的尴尬和纠结。

  “是!”唐贤平一咬牙,用遵命的方式结束了难堪的对话,转身走了。

  “贤平——”余独醒在唐贤平走到门口打开大门的时候叫了一声。

  唐贤平站住了,回身望向余独醒。

  余独醒走到唐贤平面前,惋惜地望着这个耿直义子。

  余独醒在门内,唐贤平在门外。

  “蒋主席也好,汪老师也好,都是打着三民主义的大旗经营自己的政治阵地,”

  余独醒对义子推心置腹地给出了自己的教诲,“复兴社只是蒋主席和对手博弈的一根棍子,不代表理想,更不代表正义。你跟着侯子川瞎折腾,太当真了,最后会伤到自己。”

  唐贤平惊讶起来,没想到余独醒对自己的叮嘱如此情深意切。

  余独醒伸手慢慢关上了门。

  大门厚重,唐贤平在余独醒面前消失了。

  大门厚重,余独醒在唐贤平面前也消失了。

  47、 法租界·范公馆·卧室·(日)

  画框颜色深黄,敷金,纹饰精美。

  画框在范义亭的手里。

  范义亭看着画框,目露欣色:“这画框算是古董啦。”

  画架前,地面上,摆放着各种油画框、画布、画笔、颜料……这都是马天目给范义亭送来的。

  “督察长好眼光。”马天目的声音。

  马天目正蹲在地上,手里一把螺丝刀。范义亭一直没有画完的那幅亡妻画作是用钉子钉在木框(并非画框,而是用来绷紧油画布的简单木框)上,马天目正用螺丝刀撬下木框四边钉住画布的钉子。

  “论年头百年以上,是我在里昂旧货市场淘的。”马天目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把那幅亡妻画作放在地面上,然后拿起一块新的画布,铺在木框上。

  马天目手脚麻利,一手锤子,一手钉子,锤子轻快敲击,很快就把画布四边钉在木框上,使画布紧绷。

  马天目把绷好画布的画框重新放到画架上。

  “那这张……”马天目望向地上那幅范义亭画了几个月的亡妻画作——因为反复刮抹,局部已经油彩漫漶了。

  “扔了吧。”范义亭的声音有些怅然。

  马天目端详那幅油画:“您反复描摹的这位……是您夫人吧?”

  范义亭没有说话,眼中却骤然流露出警觉的凛然之色!

  “来之前,老板娘讲了您夫人的事。”马天目赶紧补充道。

  范义亭放松下来:“她对你真是无话不谈。”

  马天目捡起那张亡妻画作,唏嘘感叹:“上海滩哪个大佬不是三妻四妾,风流韵事满天飞;督察长心里却只有亡妻,十几年独身不娶。世人只知您铁面威严,谁知道还有如此深情的一面。”

  “人死不能复生,”范义亭深深叹息一声,“想让一家人在画上团聚都做不到!”

  马天目:“没有留下照片?”

  范义亭摇摇头。

  马天目又看那张亡妻画作:“您为什么要画这个场景呢?”

  范义亭突然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马天目一愣。

  范义亭沉默望着马天目——让他猜。

  马天目又望向那幅画,猜道:“听说督察长本是江湖中人,历经多年奋斗,最后成为备受法国人尊重与信赖的巡捕房督察长,堪称华人之光——这幅画应该是您就任督察长的场景吧?”

  范义亭有些意外。

  马天目继续推测:“可这时候您夫人应该去世了,您是想让她在这个场景里复活,见证这个重要时刻。”

  范义亭望向马天目的目光有些惊讶了。

  马天目猜得快,也猜得准,范义亭欣赏之余,有些愿意和这个年轻人谈谈心事了。

  范义亭终于点点头,怅然道:“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我欠她太多了。”

  马天目也跟着点头。

  范义亭感慨地:“可惜怎么都画不像,反反复复不下百遍了。”

  马天目看着手里那幅画:“也许您该换个画风。”

  范义亭一愣:“什么?”

  马天目目光明亮,看着范义亭,眼中有一丝暖意……

  48、 华界·沪江公寓·仓库外天井·(日)【改】

  “印象派是什么意思?”江汰清的声音。

  仓库外天井里,吴忠信、江汰清摆着奇怪的姿势——

  吴忠信面前放着一个扁担,扁担两头一头是煤炉,一头是面档。

  吴忠信站在面档前,手里端着一碗面。

  江汰清蹲在煤炉前,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正在扇炉中的“煤火”(炉中并没有煤火,江汰清只是保持着这个扇风的姿势而已)。

  吴忠信、江汰清都保持静止状态,仿佛被定格了。

  不远处,史大川坐在画架前,正以他们为模特,在画画。

  史大川手中一根木炭条在油画布上勾勒出浅浅的线条……

  “要解释印象派,你得先知道学院派。”史大川一边画,一边说道。

  “那什么是学院派?”吴忠信端着面碗,一动不动。

  史大川:“学院派是传统的古典风格,构图严谨,画风细腻,对素描功底要求很高。范义亭不是专业画家,他想用学院派画风画出精准入微的妻子形象,注定会失败。”

  “哦……”江汰清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吴忠信胳膊酸了,放下面碗,揉揉胳膊。

  “哎——不要动不要动!”史大川立刻提意见了。

  吴忠信无奈地又把面碗端起来,继续当模特。

  画布上,史大川手里的木炭条已经画出了基本的轮廓——面摊前,一个男人(范义亭)在卖面,一个男人在买面。

  “那印象派呢?”江汰清又问道。

  史大川:“印象派几十年前在法国兴起,是对学院派的一次反叛,他们主要把身边鲜活的生活场景作为题材,注重光影和色彩,在构图上选择某个瞬间来处理画面,留下永恒的记忆。”

  江汰清:“瞬间?还永恒?那不是和照相差不多?”

  “你们两个差不多了。”史大川说道。

  吴忠信和江汰清都如释重负,他们解除了模特状态,走向史大川,来到他的身后,看着画布。

  吴忠信欣赏着画作,感慨史大川被埋没的才华:“可惜啊……”

  史大川一愣:“我,我画得不对?”

  吴忠信笑了:“恰恰相反,你画得非常好。”

  史大川还有些不解。

  江汰清懂得吴忠信的心思,向史大川解释:“老吴同志是可惜你这么好的艺术天赋,只能在这种时候偶尔施展一下。”

  史大川又是一愣,随即认真地:“不,我觉得这恰恰是最有价值的!”

  吴忠信看着史大川,目光复杂,点了一下头……

  49、 法租界·范公馆·卧室·(日)

  (闪回:马天目和范义亭对谈结尾没有表现的内容)

  范义亭沉默不语,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马天目:“督察长为什么能成为上海滩的传奇?是因为您出身底层,历尽苦难,终于成为人上人。而那段苦难,您都是和妻子相濡以沫、携手度过的。”

  范义亭心中一动,但还是保持沉默。

  马天目:“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想那段苦难时光一定是让您最难以忘怀的。”

  范义亭有些犹豫:“往事不堪回首啊……”

  马天目继续鼓励:“英雄不论出身。”

  范义亭开始回忆:“差不多二十年了,我们刚来上海,身无长技,一贫如洗,也没有熟人,只能做些小本买卖。记得干的第一单生意,是挑着担子和雅萝妈妈在街上卖葱油面……”

  50、 法租界·比埃尔洋行·仓库·(日)

  吴崇信打开布包,露出那幅绘制好的油画——上面已经大致勾勒出了范义亭亡妻的形象。

  “要让范义亭心中的亡妻形象在画面上复活,”马天目一边看着那幅画,一边说着,“就要捕捉他们当年一起生活的某个刻骨铭心的瞬间,那个瞬间可以是幸福的,也可以是苦难的……”

  吴崇信微微点头。

  “他们当时的日子过得非常苦,”马天目继续讲下去,“范义亭妻子积劳成疾,几次怀孕都因为身体虚弱而流产了,但她坚持要为范家传宗接代,最后一次冒险生下范雅萝,自己却一病不起,去世了。所以范义亭多年来一直觉得愧对亡妻……”

  马天目端详着那幅画——

  画布上,淡淡墨痕勾勒出范义亭和亡妻一起在街头叫卖葱油面的场景,两人一个在向顾客递交面碗,一个用扇子扇着炉中的煤火。

  马天目佩服地:“没想到画得这么好,你在哪儿找的高手?”

  “这幅画可是你的敲门砖,”吴崇信没有正面回答,深沉说道,“能不能打动范义亭的心,可全靠它了。”

  注:关于两幅油画的说明。

  范义亭的油画(教堂授勋),可参考大卫的《苏格拉底之死》,或者安格尔的《路易十三的宣誓》。构图严谨考究,色彩深沉凝重,人物形象端庄,面部神情严肃,带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崇高感、神圣感。吴崇信的油画(街头卖面),可参考雷诺阿的《煎饼磨坊的舞会》,或者莫奈的《午餐》。构图自然灵动,清新的色彩带有一种流动的明亮感,人物线条自然流畅,面部只是淡淡的轮廓但却十分传神,整个画面很像是抓拍照片的一个瞬间,带有强烈的生活气息。

  51、 法租界·范公馆·大门口·(日)【删除】

  司机在开车,海伯坐在副驾驶的位子。

  后座上坐着范义亭和陈亨礼。

  范义亭面无表情看着前方:“听说这三个月你在捕房当家,管得井井有条,有人说,督察长在和不在都一样。”

  陈亨礼一愣,紧张起来,立刻道:“哪里,您才是捕房的定海神针……”

  “年岁大了,干不动了,”范义亭摇摇头,望向陈亨礼,“捕房迟早要交到你的手里,这三个月我是有意不去,锻炼你。”

  “督察长……”陈亨礼惊讶之余尤其感动。

  “所以捕房我还是不去,你继续管着就是。”范义亭说道。

  “是!”陈亨礼昂然答道,一脸的感恩戴德。

  52、 法租界·无极寺·大门前·(日)

  无极寺巍峨的大门。

  汽车在大门前停下来。

  陈亨礼看看车窗外,立刻明白了,满脸惭色:“我这记性!今天是您夫人的忌辰……”

  海伯已经下车,打开范义亭这一侧的车门。

  范义亭下了车,望着无极寺的牌匾,感慨出神……

  53、 法租界·无极寺·大殿·(日)

  高大、幽深、庄严的佛殿。

  一尊尊罗汉金身泥塑,在略显暗淡的光线下,一尊尊排列过去,形态各异,神情各异,佛殿显得格外肃穆神圣……

  一盏盏长明灯,为亡者供奉。

  范义亭拿着油壶,往一盏长明灯里添加香油。

  长明灯前的牌位上刻字填金:亡妻刘芙蓉往生极乐 西元一九一八年 范义亭

  范义亭往长明灯里倾注香油,神情专注。

  陈亨礼站在范义亭侧后方,双手合十,脸上极尽庄严感伤之神色。

  海伯拿着又一盏长明灯过来了。

  “老爷,请来了。”海伯把长明灯恭敬递到范义亭面前。

  范义亭把长明灯慢慢放下了。

  海伯把牌位递给范义亭。

  范义亭把牌位放在长明灯前——

  牌位上刻字填金,赫然一个人名:陈烈!

  陈亨礼看清牌位上的字,不禁一惊,不解地望向范义亭。

  范义亭恭恭敬敬地给陈烈的长明灯里添加香油。

  陈亨礼欲言又止,忍住了。

  范义亭倒完油,看着灯,似乎知道身后陈亨礼的神情:“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给一个共产党点长明灯?”

  陈亨礼点点头。

  范义亭抬头望着面前那一片长明灯:“老了,看事情就和以前不太一样。法租界人来人往,都是天地间的过客,大家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各谋其政,各有生死命数。那些死者,是英雄的,我们该敬重的敬重,该超度的超度。”

  陈亨礼一脸钦佩:“督察长慈悲,高见……”

  54、 法租界·范公馆·大门口·(日)【删除】

  大门口停着一辆汽车。

  门卫正在打电话向里面通报。

  马天目坐在驾驶位,平静等候,他身边副驾驶位放着一幅油画,用布包着。

  门卫放下电话,示意。

  两个门卫打开大门。

  汽车缓缓开入。

  55、 法租界·范公馆·卧室·(日)【删除】

  马天目缓缓打开包着油画的布,把油画放在画架上。

  范义亭凝视的目光。

  吴忠信用木炭条勾勒的淡墨色轮廓已经变成色彩明亮的成品油画。

  画面主体是十六铺码头,艳阳高照,人来人往,路边一个面摊,青年范义亭正端着一碗面递给客人,而范义亭的亡妻刘芙蓉正蹲在煤炉前用扇子扇着煤火,煤炉冒着烟,刘芙蓉的眼睛被熏得难受,左手抬至眼前不知是在揉着还是掩着,她的脸因此被挡住一部分,但人物反而显得十分鲜活、传神。

  马天目望向范义亭,看他的反应。

  范义亭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仍然是静静凝视。

  马天目恭敬地:“照您的意思打个小样,画得不好,您多海涵。”

  “很用心,”范义亭还是望着油画,缓缓道,“为何你要如此用心?”

  马天目:“鸦片战争以来,国人背着东亚病夫的名头,饱受洋人凌侮和蔑视,像督察长这样被洋人礼敬、器重的人,绝无仅有。您是租界乃至整个沪上的定海神针,是国人自强不息的代表,也是我最钦佩的偶像。不过,越是站在权力顶端的人物,他内心承受的不为人知的痛苦也越是巨大,越是隐秘,越是难以化解。所以如果有机会为您略效绵薄,对我来说是求之不得,荣幸备至。”

  范义亭看着马天目,目光复杂,突然高声唤道:“海伯!”

  门开了,海伯站在门口。

  “送马经理。”范义亭说道。

  “是。”海伯走到马天目身边,客气地望着他。

  “给他一张通行证,”范义亭还是看着马天目,吩咐海伯,“以后比埃尔洋行的车,可以随时进出公馆。”

  海伯一愣,望向范义亭,随即迅速应道:“是,老爷。”

  55-1、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马天目缓缓打开包着油画的布,把油画放在画架上。

  范义亭凝视的目光。

  史大川用木炭条勾勒的淡墨色轮廓已经变成色彩明亮的成品油画。画面主体是十六铺码头,艳阳高照,人来人往,路边一个面摊,青年范义亭正端着一碗面递给客人,而范义亭的亡妻刘芙蓉正蹲在煤炉前用扇子扇着煤火,煤炉冒着烟,刘芙蓉的眼睛被熏得难受,左手抬至眼前不知是在揉着还是掩着,她的脸因此被挡住一部分,但人物反而显得十分鲜活、传神。马天目望向范义亭,看他的反应。

  范义亭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仍然是静静凝视。

  海伯垂手站在门口,非常安静。

  马天目恭敬地:“照您的意思打个小样,画得不好,您多海涵。”

  “很用心,”范义亭还是望着油画,缓缓道,“为何你要如此用心?”

  马天目犹豫一下,选择直截了当:“想得到您的赏识,求个进身之阶。”

  范义亭看着马天目,不置可否。

  马天目看着范义亭,目光坦然。

  “海伯。”范义亭高声唤道。

  海伯微微躬身。

  “送马经理。”范义亭说道。

  “是。”海伯轻轻应道。

  马天目向范义亭微微欠身,走向大门。

  海伯伸手拉开大门。

  马天目已经走到门口。

  范义亭又说道:“给他一张通行证。”

  马天目站住了,似乎有些意外地回头望向范义亭。

  范义亭却在看着那幅画,面无表情……

  ————第九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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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者(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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