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法租界·坂井公馆·茶室·(日)
“马天目刚刚上任就遭遇刺杀——”
坂井英一用一支大毛笔,蘸着清水,正在擦拭茶台。
裴如海坐在坂井英一对面,看着他。
坂井英一:“先生觉得,刺客是共产党还是复兴社?”
裴如海:“起初我怀疑是复兴社,但今天在医院发现吴崇信的行踪,证明领导工人救亡协会的那个共党小组也潜伏在法租界,所以共党下手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坂井英一点点头,舀起清水,浇洗茶台。
坂井英一有些费解和感慨:“这个马天目被国民党和共产党两边追杀,居然摇身一变去给法国人当差,成了阻碍我们取得《忏悔录》的绊脚石!”
裴如海:“这更说明他能力过人,值得招揽。”
坂井英一:“范义亭是只老狐狸,马天目是只小狐狸,他们搭档起来,一唱一和,确实棘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小狐狸从老狐狸那里分化出来,继续为我所用。”
裴如海:“愿闻阁下高见。”
坂井英一:“你们中国的《三国演义》里面,吴蜀弱小,就要联合起来对付强大的魏国。而魏国要想取胜,就必须拆掉吴蜀联盟,让他们内讧、分裂,然后再逐个击破……”
2、 法租界·裁缝铺·门口·(夜)
天色已黑,街道两旁的路灯刚刚亮起,灯光有些黯淡。
裁缝铺大门已经用门板遮蔽。
3、 法租界·裁缝铺·卧房·(夜)
房间里,煤油灯已经点上。
“真是好险啊,”江韵清已经听完了,忧心地望着史大川,“可是,医院的特务怎么会认识你和老吴呢?”
史大川摇摇头。
江韵清望向吴崇信。
吴崇信也摇摇头。
江韵清开始焦急:“那明天赶紧换一家医院?”
吴崇信摇头:“别想了,今天出了这个事,明天法租界所有医院都会被监视,哪都不能去了。”
江韵清:“那也不能不看病啊。”
史大川:“是啊,你这身体……”
“不去也好,还省钱了呢,”吴忠信故作轻松,笑呵呵打断史大川,“咱们党小组的经费本来就不够用。”
江韵清和史大川一听就急了,都要开口反对。
“更重要的是,”吴忠信伸手阻止他们,目光严肃继续道,“就算条件允许,我现在也不能住院不能手术——新四军的同志马上就要到了,这次接洽任务有多重要,你们是知道的。”
江韵清无奈地:“可你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
“我的事就先不说了,赶紧谈谈马天目吧,”吴忠信切换话题,目光严肃,“小清,你们今天见面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史大川也正想知道,急切地望向江韵清。
江韵清轻轻叹了口气……
4、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夜)
办公桌上,台灯发出明亮的黄光。
灯光下,办公桌上赫然是马天目那把黄铜钥匙。
黄铜钥匙旁边是各种小巧的制作工具,小锯子、小钢锉、小锥子、小匕首……旁边还有一个调色盘,一堆颜料和几支画笔。
马天目手里拿着一块长木条,在各种工具的作用下,长木条正逐渐变成一把木头钥匙。钥匙柄部分和桌上那把黄铜钥匙一模一样,但前端的锯齿部分则是直直的一根针。
马天目拿起黄铜钥匙,和木头钥匙放在一起比较——
两把钥匙的钥匙柄除了质地和颜色,简直一模一样……
5、 法租界·裁缝铺·卧房·(夜)
江韵清:“马天目最后还要我转告您一句话。”
吴崇信望着江韵清。
江韵清:“他说您当初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他已经接近目标,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
吴崇信蓦地一怔,惊讶!
史大川有些困惑:“任务?什么任务?”
江韵清也不明白,看着吴崇信。
吴崇信目光复杂:“那个任务就是——《忏悔录》。”
江韵清和史大川同时震惊。
吴崇信:“当时他在复兴社潜伏,还干着巡捕房的包打听,我要求他利用这两重特殊身份,争取拿到《忏悔录》。”
史大川:“难道说他当这个督察长,是冲着《忏悔录》去的?”
吴崇信目光复杂,没有回答。
江韵清讶异:“过了这么久,他还在想着您给他的任务?”
6、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夜)
一支画笔在调色盘上调色。
陆续几种颜色混入,最后调成了古朴的金黄色。
马天目拿着画笔,仔细地给刚做成的那把木头钥匙的钥匙柄上色。
木头钥匙柄经过上色,看起来跟黄铜钥匙柄几乎一模一样。
马天目拿着上过色的木头钥匙,和那把真正的黄铜钥匙进行比较,两者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马天目满意的目光……
7、 法租界·大街·(晨)
上海的早晨,清冷。
大街上,来来往往已经满是行人和车流。
路边一个电线杆上,贴着一张通缉令,上面是一个人的画像。
8、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海大富抱着一摞画像,和陈亨礼站在办公桌前。
马天目端坐办公桌后,皱着眉头:“凶手的线索还没找到?”
陈亨礼叹了口气,摇摇头。
海大富显得十分积极:“督察长,这是您画的凶手肖像,我已经发出去一百张了,这又加紧印了一百张!”
马天目重重一拍桌子:“发不重要,找才重要!你们根本就没认真追查凶手!我看你们是幸灾乐祸假积极,巴不得再来刺客把我杀了,你们好上位当督察长、当处长!”
马天目摸了摸仍然缠着绷带的那条胳膊,似乎用力过猛牵扯疼痛。
陈亨礼一脸惶恐,赶紧辩解:“督察长您可千万别误会,当天去过万国公墓的足有上百人,社会身份复杂,而且有的根本就不是法租界公民,事后一一排查,这是大海捞针啊!”
马天目脸色铁青:“这个刺客身手不凡,头脑冷静,绝对不是一般人,很可能在《忏悔录》当中早已挂了号!”
陈亨礼一愣:“《忏悔录》?”
马天目愤怒地拍桌子:“《忏悔录》里有那么多嫌犯的照片,你手里有画像,为什么不去比对比对!?”
陈亨礼一愣,委屈地:“我就是想看,一把钥匙也开不了门啊。”
9、 法租界·巡捕房·文书股档案室·(日)
密室大门上,两个醒目的钥匙孔!
马天目沉着脸,和陈亨礼两人站在大门前。
陈亨礼的手里还拿着一张马天目画的嫌犯素描。
马天目从怀里取出自己那把黄铜钥匙,率先插入锁孔里,扭动,钥匙孔发出咔哒一声响。
(看现场情况决定两把钥匙谁靠左谁靠右。铁门向内开启成九十度角后,陈亨礼那把钥匙的位置应该相对靠里,接近《忏悔录》大木柜的位置,方便此后马天目一边查阅文件,一边掉包钥匙。)
陈亨礼解开衣领上面的扣子,从里面掏出贴身的项链,项链上系着那把黄铜钥匙。
陈亨礼从项链上费劲地解下那把黄铜钥匙,走到铁门前,对着锁孔插了进去,扭动,钥匙孔发出咔哒一声响。
两把黄铜钥匙留在门上。
马天目伸出一只手,陈亨礼伸出两只手,一起推动铁门。
铁门向内缓缓开启。
9-1、 法租界·巡捕房·文书股档案室·密室·(日)
铁门完全打开,向内成一个直角,两个锁孔上还插着那两把黄铜钥匙。
《忏悔录》的大木柜就在面前。
马天目和陈亨礼站在大木柜前。
马天目:“接下来我们分类比对,查找刺客。”
陈亨礼:“怎么分类?”
马天目:“那个刺客的相貌和口音,明显是中国人。”
陈亨礼明白了:“《忏悔录》里的中国人,主要是共产党和国民党!”
马天目:“我查共产党,你查国民党。”
“好,绝不放过一个可疑分子!”陈亨礼赶忙表忠心,撸起袖子,走向大木柜一侧,拉开一张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包厚厚的牛皮纸袋,抽出一摞文件,看着首页照片,与手中画像比对着。
陈亨礼的位置是面对大木柜,距离铁门最远。
马天目的位置是面对大木柜,距离铁门最近。
马天目假装查看文件,他随手拉开墙上的一格抽屉——里面几个牛皮纸袋。
马天目随手翻着,其中一个牛皮纸袋上赫然写着——“陈烈档案”!
马天目目光一凛,轻轻收起那份档案,合上了抽屉,心情有些沉重。
马天目又向铁门移动两步,他现在伸手就可以够到铁门上陈亨礼那把钥匙。
马天目顺手拉开一格抽屉,里面又是几个牛皮纸袋。
马天目翻看着,随口问陈亨礼:“陈处长,这些档案你以前看过吗?”
陈亨礼:“跟老督察长看过几次。”
马天目翻看牛皮纸袋,突然看到一个牛皮纸袋上写着——“吴崇信档案”!
马天目一惊,轻轻取出牛皮纸袋,拆开。
陈亨礼接着说道:“如果他不在,为了办案又得来查看,就得先打电话请示,再写报告备案,麻烦着呢。”
马天目取出文件,首页是一张吴崇信的照片(就是马天目在贞德女中从特务身上发现的那张照片)。
下面的内容——
“姓名:吴崇信;性别:男;出生日期:1883 年;身份:中国共产党员……”
马天目赶紧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的内容:
“1931 年,失踪,后续活动不详,怀疑潜逃外地……”
马天目看到这里才稍微放心。
陈亨礼察觉到马天目的沉默:“督察长,有发现吗?”
“暂时没有。”马天目把吴崇信的文件收起,合上抽屉。
陈亨礼点点头,继续拉着抽屉找文件去比对照片。
马天目通过几次拉抽屉,移动脚步,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铁门。
马天目望向陈亨礼——他正在最远处的抽屉认真对比照片。
马天目先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烟盒放进去,打开烟盒,里面是橡皮泥。
马天目利用自己身体的遮挡,拿出那把自制的假钥匙,迅速拔下门上陈亨礼那把黄铜钥匙,随即又把假钥匙插进去——
假钥匙的前端是一根针,可以安稳地留在钥匙孔里,而钥匙柄和真钥匙一模一样,外表根本看不出异样。
(马天目的烟盒和假钥匙,可以藏在口袋里,也可以藏在吊臂绷带里。)
马天目拿着陈亨礼那把黄铜钥匙,正反两面分别在橡皮泥上压下去,清晰留下两个印痕。
“督察长!”身边忽然传来陈亨礼的声音——
马天目不动声色,转头的同时迅疾而且自然地关上抽屉,把黄铜钥匙和橡皮泥盒子都关在里面。
陈亨礼来到马天目面前,目光严肃,举起手里的一份档案:“这个人有点像。”
档案上面赫然是侯子川的照片!
马天目接过,认真地端详片刻,摇摇头:“不是。”
陈亨礼显得有些失望:“哦。”
“复兴社副站长?”马天目看了看档案,显得有些惊讶,“官不小啊。”
马天目继续看下去,在档案的“关联”一栏中,“复兴社上海站站长”的位置上写着“待查。”
“站长还没查出来?”马天目故意问道。
“隐藏得很深啊。”陈亨礼摇摇头,从马天目手里接过档案,突然一皱眉,手捂腹部。
马天目奇怪地看着他。
“肚子有点疼。”陈亨礼捂着肚子,转身走向他拉开的那道抽屉。
马天目迅速拉开刚才的抽屉,先收起橡皮泥烟盒,再把陈亨礼那把黄铜钥匙拿在手里。
那边,陈亨礼把侯子川档案放回抽屉,已经难受得弯下了腰,转头一脸痛苦望向马天目:“督察长,我……应该是要拉肚子。”
马天目手里扣着黄铜钥匙:“快去吧。”
陈亨礼面露难色:“您也得出去。”
马天目一愣。
陈亨礼:“老督察长有交代,这间密室咱俩要来一起来,要走一起走,走的时候必须锁门。”
陈亨礼已经来到马天目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马天目也看着陈亨礼,手里扣着那把黄铜钥匙——现在绝对不能关门,因为那把假钥匙是没办法锁门、发出咔哒声的!
“懒驴上磨屎尿多!”马天目不满,用力去关抽屉,“偏挑这个时候!”
抽屉没关上,仿佛用力过猛,卡住了。
马天目不耐烦地使劲来回推拉抽屉,结果那个抽屉被整个拉了出来,哗啦掉在地上,里面的牛皮纸袋也散落一地!
“见鬼!”马天目一脸怒气,一脚踢在地上那个抽屉上!
“督察长!我来我来!”陈亨礼赶紧过来蹲下收拾,把散落的牛皮纸袋收回在抽屉里。他一是心虚——马天目发作是因为他要拉肚子;二是讨好,马天目是他的上级而且一只手还受了伤。
马天目趁着陈亨礼下蹲收拾文件,迅速伸手从门上取下那把假钥匙,再把陈亨礼那把黄铜钥匙插了进去。
陈亨礼已经双手端着那个抽屉,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把抽屉推进大木柜。
马天目手里扣着假钥匙,冷冷看着陈亨礼。
陈亨礼弯着腰赔着笑:“我尽快,完事咱们回来接着看……”
9-2、 法租界·巡捕房·文书股档案室·(日)
马天目走出密室,顺手把假钥匙放进裤兜里。
陈亨礼用力拉着铁门,关上了。
陈亨礼伸手握住自己那把钥匙,扭动锁门,钥匙孔里发出咔哒一声响——陈亨礼拔下钥匙。
马天目伸手握住自己那把钥匙,扭动锁门,钥匙孔里发出咔哒一声响——马天目拔下钥匙。
马天目抬脚用力踹了一下铁门,证明已经关严了:“你别着急了,我去趟范公馆,回来接着看。”
陈亨礼感激地点点头,弯着腰急不可待冲出大门。
马天目看着陈亨礼,长出一口气……
9-3、 法租界·华商早报社·走廊·(日)
侯子川引路,陪着范雅萝走来。
侯子川:“请吧,大小姐。”
范雅萝一边走一边奇怪:“到底什么事啊,海川主编?”
侯子川淡淡一笑,卖着关子:“一会你就知道了。”
侯子川和范雅萝来到办公室门前。
侯子川敲了敲门,然后伸手打开了门。
范雅萝惊讶地看到,办公室窗户前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9-4、 法租界·华商早报社·办公室·(日)
范雅萝走进办公室,难以置信:“贤平?”
唐贤平回身,看着范雅萝。
侯子川在外面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有唐贤平和范雅萝两个人。
范雅萝确认这真是唐贤平,激动地跑过去,一下抱住唐贤平!
“贤平!”范雅萝眼中闪烁着泪光,“你怎么回来了?”
唐贤平:“我有任务。”
唐贤平轻轻放开范雅萝,严肃看着她:“我回来这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能保密吗?”
“能!”范雅萝不假思索地回答,同时有些担心,“你这个任务危险吗?”
唐贤平淡淡微笑:“别担心,没事。”
唐贤平走到办公桌前。
办公桌上已经有一个纸袋子。
唐贤平拿起那个纸袋子,转身再递向范雅萝:“送给你的。”
范雅萝惊喜地接过纸袋子:“什么好东西呀?”
唐贤平:“南京最有名的盐水鸭。”
范雅萝正要打开袋子看,一听就不看了,噗嗤笑了:“你就给女孩子买这样的礼物啊?”
唐贤平一愣,有点尴尬。
范雅萝看出唐贤平的尴尬,赶紧笑道:“只要是你买的,我都喜欢!”
唐贤平这才稍微安心了。
范雅萝:“哎,那你住哪儿啊?我想你的时候怎么找你呀?”
唐贤平:“最近情况特殊,还是我找你吧。”
范雅萝一愣,有些怅然,点点头:“哦……”
10、 法租界·巡捕房·大门口·(日)
巡捕房的黑色雪铁龙轿车停在路边。
海大富站在车边等候。
马天目走出大门,他已经穿好制服,右臂缠着白色的绷带,吊在肩膀上。
海大富赶紧拉开车门,恭敬等候。
马天目走到车门边上。
海大富:“跟老督察长约的十一点,现在太早了吧?”
马天目:“早到是我作为晚生后辈的态度,大不了等一等。”
海大富:“是,督察长说的是!”
马天目进了汽车,海大富殷勤地关上了门。
汽车开走了。
海大富看着汽车远去:“难怪表哥当不上督察长,马屁精!”
11、 法租界·范公馆·大门口·(日)
黑色雪铁龙轿车开到大门口。
已经有一辆汽车停在这里,车头挂着一面日本国旗。
马天目看着那辆汽车,皱眉。
海伯迎了上来:“马督察长。”
马天目:“有客人?”
海伯:“坂井英一先生突然到访,您得稍候了。”
马天目有些讶异……
11-1a、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陆怡着一个托盘——上面三份莲子羹——走到茶几前,把莲子羹放下。
海伯打开门,引着马天目进来。
马天目走进客厅,先看到陆怡,一愣。
“老板娘!?”马天目脱口而出,随即改口道,“对不起,该叫您范太太。”
海伯已经关上门,出去了。
陆怡怅然轻叹:“乱世无常,人情淡薄,女人总要找一个归宿。”
马天目走到茶几前,看着陆怡:“范先生是个好人,我替你高兴。”
“现在我也得改口,叫你马督察长了,”陆怡望向马天目受伤的胳膊,一脸关心,“听说你遇刺了?要不要紧?”
马天目摇摇头:“没事,小伤。”
陆怡担心地嘱咐:“你这个督察长正当在风口浪尖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要小心——那些日本人。”
马天目笑笑:“我正不想干了,打算重操旧业,帮你打理洋行呢。”
陆怡也笑了:“我现在可用不起你了……”
门又开了,海伯引着坂井英一走了进来。
马天目一见坂井英一,有些意外。
坂井英一见到马天目,微微冷笑。
海伯出去了,关上门。
陆怡看到坂井英一,目光冷了下来,转头望向马天目:“我去请老爷出来。”
马天目点点头。
陆怡转身上楼了。
“马先生!”坂井英一率先开口打招呼。
马天目再次望向坂井英一,脸上已经挂起了外交式的微笑:“坂井先生!”
坂井英一走到马天目身前,打量他受伤的胳膊,一脸遗憾:“您遇刺的消息我们都听说了,凶手抓到了吗?是什么人?”
马天目摇摇头:“我也正奇怪呢,到底是谁呢?
坂井英一微笑:“你有几个对头,数一数不就知道了。”
马天目苦笑:“我的对头多得数不清,以后出门还是先看看黄历。”
“问题不在黄历,而在对头,”坂井英一目光深邃起来,“你是聪明人,应该少几个对头,多几个朋友。”
范义亭出现在楼梯上。
“真是巧啊!”范义亭从楼梯上走下来,“不约而同,都坐吧。”
马天目和坂井英一都坐下了。
范义亭走向沙发,先望向马天目:“你来的正好,坂井先生要谈一下合作鸦片的事,你也一起听听。”
马天目一愣,望向坂井英一。
范义亭也坐下了,看着坂井英一。
坂井英一微笑:“十几年来,从东北到华北,我们鸦片的质量有口皆碑,把那些中国军阀搞的杂牌货打得一败涂地,这一点想必范先生也是了解的。”
范义亭点头:“日方鸦片质量上乘,我当然是放心的。公董局以前跟中国政府合作,现在跟你们当然也可以合作。”
坂井英一:“痛快,不知道范先生对分成比例有什么想法。”
范义亭笑了:“合作就是双赢,细节呢,回头让捕房跟你们具体商洽。”
坂井英一:“巡捕房这边是找马先生呢,还是陈亨礼呢?”
范义亭笑了:“亨利当然轻车熟路,天目几年前参与过法租界的鸦片生意,也是一把好手。”
“一把好手,”坂井英一沉吟,点点头,“当然,听说复兴社对马先生的评估,也说是一把好手。”
范义亭一愣。
马天目也是一愣!
坂井英一故意看看范义亭,又看看马天目,故作惊讶:“马先生曾经是国民党复兴社的骨干成员,范先生应该是知道的吧?”
范义亭不动声色,不置可否……
马天目一脸沉着,端起莲子羹,吃了起来……
坂井英一故意夸赞马天目:“六年前,马先生在生日宴会上大显身手,刺杀了鹿友祥,轰动上海滩……”
坂井英一看完马天目,又望向范义亭,看他的反应。
范义亭的眉头皱了起来。
11-1b、 法租界·范公馆·卧室·(日)
那幅油画——范义亭和亡妻一起卖面——挂在墙上。
陆怡站在油画前,双手互相搭在胸前,正怡然地看着油画。
油画上,范义亭亡妻的胳膊上,被添了一笔淡痕。
陆怡轻轻拉开袖子,看着胳膊上的印记,轻轻抚摸,淡淡笑了。
11-1c、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马先生伪装成一个热血青年,执行了复兴社的刺杀任务,最后全身而退,这说明他心机之深,能力之大,真是特务中的天才呀……”
岩井英一说完,最后望向马天目:“——佩服。”
“是啊,这件事从计划到布局,堪称完美。”范义亭拿起莲子羹,吃了一口。
坂井英一一愣:“您知道?”
范义亭微笑:“如果我这点底细都不知道,敢提拔他当督察长吗?”
坂井英一有些意外,点点头。
范义亭放下莲子羹:“天目和复兴社的关系已成过去,他只要现在忠于法租界公董局,就够了。”
坂井英一心有不甘,继续放出毒箭:“可我怎么听说,马督察长不仅仅干过复兴社,还是一个中共地下党!”
范义亭一惊,望向马天目。
马天目惊疑地望着坂井英一:“对不起,您说什么?”
坂井英一:“听说你是共产党,去复兴社卧底的。”
“荒唐!”马天目砰地把莲子羹碗顿在桌子上,“坂井先生,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坂井英一盯着马天目:“其实我很希望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共党。”
范义亭也凝重地看着马天目。
“谁主张,谁举证。我为什么要证明?”马天目冷笑起来,反问道,“我现在可以说你母亲是一条狗,请你证明不是。”
坂井英一大怒,一拍茶几,站了起来:“马天目!”
马天目也一拍茶几站了起来:“你他妈这叫造谣污蔑,血口喷人!有本事你现在拿出证据来,人证,物证,就放在这儿,我立刻举枪自裁!”
范义亭目光转望向坂井英一。
坂井英一淡淡地:“第一,我也只是听说。”
马天目和范义亭都看着坂井英一。
坂井英一淡淡地:“第二,我今天没有证据,不等于以后没有。”
马天目:“你说完了?”
坂井英一点了一下头,坐下了。
马天目:“好。”
马天目坐下了,端起莲子羹,吃了一口,目光坦然:“因为我的举报,捕房成功抓获共党要犯晨光。请坂井先生告诉我,如果我是共产党,为什么要举报自己的同志?”
坂井英一一时间没有回答。
马天目又把莲子羹碗顿在桌子上,目光凌厉怒声道:“我现在还怀疑你他妈是共产党呢!”
坂井英一也怒视马天目:“你?!”
“行啦,”范义亭终于开口了,安抚双方,“眼下世道混乱,人心隔肚皮,大家彼此戒备和猜疑,都很正常。”
马天目和坂井英一都不说话了。
范义亭:“千里为官只为财。大家有误会就提出来,误会解除了,大家放心地和平共处,一起发财。”
范义亭端起莲子羹:“莲子羹清心顺气,多吃点。”
马天目和坂井英一也都不说话了,分别端起莲子羹……
12、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客厅里,范义亭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手里翻阅着一份文件。
坂井英一坐在范义亭对面,正把一杯茶举在面前,悠然地用鼻子闻着,并让茶水的热气轻轻地升腾到脸上。
矶部慎三笔挺肃立在坂井英一的身后。
范义亭慢慢合上手里的文件,摘下老花镜,轻揉眼皮,显然已经看完了文件上的内容。
坂井英一:“范先生对合作内容如有补充,可以开诚布公,畅所欲言。”
范义亭没有立刻回答,仍在按摩眼部,似在斟酌。
坂井英一放下茶杯:“从东北到华北,十几年来,我们经营的鸦片有口皆碑,把那些中国军阀搞的杂牌货打得一败涂地,这一点想必范先生也是了解的。”
范义亭停下按摩,肯定地点点头:“你们的鸦片质量上乘,我当然是放心的。公董局以前跟中国政府合作,现在跟你们当然也可以合作。”
坂井英一:“痛快,不知道范先生对分成比例有什么想法。”
范义亭笑了:“合作就是双赢,具体细节让下面的人去谈吧,总要培养后起之秀嘛。”
“范先生所言极是,”坂井英一也笑了,“不知道您下面的人,是马天目呢,还是另有人选?”
范义亭一愣,觉得坂井英一的话有些弦外之音:“有区别吗?”
坂井英一故作为难:“如果是马天目的话,我们有些担心。”
范义亭笑了:“放心吧,马天目在几年前就参与过法租界的鸦片生意,他是轻车熟路,一把好手。”
坂井英一沉吟:“一把好手……嗯,据我所知,国民党和共产党,对他的评价也大都如此。”
范义亭目光讶异:“坂井先生这话,我不明白。”
坂井英一也故作惊讶:“马天目曾经是国民党复兴社骨干成员,范先生应该是知道的吧?”
范义亭看着坂井英一,不置可否。
坂井英一:“想必督察长也已经知道,复兴社成员还不是马天目的真正身份,他千方百计地打进复兴社,只因为他是个中共地下党!”
范义亭表面依旧保持着镇定,目光却渐渐沉重……
13、 法租界·范公馆·庭院凉亭·(日)
马天目在海伯的引领下,来到公馆院子里的凉亭。
马天目和气地:“我自己坐会儿,海伯你去忙吧。”
海伯更和气:“我去老爷那里候着,前面的客人走了,立刻就来告诉你。”
“有劳了。”马天目微笑,点点头。
海伯转身走了。
马天目脸色渐渐暗淡下来,左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金币——他右手受伤绑着绷带,只能用左手代替了。
金币在马天目的左手滚动几下,有些滞涩。
14、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七年前,马天目在警务总监布拉蒂尼先生的生日宴会上枪杀鹿友祥,震动上海滩。”坂井英一紧紧盯着范义亭,看他的反应。
坂井英一:“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个热血爱国的有志青年,而且后来发现鹿友祥是裴如海毒死的,所以马天目不但无罪释放,而且还成了众口交赞的英雄。其实,马天目把大家都骗了,他当时就在执行复兴社的刺杀任务,开枪的是他,下毒的也是他,鹿友祥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杀死的,裴如海不过是一个烟雾弹,掩护他罢了。”
坂井英一故意稍微夸大事实,把马天目个人临场发挥说成与裴如海早有谋划,不过此时这小小差别已经无足轻重。
范义亭眼中的寒意,已经渐渐浓了起来。
“当时公董局也受了蒙蔽,还给马天目颁发法兰西勋章,想想真是讽刺啊,”
坂井英一故意不说范义亭上当,只提公董局,给他留点面子,“不过这也说明马天目心机之深,能力之大,真是共党特务中的天才呀……”
范义亭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老花镜,另外一只手又开始按摩眼皮了。
坂井英一也不着急,微笑看着范义亭。
15、 法租界·范公馆·庭院凉亭·(日)
金币在马天目手中翻滚。
马天目心里想着事,左手又不如右手灵活,金币失去控制从他的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向凉亭外滚去。
马天目一惊,看着那枚金币越滚越远,心中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
16、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马天目的这些情况,”范义亭停止按摩,慢慢睁开眼睛,“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坂井英一一愣:“您的意思是,早就知道了?”
“嗯。”范义亭沉着地点点头。
坂井英一:“范先生不是在说笑吧?”
范义亭:“督察长这个位子干系重大,如果我们对马天目没有慎重考察,连他这点底细都不知道,敢提拔他当督察长吗?”
范义亭一脸轻松,但在坂井英一看不见的角度,他的手用力握着那副老花镜来舒缓情绪,用力之大已经把眼镜腿攥弯了……
坂井英一还是将信将疑:“那么,马天目曾经共产党和国民党的身份,还有做过的那些事,范先生就不以为意吗?”
范义亭:“每个人都有过去,马天目只要现在忠于法租界公董局,就够了。”
坂井英一难以置信地看着范义亭。
范义亭也坦然微笑看着坂井英一。
17、 法租界·范公馆·庭院凉亭·(日)
马天目起身从亭子走出,走向不远处地上那枚金币。
马天目蹲下去,伸手正要去捡——
一双高跟鞋来到马天目面前,站住了。
马天目抬头一看,竟然是陆怡!
陆怡蹲下去,捡起金币,凝目看着:“好久没见到这枚金币了,也好久没见到你了,马经理。”
“老板娘?”马天目微微有些惊喜。
陆怡淡然一笑,将那枚金币递还给马天目。
马天目:“谢谢老板娘。”
“马经理,对了,现在该叫你马督察长了,”陆怡拍拍马天目身上的警徽,欣慰笑道,“一直没机会当面向你道喜。”
马天目:“你现在住进范公馆,我也不方便叫你老板娘了。”
陆怡怅然轻叹:“女人总要找一个归宿,何况是这个人情淡薄的乱世。”
马天目点点头:“范先生是个好人,我真替你高兴。”
陆怡感动地向马天目点点头,随即眼眶有些发红:“那天码头分别之后你就失踪了,我担心了好一阵子,后来听到说你还活着,还当上了督察长,真是吉人天相。”
马天目笑笑:“这叫傻人有傻福。”
陆怡也笑了,随后眼中透出一股悲凉:“可惜,关校长却没这个福气……”
马天目惭愧起来:“都怪我,没保护好他安全上船……”
陆怡沉痛地:“不,不怪你,是我拖累了关校长,他是为了保护我才被那些凶恶的日本人追上,惨遭不幸……”
马天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关校长和你热烈盼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已经成功建立了,你们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做出了了不起的贡献。”
陆怡抹去眼角渗出的泪水,点了点头。
18、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范先生留步,在下告辞了。”
坂井英一礼貌地向范义亭微微鞠躬。
海伯已经打开了门,坂井英一和矶部慎三已经站在门口。
范义亭一脸从容:“我还有客人,恕不远送了。”
“再见。”坂井英一笑了笑,走了出去。
矶部慎三紧随坂井英一,快步跟出。
范义亭看着他们走远,脸色才慢慢沉下来,渐趋冷峻。
海伯恭敬汇报:“老爷,马天目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范义亭抬起手——那副老花镜已经被他捏得扭曲变形了,他的手也被划破,满是血迹。
范义亭看着手上的血:“他还敢来?”
19、 法租界·范公馆·庭院凉亭·(日)
马天目右臂上的绷带渗出一点血迹。
陆怡轻抚马天目的右臂:“刺客?真是太可怕了!”
马天目摇摇头:“没事,小伤而已。”
陆怡担心地嘱咐:“你现在是督察长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要小心——那些日本人。”
马天目笑笑:“我正不想干了,打算重操旧业,帮你打理洋行呢。”
陆怡也笑了:“我现在可用不起你了……”
陆怡目光突然冷了下来,看着马天目的身后。
马天目也奇怪地回身望去——
坂井英一带着矶部慎三正向两人走来。
“我不想见日本人,”陆怡的声音充满恨意,望着马天目,“你多保重。”
马天目理解地点点头:“你也多保重。”
陆怡转身走了。
“马督察长!”坂井英一远远地就向马天目打招呼。
马天目再次回身,脸上已经挂起了外交式的微笑:“坂井先生!”
坂井英一走到马天目身前,打量他受伤的右臂,一脸遗憾:“马督察长遇刺的消息我们已经知道了,凶手抓到了吗?是什么人?”
马天目摇摇头:“我也正奇怪呢,到底是谁呢?
坂井英一微笑:“你有几个对头,数一数不就知道了。”
马天目苦笑:“我的对头多得数不清,以后出门还是先看看黄历。”
“问题不在黄历,而在对头,”坂井英一目光深邃起来,“马先生是聪明人,应该少几个对头,多几个朋友。”
海伯走过来,来到马天目的身边:“马督察长,老爷说你可以过去了。”
马天目望向坂井英一:“看来坂井先生和老督察长交上朋友了?”
坂井英一:“一切皆有可能,再见。”
坂井英一向马天目微微鞠躬。
马天目:“再见。”
坂井英一带着矶部慎三走了。
20、 法租界·范公馆·大门口·(日)
矶部慎三快步越过坂井英一,来到汽车前,打开车门。
坂井英一和矶部慎三先后坐进汽车。
司机开动汽车,驶离范公馆门口。
矶部慎三一脸失望:“范義亭は馬天目の正体をとっくに知っていました,離間計は失敗しました。”
字幕:看来范义亭早就知道马天目的真实身份,很难离间他们。
坂井英一阴沉地:“いいえ,中国の諺によると,顔を腫らして太っている人を装うということがあります。”
字幕:不一定,中国有句俗话,打肿脸充胖子。
矶部慎三有些迷惑:“分かりません?”
字幕:我不明白?
坂井英一冷笑:“范義亭は馬天目の秘密を知らないかもしれません,彼は非常に驚いた,でも見せたくないです,だから知っているふりをします。”
字幕:也许范义亭并不知道马天目那些秘密,他心里非常震惊,但并不想让我们看出来,所以要装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
21、 法租界·范公馆·客厅·(日)
范义亭脸上没有表情,眼中也没有态度,空洞地看着马天目。
“我不想干了,这也太危险了!”马天目已经坐在沙发上,左手摸着右臂,向对面的范义亭抱怨,“幸亏只打到我的胳膊,不然我就是巡捕房历史上最短命的督察长了!”
范义亭开口了,声音平稳:“你是个聪明人,不会现在才知道危险吧?既然当初答应干,说明你做好了冒险的准备。”
马天目:“可谁能想到日本人这么狠毒?一下手就置人死地呀!”
范义亭:“你怎么知道是日本人?”
马天目:“还用问吗?第一天坂井英一登门拉拢没得逞,第二天就有刺客对我下杀手,小孩子都猜得到谁派来的!”
范义亭看着马天目,慢慢摇头:“想杀你的,可不只是日本人吧?”
马天目一愣。
范义亭:“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仇家?”
马天目装糊涂:“别的仇家?难道又是唐贤平?”
范义亭:“也许——是共产党的老领导呢?”
马天目大吃一惊,脸色变了,惊讶地看着范义亭。
范义亭也看着马天目,不再说话。
马天目:“范先生,您的话我不明白。”
“你玩得的真深啊!”范义亭一抬手,把那副已经被他捏烂了的老花镜扔向马天目。
马天目连忙躲避,老花镜落在沙发上。
马天目看看老花镜,捡了起来,惊疑地看着范义亭。
范义亭沉痛地:“居然瞒了我这么长时间!你这个三姓家奴!”
马天目不置可否,反问:“我是共产党?那个坂井说的?”
范义亭冷冷地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再次反问:“您相信日本人?也不相信我?”
范义亭:“你只需要回答我,坂井说的是不是真的?”
马天目沉默,心里在迅速判断形势,坂井英一告密说了多少,范义亭又信了多少,自己该如何应对……
范义亭没等到马天目亲口说出答案,长叹一口气,他慢慢从茶几上拿起一只茶杯,远远抛出去,摔在地上。
茶杯“啪!”地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客厅通往内室的大门“咣”地一声开了,田阔生带着两名青帮手下走进来。
“老爷。”田阔生来到范义亭身边。
范义亭靠在沙发上,眼皮低垂:“拿下吧。”
田阔生有些茫然,房间里只有马天目一个外人了:“拿下——谁?”
范义亭缓缓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马天目:“当然是这位,马督察长。”
22、 法租界·范公馆·花园·(日)
花园里,草木扶疏,虽是冬天,仍然葱郁。
马天目身上五花大绑,被两名青帮手下一边一个挟持着,脚步踉跄。
马天目前面是田阔生,田阔生前面是范义亭。
一行五人在花园中疾步前行。
23、 法租界·范公馆·花园·(日)
范义亭带着一行人走来,在几棵矮茶树面前停下脚步。
一张茶几,两把椅子,这正是范义亭和唐贤平摊牌的地方。
田阔生来到范义亭身边:“老爷,怎么处置?”
马天目被两名青帮手下拽过来,按得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茶树边上有一个小土堆,土堆上插着一把铁锹。
范义亭坐下来,面无表情,朝着铁锹扬了扬头。
田阔生明白了,走过去拔起铁锹。
马天目跪在地上,也正看着田阔生。
田阔生举起铁锹,朝虚空处用力挥舞,做了两下砍削的动作,觉得还算趁手,满意地点点头。
范义亭已经闭上眼睛,脸色沉郁。
田阔生环顾一下四周的花团锦簇,来到范义亭身边:“老爷,把这里弄脏了可不好,我先找块床单把他包上,免得血啊脑浆啊溅得到处都是。”
范义亭慢慢睁开眼睛:“让你挖坑!”
“噢!”田阔生恍然大悟,“在这里挖?”
范义亭看着面前那几棵矮茶树:“这几株从去年就半死不活,该催催肥了,小心别伤了根。”
“哎!”田阔生立刻应道,拎着铁锹,一边活动着肩膀,走向茶树……
24、 法租界·坂井公馆·大门前·(日)
挂着日本国旗的汽车开进来,在门口停下。
矶部慎三先下了车,给坂井英一打开车门。
坂井英一走下来:“请裴先生到茶室来。”
矶部慎三:“是。”
坂井英一已经先走进了大门。
25、 法租界·范公馆·花园·(日)
一株一株的茶树,被连根刨起,摆放在地上。
茶树边上,一个一米多深的条形大坑里,田阔生正在用铁锹往外面铲土。
马天目就跪在大坑边上,一言不发,看着田阔生挖坑。
田阔生停了下来,擦着汗,喘着气:“老爷,差不多了。”
范义亭满意地点点头。
田阔生拿着铁锹,从坑里一跃而出。
田阔生和两个手下看着范义亭。
范义亭朝着大坑轻轻扬了扬下巴。
田阔生点点头:“扔!”
两个手下立刻把马天目推下大坑。
“哎,哎——”马天目双手被绑,无法反抗,跌落到大坑里,摔得不轻。
范义亭:“施肥是个细活儿,有你就够了。”
田阔生明白了,一仰头,两个手下会意,立刻走开了。
范义亭看着坑里的马天目。
马天目也看着坑外的范义亭。
范义亭向田阔生点了一下头。
田阔生双手握着铁锹,弯腰铲起一锹刚才挖出的土,扬向坑里的马天目。
“哎!”马天目赶紧躲向一边,但坑里空间窄小,实在没有什么多少余地了。
马天目又惊又急:“范先生,您还真埋呀!”
田阔生又铲起一锹泥土,扬到坑里,撒了马天目一身!
“哎,有话好说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范先生!”马天目正说着,泥土又劈头盖脸地撒下来。
——马天目没躲过去,嘴里被扬进泥土,话也被打断了。
范义亭沉默着,看着马天目。
田阔生一锹一锹地铲起泥土,扬进坑里……
26、 法租界·范公馆·卧室·(日)
二楼卧室,陆怡正站在窗户边上,向外看着。
窗户正好对着后花园,居高临下可以看到那个大坑和大坑里的马天目,以及大坑边上范义亭正在一锹一锹地铲土……
陆怡右手拿着范义亭亡妻的画像,左手拿着一块手绢,她看了一会儿范义亭活埋马天目,又低下头细心地擦拭着画框上的浮灰。
陆怡擦完了画像,走到大床边,把画像放在床头柜上。
陆怡看着画像上的范义亭亡妻,竟然笑了……
27、 法租界·范公馆·花园·(日)
马天目已经被埋到了胸口,半截身子入了土。
田阔生还是一锹一锹地铲起泥土,扬进坑里。
又是一锹泥土扬向坑里的马天目。
马天目扭头躲避,大叫道:“我是入过复兴社,我不是都坦白了吗?我不是都道歉了吗?范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呀,老范!范爷!哎……呸……”
马天目话没说完,嘴里又进了泥土,赶紧往外吐。
范义亭就冷冷地看着马天目,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田阔生也沉默着匀速地重复着铲土动作。
马天目一边叫喊着一边躲避着上面飞来的泥土,但他下半身已经被土压住,动弹不得,只有上半身还在费力地挣扎着……
28、 法租界·坂井公馆·茶室·(日)
“马天目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坂井英一一脸轻松,将一杯泡好的茶递向对面的裴如海。
茶室里,只有坂井英一和裴如海两个人在茶桌前对坐。
裴如海双手接过那杯茶,看着杯中的淡绿色的茶汤,清新怡人。
那个黑口罩已经摘下来,放在裴如海的身侧。
裴如海:“可是,范义亭说他早就知道马天目在国民党和共产党的事。”
坂井英一笑了,得意地摇了摇头:“他很可能是为了维护颜面,不想显得自己是一个被愚弄的小丑。”
裴如海:“马天目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过去的秘密都掌握在我们手里,怎么可能在范义亭那里瞒天过海?”
坂井英一得意:“他们这个吴蜀联盟基础太脆弱了,一击即溃。”
裴如海:“现在看来,七成可能是范义亭收拾了马天目,三成可能是马天目扳倒了范义亭,过不了多久就会见分晓了。”
坂井英一:“应该还是范义亭的赢面更大一些,就看马天目是死是逃了。死了,范义亭孤军奋战,支撑不了多久。逃了,他就真的走投无路,只能走先生的老路,向帝国投诚。”
裴如海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坂井英一最后这句话其实有些不太入耳,让裴如海有些尴尬。
坂井英一似乎也意识到了裴如海的尴尬,立刻又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马天目还和那个共党小组藕断丝连?”
裴如海:“在马天目身上,没有什么不可能。”
坂井英一:“非常好!希望可以通过马天目一举破获那个共党小组,把上海工人救亡协会彻底消灭!”
29、 法租界·范公馆·花园·(日)
泥土已经埋到马天目的肩膀,只剩下脑袋留在外面。
“范义亭!”马天目扯着脖子大喊,“我说什么都没有用是吧?反正你也不会相信我,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留活路!我早就说你要卸磨杀驴!”
范义亭轻轻咳嗽一声,田阔生手里的铁锹立刻停了下来。
马天目:“你一直不说话不是不想说,是没法说!你就是要杀人灭口!”
范义亭:“你不配跟我说话!《忏悔录》你也看了,督察长你也干上了,闹了半天你一直在骗我!?”
马天目:“我骗你什么了?是你把我从黄浦江里捞出来,是你让我当处长,又让我当督察长,这一切全都是你的主意!”
范义亭:“因为我当时已经上了你的当!你一直在骗我!?”
马天目:“我也不想骗你!我上次不是都跟你坦白了吗?”
范义亭:“上次我也说了,你再有隐瞒,我活埋了你。”
马天目:“我隐瞒什么了?我怎么就共产党了?那个小日本说我是我就是?”
范义亭沉默。
马天目:“这是日本人为了拆散咱俩,造谣污蔑使的离间计!他们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的罪名都加到我的头上,让你对我猜忌疏远,他们就可以趁机对《忏悔录》下手了。范先生你是上海滩第一号智多星,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说实话,我可以饶你不死,”范义亭冷冷看着马天目,问出最后一句,“你是不是共产党?”
马天目绝望地:“不是!我真不是!”
范义亭叹了口气,又咳嗽一声。
田阔生立刻操起铁锹,铲起泥土,扬向马天目。
一锹土、又一锹土……
马天目的头已经被完全埋了起来!
泥土起初还在动着,下面传来呜呜声,渐渐地声音没了,泥土也不再动了。
范义亭看着泥土。
泥土静悄悄。
“挖出来!快!”范义亭突然命令。
“哎!”田阔生赶紧上前两步,两手迅速刨开马天目头顶的泥土……
30、 法租界·范公馆·卧室·(日)
二楼卧室,陆怡正站在窗户边上,向外看着。
下面,田阔生正把马天目从坑里挖出来。
陆怡惊讶……
31、 法租界·范公馆·花园·(日)
马天目已经被田阔生拉出来,头上身上都是土,躺在坑边。
田阔生正骑在马天目身上,双手按压他的胸口,进行心脏复苏。
马天目却仿佛已经死了,一动不动。
“老爷?”田阔生有些着急地望向范义亭。
范义亭:“人工呼吸!”
“啊?”田阔生愕然看着范义亭。
范义亭目光严厉。
田阔生看着身下的马天目,有些下不去嘴,狠了狠心,俯下身去……
范义亭看着田阔生在马天目身上弄来弄去,目光有些焦灼。
马天目突然猛烈地咳嗽一声,喷了田阔生一脸的泥渣!
田阔生一喜,望向范义亭。
范义亭也欣慰地长出一口气。
马天目苏醒过来,侧身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上气不接下气。
范义亭朝着田阔生扬了一下头。
田阔生会意,薅着马天目的衣领把他拽向范义亭。
马天目被拽到范义亭的脚下,还在虚弱而剧烈地咳嗽着。
范义亭:“看来,你真的不是共产党?”
马天目都没力气抬头和回答,只是趴在地上轻轻摇头。
范义亭已经释然:“看来,我们这个吴蜀联盟还应该继续下去?”
马天目并不迎合,低着头虚弱地:“您是刘备,我不是孙权——”
范义亭一愣,疑惑地看着马天目。
马天目抬起头,诚恳地:“顶多算个赵子龙,投奔明主,死心塌地。”
范义亭更加满意,愉快地笑了。
32、 法租界·范公馆·大门口·(日)
马天目在前,范义亭在后,两人走出大门。
马天目的头脸上还残存着一些泥土的痕迹。
“看来我花园的土太浅,容不下你,”范义亭目光中带着信任也带着敲打,“后面的事,希望你一如既往。”
马天目一脸惭愧:“是我之前因为私心撒了谎,才导致今天您对我的怀疑,说到底是我愧对范先生。”
“没有私心的人才是最危险的,再说,”范义亭看着马天目,目光意味深长,“忠诚又何尝不是一种私心?”
马天目十分感动:“范先生明鉴!”
范义亭给马天目轻轻整理了一下胳膊上的绷带,安慰地轻拍两下:“走吧,我的子龙!”
马天目上了汽车。
汽车开动,载着马天目远去。
大门口不远处,两双鹰锐的眼睛藏在另一辆轿车里,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车内,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竟是日语:“帰ります!”
字幕:回去报告!
33、 法租界·坂井公馆·茶室·(日)
坂井英一摇头感叹:“真没想到,马天目竟把参加复兴社的事告诉了范义亭。”
“聪明,”裴如海冷笑,“自己先承认了,表了忠心,占了主动。”
坂井英一站起身,慢慢走到那套武士刀架前面,“马天目和范义亭铁板一块,看来要拿《忏悔录》,得另谋出路了。”
裴如海:“陆怡已经是范公馆的女主人了,近水楼台呀。”
坂井英一立刻摇摇头。
裴如海一愣。
坂井英一看那座漆黑色的刀架。
刀架上,静静地陈放着一长一短两把精美的武士刀。
坂井英一:“日本武士平时佩戴两把刀,一曰太刀,一曰肋差。先生和天诛组就是我的太刀和肋差。而陆怡——是女人用的薙刀,这把薙刀我要放在范义亭的枕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裴如海目光有些遗憾。
坂井英一目光明确,显然此事没有商量。
裴如海突然笑了:“其实太讲战术,迂回婉转,反而贻误战机!”
坂井英一目光疑惑:“怎么讲?”
裴如海:“也许,我要做一回东方朔了。”
坂井英一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盗取?”
裴如海微笑着点点头。
坂井英一神色严峻起来:“《忏悔录》可是在巡捕房。帝国新近占领上海,为争取国际认同,外务省要求我们务必尊重租界,以免影响外交关系。如果我们对巡捕房采取行动,引起与法国方面的外交纠纷,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裴如海:“阁下放心,巡捕房我一个人去,不会有人见到我,更不会有人知道与坂井公馆有关。”
坂井英一这才放心,也来了兴致:“先生的本领超凡脱俗,神鬼莫测,我非常期待……”
34、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马天目快步走进来。
陈亨礼拿着一份文件快步跟着进来。
马天目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了。
陈亨礼把那份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陈亨礼:“这是以前咱们和上海警察局的合作方案。”
马天目拿起那份文件。
陈亨礼:“鸦片怎么到达码头,怎么运来法租界,怎么销售,怎么分成等等,一条龙都在这里了。现在国民党换成了日本人,内容大概还都能用,督察长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马天目皱眉看着报告:“这个方案,是当初老督察长定的吧?”
陈亨礼一点头:“啊。”
马天目通达地:“那我还补充什么?依样画葫芦呗!”
陈亨礼:“好的!”
“原来和警察局接触的是陈处长,”马天目把文件给回陈亨礼,“那你就继续画葫芦,去跟他们谈吧。”
陈亨礼接回文件:“督察长放心,一定不辱使命。”
马天目:“这鸦片的钱,捕房上下都有分红吧?”
陈亨礼:“总监最多,督察长其次,我们也都多少分点。”
马天目:“可现在老督察长退了,这事怎么办呢?”
陈亨礼一愣,圆滑地:“这……您就看着办呗。”
马天目目光深沉起来:“法租界的鸦片生意是范先生一手建立的,现在他退了,也不能人走茶凉,他还是要分一份,而且是一大份。”
陈亨礼感动地点点头。
马天目:“这样吧,捕房其他人分红照旧,督察长这一笔,范先生七成,我三成。”
陈亨礼伸出大拇指,赞叹:“督察长,您仗义!”
“那就拜托陈处长了。”马天目站起身,拍拍陈亨礼的肩膀,走向门口去开门。
陈亨礼也赶紧走向门口,客气地:“督察长留步!”
马天目拉开门:“对了,六大捕房联合演习的事,安排了吗?”
陈亨礼显得特别懂事:“新官上任,都得搞点名堂,抖抖威风,何况您还真遇到刺客呢?”
马天目苦笑。
陈亨礼:“您放心,今晚我会调动全法租界的巡捕,把演习搞得红红火火,
热热闹闹!”
“好,我静候佳音!”马天目笑笑。
陈亨礼向马天目微微鞠躬,走了。
马天目微笑着目送陈亨礼离开,关上门。
马天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把门反锁起来,然后快步走向办公桌。
办公桌的抽屉拉开——里面是那套精巧的制作工具。
马天目坐下来,把小工具一样一样放在办公桌上。
小刀子、小锯子、小钢锉、砂纸……
马天目最后从抽屉里取出烟盒。
烟盒打开——正反两面橡皮泥上清晰地印着陈亨礼那把黄铜钥匙的印记!
34-1、 法租界·华商早报社·办公室·(日)
唐贤平:“陈亨礼在巡捕房一人之下,是距离马天目最近的人。我们这根金条,绝对物有所值。”
“您计划里的第三颗钉子是陈亨礼?”侯子川恍然大悟,颇感欣喜,“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随时可以掌握马天目的动向,而且陈亨礼还有一把钥匙!我们现在距离《忏悔录》又近了一步!”
唐贤平又微微摇头:“说不定,是马天目又近了一步!”
侯子川一惊,不解地望着唐贤平。
唐贤平:“陈亨礼说,马天目要在今天晚上搞一个六大巡捕房联合演习,这个时间,选得有些古怪……”
唐贤平说到这里,停住了,目光深邃……
侯子川听到这里,点点头,深以为然……
35、 华界·十六铺码头·入口·(日)
一辆轿车停在码头入口处。
海大富从司机位走下来,打开后车门。
陈亨礼下车,在海大富的陪同下走向码头大门。
大门口,余独醒和赵天良在几名日本特务的陪同下早已恭候。
陈亨礼快步上前,分外亲切招呼:“久违了,余局长。”
余独醒笑容可掬地伸出手来:“陈处长,别来无恙。”
陈亨礼抓住余独醒的手,两人热切地握着。
36、 华界·十六铺码头·卸货仓库·(日)
码头卸货处,伫立着一座座仓库。
一组一组的日本宪兵在四下森严守卫,巡逻兵圈着大狼狗来回游荡。
陈亨礼和余独醒走在前面,海大富和赵天良走在旁边,几名日本特务陪同着,来到一座仓库门口。
几辆大货车停靠在仓库门口,码头工人们正从货车上卸下一只只木箱,放到板车上,拉进仓库。
余独醒在几只木箱前站住了:“陈处长,要不要鉴定一下?”
陈亨礼来到木箱前站定:“好啊。”
赵天良立刻示意一名特务:“去,打开。”
陈亨礼却伸手拦住了:“哎——不用。”
余独醒等人一愣。
陈亨礼直接伏身到箱子上,鼻子贴近木板缝隙,隔着木板去闻鸦片的气味,用鼻子深深吸气,使劲闻着……
余独醒等人看着陈亨礼,都不信他有这个本事。
陈亨礼抬起身,摇摇头:“这箱是边土吧?”
余独醒脸色变了,惊疑地看着陈亨礼。
陈亨礼:“东三省出产的二流货,在租界吃不开的。”
赵天良表示钦佩:“陈处长,行家啊。”
陈亨礼一脸淡然:“这点道行都没有,我怎么开烟馆?”
余独醒笑起来:“难怪寐云阁能开成法租界头号烟馆。陈处长,这些边土是我们在华界销售的,卖到法租界的在里面——都是公班土。”
陈亨礼眼睛一亮:“真的?有多少?”
余独醒望向仓库大门的深处:“里面都是。”
陈亨礼目光惊疑起来:“都是?!”
余独醒点点头:“都是。”
陈亨礼望着大门深处堆放的数以百计的箱子,感叹而欣慰地点点头……
几个码头工人在旁边陆续搬运鸦片箱子,走进仓库。
其中一个工人头戴毡帽,正是张茂哥。
张茂哥飞速地瞟了陈亨礼等人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搬运鸦片箱子……
37、 华界·十六铺码头·江岸·(日)
江水湍急,岸边清冷无人。
陈亨礼和余独醒在前,海大富和矶部慎三在后,走向江边。
余独醒在中途止步,回身客气地看着矶部慎三:“矶部先生请留步。”
矶部慎三明白余独醒的意思,点点头。
陈亨礼也明白了,对海大富:“你也留在这里。”
海大富:“哎。”
余独醒和陈亨礼走向江边的一片石头,余独醒先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了。
陈亨礼环顾四周,也坐下了:“担心那边隔墙有耳?”
余独醒:“这世道,除了一些老朋友,全都靠不住!”
陈亨礼:“余局长现在替日本人做事,这可是全上海第一号大靠山啊。”
余独醒故作感慨摇摇头:“投了敌国,见到故人,不免尴尬呀。”
陈亨礼却不以为然:“良禽择木而栖。孙中山不也说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嘛。”
余独醒笑了:“陈处长理论水平很高哦。”
陈亨礼有些发狠:“我还有句没水平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余独醒抓住话头:“没错,陈处长如此通达,十几年竟然只做到一个处长,法租界真是埋没人才呀。”
陈亨礼自嘲:“有什么法子?都是命。我若有余局长的本事,也不会屈就至今了。”
余独醒可以单刀直入了:“其实,你的本事日本人早有耳闻,非常重视。”
陈亨礼一愕,笑了:“不可能。”
余独醒目光深沉:“坂井公馆的英一阁下愿意重用你,他专门委托我给你送一份见面礼。”
陈亨礼惊讶:“真的?”
余独醒:“我们这次给法租界的鸦片是一百零八箱,为什么有个零头?”
陈亨礼开始揣摩:“水泊梁山?英雄聚义?”
余独醒:“一百箱是卖的,那八箱是送给你的。”
陈亨礼脸色变了,打死不信:“余局长,你不要再说笑话了!”
余独醒:“如有半句假话,出门让我撞见复兴社!”
陈亨礼这下相信了,也有些惶然了,站起来,望向茫茫江水。
余独醒看着陈亨礼,也不说话。
“八箱公班土,够吃半辈子,”陈亨礼转头望向余独醒,“日本人要我干什么?”
余独醒微笑:“陈处长通透。”
陈亨礼已经有些不安了:“无功不受禄。”
余独醒:“巡捕房有什么东西是日本人望眼欲穿、但又求之不得的,陈处长应该明白。”
陈亨礼眼中透出惊恐和沉重:“《忏悔录》?”
余独醒点点头。
陈亨礼沉默了,慢慢又坐了下去。
38、 华界·十六铺码头·仓库·(日)
“你听清楚了?”
张茂哥快步走着,身边是两个工友。
工友甲:“一清二楚,先说边土,又说公班土,肯定是鸦片。”
张茂哥脸色严峻:“马上叫人,开会!”
工友乙积极地:“我去叫!”
39、 华界·十六铺码头·江岸·(日)
陈亨礼沉默,显然内心受到震撼。
余独醒:“范义亭重用新欢马天目,你在巡捕房已经没有前途了。”
“唉!”陈亨礼有些纠结,也要面子,“我这些年对公董局和范义亭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你也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余独醒帮陈亨礼下最后的台阶,“给法国人干,还是给日本人干,有区别吗?”
陈亨礼叹了口气,严肃望着余独醒:“公班土,八箱?!”
余独醒一脸轻描淡写:“日本人不缺鸦片。”
陈亨礼又有些为难:“不过,《忏悔录》是范义亭的命根子,防盗措施非常严密,我这点道行恐怕偷不出来,还误了大事。”
余独醒笑了:“我们有人负责动手,陈处长要做的,是给我们提供巡捕房的一些内部情况。”
40、 华界·十六铺码头·角落·(日)
码头,偏僻一角。
以张茂哥为首的工人救亡协会会员们正在开会。
罗水根也在会员之中。
张茂哥愤愤地:“这些鸦片要是在上海流通贩卖,不知多少人会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工友甲:“烧了它!”
工友乙咬牙切齿:“对,不能让这些鸦片祸害人!”
工人们纷纷点头。
张茂哥示意大家安静,随后开口:“鬼子戒备很严,咱们晚上下手!”
工人们都点点头。
罗水根没有点头:“放火之后呢,怎么逃出去?”
一句话,把张茂哥等人都问住了。
罗水根:“有个办法——”
众人一起看向罗水根。
罗水根:“仓库挨着海关,中间隔着铁丝网。咱们先把铁丝网剪开,放火之后立刻逃到海关那边。我的车是租界牌照,可以提前进海关等着,拉上大家从那边撤。”
张茂哥听罢大喜,精神大振:“太好了!就这么定了!”
罗水根:“咱们还定不了。”
张茂哥又一愣,看着罗水根。
罗水根:“这种重大行动要先向上级党组织汇报请示。擅自行动,违反纪律,再说我们没有战斗经验,还可能吃大亏。”
张茂哥有些失望,但也知道罗水根说的对,只好点点头。
工友乙也在跟着点头。(重点镜头,此人即复兴社打进来的“钉子”)
41、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日)
办公桌上,台灯发出明亮的黄光。
灯光下,办公桌上放着那个装着橡皮泥的烟盒,以及各种小巧的制作工具,小锯子、小钢锉、小锥子、小匕首……
马天目手里,一把完整的木头钥匙已经做出来了。
马天目拿着木头钥匙,按向烟盒正反两面的橡皮泥,形成深深的印痕。
烟盒正反两面的橡皮泥上各有两个钥匙的印痕——陈亨礼那把黄铜钥匙的,和此时制作的木头钥匙的。
马天目把烟盒凑到灯下,凝神对比两把钥匙的印痕……
42、 法租界·坂井公馆·办公室·(日)
裴如海戴着黑口罩,端坐在办公桌后。
余独醒和矶部慎三肃立在办公桌前。
余独醒:“陈亨礼愿意合作,但他不敢亲自窃取,只愿提供情报。”
裴如海:“他去偷,我还不放心呢。”
余独醒把手里的文件一份一份放在办公桌上:“这是巡捕房的构造图,这是晚上值班巡警的换岗时间和人数,这是文书股保管室的详细平面图,这是存放《忏悔录》保险柜型号。”
四份文件,并列陈放在办公桌上。
裴如海点点头:“非常好。”
余独醒最后把一张图纸放在余独醒面前——画着一把黄铜钥匙!
裴如海一愣,望向余独醒。
余独醒:“保险柜有两把钥匙,这是陈亨礼保管的一把,他不敢离身,所以画了详细样式,供我们仿制。”
裴如海拿起钥匙图样,仔细欣赏。
余独醒:“我这就拿去复制,不过马天目手里那一把……”
“不必了。”裴如海慢慢把钥匙图样揉成纸团。
余独醒一愣。
裴如海平静傲然:“我开锁,从不用钥匙。”
余独醒明白了,低头赞叹:“先生大才,我等常人望尘莫及。”
矶部慎三非常兴奋,跃跃欲试:“ペさん,私たち天誅組はどうやって協力しますか?”
字幕:裴先生,我们天诛组需要怎么配合?
裴如海摇摇头,淡淡一笑:“一人で十分です。”
字幕:我一个人去,比较好。
43、 法租界·巡捕房·政治处办公室·(日)
(调整说明:此前调整为唐贤平来收买陈亨礼,而不是日本人。陈亨礼同意合作给唐贤平提供情报,但对于亲手去偷取《忏悔录》这件事没有松口。同时,马天目以有刺客为由,命令法租界六大巡捕房联合演习,要声势浩大,引起轰动。两人都认为马天目是新官上任要搞表面文章,不以为然,但坚决办好。)
办公桌上,一瓶红酒,两个酒杯。
海大富正给两个酒杯里倒酒,把一杯递向陈亨礼,脸色有些愁闷。
“复兴社咱们绝对得罪不起,但也只能合作,不能投靠。”陈亨礼脸色沉郁,把杯中酒一口喝干。
“为啥?”海大富继续给陈亨礼倒酒。
陈亨礼:“我去复兴社能干什么?他们有政治处吗?就算有政治处,能比捕房的政治处舒服吗?”
海大富明白了,点点头。
陈亨礼:“咱俩现在抱着法国人的铁饭碗,金不换!”
海大富点点头,又发愁:“那唐贤平也想要《忏悔录》,咋办?”
“祝他早日成功呗。”陈亨礼举起酒杯,向空遥祝。
海大富吓一跳:“《忏悔录》要是丢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陈亨礼轻轻摇晃酒杯,看着红色的酒液挂在杯壁上:“捕房一把手是马天目。《忏悔录》丢了,他是第一责任人,肯定要被撸下去。他下去了,我就上去了,我上去了,这个位子不就是你的了吗?”
陈亨礼拍拍自己的座位。
海大富明白了,带着几分向往:“噢!”
陈亨礼:“咱们就做好自己的事,让他们互相斗去。哎,晚上六大捕房联合演习,我是总指挥,你是总班长,可别给我掉链子。”
海大富:“放心吧表哥,演习计划我都做好了!”
海大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法租界地图,铺开在桌子上。
“你看啊,”海大富在地图上比划着,“这里是咱们中央捕房,晚上十点,六大捕房全员出动,先在这里集合。”
陈亨礼:“全员出动?”
海大富:“马天目搞这出名堂,不就是好大喜功嘛,咱们就顺着他的心意,规模搞得越大越好!”
陈亨礼点点头,欣赏地看着海大富:“知道揣摩上司了?有进步!”
44、 法租界·华商早报社·办公室·(日)
唐贤平正在灯下看一份《华商早报》的清样。
侯子川快步走进来。
“站长,钉子密报。”侯子川来到唐贤平面前。
唐贤平抬起头看着侯子川。
侯子川:“钉子说,鬼子在十六铺码头运输鸦片,工人救亡协会准备烧掉这批鸦片,正向上级共党汇报。”
唐贤平一怔,没有说话。
侯子川:“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唐贤平目光冷峻而复杂:“共党该剿,日寇该死,鸦片也该烧……”
————第二十三集完————